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撿賠錢貨 第二十二章
隔天,龔維忻回到八雲樓,不意外龔維惇已經派人來把梁安琪當初搬來的東西全搬走了,雖然梁安琪可能會很生氣,不過一想到她願意回到他身邊,當下其他的事也就不再重要了。
反正,最多也就是龔維惇得到了那三分之一了,他一點也不感興趣。
當天,龔維忻一刻也不耽擱地,大力整頓八雲樓,撤走龔維惇的全部人馬,包括那株牆頭草汪掌櫃。
趙怡之因為衙門不肯派人來,決定再也不去替他們跑腿了!而梁安琪思考著,這件事讓怡之自己做決定比較好。
一開始她自顧自算盤打得響亮,想著能依靠龔維忻,取回原該屬于怡之的一切,以及龔天問承諾過將會給他們父女倆替他照顧「寶物」十多年的「保管費」,這根本是自作主張。
救回龔維忻那晚,她想著,龔天問不是薄情寡義的人,他對龔維忻會覺得有所虧欠,對怡之必然也是同樣的,只是趙大娘生性淡泊,絕不會主動爭取,既然機會送上門來,她若不把握,將來怡之要討回她的那份肯定更加困難,但事實證明人的心念若是歪斜,下場就是天翻地覆。怡之其實很聰明又成熟,她一定知道怎麼做正確的決定。
于是這天,她趁著和趙怡之一起到河邊釣魚時和她說了,選擇在河邊是因為這里視野好,曠野上風吹草動一覽無遺,除非龔維惇能派人扮兔子偷听!
趙怡之靜靜听著梁安琪說完前因後果,從一開始傻眼,到最後深思,直到正午時趙大娘送來午飯,她吃完了午飯,才終于開口道︰「我想好了!」
梁安琪差點噎到,趙大娘則不明所以地看著女兒。
「想好什麼?」
「干嘛這麼愁苦兮兮的?梁叔叔不是常說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怕了龔家的笨蛋不成?我們就直搗黃龍,把該拿的都拿回來!」
趙大娘沒想到梁安琪竟然把一切告訴怡之,但話說回來,她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方法——放著手上有的牌不出,難道一輩子挨打不成?
「問題是,龔維惇恐怕會拼命想法子對付我們。」梁安琪就是擔心太早曝光誼母與怡之跟龔家的關系,會讓她們陷入危險之中,才始終找不到機會對龔維忻開口。
畢竟,龔天問會這麼大費周章請她父親保護他的「寶物」,原本就是有原因的。
「所以我們要先找盟友啊,而且他會想法子對付你,而不是對付我們,我們只要在那個什麼太叔公下山後坦白一切就行了。」趙怡之雙手抱胸道。
「去哪找盟友?」話落,梁安琪卻發現趙大娘和趙怡之都靜靜地看著她。
「」會意的梁安琪一陣無語,「你們就真的信了他的話?」
「你不信嗎?」趙大娘可是很清楚她早就心軟了。
「當然信嘍。」趙怡之站起來踱著步,「那個什麼蠢的,告訴你那些,無非是為了要挑撥你和大毛哥,這也就是說他一開始就怕大毛哥拿到那三分之一,一開始就是防著他的啊!但大毛哥他明明早就能利用你的心軟去拿那三分之一,卻始終沒開口,比起直接對你開口,把你扯進這件事,他的掙扎更大吧。而且大毛哥真的要騙你,他其實可以打死不認……我說他笨死了,在你說的那個什麼會館跟你對質時只要一口否認,回家再好好安撫你,那什麼蠢的也拿你們沒法子,你們還能有時間套好招。但這不能怪他笨,因為他也急了,事關安琪姊,我總覺得大毛哥會特別笨。」
「怡之啊……」趙大娘那神情都不知道是一臉崇拜,或一臉呆滯,而梁安琪則是被說動了。
「我知道!我不是看大老爺辦案才這麼聰明的,我本來就很聰明!」趙怡之得意地鼻孔朝天,「而且啊,要去哪里找另一個評分破百的烈士娶你啊?」
趙怡之拿出了她的烈士評量表,梁安琪和趙大娘好奇地湊上前,一堆她們看不懂的評分,但最後兩項,卻非常簡單易懂——
治得了梁安琪︰十分!
被梁安琪凶不還口,打不還手︰十分!
