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雙生 第八章
第五章
這個品學兼優、風靡校園的風雲人物，竟被傳出是偷班費的小偷！據說有人看見他的父母來學校好幾趟，據說有人看見教官登門拜訪，他接著又請假了數天。
超出常理的事情接連發生，與班費失竊之後，訓導處處理此事的時間點不謀而合，讓人不由得心生懷疑，講得繪聲繪影。
有人覺得這根本就是以訛傳訛，有人卻認定無風不起浪。
席千涼一直希望能和程楚桓溝通，卻苦無機會。若他父母真的為此事煩憂，她也不好去他家找他，她在此刻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難怪大家都瞧不起她，就連她自己都開始鄙視自己。
他是無辜的，不論是誰想嫁禍給她，那個人一定沒想到會陷害到程楚桓。
程楚桓早就發現事有蹊蹺，才會暗地里將他們兩人的書包對調。教官在搜書包的時候只認座位，根本認不得書包是誰的，所以就認為是程楚桓偷了錢。
事實上，那個被人栽贓的書包……是她的。
想到這里，她的心口疼痛萬分，他竟為她承受了這一切……
席千涼握緊掌心。她一定要找出答案。弱小的她唯一可以運用的，就是她那可恨的天賦。
于是她開始刻意觸踫班上的同學，說出一些關鍵字，試圖探听別人心中真正的反應。這對她來說，需要很大的勇氣，她一向最討厭別人的意識傳達到她腦海，總會令她不舒服，可是現在她卻束手無策，只能用這個方法。
她利用下課時間，先找了幾個平時看她不順眼、老愛欺負她，喜歡用言語霸凌的同學下手。
「我知道班費是誰偷的……」她捉住一個男生，深呼吸一口氣。
哇賽！好惡心！「什麼啊？」男生趕緊抽回手臂。
「沒事……」她不知這樣的方法行不行得通，但總要試一試才知道，盡管在無形中被傷害一千次、一萬次也在所不惜。
她又找機會輕踫另一個女生。「有關班費被偷……」
關我屁事，干嘛突然來找我講話！「我不想和你說話。」女生毫不客氣地甩頭走人。
席千涼輾轉試了幾個人，完全沒有進展，但她絕不會放棄。
直到她輕輕地把手放在羅文珊的肩膀上。「那個關于班費……有誰……」
羅文珊先是嚇了一跳，思緒一片空白，接著撥開了席千涼的手，道︰「干嘛？」
「我想知道，關于班費的事……」席千涼不著痕跡地靠了上去，肩膀與她並行。
她發現什麼了嗎？不然為什麼要來問我？都是她害的！不然事情根本不會發展成這樣！「班費是我在管的，不關你的事吧！走開！」羅文珊轉過身，大步離開教室。
席千涼咬住下唇，握緊掌心，邁開步伐追了出去。
「文珊等等！麻煩你等一下！」她在走廊上呼喊著。
「又怎麼了？」羅文珊不耐煩地回頭，凶巴巴地瞪著她。
席千涼氣喘吁吁地捉住了羅文珊的手腕。「你知道是誰偷了班費，對不對？」
這個討厭惡心的女人到底想要干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的嫌疑最大，問問你自己啊！」羅文珊的語調高了八度。
「听說錢是程楚桓偷的……他那麼有才華的人，沒想到竟然會偷東西……」席千涼依舊輕握著羅文珊的手，不斷喘氣。
才不是！我明明把錢放進了你的書包！白痴！為什麼會變成他我也不知道，而你這個家伙憑什麼批評程楚桓！
「我相信他是清白的，如果你沒有其它事，我還要去圖書館借書！」羅文珊氣憤地想甩開了席千涼的手。
席千涼糾著眉，一只手就這麼緊緊握著，用力地握著，死都不肯放開。她的思緒很混亂，她的腦袋無法正常運轉，早就猜到的事實，但親自證實之後還是很傷心難過。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不知道怎樣把真相公諸于世……她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還給程楚桓清白，誰來告訴她？
「你、你干嘛？！放手！」羅文珊被抓得有點痛了，她狠狠地推開席千涼。
席千涼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但她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羅文珊。
「神經病有毛病啊你！下次再敢接近我，你就死定了！」羅文珊看見自己發紅的手腕，簡直氣炸了。
「你都不會自責嗎……陷害無辜的人，你都不會愧疚不安嗎？」席千涼緩緩爬起來，又抓住羅文珊的肩膀，眼神含著從未有過的堅決。
