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嫁紙老虎 第二十章
他們已經走了一個時辰的山路,爾雅並未顯露任何疲態,龔少奇對這挺訝異的,他相信班上不少人都覓了個安全處休息,讓自家護衛上山去尋那面令旗。方才他們經過一處平台,四五名學生聚在一塊兒,不知誰帶來了牌九和骰子,玩得連他們經過也沒發現。
「要報效國家,還不如直接進軍隊。」龔少奇看了她一眼,「當然到「軍隊里可就沒辦法讓你女扮男裝了。」富貴人家多嬌兒,陰柔的相貌在甲乙兩班里並不少見,再說武學里種種特權,才能讓她隱瞞身分至今。
爾雅不對這話題多表示什麼,以免自露馬腳。
「其實這里很多學生,尤其是甲乙兩班,大多是對讀書沒興趣,但父母仍希望他們能進入官場,會來到尚德的,未必真的對武學有興趣,也不是真的有什麼報效國家的雄心壯志。」
完全看得出來。但經過這段時日的觀察,東方定寰卻另有想法,昨夜他才和她提過,進入軍隊後一切土法煉鋼,諸如兵法,輔助作戰之類的天文地理知識,在士兵良莠不齊的情況下,要普及也只能看運氣和將帥的經驗,亂世只能靠軍隊,承平時代反而需要武學,只是前朝本末倒置了。
「龔公子也是不喜歡讀書才被送進來的?」她忍不住有些揶揄地問道。
龔少齊靜默半晌,「我父親要我進軍隊,他認為那里不像官場爾虞我詐,只要憑實力就能替國家盡心力。」
爾雅想起東方定寰對他的評論。「你覺得你適合嗎?」
「我想做的是別的。」
「什麼?」如果他想要進官場,也許她使得上力。爾雅認為這孩子本性正直又有實才,能舉薦給朝廷是再好不過了。今日若能平安下山,她一定會報恩的!
「秘密。」接下來龔少奇就不再開口了,不管爾雅怎麼問,他就是不答。
爾雅想想這樣也好,聊太多也怕自己泄底。
但這孩子也真別扭,和寰哥哥又多了個相似之處,呵呵。
他們渾然不知,有人悄悄跟在他們身後,在他們走過吊橋後,那人招來了同伴,將吊橋繩索斬斷。待爾雅與龔少奇自荊棘叢生的廢棄屋舍取回令旗折回吊橋處時,日已西移,但吊橋已斷。
「怎麼會這樣?」
龔少奇瞪著山澗對岸,橋柱上明顯的砍伐痕跡,這是否表示砍斷繩索的人並沒有跟著一起過來?但這也很難說,如果他有同伙,也許就埋伏在這附近。
「我知道另一條路,但是會走很久,你可以嗎?」他低聲問道。
爾雅不是嬌生慣養的姑娘家,走路對她不成問題,走山路當然會吃力點,但無論如何她都得挺住。她點點頭,跟著龔少奇轉了方向。
東方定寰當日來回京城與武學,趕在哺時課程結束時回到尚德,他先是跑到食堂,這時間本該鬧哄哄的食堂,卻靜得匪夷所思,他拉了從廚房送食物到食堂的長工一問,才知道甲班出了大事。
「好像是……大理寺卿的公子,和那個新來的浦州長史的公子失蹤了……」長工話未說完,東方定寰已不見人影。
由祁問天領頭,將乙丙丁三班的學生都派出去搜山,所有人都聚到了青石山——人手一支火炬,老李知道自己闖了禍,嚇得語無倫次。
「人呢?」東方定寰鬼魅似地竄了出來,一把揪住老李的衣領,把矮小的老李都給提了起來。
「我、我不知道……我怎麼知道會有公子真的自己上山?我真的不知道……」
老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已經知道是有人把吊橋繩索斬斷,我派了所有學生從他們可能走的路去尋人了,東公子身邊跟著身手非凡的龔公子,應該會化險為夷的。」祁問天連忙上前安撫。
「為什麼姓龔的會和她在一起?」也許,根本是姓龔的心懷不軌!
「這……」祁問天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因為今日課堂考核,兩名學生一組上山,龔公子自願和東公子一組。」
自願和爾雅一組,接著兩人就失蹤了?根本就有鬼!
「他們走哪一條路上去的?」
「你也別急,他們走的那條路,橋已經斷了,老朽已經讓所有學生循著可能的路徑去尋了……」
「別急?老子回京一趟就出事,你叫我別急?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把你這鬼學院給拆了!」
「大膽!區區護衛,怎能如此和主持說話?你們家公子好歹也得尊稱主持一聲師父!」平日自個兒都不將主持當一回事的兵法師父,這會兒倒義正辭嚴地指責起東方定寰來了。
「身為護衛,不守在你家主子身邊,竟敢大放厥詞?」另一名師父見東方定寰不過是一名護衛,竟敢這般咄咄逼人,出言不遜,也不悅地道。
「算啦!不打緊……」祁問天連忙打圓場,不願東方定寰在盛怒之下傷及無辜。
就在此時,不遠處起了一陣騷動。
「找到人了!」
所有人連忙趕過去,東方定寰風掣雷行的身影更是傾刻間便奔向人群諠嘩處,一眼便看見被手上舉著火把的人群簇擁著,腳步一拐一拐的爾雅,和扶著她下山的龔少奇。
她受傷了!他腦海只剩這聲音,于是當下他雙眼冒著火光,迅雷不及掩耳地沖上去,一拳將龔少奇打飛——
爾雅傻住了,她其至沒來得及看清那黑鷹般向他們飛沖過來的身影是東方定寰,她只知道龔少奇被打得飛向後方,接著便看見那盛怒的野獸,她差點認不出他的模樣。
「你做什麼?」她氣得大喝。她敢說,就是在白一飛挾持了開明城的百姓那時,她也不曾這麼失態過。
東方定寰看向她,對她竟然沖著自己生氣感到不解和委屈,但他才不會承認他也有覺得委屈的時候。
「這小子把你帶到山上,害你受傷了。」有別于他前一刻盛怒的模樣,此刻的他一臉無辜,聲音僵硬卻和緩地道。
爾雅恐怕還不知道,這才是東方家的男人被譏笑是妻奴的原因。在他們七兄弟的記憶里,只記得母親偶爾像母老虎似地管教一家老小,而他們父親對待母親的嘶吼,永遠是先放軟姿態,絕不卑微退縮,但鄭而重之、溫聲好語尋求諒解……
男人不吼女人,尤其不吼自家那口子。獅吼功在東方家是母親和妻子的權利,這兄弟幾個都不知道自己竟被潛移默化跟他們老子一個樣呢!
