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新郎 第二章
由于今日園藝坊植栽外送的訂單較多,歐仲朗這位「向陽園藝坊」的負責人亦擔負起送貨的工作。在大太陽底下搬著盆栽,他五官俊朗的臉上無絲毫不耐,神態怡然自得。
早在成立園藝坊前,他就喜愛自個培育植栽,後來起心動念覓地成立向陽園藝坊,更醉心盆花與植栽的培育工作,而很幸運的,他栽種的各式花草盆栽都長得極好,極受顧客青睞,很快即打開知名度,擁有穩定的顧客群。
如今,園藝坊的生意更為興隆,他也請了兩名助手幫忙,而本著對園藝工作的熱忱與初衷,他依然繼續培植令人賞心悅目的植栽,也依然享受每一個環節的工作樂趣。
將兩盆樹身中等的樹蘭盆栽以及一盆小柏樹由貨車上搬下來,歐仲朗正要按門鈴請客戶出來點貨,陡地听見類似車輪急轉的磨地聲,他抬頭就見一輛銀色轎車歪歪扭扭地朝他的方向駛來。
「呀啊!」車上的駕駛程允兒驚慌低呼,而後在一陣手忙腳亂中她終于煞住車子,卻也听到一聲驚心巨響。
砰!
天啊,剛剛好像有個戴帽子的男人站在那兒,她撞到他了嗎?驚魂未定,還未弄清情況的程允兒急忙解開安全帶,忍著昏沉,頭重腳輕地下車查看,當她看見一名男子正由地上爬起來,心驚地問︰「先生,我撞到你了是不是?你—」
「妳是怎麼開車的」
她的問話教一句沉聲質問截斷,她瞧見轉過身來的男子有著陽光古銅色肌膚與深刻有型五官的同時,亦接收到他朝她投射而來的譴責眸光。
「我……對不起,你沒事吧?」覺得關心對方的狀況比較重要,她暫緩解釋她是因身體不舒服出現片刻暈眩導致駕駛失控,但昏沉感讓她上前的腳步微晃踉蹌,及時按住座車引擎蓋才站穩。
她的欲言又止與不尋常的搖晃,令歐仲朗做了錯誤的聯想,難以恭維地數落,「喝了酒竟然還開車,今天妳要是撞到人,後果看妳如何承擔。」
眼前這個留著剛好及肩長發的年輕女子雖非令人驚艷的美女,但五官極精巧,有著鄰家女孩的清新氣質,沒想到會在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還酒駕上路,幸好他險險避開她的沖撞,要不這時也許已冤枉地成為輪下亡魂。
程允兒正要澄清他以為她酒駕的大誤會,見他走至一旁扶起傾倒的盆栽,她猛然意會自己先前撞到盆栽了。
「可惡,不僅花盆破損,連枝干也斷了。」檢視著兩盆樹蘭與柏樹的情形,歐仲朗低聲輕咒,心疼一手栽種的植物斷折毀損。
「抱歉……」
「歐先生,你來送貨嗎?剛才我听見屋外有踫撞聲,發生什麼事了?」出聲蓋過程允兒輕聲道歉的,是歐仲朗的客戶洪先生,他在屋內听見異響出來探看,意外看見常去光顧的園藝坊老板,于是趨前詢問。
「不好意思洪先生,我送你訂購的盆栽過來,但出了點小事故,以致你訂的盆栽被撞壞了,稍晚我再送新的過來,耽擱交貨的時間還請你見諒。」未做多余的推托抱怨,歐仲朗誠懇地向客戶致歉。
「那個,是我開車撞到那些盆栽,使這位……歐先生沒辦法將貨交給你,錯不在他,請你別怪他。」一听歐仲朗是送貨來給人,程允兒忍著頭痛暈眩向洪先生自承疏失,不希望歐仲朗因她造成的意外被客戶怪罪,甚至可能影響他的工作,這樣她會過意不去。
歐仲朗微訝地挑眉望住她,他想這個酒駕肇事的女人大概是來不及逃跑,所以仍在這兒,可他沒想到她會向洪先生坦承她的錯,更請洪先生別怪他。這叫醉後吐真言嗎?
