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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 第五章

作者︰盤絲

第三章

十三歲的少女,正是花蕾含苞待放、將開未開的年紀。

這年夏日特別的熱,炙陽照射下綠葉油得發亮,正午時分朝空曠處一望,似能看見地面氤氳的冉冉熱氣。

一陣風吹來,鼻間盡是植物繁盛時特有的草木腥香氣味。

一日下午,玉環正在閨房中繡著紅蓋頭,額上的汗沒消停過,即便已經到了下午也不見涼爽。她開了窗,吹進來的盡是熱風,無奈卻也舍不得將窗合上。有風至少房里不悶。

就在這蟬聲唧唧的下午,玉環的娘杜李氏滿臉笑意地來到女兒的閨房。

玉環見是母親來了,放下手中繡品站起來喊了聲,「娘。」

「來,坐。」杜李氏拉著女兒的手坐下,從竹籃里拿出已經繡完大半的蓋頭,滿意地點了點頭。

玉環這手繡工大有青出于藍之勢,真不枉她細心教導。杜李氏心想。

杜家在鎮上算是有些名望的人家——倒不是家里有多少恆產,而是杜家男主人的兄長有官職在身。杜家也以此為傲,族中弟子不論嫡庶皆能識字,就連玉環這個女孩兒都能吟上幾首詩。

小地方的女孩兒能識得字就已經稱得上知書達禮,加之玉環心靈手巧,才十三歲繡工已不輸城里的娘,人又生得嬌美,性情也是頂溫順的,早在十一、二歲便開始有人來提親。

杜氏夫婦疼惜女兒,想給她找個好婆家,遇上來求親的人家便稱女兒還小不想將她太早許人,要對方過一兩年再來。其間遇上幾個條件好的,杜李氏就借機給對方看玉環繡給自己的荷包,讓人覺得此女奇貨可居。

杜氏夫婦此舉奏效,果真給玉環說了門好親事,杜李氏便迫不及待來告訴女兒這個「大好消息」。

「女兒,娘有件大喜事要告訴你。」杜李氏拉了女兒的手,臉帶笑意地說。

玉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直覺有種莫名的焦躁。她不安地拉了拉衣擺,略顯局促地問,「什麼事,娘您說。」

杜李氏見玉環拉衣只當她是害羞了,一臉喜氣地道,「你爹給你說了門好親事,是你大伯爾尼師的孫兒。」

科舉考試時,當屆的審閱官便是該屆學生的「恩師」,並不是真的教導過對方,因此學生比老師年紀大的情況也是有的。

杜李氏口中這個「大伯爾尼師的孫兒」姓趙,今年十七,已是個秀才,稱得上青年才俊。其祖父、父親、長兄都是官,算起來還是玉環高攀了人家。

玉環聞言胸口一滯,說不上是什麼樣的感覺,心頭沒有待嫁少女的羞澀,卻有莫名的慌亂。

她知道這一日總該來的,卻沒料到來得這麼快。

「這……這麼早嗎?」玉環胡亂抓了紅蓋頭慌道,「可是我還有大半沒繡完呢,霞帔也……」

雖說知女莫若母,可這年頭子女的婚事都是由父母作主,哪里在意過當事人的心情?

杜李氏不覺不對,只當女兒羞得慌了,口中喊了聲「傻娃」取笑她道,「哪有這麼早。你想嫁,爹娘還舍不得呢!」

玉環略定下神,「那……是何時?」

「你爹和趙家說好了,這門親事先訂下,等你滿十五了再過門。」杜李氏站起來,慈愛地將女兒秀氣的小臉抱在胸前。「我的孩子,你出生仿佛還是昨……」

依靠在母親柔軟的胸前,玉環感受到母親的感傷,不覺也有些紅了眼眶。

母女倆相擁了一會兒,杜李氏這才放開女兒,臨去前不忘叮囑玉環一些瑣碎事,玉環一顆心不知哪去,低著頭嗯嗯啊啊的虛應了一番,卻是一句話也沒听進去。

母親離去後,玉環獨自呆坐了一會兒。

玉環曉得母親會初訂下婚期就來告訴她,是讓她早些做心理準備,同時也是讓她知道未來夫家是有名望地位的人,此後得更加注意言行舉止,免得落人口舌……

想到這,玉環已是無心再繡,便將蓋頭放回籃里,忽見繡面上一點污漬。

玉環心里一驚,細一看發覺是個黃豆大的血漬。攤開雙手,左手無名指上緩緩泌出一粒米大的血珠,竟是被針扎了手,心慌意亂間卻也沒發覺。

發覺是剛才抓起繡品時讓針扎了手,玉環錯愕一陣,已經記不起上次被針扎了手是什麼時候的事。

嫁衣沾了鮮血總不是什麼好兆頭,玉環怕被母親責備,便打定主意多繡點什麼將血痕遮蓋過去。所幸沾染的面積不大,位置也不突兀,略微補個幾針便應該看不大出來。

玉環心里松了口氣,拉過椅子坐在陽台前發呆。

訂了親,從今日起她也是待嫁的閨女了。

玉環過往曾听年紀稍長一些的女孩們提過她們待嫁的心情,無一不是滿懷羞澀與期待,那為什麼……為什麼她心里卻無一絲雀躍?

