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為主作嫁裳 第六章
那是什麼意思?梁雨親的那席話造成了方蔚允莫大的恐慌,從公司開車回家,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問題。
她要辭職了嗎?要離開他了嗎?她不想跟他當一輩子的拍檔、同事和朋友了嗎?為什麼要分手,他不是講過很多很多遍的「永遠」嗎?她沒听懂,還是以為他不過隨口說說?
不是這樣的,他的承諾不是隨便講的,他所說的永遠就是永遠,沒有半點討價還價的空間,不行,他一定要讓她弄明白。
坐在家人環圍的餐桌前的方蔚允根本不管自己身處什麼場合,身邊有什麼人,直接拿起手機撥出電話。
「粱雨親,你的意思是要離職嗎?不行,我不允許,如果你硬要離職,就要把過去領的薪水全部歸還。」
他的口氣又凶又沖,不明白的人還以為他是在跟殺父仇人講話。
怎麼有這麼惡霸的上司,離職就要歸還所有薪資?
高熙雅和方蔚平同時轉頭看向方蔚允,不敢置信地對望一眼。
「你敢給我掛電話,喂、喂……」方蔚允怒不可遏,很想把手機摔進熱湯里,要不是它還有所用途的話,他真的會這麼做。
再撥一次,一听見有人接起,他立刻對著手機大吼。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難不成真的是因為那個蘇益善?他對你那麼重要?他有那麼了不起,沒關系,明天我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炒了,你不擔心他失業的話就繼續鬧脾氣、繼續不講道理、繼續說分手……繼續講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不講道理?比較不講道理的人是二哥吧?而且提到蘇益善時,那個口氣簡直像吃醋的丈夫,方蔚信比了比手指,跟大哥打暗號,方蔚平見狀微點頭,他想,是該找個時間點點這塊大石頭了。
另一頭的梁雨親沒接話,她很無奈,這種事在手機里面講不清楚,何況今天那句「臨時起意」的問話……她把自己弄成大笑話了。
對他面言,她是什麼?還不清楚嗎?是死黨、是好發,是他口口聲聲全世界最優的特助,為這種早就見分明的事惹火他,不只是不理智,根本是瘋了,所以她不吭半聲。
「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知道錯了?」
「嗯。」
這句「嗯」,一口氣解除了方蔚允所有的火氣。
很好,她認錯了,很好,她會害怕歸還薪水、撤職蘇益善,很好,除了一二三讀秒他多了其他招,很好,他長勝的紀錄沒有被打破。
他的認定讓自己很開心,于是收起火氣,帶著哄人口吻,「沒關系,知道錯就好,我不會跟你計較,那你明天會不會乖乖去上班?」
「會。」梁雨親有氣無力地回答。
當然會,她還沒找到新工作,薪水也還沒有領,要骨氣是要有本領的,她的骨氣只有水母級。
她的回答,讓他像川劇變臉,臭臉變笑臉,他的恐慌退場,笑意浮上,口氣溫柔得像水。
「那以後,再生氣也不可以隨便把離職、解散、分手這種話掛在嘴邊,知不知道?」
「知道。」她頤著他的意。
「你今天很累,早一點休息,明天我給你帶好吃的到辦公室,好不好?」
他的表情溫柔,聲音放低,別人絨許沒听到,但被安排坐在他身邊的高熙雅一句不漏地听了進去。
勿地,一股火在腦中燒竄而起,他從沒有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
那個梁雨親是誰?強烈的危機感自心中壓過,她倒抽氣,憤橫打心底升起,眼底閃過陰蟄。梁雨親……高熙雅恨恨地把刀叉壓在牛排上,五分熟的牛排被她壓出血水。
「明天晚上早點下班,我帶你去一家新餐廳用餐,它的評價很好。」方蔚允所能想到對梁雨親好的方式,就是喂飽她。
「好。」
「那你早點睡,晚安。」
他心滿意足地掛掉電話,瞼上帶著燦爛笑容,轉頭,才發現自己講電話太激動,竟然在餐桌邊站了起來,並且一雙筷子插香似的插在碗中間,而全家人的視線全聚焦在自己身上。
「蔚允,發生什麼事了嗎?」方媽關心地望他。
「沒事,已經解決了。」他拉回椅子,重新坐下,把「香」給拔出來。
「二哥,你打電話給粱雨親嗎?她不是做得很好,為什麼要離職?」方蔚信好奇問。
「女人嘛,多少會鬧脾氣,哄哄她就好了。」
哄她?!高熙雅猛地抬頭,目光鎖在方蔚允身上,什麼樣的下屬可以對上司鬧脾氣;什麼樣的卜屬能讓上司無視場合、無視家人、無視未婚妻?怒火中燒,她勉強自己低下頭,不教人看見她的庚氣。
方蔚平望著父親不高興的表情,連忙找話題轉移焦點。
「爸,度假村的提案本來已經被推翻,是梁雨親覺得可惜,因此利用假期親自跑了一趟翠亨村,然後重新做了一份企劃交給我。」
「你是指前幾天交上來的那本?」方爸皺眉問。
他知道粱雨親,先前他曾經听妻子說過,因為兒子身邊有了這個新特助,才開始正視自己的角色與工作,後來幾次,她的表現不俗,他想升她的職,兒子卻打死不肯,只要他發工作獎金給梁雨親。
原則上,他對這女孩的印象還不錯。
「就是那本,爸不是說過,企劃做得很好?」
「我以為那是你做的。」
「不是,但那個企劃讓我覺得很有趣,找時間實地勘查過後,也發覺真有可行性,才會想要在會議里重提。」
「看起來,那個孩子很上進。」方爸點頭。
「什麼,那個企劃是雨親做的?她居然交給大哥沒交給我,什麼意思啊,她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經理放在眼底?」方蔚允皺著眉頭道。
被方蔚平壓下的緊張氣氛,又被方蔚允幾句話提了上來,最糟的是他的滿口妒意,誰看不出來。
高熙雅深吸氣,把頭壓得更低,她咬牙切齒,把梁雨親三個字念過千百次,每念一回就在心底凌虐她一次,她,討厭這個女的。
「別胡思亂想,是你堅決否定這個企劃,她才會找上我。」方蔚平連忙撇清。
之後餐桌上大家又聊了些什麼,高熙雅已然听不進去,她忙著壓下怒氣、忙著盤算、忙著臆測,忙著計畫如何把那個沒見過面的女人徹底趕出方蔚允的世界。
晚飯過後,高熙雅沒取得方蔚允的同意,就趁著他去沐浴時進入他的房間。
她東模模西看看,試圖找到蛛絲馬跡,最後她在他的手機里找到一張合照,照片里的女孩很年輕,她的頭還靠在方蔚允的肩膀上,兩個人笑得很開心。
就是她,梁雨親?
