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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窩藏貴妻 第三章

作者︰寄秋

「她失憶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腦波掃描沒問題嗎?是你說她腦中尚未引出的殘留淤血會由大腦自行吸收,只要適度的休養加上營養的補給,她會恢復原來的樣子,不會有任何不良的後遺癥。」

你是誰?

我叫季亞連。

我又是誰?

你是石宜青。

我們是什麼關系?

夫妻。

我們真的是夫妻,有宴客、結婚證書,到戶政所辦過登記的那一種不是說著好玩的?

是的,是真的,有公開儀式,宴請五十桌親友,在兩位證人的見證下完成了婚姻登記手續。

既然我們是真夫妻,為什麼我感覺不到我愛你呢?是我不夠愛你還是你不愛我,或者我們本來就不是因相愛而結合,是同床異夢的夫妻?我覺得我心里放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只是我把他忘了……

為什麼她把他忘了呢?一句「忘了」就抹殺了他們兩年多的夫妻生活。

她何其狠心說出不愛他的言語,在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愛已深入骨髓的時候,她無心的一句話卻鋒利如刀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向他心窩。

這是不懂珍惜的報應嗎?

因為他漠視愛情的出現,于是上天冷漠地還他一抹蔑笑,告訴他嘲諷愛情的人會遭到反噬,在他最不經意的一刻奪走,讓他後悔莫及,在痛苦中體會熊熊烈火焚燒其身的滋味。

想到妻子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季亞連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一件好不容易獲得的珍寶硬生生在他手中折損,他想找回原有的完好無缺卻力不從心。

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屬于他,以往不管自己用什麼心態對待她,那雙愛戀的星瞳從未更改,只要他一回過頭就能瞧見在原地等待的她,媲美太陽一般的笑臉總是讓人打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再冷的冬天也變得溫暖。

但是,她忘了他,徹徹底底地從心底拔除,沒有記憶,沒有過往,眼底也沒有他的倒影,她的世界不再有他的身影進駐其中,他被她遺棄了,因為那該死的車禍。

「不要急,坐下來好好說,別她沒事了你反而要掛號看精神科,大腦是人體構造中最復雜也最玄妙的部分,醫學界研究了數十年也只鑽研出皮毛,根據我手上的這份報告,她的腦葉遭受嚴重撞擊,經由醫療團隊日以繼夜的搶救,大大小小的手術你也是心里有數。」

「說實在她能活下來已是醫學上的奇跡,能在昏迷三個月後有清醒的病患少之又少,一開始我就不抱任何希望,盼她一路好走,是你一再堅持我才勉為其難出手,不然一般心跳停止三十分鐘我會直接宣布死亡。」事實上他是當活體練刀,能救就救,救不起來听天由命。

身穿白袍的醫生看起來很年輕,三十歲左右,斯斯文文的,有幾分學者氣質。銀質黑框眼鏡架在高聳的鼻梁上,語氣溫和地像在談論天氣,但目光有神地透出銳利。

「不要跟我賣弄醫學上的專業,你只要告訴我青青的記憶有沒有可能恢復,是永久失去了,還是能借用各種治療讓她記起從前的一切。」他不怕花錢,只要她可以恢復到當初,再多的錢砸下去他也不會皺眉。

「問題是你真相讓她想起以前的種種嗎?為什麼發生這起車禍你心知肚明,最好考慮清楚再回答我。」他不是神,能力有限,能做的他已經做到極限,再來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他安排不了。

「我要她康復如正常人,每天笑著在家里等我回家。」留一盞燈,四、五道他愛吃哦家常菜,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那是件多麼幸福的事。

車禍後的數日,當季亞連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家時,看不到笑意滿臉的活潑身影朝他奔來,生氣蓬勃地接過他月兌下的西裝外套,說句「你辛苦了,工作就是累人的活呀。」他習慣的小影子忽然不見了,一打開門看見的是滿室寂寥,以及她在屋里越來越淡的氣味。

第一次他又失去的恐慌,仍在跳動的心像是被人扯掉一大塊,濃濃的失落和悔意席卷而來,他的心痛得麻木,竟不知如何度過沒有她的每一日。

他到底做了什麼,或者說為什麼他什麼也沒做?在回到少了一人的臥室里,他才明白「等待」多叫人煎熬,安靜的听不到一絲聲響,兩個人嫌擁擠的空間倏地無限放大,坐在兩人熱切交纏過的雙人大床,無邊的空虛像上升的潮水幾乎將他淹沒。

