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馭英雄 第十一章
養虎為患。
挽燈知道自己對鳳闕而言,是一只可能會咬斷他喉嚨的老虎,將她豢養在身邊,不啻是跟自己的安危過不去。
但對她而言,他又何嘗不是一只會吃人的老虎呢?
比起她的狠毒,他不知道險惡上多少倍!唯有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才敢將明知道會對自己有傷害的敵人留在身邊吧!
夜深人靜,一輪明月靜靜地掛在夜空之中,明明才離她生辰之日沒有幾天的光景,她卻感覺像是被放到了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之中,原本猶如冷宮清寂的珪藻宮中,宮人們的走動變得活絡了,她想要的東西也不會再是姍姍來遲,突然問變得隨傳隨到,著實令她有些不太習慣。
挽燈屏退了跟隨的下人,一個人在小院里散步,她注意到院子央心的兩棵山茶花樹,白色的山茶花在月光之下散發著宛如珍珠般的光澤。
「山茶花開春未歸,春歸正是花盛時,果然真是一點都不錯。」她隨口吟了兩句,心想時間過得真快,上回注意到它時,枝頭上不過稀稀落落的幾朵花苞,如今已經開滿了整個枝頭,一朵朵嬌艷欲滴。
就在她欣賞著山茶的冶艷之時,一道黑影掠至,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她的身後,當她發覺有人時,一道銳利的寒光伴著劍鋒抵在她細白的頸上。
挽燈倒抽了一口冷息,定定地沒有回頭,眼角余光瞥見了劍刃,「請閣下報上名來吧!無名無姓的,挽燈只怕想不透自己與閣下有何恩怨。」
「為什麼?」黑影人卸下蒙面的黑布,赫然出現石燕然的臉容,他的表情悲憤激動,「為什麼要唆使墉長老他們背叛『雷門』?!」
「大哥?」挽燈猛然回過身子,一個不慎被銳利的刀鋒給劃破了道血口子,她美眸圓睜,半是驚喜,半是不敢置信。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害得『雷門』四分五裂?我們石家究竟什麼地方薄待了妳,讓妳如此狠心下這種毒手!」
听著他的咆哮,挽燈靜靜地不發一語,雖然面對他的指責,在她澄澈如水的眸光之中看不見半點愧疚。
「妳說話!妳倒是給大哥一個理由!是那個臭皇帝叫妳幫他的?是他要妳把『雷門』給毀掉的嗎?」
「不,這件事情不關皇上的事,他沒插手,這是咱們幫中的家務事,與他人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時,挽燈听見了不遠處傳來了騷動,似乎宮人們听見了陌生男人的聲音,腳步飛快地往這里接近。
「妳已經是他的妃子,妳當然會為他說話——」
「大哥,听妹子一句勸告,以後你會明白如秀叔與我的苦心,現在你還是快點走吧!爆人的聲音已經張揚開來,禁衛軍只怕就快到了!」
「不,要走,妳跟我一起走!」說完,石燕然冷不防地伸手捉住她,想要挾持她離開宮廷。
挽燈掙扎不從,感覺縴細的手腕就快要被折斷了,「放開我,大哥,我不會跟你走的!」
石燕然是習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敏銳,自然听得出來有大批的禁衛軍正在往這個方向接近,雖然對挽燈有千百個不諒解,但終究還是不願意在爭執不下之際失手傷了她,所以他伸手點了她的睡穴。
挽燈感覺一陣昏迷,就在她合上雙眼的前一刻,她瞥見了鳳闕帶著御林軍從宮門口現身,在那一瞬間,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眼底的肅殺之氣。
她不懂他為何如此盛怒?她看得出來那股肅殺之氣並不僅僅因為宮廷有入侵者,而是另有原因。
在那一瞬間,她的心里有不祥的預感,她想要開口,教大哥快點逃走,不然一定會被殺掉!但是最後,她只能無力地蠕動嘴唇,說著無聲的話語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義父臨終前交代,不許再讓任何弟兄為了光復前朝的無謂使命,而丟掉寶貴的性命,所以,她必須盡一切力量阻止新任門主想要造成更多犧牲的舉動,必要時,就算讓「雷門」消失都無所謂。
風叔說,要她凡事多為自己想想,不要輕易犯險,免得釀成了不可收拾的大禍,最後悔不當初。
在悠悠晃晃的黑暗之中,挽燈想起了他們的話,心里覺得既懷念又悲傷,她不自覺地輕嘆了口氣息,緩慢地睜開眼楮。
乍映入她眼簾的,是鳳闕神情沉凝的剛硬臉龐。
她像是受到了驚嚇般好半晌不能動彈,一瞬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全閃過她的腦海。
「我大哥呢?」她小心翼翼地問,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半點端倪。
「逃掉了,他的身手不錯,禁衛軍一個不敵沒留心就讓他給逃了。」鳳闕坐在長榻畔,渾厚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
聞言,挽燈暗自地松了口氣,在他的攙扶下半坐起身,揚起美眸,打量著他高深莫測的表情,「皇上生氣了?」
「朕為什麼要生氣呢?總之妳安然無恙,朕就放心了。」他勾起一抹輕淺的微笑,大掌拿揉著她柔女敕的臉頰。
兩人四目相交,挽燈定定地望進他如深潭般的瞳眸深處,心里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她選擇沒有開口,只是柔順地依偎進他厚實的懷抱之中。
昨兒個夜里,當大哥強硬要將她帶走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抗拒了,並不是擔心被帶回去之後要受「雷門」的審判,而是在那個當下,她只想到自己不願意離開宮廷,不願意離開鳳闕!