「這是意外,我怎麼會怪歐先生。不過小姐,為了安全開車還是要小心點,再說歐先生他們向陽園藝坊的植栽與盆花都很好,損壞實在可惜。」洪先生好心地提醒程允兒,亦真誠推崇歐仲朗的優質植栽。
就在這時,洪先生的家人喊他回屋內接電話,他向歐仲朗再打聲招呼後隨即先行離開。
程允兒因為洪先生離去前說的話覺得有些尷尬,當她將視線瞟向歐仲朗,不期然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她突然有種猶如小學生做錯事被抓包的心虛感,心跳漏跳一拍。雖然她撞壞他的盆栽有原因,但肇事的確實是她,所以……
「真的很抱歉,撞壞你送貨的盆栽,我會負責賠償你的損失,如果有需要也會向你的老板說明這場意外的情形,這樣……可以嗎?」她揉著隱隱抽疼的額際,由衷展現負責的誠意。
「一百萬。」瞥眼她揉額的動作,歐仲朗眉心微蹙,接著在將毀損的盆栽搬上貨車時,隨口吐出一個數目。
程允兒愣住,「你是說要我賠償一百萬?」
「今天若出了人命,妳用再多的錢也賠不起因妳酒駕而造成的遺憾。」這個社會不知有多少幸福家庭被酒駕者撞碎,想到這點,原本要自認倒霉、無意索取任何賠償的他,覺得嚇嚇這個女人使她知所警惕也好,遂隨口胡謅個賠償數字。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誤會了,我……」心急著想解釋她不是可議的酒駕者,她大動作急走向他,不意惹來一陣暈眩,她只能撫著額際停住腳步,身子微晃地等著暈眩感過去。
「別說妳沒喝酒,妳這樣子半點說服力都沒有。」歐仲朗不以為然地看著她,從之前他就注意到她一直扶著她的座車支撐身子,就算她說話清楚,充其量也僅能代表她的酒意褪去部分,而非她沒喝酒,她該做的是好好反省,而不是以牽強的借口企圖掩飾自己不可取的行徑。
「我沒騙你,我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不小心打錯方向盤,並不是你以—」她很認真想澄清誤會,可惜一陣更強烈的暈眩襲來,她遲來的解釋來不及說完便感到眼前一黑,整個身子癱軟下去。
「喂—」歐仲朗驚喊著,疾步上前接攬住整個人往地上斜倒的她。
他正耐著性子听她解釋,豈料她身子歪了下,冷不防就往一旁軟倒,使他完全無法多想地趨前接抱住她,險險化去她一頭撞上硬實地面的危險。
「喂,妳到底在搞什麼?」他對著懷里的程允兒問,她的酒意不是已經褪去部分,怎麼還會醉倒。
他懷里的人兒緊閉雙眸,沒有回應。
歐仲朗納悶之余想起她說她身體不舒服,以及她之前撫額、揉著額際的舉動,于是他微帶質疑地模觸她的額頭……「老天,怎麼這麼燙!」他教燙手的熱度震懾住。
這女人正發著高燒,原來她說她身體不舒服是真的。
見程允兒眉心擰緊,似乎極難受的樣子,歐仲朗不自覺地跟著攏起眉峰,而後他毫不猶豫地將昏厥的她抱入貨車里,迅速送她上醫院。
綜合醫院的普通病房內,程允兒由昏迷中幽幽轉醒,她還未弄清楚身在何處,就感覺四周的磁場有些不對勁,有種她不陌生的陰森冰寒氣息彌漫著,等她發現所待之處是醫院的病房,她眉心頓凝。
她具有靈異體質,雖然看不見阿飄,卻能感應到那些無形存在的波動,尤其是在醫院這個陰陽交會的地方。
從小她就覺得自身的靈異感應力是項壓力,因為一旦有感應,她總是會感覺不太舒服,盡避她沒做虧心事,也難免會擔心那些無形的靈體是否會傷害她。
她微慌地下床,只想盡速離開這里,不料動作太急,她跌倒在地。
剛由護理站回病房的歐仲朗打開病房門,看見的就是她跌在地上的一幕,他連忙扶起她。「妳沒事吧!」
抬頭望見他陽剛俊朗的臉龐,記起他是那位歐先生,她向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接著頓悟地道︰「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她依稀記得在街上自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後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醒來已在醫院里。
「妳發高燒昏倒了,醫師已經為妳打了退燒針。」歐仲朗邊扶她坐至床沿邊回話。
「咦,原來我身體不舒服是因為發燒?」
「感冒高燒到將近四十度,妳竟然不知道?」這女人的感覺神經會不會太遲鈍。
听出他驚詫的語氣並無惡意,程允兒僅是尷尬地笑笑,沒說她以為她的不舒服是因她感應到什麼而引起的,擔心會嚇到他。她忽然想到,從這位歐先生出現病房起,她先前感應到的陰森冰寒波動好像消褪許多,她不再因獨處病房感到不適陰寒,反而覺得在他身邊很溫暖。
為什麼?