季亞連突然意會到他的世界一直有石宜青的存在,從她還在學走路時牽起他的手,口齒不清的喊他「連哥哥」,到她神采飛揚地穿上高中制服,十分神氣又囂張地揚起線條優美的下巴,追著他要禮物,種種場景歷歷在目,一一刻在他心底深處。

是他把她忘了,忘了她曾經因他的失約而怒目瞪視的大眼,忘了他許諾要給她三個願望,除了不能摘星射日外他全都應允,忘了她還在等他,把車上的特別座給了另一個女孩,忘了他最疼最疼的人就是她,連她不小心跌倒擦破了膝蓋也會心疼老半天……

手臂上的溫暖消失了,他抱著的是一團空氣,再也忍耐不下去的孤寂如散不去的黑暗將他緊緊包圍,他腦里、心里滿滿都是同一個女人的鮮活倩影,耳邊盡是她爽朗清脆的笑聲。

于是他逃了,逃出自己的家,逃到她身邊,在病房內添了張沙發床,帶上洗浴用品和少許換洗衣物,日日以醫院為家,他必須親眼看著她還呼吸他才會安心,,沒模模她柔女敕臉頰他睡不著,沒聞到她淡淡體香他會煩躁不安。

可是何其殘酷,老天用最嚴厲的酷刑懲罰他,她忘了他,眼神不再有一絲眷戀,客氣道近乎有禮的靦腆笑容不是熟悉的笑臉,明亮的雙眼雖然一樣燦如星辰,卻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忘了他,同時也把愛他的心帶走。

「以她目前的情形要康復並不難,只要適度的復健,規律的作息時間和營養均衡的三餐,我敢保證她能跑能跳,尖叫聲大到震破你的耳膜。」宗向峰試圖沖散沈悶的氛圍,口氣輕快中帶著一抹揶揄。

「她想出院。」盡避醫院的設備在完善,終究不是自己的家,有著無形的束縛感。

宗向峰模著下顎思忖著,「不是不行,我一直建議你回家照護較為妥當,是你不肯,跟我拗著……」

「說、重、點。」季亞連臉上不悅,冷沈得像蒙上一層霜。

他失笑,眼底若有所思的笑意更濃。「重點是我同意,你趕快帶她回家吧。只要定期回醫院就診,先做一年的腦部追蹤,若無腦異變現象就不用再回診,至于復健問題在家也可以進行,用溫水泡腳,多按摩按摩她的手腳,讓她練習走路,她只是躺太久肢體有點僵硬罷了,等雙腳能落地後便能走得好。

足足休養了三個月,該好的傷口都愈合了,斷掉的骨頭和受創的內腑也好的差不多了,果然人年輕就好的快,隨便養養都能壯如牛,若是換成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恐怕送來的第一天就撐不過去,和老祖宗排排坐了。

「你確定不會有其他的後遺癥?青青說她的腳偶爾會發酸。」他揉按幾下,她哇哇大叫像在殺豬。

「除了和你不熟外,我能以醫生的專業肯定,患者的傷勢正在慢慢康復中,不出一個月你會埋怨我的醫術太好,好得太快了,讓你傻眼。」宗向峰一臉令人想揍他一拳的自信,鏡片後的雙眼炯炯有神。

「宗向峰,你在踩我痛腳嗎?」和他不熟?他看起來像坐以待斃的人不成?再說他有一個別人所沒有的優勢。

不熟就混到熟,石宜青是他法律保障下的合法妻子。

聞言,他大笑,但笑完後又不忘送上忠告,「回家的路不長,要通往她內心的道路卻是遙遠而漫長,那邊也該處理一下,否則得而復失,還是做白工,心只有一顆,由不得你猶豫。」

季亞連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愧色,「她愛過我,要她再愛上我並不難,我不會再放手。」

雖然曾經做錯了,但他還能彌補,老天給了他第二次擁抱愛情的機會,以及那個對的人,他不會重蹈覆轍,做出令自己痛苦的事,該斷則斷,否則優柔寡斷只會讓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難就難在那邊不肯放人,痴纏不休,明明是聰明人卻老是做出讓人百思不解的蠢事,我都不知該佩服你天縱英才、英明果決,還是嘲笑你作繭自縛認不清事實。」

「不過剛請這碼子事呀,不是你想要怎樣就能怎樣,當初她會愛上你是打小奠下的情分,她從一丁點大就邁開小短腿跟在你後頭跑,那種天打雷劈分不開的情感是日積月累的,如今她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看我和看你的眼神是一樣的,並無不同。」宗向峰點出重點。