「你瘋了！你到底在說什麼？！」羅文珊試圖扳開她的手，卻徒勞無功。
「原本你想栽贓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對象會變成程楚桓，對嗎？」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讓羅文珊費盡心思陷害她，還拖程楚桓下水。
天啊！為什麼她會知道？！
「你胡說八道！再這樣我就對你不客氣了！」羅文珊氣得臉紅脖子粗。
「去自首吧……為你犯下的錯自首，不然我就要去告訴老師真相。」席千涼紅著眼眶，啞聲低喊。
為什麼世界這麼復雜？為什麼不吭聲的人就要持續承受別人施加的壓力？為什麼先天有缺陷的人不但無法得到關愛，反而換來更多傷害？
她雖然不受歡迎，但能分辨是非善惡；她雖然不善于溝通，但從未有過加害他人的念頭；她如此戰戰兢兢生活著，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在別人眼里為何這麼卑微？還想抹煞她最後相信人性的真實。
不可能！如果去自首，那我就毀了！我在老師和同學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羅文珊在心底怒喊。
「你怕毀了自己，那別人呢？別人就活該被冠上偷東西的罪名，被班上同學鄙視，讓教官、師長、父母失望……你都不怕將來報應在你的後代，你的孩子也被陷害嗎？」席千涼的理智已被吞沒，她第一次用這麼強烈的語氣與別人說話。
她全身都在發抖，指骨用力按著羅文珊的肩膀，眼角不爭氣地滴下淚水。她不想這樣，不願加入詛咒的字眼，但她真的忍不住，對應這麼自私自利又心地惡劣的人，她無法維持和氣平靜。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的想法？羅文珊驚訝地張開嘴巴，接著開始瘋狂地掙扎。「不要踫我！你這個變態！你是妖魔鬼怪！」
席千涼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太沖動，羅文珊還沒有開口她就已經先回話了……
「我只是猜到了……」席千涼閉上雙眼，內心糾結，總算放開了雙手。「如果你不去自首，我就會在班上公開你的惡行……」
「你以為你是誰！你有證據嗎？有誰會相信你說的話？！況且，我再強調一次，班費被偷的事不干我的事！」羅文珊怒吼完，快速奔跑離去。
席千涼站在原地，指尖陷入掌心，她咬著下唇，心中有萬般的不甘。
她的確沒有證據，所以無法證明什麼，可是就這麼讓程楚桓被誣陷的話天理何在……她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該如何才能幫助他呢？
席千涼從未對某件事情執著過，這一次她想堅持到底。
席千涼千盼萬盼總算等到了程楚桓的出現。
班上同學面對程楚桓的態度，很明顯分成兩派，一派是一如往常，他們相信程楚桓是無辜的；另一派則避而遠之，似乎不屑與他為伍。
席千涼偷偷傳了紙條給他，相約午餐時間在老地方見面。
于是他們一前一後來到了販賣機前，他投了兩罐隻果牛女乃，分了一瓶給她。兩人肩並著肩，席地而坐，再度透過屋檐，望著蔚藍的天際。
「月兌臼好了？」她柔聲詢問。因為他固定右手的三角巾拆了。
「嗯，這幾天有去做復健，沒想到滿辛苦的。」程楚桓舉起右手，仍是不太靈活。「不過會慢慢好起來的。」
「那就好。」她捧著牛女乃，非常沒有精神。
他望著她的側容，輕勾唇瓣。「你有話想說吧？」
席千涼深呼吸了一口氣，點點頭。「你曾經說過……不願接受的好意，也算是一種強迫……」
程楚桓先是一愣，旋即放聲大笑。「你變聰明了。」
「為什麼要幫我承擔？」席千涼皺著眉頭，一點都笑不出來。
「不算是幫你，是我先得罪了她，才害你被我牽累。」程楚桓毫不在意地聳肩。
「你一直都知道始作俑者是羅文珊？」席千涼十分訝異。
「猜得到。」他又不笨，也知道羅文珊被他再次拒絕心里不好受，倘若不是沖著他來的話，大概就會針對席千涼了。