「我哪時凶他,哪時打他了?他才凶我好嗎?」梁安琪喊冤。
「不一樣啊,他那是害臊裝暴力,你昨天是真的擺冷臉給他看啊。」趙大師開釋道——啊,如果龔天問的遺囑能順利公布,怡之能夠認祖歸宗,那以後可得改喊龔大師嘍!
「你什麼時候寫了這種鬼東西啊?」梁安琪反復翻看,一臉被她打敗的神青。
兩天後,梁安琪帶上了誼母和怡之,上八雲樓投靠龔維忻。
龔家祠堂以厚重的玄木和巨石建造,門寬三仞,高一丈,正廳四門並列,地鋪玄色大理石,氣象森森,廟貌崇隆。
大廳左右兩翼,各有二十四張太師椅。左手邊是歷代龔家輩分最高的長老;右手邊足龔家旗下各商會二十四名代表,此四十八人將會見證龔天問遺囑的實踐,即便龔維惇為嫡長子,也無法恣意妄為。
龔家當前輩分最長的太叔公,一進祠堂,倒是健步如飛,容貌比在座許多晚輩看起來都要年輕健朗許多。
「維惇說他取得了『寶物』,在哪兒呢?」太叔公往左手邊二十四張太師椅當中的第一張落坐後,問道。
龔維惇立刻招手,讓人將他從梁安琪那些家當中來的、可能是寶物的東西全抬上來,「就在這當中。」
二十三名長老與二十四名商會代表,紛紛交頭接耳,也有好奇地引領張望,太叔公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就在這當中?」
龔維惇暗忖,太叔公連看都不看,怎麼可能知道「寶物」不在其中?「這是梁大夫親自送給我,讓我拿來給太叔公鑒定的,除非……她騙了我,為了貪圖襲家產業!」
這句話立刻讓原本有些質疑龔維惇做法的龔家長老,紛紛炸了開來。
「荒唐!報家百年基業豈能讓一個外人定奪,要是她真的貪了那件『寶物』,難道龔家三分之一的產業就要落到她手上?」
「安靜。」太叔公沒有拉高嗓門,低聲一喝,卻已震懾全場,他起身走上前,面無表情地巡視過那些龔維惇呈上來的事物,直到其中一樣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龔維惇欣喜地看著太叔公拿起了那只懷表。他就知道,憑梁安視根本不可能擁有一只懷表。
「混賬東西!這些東西你怎麼到手的?」太叔公卻怒喝。
龔維惇相信自己不可能泄漏些什麼,除非,太叔公今早下山時听到些什麼風聲,「太叔公是听到誰說了弟子的不是嗎?弟子是冤枉的!」
太叔公舉著懷表,「這只表,是我的故人,梁羽梁師父的遺物,他的女兒必定片刻不離身,我不知道你從哪里弄來這些東西,也許是借的,也許是請求的,但只有這只懷表,不該出現在這里!」
「怎麼可能……」龔維惇臉上笑容不變,立刻見風轉舵,「一定是安琪胡涂了,把她的表也拿給了我,其實我跟安琪情投意合……」
「我跟你什麼關系也沒有,你這混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梁安琪大步走進祠堂,一見太叔公,只覺有些眼熟,但當下也沒多想,只想指著那不要臉的家伙鼻子臭罵,「燒了我家還敢裝無辜,別以為老天也治不了你,你爹今晚就到你夢里打你**!」
「哪來的野丫頭,在龔家祠堂放肆?」
「她是我未婚妻。」龔維忻道。
「原來你這……」龔家長老當中對龔維忻這黑街出身的私生子仍有不滿的不在少數,但畢竟輪不到自己說話。何況,龔維忻如今好歹也是半個當家,對面那二十四個代表,有一半是他的人啊。
梁安琪尋了祠堂一眼,唯一看到模樣和氣勢像太叔公的,就只有站在大廳中央,手里拿著她懷表的那人了,「前輩真是好眼力,這只懷表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物,不幸被某個厚顏無恥的混蛋偷走了。」
太叔公瞥了一眼梁安琪身後的趙怡之,笑了笑,「梁姑娘,你是來臭罵龔家的子弟,或是來宣布我們龔家的不肖子弟沒有一位通過了考驗?」
「當然不是,我的任務暫時到這里結束。」她退開來,示意龔維忻上前。
「你找到了你父親的寶物是嗎?維忻。」太叔公沈穩地開口,似乎早已知道結論。