人的心是會變的,沒了以往的記憶,他們就只是最親近的陌生人,中間隔著汪洋大海。

石宜青愛季亞連,愛的深、愛的濃、愛的無法自拔、誰來勸都沒用的愛到底,這是所有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的事實,她的愛太明顯了,從不遮遮掩掩,每個人是他們的人都笑著送上祝福。

唯獨當事人季亞連一葉蔽目,看不出她眼底的深情,體會不到她濃烈的愛意,只當她是鄰家小妹妹,看在兩家多年的交情上稍加照顧,滿心以為自己不愛她,只有手足之情,在他眼中,她一直是那個抹了他一身鼻涕的小女孩。

「會有所改變的,一個人的喜好不會說變就變,我有的是時間跟她磨。」他最大的上風是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隨時看得到她,知道她每一個情緒變化,先一步把她引導到他身邊。

有誰能比枕邊人更親密?彷徨無依的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宗向峰對他的說法抱持懷疑態度。「你知道何謂變量嗎?凡事太有把握不是不好,而是有些是人力無法控制,像這次的車禍就超出所有人的預料之外,誰也料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不論是她或是你,都是沒法預防的沖擊。」

這就是變量,來得時機玄妙又突然,叫人招架不住。

季亞連看了他一眼,嘴唇抿成一直線,握緊的手心松開又一握,重復好幾回。「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是你把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我欠你一個人情。」

宗向峰一听,發出朗朗笑聲,胸前的銀色听診器因一起一伏的震動而顫動。「自家人說什麼客套話,要不是你十萬火急地催我回國,我就在美國開業,順便娶個金發碧眸、豐胸翹臀的洋婆子當你表嫂了。」

原來兩人的關系不比尋常,他們的母親是親姊妹,一個嫁給宗向峰的父親,嫁雞隨雞搬到美國,而後定居楓葉的故鄉加拿大,一個留在台灣與交往多年的男人結婚,那人是個知名跨國集團的企業家,年資產上百億,也就是季亞連的父親。

雖然兩家長期分隔兩地,但是感情從不因為距離而疏遠,反而更加緊密,私底下往來相當密切。

當年季亞連到國外留學便是住在宗家名下的公寓,原本宗家的人是希望他住在家里,但是他以不方便為由拒絕了,不過仍互有探望,次數頻繁地跟回到家沒兩樣,當時周末的度假。

宗向峰年長季亞連三歲,是天才腦科醫生,二十二歲就拿到全美腦外科醫生執照,不到一年光景就因精湛的開顱醫術聞名海內外,是各大醫院競相爭取的名醫。

不急著定下來的他以學習為名游走美國前百大醫院,一方面讓開刀技術更精進,一方面就近觀察哪一間醫院最適合他,直到季亞連一同救急的電話打來,他才整裝回國,以客座醫生名義,進行史上最困難的腦部手術。

幸好把人就回來了,不然他一世英名也毀了,栽在芝麻綠豆大的蕞爾小島,平白招來諷笑。

「我先去辦出院手續,過幾日有空再請你出來喝一杯。」大恩不言謝,但還是未能免俗地喝上幾杯盡興盡興。

「好,我非敲你竹杠不可,不用花自己口袋里的鈔票喝的酒最夠味,我……」他驀地想到什麼,頓了一下,眉頭打了個結。「前兩天那個姓尹的又來打听表弟妹的近況,你留點神,注意注意。」

「他又來了?」怎麼像鱉一樣打死不退,一盯上就死咬不放,青青已是人妻,不是他能覬覦的。

面對狗皮膏藥般甩不開的尹廣亮,季亞連很不耐煩的沈下眼,面露嫌惡。「看得出他沒什麼壞意,只是有點偏激,你老婆又剛好失憶了,兩人若踫上絕非好事,他要是口無遮攔說出什麼,對你們夫妻薄冰般的關系絕對有害無利,你要防著他,剛蘇醒不久的病人通常心靈都很脆弱,加上什麼都不記得了,很容易受別人的話影響。」他希望他們夫妻倆經此事情後能否極泰來,平平順順地走下去,不要有波折和磨難。

這是出自家人的關心,而非醫生的叮囑。

季亞連明了的點了點頭。「我曉得了,他不會有機會接近青青,她是我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他不放手誰也搶不走,她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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