如果說,她一直以來行事從未替自己設想,那麼,留在這個男人身邊,是她生平第一次想要順從自己的意志!
鳳闕擁抱著她,俯唇輕吻著她的額心,脾光陰沉地直視著遠方,想到自己昨夜見到她昏過去的那一瞬間的心急欲焚,他的心里半是懊惱,半是措手不及,似乎,就在他不知不覺之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情降臨在他的心中,無視于他的意願,排山倒海而來!
兩人不自覺緊緊地相擁著,恨不能就在這一刻將彼此給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因為他們知道在兩人的未來還有太多變量,或許唯有如此,才能防範變幻無常的世事將兩人分離……
這兩日,她睡得特別多,也睡得比平時還沉。
昨兒個太醫前來診脈,說她的玉體並無大礙,只是因為懷了孩子,所以格外容易勞累,要她想睡的話,就放心多睡一些,把精神給養足了,對肚里的胎兒發育會比較好。
不過,挽燈心里清楚,她這些日子特別容易勞累,並不全然是因為懷了孩子,而是鳳闕常與她在一起的緣故。
湖心,舫舟上,微風輕吹著月白色的紗簾,拂上了挽燈半眠的嬌顏,她半睜開美眸,好半晌沒有動彈,倦倦地嘆了口息。
雖然已經春天了,但天候卻遲遲沒有明顯回暖,吹過湖水的風依舊帶著一絲沁骨的涼意。
「要我是妳的話,只怕沒法子睡得這麼安心香甜吧!」
女子嬌女敕的嗓音從另一艘小舫上傳來,挽燈頓了一頓,才緩慢地揚起美眸,看見衣著雍容貴氣的華貴妃就坐在那艘小舫上,透過了紗簾往她這個方向望過來,就算是隔著一層紗,都能清楚地看見她眼底的敵意。
「敢問華貴妃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挽燈半撐起玉臂,一旁的宮女便立刻替她調整軟枕,讓她可以坐起身,將近五個月的身孕讓她的行動變得沉緩,但卻不致于笨重。
「前些日子宮里半夜鬧了騷動,後來听說是有盜賊闖入,不過尋常盜賊哪來的本領闖入深宮禁地之內呢?」挽燈心里一凜,知道她所說的是大哥那晚擅闖禁宮一事,她不動聲色,靜靜地听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闖進宮廷的應該是另有所謀的惡徒吧!據我所知,那名惡徒貪的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古董字畫,而是一個人!」她故意頓了一頓,才又開口道︰「不曉得挽妃娘娘是否知道那位仁兄到底想進宮來見誰呢?」
「貴妃為何對這個仁兄的事情如此感興趣呢?」
「那當然是因為我想知道,這個笨男人究竟是為誰要丟掉寶貴的性命呢?」
「不是听說他已經逃走了嗎?」
「娘娘怎麼會以為他深入皇宮禁地,還能夠輕易逃跑呢?看在咱們同侍一夫的份上,我就告訴妳實話吧!那個男人沒逃掉,被皇上給下令囚在天牢里,怕是再過幾天就沒命可活了。」
「擅闖皇宮禁地,論罪當斬,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挽燈柔軟的嗓音依舊氣定神閑,半斂下美眸,心里似乎有著盤算。
果然,那天鳳闕所說的話是在騙她的——合田時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並不是他的神情有異,而是他太過平靜淡然,或許這就是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妳不在乎這個男人的生死嗎?」
「貴妃不是也說了,他是個男人,身為後宮的臣妃,除了皇上之外,怎麼可以將別的男人掛在心上呢?」挽燈揚起美眸看著華貴妃,在隨風飄動的紗簾之後,看不清她眸底的光芒,「時候不早了,華妃娘娘,請恕挽燈失陪了。」
華貴妃沒料到自己會被反將一軍,雖然猜想到她可能是口是心非,但卻找不到可以揭穿她謊言的證據,她的父親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消息,就是為了要讓她有機會在挽妃面前挑撥,在她情急之下必然會采取行動,屆時她便可以去向皇帝告發挽妃與別的男人有奸情。
「回岸邊吧!」
挽燈以不疾不徐的嗓音命令劃槳的宮人,將臉兒又靠回枕上,沒打算再理會站在另一艘舟舫上的華貴妃。
在她平靜的臉容上絲毫看不見驚訝的表情,也看不見半點憂慮,又或許就如同她所說的,石燕然擅闖禁宮,死不足惜,而她已經是鳳闕的女人了,除了他之外,根本就不會將另一個男人掛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