杜家嬌養女兒,玉環的房靠東邊,不西曬。窗外有大樹,樹枝蔓過了屋檐,巨大的樹蔭蓋出窗前一塊陰涼。

以往玉環總愛拉了椅子坐在窗邊听樹上蟲鳴鳥叫,今日卻覺得樹上蟬聲唧唧十分鬧心,無端端悲從中來,淚水不覺溢出眼眶。

玉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別人不一樣?覓得良人佳婿,明明是大好的喜事,為何她心中卻像開了個大洞,空蕩蕩地教人難受……

杜氏夫婦只得玉環這麼個閨女,自然視若掌上明珠,家境雖只是小康,卻也是細心嬌養著長大。

杜李氏對女兒更是不吝惜任何心思,就連她嫁衣紋樣,都是特地托人請一名宮里退出來的老繡娘給畫的,花色繁復而華麗。

隨著時光流逝,玉環蓋頭上空曠的花紋終于被一針一線地填滿,原本輕柔的一方紅綢布在不知吃了多少繡線後,竟也開始有了分量。

自從訂下親事後,玉環就愈發少出門了,平日里除了閨中姊妹來訪,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旁的人知道玉環將來是要嫁進官宦人家,倒也不怪杜氏夫婦將女兒看得緊。杜李氏見女兒專心繡嫁衣,自然欣喜,還以為玉環也極滿意這門親事。只有玉環知道自己時常繡著嫁衣,淚水便無端落下。

青澀而懵懂的惆悵,日夜不停地縈繞在少女的心頭,無處訴說、也無從訴說,只因就連玉環也不懂自己為何悶悶不樂。

不知不覺,一年已經過去。

原本依杜李氏對玉環的關心,不該這麼久沒發現她心情低落,只因半年前家中出了一些事至今仍未解決,杜李氏自己也是心事重重,便無暇注意到女兒的心情。

玉環只是名剛滿十四歲的少女,杜氏夫婦不想她有多余的負擔,便未曾與女兒談過家里的難處,是以玉環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娘,女兒有一事想同您說。」一日,玉環來到母親跟前,提出要求道,「外公家產秋茶的時間到了,女兒想過去幫忙。」

過往每年杜李氏至少都會帶玉環回娘家一趟,去年自從玉環訂下親事後,至今還不曾回去過。

杜家疼愛女兒,玉環卻不任性,鮮少開口向父母討要些什麼。乍听女兒的願望,杜李氏有些反應不過來。

采茶這事說難不難、說輕松倒也不怎麼輕松。旁的不說,光是風吹日曬雨淋地站一整天,就夠讓人難受。

杜李氏拉過女兒的手道,「好端端的怎麼就想回去?」

玉環還沒來得及說借口,一旁便傳來杜家男主人的聲音,「怎麼了?」

「相公。」

「爹。」

杜李氏與玉環齊聲喊道。

杜長佑穿著一身藏青色儒衫,神態上也有幾分讀書人的文氣。他從外邊緩步走進來,坐在太師椅上,額上還掛著幾滴汗。玉環見狀立刻倒了杯茶過去,「爹請用。」

杜長佑抿了口茶,這才問女兒道,「剛才听你說想回外公家,是不是想念外公一家了?」

玉環不擅說謊,只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杜長佑袖子一擺道,「想去就去吧。」

「相公。」杜李氏不滿地道,「女兒明年就要嫁人了,若曬得太黑可怎麼才好?」

俗語有雲「一白遮三丑」,自從玉環年紀稍長一些,杜李氏便不喜歡她在大太陽底下野,目的就是想讓女兒白晰一些。

這世道流行白膚,最好還是白里透紅、吹彈可破。世上男人哪個不好顏色?若玉環養得一身白女敕嬌肉,將來嫁了人也較容易得到丈夫疼愛。怎麼這個道理他這個做爹的都不懂?杜李氏不滿地想著。

「你也知道小玉明年就要嫁人了。」杜長佑慈愛地喊了女兒的小名,也不生妻子的氣,只道,「女兒明年嫁了人,別說她外公家,就連咱們家都不知道一年可以回來幾次。既然如此,不如讓女兒多留些回憶。」

杜長佑這話在情在理。

趙家世代都住在京里,就是乘馬車單一趟也要二十來天。玉環這一嫁過去,可是名副其實的「遠嫁」,到時別說一年回來幾次,就是能不能回來一次都還難說。

杜長佑這麼一提,心知肚明的杜李氏與玉環都有些悵然。

其實杜氏夫婦哪舍得女兒嫁到這麼遠的地方?可偏偏趙家公子的各方條件都遠勝其他求婚者,讓杜氏夫婦怎麼也不願放棄這個女婿。

實話說起來,若不是遠在京城里的兄長沒有女兒,這麼好的親事哪輪得到他們家玉環?然而隨著婚期逐漸逼近,杜氏夫婦已經開始不舍。

怎麼說都是捧在手心呵護了十多年的心頭肉啊!

杜李氏畢竟還是心疼女兒,略微思量一下便道,「那就收拾一下吧,過兩天娘帶你回外公家。」

「是,謝謝爹娘。」玉環給雙親福過身,便找了借口回房。

杜氏夫婦雖見女兒神色有些不自然,卻都以為她是急著回房趕制嫁衣。兩人對視一眼,笑著讓女兒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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