何患無妻 第七章
第四章
「走散了……」秋螢站在人群中喃喃自語。
剛才與她擦肩而過,听見她這聲輕吟的人忍不住回頭張望,雖然驚艷于她的絕美容貌,卻也好奇于為何跟人走散了,她沒有表現出半點驚慌。
此處是返回彌國京師的一個必經城鎮。
今晚是元宵佳節,城中舉辦盛大花燈會,街上人山人海,正是逃跑的好時機,她當然不會驚、不會慌了。
感謝剛才撞開她和凌瀟的那位胖大嬸,等胖大嬸百年歸西之後她一定會記得燒香、上供品以報今日的救命之恩。可當務之急,她要趕緊回客棧取回包袱,然後腳底抹油溜走,重新實行她的人生大計。
秋螢轉身擠出人群,果然人太多了,回頭去偷看凌瀟有沒有因為發現跟她走散了而跟過來之時卻沒瞅見他的身影。
好,太好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拔腿就跑,可才跑了兩步,就狠狠地撞到一個人身上。
「哎喲!」那人長得又高又壯還有個大肚子,絕不會是凌瀟。她稍稍放下心,可那肚子彈力十足,害她被反彈回去,差點就摔倒,幸好身後有人適時扶了她一把,「謝謝。」
「小妞,長得這麼標致,一個人在這種地方亂跑多危險呀。」
秋螢的笑容倏地僵在臉上。
身後那人長得一臉橫肉,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肩,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最糟糕的是,他竟然在跟面前那人使眼色……
「果然等著這小妞落單是對的,快帶她去老大那兒估估價,定能賣個好價錢,這個月我們都可以不用拚死拼活地做買賣了。」
「你、你們……」她居然遇上了人販子,「放手,不然我要喊人了!」
「喊剛才那個男人嗎?嘿嘿,別說笑了,別人年輕男女逛花燈會是有說有笑,你對著那個男人卻是愁眉苦臉,你還一直找機會想逃離他,他是你爹給你找的男人對吧?你一點也不喜歡他。小泵娘,你還是跟我們走吧,到時候放精明點,在樓子里好好伺候男人,吃香喝辣、穿綾羅綢緞還是戴金銀珠寶都少不了你的。」
他們要把她賣進青樓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秋螢真的不敢相信,先是被當成軍妓,現下又遇上拿她打壞主意的人販子,她的運氣到底有多衰?
「混帳東西,放開我!」那兩個人居然強行把她往人少的暗巷里拖,這里已經離人群有好些距離,再這麼下去,她就真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放了我,求求你們,我家很有錢,只要你們願意送我回去,他們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嘿,哪個被抓的小泵娘不是這麼說。告訴你,我們老大更有錢,就是販賣你們這種頗有姿色的小泵娘賺來的。」
這是什麼值得沾沾自喜的好事嗎?這簡直是禽獸不如了!可憤怒在此時遠遠比不上恐懼和悲傷,她不要被這兩個人抓走,不要被賣掉,不要!
凌瀟救我!心跑突然漏了一拍,她好驚訝自己心里竟然在喊這種話。而且他嘴上說著狠話,卻不著痕跡對她好的一幕幕驀然浮現在腦海……不行,不要,不想求他,那個男人也是屬于強迫她就範的那一類混帳呀!
如果她喊了,他沒有出現來救她那怎麼辦?那只讓明他對她的喜歡都只是嘴上說說,他覬覦的不過是她的身子。女人,再找就有了不是嗎?之前他那些不動聲色的小小體貼都只是她的錯覺,她一個人的自作多情,那她多受傷不是嗎?
她……會受傷?她喜歡他嗎?秋螢被自己內心的想法嚇到了,就算被綁住手腳扔上馬車,她也不再喊叫,反而咬緊牙、閉上嘴,只因那個男人不是她的選擇,分明不是呀。
她還記恨著他胡亂給她套上的軍妓身分,恨著他的各種野蠻行為,她寧願待會咬舌自盡都不會乞求他來救她!
「如此良辰美景,兩位卻太煞風景了。」
「你是誰?嗚哇!」
面讓要有一場很精彩的打斗,可一切從某人一句森寒感嘆作為開始,再由兩位人販子的淒慘嗚咽作為結束。
當布簾被掀起,看見那張逆著月光俯身進來的俊顏,秋螢完全沒有感到半點驚訝,不僅如此,跟臉蛋一樣幾乎失去血色的唇兒抿得死緊,沒有要跟他交談半句的意思。
「你不覺得你該跟我說些什麼嗎?」
「給你跪地求饒,嗚嗚痛哭說我錯了,請求你原諒?」剛才的驚魂未定在瞅見他的瞬間就像煙,消散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因為他那張分明很臭仍拚命抑制怒意滅頂,硬是擠出笑意的臉龐,她忍不住又嘴賤起來。
「好,你很好,真是太好了!」
不是她的錯覺,她還听見了他的哈哈數聲仰天狂笑。在她以為他被她的不知好歹氣瘋了的時候,他卻伸手進來把她扯了出去,再次把她當成毫無生命的麻布袋,帶著她回到客棧,把她扔上床。
「剛才你連自我了結的決心都有了,卻不願開口喊我過去救你?」凌瀟用雙手環著胸站在床邊,打算給她最後一次機會,讓她的嘴巴懂得甜一些,說出他想要听的話。
「連我最親的人都能不顧我的意願,準備把我嫁給一個能當我爹的老頭子,你要我怎麼去相信你一個外人?」那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要不要相信的問題,「而且你不是一直看著嗎?你現在算是在宣泄什麼烏煙瘴氣。」
他要沒從開頭觀賞到將近尾聲,又怎會出現得如此及時?分明就是在玩欲擒故縱,想要看她出糗,還搞什麼假惺惺?無恥,太無恥了啊!