「是。」龔維忻牽起有些膽怯的趙怡之走向太叔公,「父親指的寶物,是她,我和維惇的小妹,父親是希望我們找到她,並且帶她回家認祖歸宗,在她成年以前,屬于她的三分之一財產,將由保護她直到她身世公布的人保管。」
也就是暫時交給梁安琪保管,這就是當初龔天問請求梁氏父女保護私生女的代價。
事實上,就是梁安琪也有些意外龔天問做的安排,想來是他當年沒能來得及讓迫害龔維忻母親的凶手失去權勢,卻發現自己的重病無法再拖延,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當年,龔天問就說過,如果他有生之年能讓怡之認祖歸宗,那麼到時梁家父女同樣是怡之的義父與義姊,龔天問會讓他們在龔家有一席之地,擁有一筆可觀的財富。梁羽當然不會拒絕,他正需要有人替他照顧女兒,于是就答應了。
如果龔天問來不及讓女兒認祖歸宗,又或者怡之還未滿十六,她的財產同樣交由梁氏父女代為暫管。
而龔天問的這份遺囑,目的就是希望兩個兒子能與梁安琪合作。只不過梁安琪心里其實另有別的臆測,但這部分她卻沒對龔維忻說。
梁安琪合理地猜想,龔天問這份遺囑,對龔維忻其實更為有利。她在听龔維忻轉述遺囑內容時突然想起,以前每當她陪父親到龔家問診,她自個兒在龔家到處閑晃,偶爾會巧遇龔天問。
而這位大叔,從來不對她在龔家的鬼祟行徑有任何不悅的表示,反而總是笑咪咪地問她有哪些發現,而她當時也真的很沒心機,把她對大宅子里每個人的觀察,都對龔天問說了。龔天問總是笑眯了眼,細心聆听,不作任何表示。但是當他大去之後,卻把龔家財產三分之一的定奪權交給她,肯定是當年心里就有的打算。
龔天問當時是知道她對龔維忻與龔維惇兩兄弟的評價的,她從以前就特別偏袒龔維忻,龔大叔一定清楚這件事。
太叔公笑了笑,「沒錯,你答對了。」
「又是私生子?誰知道這回是真是假?天問已經過世了,這時冒出來就要我們相信?要是真的,早就像維忻一樣帶回來認祖歸宗了吧?」長老中又有人發出不滿之聲。
「關于這個問題,就要交由梁姑娘來解答了。」太叔公顯然對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畢竟他是龔天問最信任的長輩。
梁安琪早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務,當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用她一慣讓人疏于心防的微笑道︰「各位長輩,各位叔叔阿姨,關于這件事,要從維忻母親的遭遇說起了,各位都知道,維忻的生母,在生下維忻以前就慘遭毀容,只能離開原本的青樓,沒有了花魁的風光,就此淪落黑街。我相信各位都心知肚明,是誰造成的……」
「大膽!你是暗指我娘心狠手辣嗎?」龔維惇怒道。
「阿蠢啊,你是真的蠢,還是假的蠢啊?推給女人當然方便,終究她只是讓自己的情敵消失,真正心狠手辣的,是誰你不知道嗎?」梁安琪看向龔家諸位長輩,「這人不是龔家的人,卻處心積慮對付龔家的血脈,這個外親很可怕啊!再讓他繼續留在龔家,不知道有多少龔家子孫要受害了。」
「你有什麼證據?」一位說話也頗有分量的長輩開口了。梁安琪的一番話讓龔家的老人家都心生警戒,畢竟再怎麼不滿龔維忻的身世,他終究是龔家的種,這事他們不能不管。
再說龔維惇的舅舅,這個目前最囂張的外親,早就令他們如鯁在喉。
「當然。」梁安琪一彈指,守在門外的宮千垂首入內來,當著龔家所有大老的面,將龔維惇的舅舅收買他的事給說了出來。
「你血口噴人!」當天也在祠堂的龔家舅爺立刻反駁道。
而龔維忻之所以和宮千將計就計,無非也是打算引蛇出洞,搜羅凶手當年陷害他母親的罪證,宮千忍辱負重果然沒有白費——所以當時在龔家的會館里,宮千根本無法替龔維忻辯解什麼,他仍是扮演著被舅爺收買的間諜角色,
豈能因為梁安琪的誤解而讓他們布了許久的反間計破了局?