「那你為什麼不和教官他們說？說你是清白的，是有人陷害呢？」她望著他，一臉困惑。她不明白，既然他從頭到尾都明了真相，為什麼不反應出來？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承認我偷錢啊。我和教官說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錢會在我的書包，況且我身邊無時無刻圍著人群，很多人都能替我作證，我完全沒有接近羅文珊的座位。教官調查了一輪，加上羅文珊的說詞反反復覆，和我的不在場證明拼湊起來，我根本沒有嫌疑可言。」程楚桓信心滿滿地說。
要是被懷疑的人是席千涼，她幾乎獨來獨往，大概沒有人可以幫她作證，所以由他來承受是最佳的選擇了。
「真的嗎？太好了！」席千涼松了一口氣，總算露出喜悅的表情。
「教官也開始對羅文珊起疑心了，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攻破她的心防，讓她承認自己的罪狀了。」程楚桓胸有成竹地表態。
「那就好……沒事就好……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我寧可是自己被誣陷被懷疑，也不希望是你背黑鍋。」席千涼閉上眼楮，宛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倒是你，你怎麼知道是羅文珊？」程楚桓挑眉。
「我……」席千涼頓了頓。「我也是猜到的。」
「哦？」他看起來不大相信。
「因為她當天一直想搜我的書包……很不尋常……」席千涼隨便說了個理由，淡淡地笑。不管她是怎麼知道的，不管她是不是運用了她討厭的能力，事情能圓滿落幕就太好了。
「不過，多虧了羅文珊，我父母最近總算願意好好听我說話了。」程楚桓獲得意外的收獲。
「嗯？」席千涼不解地偏著頭。
「我的父母一直都忙于工作，他們各自有事業，而我也一直都表現得很優秀，當一個稱職的兒子，不讓他們擔心；可是最近我想追求不一樣的東西，也希望他們能好好傾听我的心聲，而不是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所以我順道趁這次機會和父母談論未來的事。」他的表情很爽朗，神采奕奕。
席千涼靜靜地听著，這才發現原來各方面突出優異的他，也有不為人知的煩惱，他大概也想利用這次的事件引起父母的注意吧。
「很慶幸的，我父母終于發現他們冷落這個兒子有多久了，他們決定放手讓我去追尋未來的人生，但是我必須答應一個條件……」程楚桓停頓了一下，搖頭失笑了。
「什麼條件？」她心里感到惶惶不安。
「他們要我現在轉學。」程楚桓輕描淡寫地說出，席千涼卻像是被拋入大海一般，呼吸困難。
「為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畢竟學校內已有流言蜚語傳出，加上我父母覺得這間學校的同學不好好讀書，竟然花心神嫁禍別人偷東西，這樣的風氣與環境不讀也罷，想趁高三學期開始沒多久，換去私立高中。私立高中應該很樂意收下我這個升學保證的高材生。」結果他的父母還是想干預他的高三生活。說來真諷刺，這時候離開，很像畏罪潛逃。
席千涼沉默不語，她卷起身軀，抱著雙膝，盯著地板發呆。
如果她和程楚桓仍然是兩條平行線，那麼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吧……羅文珊不會因此陷害她，程楚桓也不會替她承擔罪名，他的父母更不會如此氣憤要他轉學，說到底，還是與她有關……
「你……也希望轉學嗎？」她一直都不想听見別人心底真正的想法，可是此刻，她卻下意識地觸模他的肩膀，渴望听到一絲絲真實的聲音。
「如果我下定決心，我會第一個告訴你。」他輕拍了她的手，瀟灑地站起身。「少了我，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委屈自己當爛好人了。」
席千涼仰望著他，陽光在他身後是那麼地耀眼，刺得她眼楮發酸發熱，就快要掉出淚來……
她听不見……什麼真心話都听不見……原來不透過觸模，單純的經過言語和神情去感受別人的心境，也會得到這麼憂傷的感覺。這就是人們之間正常的相處吧……因為自己更用心去體會才會換得更深刻的悲傷。
她的心情很復雜，縱使感到萬般不舍，心口隱隱作痛，卻無法化成只字片語表達出來。除了祝福，沒有別的可說了。
「我會的。你也保重。」她還以微笑，眼角閃著淚光。
在這陽光與藍天籠罩的長廊之下，兩人的身影將永遠被記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