「他不是把我帶到山上,我們回程的吊橋繩索被砍斷了,所以他帶我走別的地方下山。」爾雅仍是氣憤,拔腿跑向搗著臉的龔少奇,「你沒事吧?」天啊!東方定寰該不會像痛毆白一飛那般把這孩子的臉都打扁了吧?
龔少奇只是搖頭,怕是痛得說不出話來了,爾雅想到他一路照顧著她,這蠻牛卻沖過來一拳把人家打飛!
她真是氣炸了!
「你真的很野蠻,有什麼事情不能先弄清楚嗎?」
東方定寰沒想到,他離開前還對他溫柔誘哄,甜蜜依偎的爾雅,這會兒因為一個外人——還是一個接近她的動機很可疑的外人——對他橫眉瞪眼的,當下心里那些不想承認的委屈和嫉妒,全讓他以尖銳又蠻橫的不滿武裝起來,「弄清楚為什麼這小子主動跟你一組,然後接著這麼巧,你們就被困住了嗎?」
爾雅不可思議地瞪大眼。過去若有人讓她這麼生氣,她都會轉身不理,必要時換一張冷漠有禮的臉與之周旋。
但他是東方定寰,她對他這麼對待一個救了她、又照顧著她的孩子只覺得傷心。
「東方定寰,你到底是被什麼蒙蔽了理智和眼楮,要這樣欺負一個孩子?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爾雅不知道這句話比跳腳痛罵他,更讓他難受。但她看得一清二楚,這大男人那一瞬間像個孩子似的,露出了脆弱又強忍著不肯示弱的神情,然後倔強地轉過身。
「看來你完全不需要我,我走就是。」他像孤狼似的,身子直挺挺的,可眼里那灰溜溜的落寞傷心,爾雅卻看得分明。
人群給他讓出了一條路,爾雅這才想到自己不小心喊出了他的名字,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們發什麼愣?大夫呢?」她的怒斥聲驚醒了仍在震驚中的其它人。
武學里的大夫也是朝廷派來的,因為東方定寰來臥底,東方長空很有先見之明地派來了在戰場上救了他們兄弟無數次的梁大夫,不是因為擔心弟弟會受傷,而是怕哪個倒霉鬼惹了他們家這頭天生神力的蠻牛!
梁大夫早已排開人群來到爾雅身邊,利落地取出藥箱,先為龔少奇止血。
「爾姑娘。」梁大夫在她起身去追東方定寰時,忍不住開口,「男人吃醋時,指責他只會讓誤會更深。」
爾雅有些羞赧,想不到連個外人都看出他們倆的關系,甚至看出了東方定寰的別扭是為哪樁。反觀向來冷靜自持的她,卻無視情郎的自尊,把一切搞砸了。「我知道了,多謝大夫。」
爾雅追到樹林外,天可憐見!她腳底起了水泡啊!她真的快被這不講理的野獸給氣死了。
「東方定寰!」她真的不想當河東獅,可是她的腳好痛,那男人還頭也不回地一直走,當下她也只能用喊的,而且因為很生氣,不想喊他寰哥哥。
爾雅根本忘了,憑這男人的功夫,真要走,老早不見人影啦!他那孤狼似的漫步身影,彷佛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但了解他的人可要笑岔了氣。
不遠處,東方定寰腳下只是頓了頓,然後賭氣似地繼續走。
硬漢是不接受挽留的,哼!
還走?她氣死了!
「我……我腳都流血了……」爾雅蹲下來,原本只是使使性子,但最後仍是忍不住哭了。「你好可惡……我的腳好痛……」她真的是走不動了,向來自豪自己不是嬌生慣養的閨秀,但看來離堅忍不拔的巾幗英雄也還遠著,才走了一天山路腳就磨破了。
不接受挽留的硬漢聞言,飛也似地沖回她身邊,速度快得讓人眼都來不及眨一下。
「你……」他那神情,看來就像腳磨破皮的人是他一樣。想到她稍早時一跛一跛的,肯定已經受傷了,他不禁怪自己粗心大意。
他蹲抱起她,「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她希望梁大夫專心給龔少奇治傷,「就腳破皮而已。」
「那怎麼行?」他說著要往回走。
「我帶了傷藥,我想泡點熱水,你幫我上藥可好?」她柔聲問。
東方定寰只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