「我記得我有說過,在你逃跑之後我會如何處置你。」曾經亮如星子的黑眸不見半點炫目光暈,投射在她蒼白臉龐的視線十分陰晴不定。
他的確從一開始看到最後,反正她有逃跑的念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只是給足了她興奮的時間,然後才行動起來,企圖斷絕她所有愚蠢的想法。
這會兒算是狗急跳牆、人急說溜嘴,話,總算套出一些些來了,她是為了逃婚而出走的,至于外人那個詞他選擇撇開,把它扔到九霄雲外。
秋螢沒有說話,是因為知道得太清楚了,干脆閉上眼引頸待戮。
沒多久她就听見了動靜,他上了床,把她壓在身下,嘴湊上來就狠狠地吻她。
她故意裝死尸,不給他任何反應,可眼淚卻太會湊熱鬧,偏偏在這時從眼角紛紛滑落,濕了鬢發,也濕了捧住她的臉將她固定的有力長指。
剛才……分明沒有的,就算再害怕它們也沒有冒出來滅她威風,可對著他,它們來得太洶涌、太澎湃,好似在替她埋怨,在怒斥責怪他對她一點都不懂得珍惜,所以才會在她緊閉的眼中一點點氤氳堆積,然後涌溢出來,以這種方式無聲跟他叫囂。
可他沒有很過分,真的沒有,那個吻雖然剛開始凶狠,後來卻逐漸變得溫柔,甚至以情人間才該有的方式跟她纏綿著……
「我對你不好嗎?我有讓你受冷挨餓嗎?我有凌辱你、折磨你嗎?」
都沒有,說實話,他對她夠好了,換作別人跟她攤上,說不定還沒他那種耐性。
「白鶴會報恩,就算給野貓一頓飯它也會懂得過來蹭蹭人的腳、撒撒嬌以表感謝,可你呢?」這句話該是冷的,該要表現出對她的不屑和鄙夷,可在他說來,卻充滿無奈。
「你說我是軍妓,你以為我是軍妓,想要糟蹋我。」她終究還是介意的。
她是斐國五公主,一個千金之軀,何時被人說得這麼卑賤?她甚至討厭在軍營那時他的部下看她的眼神,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是一千一萬個恨!
為了不泄露身分,她只能默默忍受,對他好冷好淡、愛理不理,目的就是為了告訴他,她到底有多討厭他那種野蠻行徑。就算現在離開了軍營她也同樣討厭他,他不管她的意願,要她待在他身邊,沒問過她同不同意就亂踫她、不听她說喜不喜歡他就給她亂告白,一直都在莫名其妙、自以為是。
她討厭他,最最最討厭他了,只要一逮到機會,她就會絞盡腦汁地逃離他!
「告訴我,你是誰,我讓他們逐個到你面前給你磕頭謝罪。」他嗤笑一聲,怪她的不知好歹。
她不要說自己的身分,好,他不逼她,說她是軍妓只是想要利用這個借口好保住她,沒想到她會存有那般難以糾正的錯誤思想。
「你、你想要我對你感恩是嗎?行,我就用這具身體報答你。」她應驗了那句你來硬的,我就來更強硬的給你看。不管如何,自己的真實身分不能說,反正他從一開始就是打著這個用意不是嗎?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心里的那把火終究還是壓抑不住,熊熊燃燒起來,這個把他的感情當成廢物隨手丟掉的女人真可以!
凌瀟克制住想掐死她的念頭,在抽身離開的同時解除她四肢上的束縛,「我說過了,我喜歡你。或許在樹林那一次讓你受到不少驚嚇,之後又用軍妓的名義把你強留在身邊讓你感覺十分厭惡,但是我能發誓,我對你沒有半點玩弄的意思。」
「你……」她被他震懾住了,他說得對,她心里的確有那麼一塊疙瘩。
她自己知道從下定決心背起行囊遠走高飛的那一刻起,她就要拋棄養尊處優的生活和至高無上的身分,一旦離開她就不是公主了,她長著一雙眼、一個鼻、一張嘴、一對耳朵,沒有比宮城外的百姓多出三頭六臂,她也是個人,混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平凡人。
她知道的,她什麼都知道,但這個男人從見面的那一刻起就讓她受盡屈辱,卻是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算了,你一個人睡吧,但我警告你,別再挑戰我的耐性,我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他說的並非要把她生吞活剝、煎煮油炸,而是不管如何都不讓她離開。
這個女人不願說自己的任何事,根本不想讓他了解她,他說再多也是徒勞。但他不會放棄的,誰也阻止不了他要她的決心!
他轉身要走,衣袖的一角卻傳來小小阻力……
「你這是在干嘛?讓我靜靜。」他很想抓狂,這是他在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即使與哪個跟他有利益沖突的奸狡謀臣,或是跟哪個敵軍將帥在戰場上膠著、廝殺都從未有過的狀況。
這個小女人太有挑起人憤怒情緒的能力,你對她好她能視而不見;你說喜歡她,她直接拿你曾犯下的小小餅錯得理不饒人,她簡直就是狼心拘肺的最佳典範!
「我怎麼知道,我、我的手臂突然就不听使喚了嘛……」
听听,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在自己發泄完畢,激怒人之後就想輕易地得到別人的原諒。
「說一句你真的很害怕,很想要人陪,很難為你嗎?」他听見他將自己的窩囊低聲咒罵出來,卻仍是轉身抓住那只明顯在怯怯發顫的縴細手臂,把她扯進懷里,把她的頭按進自己溫暖的胸膛,「你分明可以利用女人最有利的武器跟我撒嬌,除了逃跑、離開這種混帳話,只要你說出來,我什麼都能為你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