「妳身體不舒服,一開始為何不說?」看出她的尷尬,歐仲朗未再對她渾然未察自個兒發高燒這令他想來也捏把冷汗的行為做批評,但她未及時澄清她是因身體微恙而駕駛失控,以致他誤會她酒駕這點,他想問清楚,畢竟她若一開始就表明她生病,他也不會因為誤會而耽擱她就醫的時間,她或許就不會昏倒,他也就無須對她感到內疚。
「我以為撞到你,覺得應該先關心你的情況而不是先解釋自己出錯的原因,所以……抱歉,我好像又為你添了麻煩。」听見他的問話,她拋開在他身邊為何格外溫暖的疑問,趕緊把話說明白,並為連累他送她上醫院向他道歉。
她確實為他添了麻煩,繼毀損他的植栽之後又打斷他的工作,而由于她的身體狀況實在令人不放心,在不知如何聯絡她家人的情況下,他只得等在病房里,直到不久前她稍微退燒了,他才到護理站請護士代為照顧她,準備先行離開醫院。
只不過臨走前不知怎地,他心里浮現再回房探望她一下再走的念頭,未料就恰好看見她跌倒在地,結果,他又被絆在這里。
然而得知她忍著身體不適是因為在意他這個路人的安危,歐仲朗胸中滑過一股感動暖流,無法直指她是挺麻煩的,反正她既然醒來,他可以離開了。
「我本來請護士等會過來照顧妳,既然妳醒了,就請妳家人過來陪妳,等妳燒全退再回去。我先走了。」
「別丟下我一個人。」見他轉身就要走,程允兒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
「妳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別丟下她一個人?
猛然意識到她說了有點曖昧的句子,程允兒慌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沒其他意思,是因為我有靈異體質,不想自己一個人待在醫院,我跟你走好不好……我是說,我和你一起到醫院外頭再自己乘車回家可不可以?」
姑且不論在他身邊她感應到的靈異波動是不是會減弱,至少有個人陪她一起離開醫院,她比較安心。
「我是說真的啦,我—」自我證明似的句子未竟,她微慌地放開他的手,因她這時才想到,自己把不該說的事說出來了,他一定覺得她腦袋有問題,就算相信,若他因此嚇到而甩開她,只會徒添難堪。
望見她靈動眼底隱現的憂心怯弱與她放開他手的慌亂動作,歐仲朗就猜到她在慌什麼,沒來由的,他胸中掠過一抹疼惜。
就在這抹吊詭的情懷浮現的下半刻,他猛地想起曾曾祖父交代的救姻緣任務,他從不曾對個萍水相逢的人產生莫名的疼惜情緒,且他早上剛被告知必須負責的救姻緣任務,下午就遇上這個有些麻煩的女子,這兩項異常的情形該不會有牽連,難不成……她是方家的後代?
「妳叫什麼名字?」他探問,以便決定該對她采取何種態度。
「嗄?我叫程允兒,程度的程,允許的允。」雖不知他怎會在這時候問她的名字,她還是如實回答。
歐仲朗暗自緊繃的心神頓時松緩下來,她不姓方,並非方家的後代,他無須用排斥防備的態度對她,也不必在意對她的無由疼惜,就當是他的惻隱之心使然,接下來也只當日行一善即可。
「走吧,我陪妳離開醫院。」
「你……不怕嗎?」他相信她?程允兒好訝異的瞅著他,縱使听到的是她希望的答案,可她以為他問完名字之後,就會隨便找個理由逃開她,不料他願意陪她離開醫院。
「這點妳不用顧慮,我的陽氣極重,鬼魅無法近身。走吧。」明白她所指為何,他坦白說道。爺爺曾說過他有著極重的八字,髒東西不敢近他的身。
他的陽氣極重,所以當他一進病房,原本彌漫在她四周的森寒氣息才會悉數退散,她也才會覺得靠近他很溫暖?心里這麼想,但她沒問出口,萬一那僅是他好心陪她離開的說辭,她說出病房里有詭譎的磁場波動,反而會使他心里不舒服。
「謝謝你。」她輕聲向他道謝,安心地隨他走出病房。
當她發現他刻意放慢腳步讓身體微恙的她能緊跟在他身邊,程允兒唇畔輕漾淺淺笑弧,感到窩心,這位曾一度認為她酒駕的歐先生,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