他們知道要找到當年龔維忻母親受害的證據相當困難,但是要讓舅爺垮台卻容易得多,只要把他私吞龔家財產的賬本找出來便成,而宮千也留下了舅爺收買他,殺害龔維忻的證據和證人。
龔家對舅爺早有不滿,只要有一丁點罪證,就足夠讓他們對舅爺除之而後快,龔維惇也早已不想再護著舅舅。
龔維忻拔除了龔維惇舅舅在龔家的勢力,但為母親討回公道一事,才正要開始呢。
當天太叔公也名正言順地宣布,龔家另外三分一的產業,由梁安琪與龔維忻暫管。
雖然只是暫管,但到怡之成年以前,龔維忻所能運用的資源,已經大大超過龔維惇,盡避他無心于此,不過為了養老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重任。
那天,太叔公離去前,朝梁安琪走來,將那只懷表拿給她。「謝謝太叔公。」
「丫頭,你知道這只表有玄機嗎?」見梁安琪一愣,他取餅手表,將調整指針的轉軸一拉,然後將指針轉向十二時整,懷表「喀」地一聲,表面輕輕向上彈開,露出了另一個內層。
梁安琪瞪大了眼接過,翻開內層,赫然驚見一張黑白照片——不,這世界還沒有黑白照片,但她卻一眼就認出那是黑白照片。
照片中,年輕的父親,擁抱著一名抱著嬰兒的異族女子,她看著那女人好久好久,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那張笑臉卻讓她以為已經褪色的記憶瞬間鮮明了起來,眼前立刻模糊成一片……
小天使,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哦!
看著梁安琪含淚的眼眶,太叔公笑了笑,看了看龔維忻,又看了她一眼,然後背著手大步離開,「失而復得,要好好珍惜啊。」
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地方,擁抱著我心愛的天使,我們找到了幸福……
父親走了之後,梁安琪都是和怡之與誼母一起在年夜時吃團圓飯。
而龔維忻十五歲以後,雖然能吃到團圓飯,但他知道龔家並不歡迎他,頭幾年他為了父親在龔家吃團圓飯,之後總以生意忙為緣由,自己一個人,或與八雲樓那些沒有親人能吃團圓飯的手下一起吃。
但,今年想必都是他們倆這輩子吃過最熱鬧的團圓飯了。
「新年快樂,怡之小姐!新年快樂,老板!夫人!」除夕,沒有家人陪的八雲樓員工,排隊領紅包領得眉開眼笑。
依然是和那些出身黑街,無父無母無牽無掛的手下吃年夜飯,不過今年,龔維忻在桌子底下的手,不時悄悄握住了身旁肚子微隆的妻子,並且在已經有些分量的肚皮上輕輕地安撫,然後低語︰
「小子,乖一點,別讓你娘難過,否則等你出來老子讓你好看!」
梁安琪不禁失笑,「要是女兒,我看你怎麼辦?」
「……」
很好,龔維忻開始擔心嚇到女兒了。
「寶貝,爹開玩笑的。你還是要乖一點,等你出來,你愛怎麼折騰,爹都讓你折騰!」
飯後,龔維忻帶著妻子、小妹,以及義母,上頂樓喝茶吃點心,賞煙火和星星,兩只肥貓一人霸著一個王座——趙大娘和龔怡之——因為自從梁安琪懷孕後,任何膽敢坐在她大腿上增加她負擔的,都會被龔魔王狠狠蹂躪。
「等怡之能接下商號了,我們就回安平城外,把你爹跟你一起蓋的房子重新蓋起來,我們到那里過與世無爭,男耕女織的日子,好不好?」怡之這妮子實在鬼靈精,對經營商號倒是真的很有天分,龔維忻相信他最多只需要再煩心十年吧?這丫頭一定能接下當家重任。
梁安琪並不意外他這麼說,安撫地拍拍他的頭,「好。」
但是,若是怡之遲遲找不到願意入贅的佳婿,他就只能期待她肚子里這只嘍!
龔維忻雖然對外很大男人,私底下卻愛撒嬌得很,這會兒整個人又趴在妻子身上,看起來是他賴著大肚子的妻,其實卻是讓梁安琪靠在他懷里休息。
趙大娘見小兩口卿卿我我起來,拉著怡之,抱著兩只貓先回屋內了。
「安琪。」他的頭枕在她肩上,呢喃似的嗓音吐在她頸邊。
「嗯。」
「謝謝你肯原諒我。」他抱著她的雙臂緊了緊。
梁安琪揉了揉他的頸項,「我也謝謝你這麼疼我嘍!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我愛你。」
那天,梁安琪很嘔。
因為煙火聲蓋過了某個開口說了一次「我愛你」就害臊得不肯再說第二次的大少爺聲音,而且還氣她沒听到,讓她哄了一個晚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