高熙雅輕咬紅唇,瞼上浮起一抹輕蔑。
這女的長得不怎樣,看起來還有幾分寒酸,肯定是窮人家的女兒,外貌普普、身材普普、氣質普普,如果連家世都普普,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問題是,一個不是對手的女人,憑什麼得到方蔚允的重視?
方蔚允從浴室出來,發現高熙雅坐在他的書桌前,手里還拿著他的手機,不爽油然而生。
他快步走過去,劈手奪回手機,口氣極不發善。「你在這里做什麼?」
「你生氣了啊,我不過想來看看以後要住的房間。」她斂去眼中厲色,笑著粘過去,勾住他的手臂,把頭貼在他的肩膀上。
怪怪的感覺,他不習慣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他的肩膀比較習慣梁雨親的頭,下意識手一推,他把她推開兩步。
「蔚允,結婚後,我們不會搬出去吧,我很喜歡方媽媽耶。」
高熙雅笑著抬出方媽,她很清楚,方媽是方蔚允最在乎的人,他可以為方媽上刀山、下油鍋,只要能滿足她所願,他拚了命都會去做。
因此在很久以前,提到兩家聯姻時,方蔚平、方蔚信都一口氣拒絕,他卻想也不想就同意和她結婚,那個梁雨親對他而言……不至于大過方媽吧。
方蔚允沒說話,撇開頭。
「真的生氣啦?」她露出稚氣的表情,撒嬌地扯扯他的衣角、戳戳他的胸膛,笑得一臉無辜。
見她那樣,他沒好氣地把手機收進抽屜。
「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翻動我的東西。」
「知道了,不翻就不翻嘛,我以後不會再犯。」她拉著他走到床邊,並肩坐下,笑著試探,「蔚允,剛才吃飯的時候,那個讓你生氣的女人是誰啊?
「關你什麼事?」他覷她一眼,帶著防備。
他什麼都沒說,但目光已經確定了她的試探。
哼,就那麼擔心?不過隨口問問,就當她是洪水猛獸,會香掉他的梁雨親嗎?她心里這樣想,瞼上表露的卻是完全不同。
「不是嘛,人家只是想,誰惹我們家蔚允生氣,我也要對她生氣啊。我們是一國的,你忘記了嗎?」高熙雅笑瞼迎人,裝天真、裝可愛,假裝她還是以前的小妹妹。
方蔚允看她可愛的表情,嗤笑一聲,松下戒備。
憑心而論,高熙雅長得很美,眼耳鼻眉無一不美,再加上高超的化妝技術,簡直就像個洋女圭女圭,誰看了都會喜歡,再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時他心里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會消退,何況兩人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他拿她當妹妹已不是一年、兩年的事。
見他笑開,地重新勾上他有手。
「蔚允,我真的很高興呢,我們終于要結婚了,我從十歲那年就天天等看嫁給你。蔚允,你還是很喜歡我吧?」
這個婚約是五年前訂下的,雙方父母親都樂觀其成。
「能不喜歡嗎?你那麼愛哭。」他悶聲道,答得極不甘願。
小時候,他一說不要娶她,她就大哭特哭,拚命抓著他問「你喜不喜歡我?」這種狀況下,誰有膽子說不喜歡。
「提醒你哦,現在我還是很愛哭,你一定要一天比一天更喜歡我才行,不然我會哭到家里積大水。」她撅看嘴,似真似假說道。
他無奈道︰「你都長那麼大了,什麼時候才可以不茹人?」
「我早就不粘人了,但是對蔚允嘛……我要粘一輩子,天天粘、每小時粘、每分鐘粘。我要把你粘得緊緊的,把那些覬覦你的女人,一個一個消滅。誰敢多看你一眼,我就告她誘拐;誰敢讓你多想她一分,我就把她自你心中放逐,總之,你只能心里有我,眼里有我,不可以容下別的女人。」
她很鴨霸,但口氣很甜,將心中濃濃的醋意包裹得像糖衣毒藥。
「你以為自己是慈禧太後哦。」他瞪她,忽然感嘆女人的佔有欲之可怕。
「沒辦法呀,誰讓我那麼愛你,誰都不可以讓我吃醋」說著,她在他臉頰印上一吻。
他推開她的臉,不喜歡她靠自己那麼近,那個香水味……很刺鼻。「吃你的大頭醋,要和我結婚的話,你就給我乖一點,不然我隨時悔婚。」
「蔚允好凶哦,討厭、討厭,都是粱雨親的錯,她惹你生氣,你就把氣發在我身上,不公平,明天我要去公司罵她,把她Fire掉。」她鼓起腮幫子,佯裝生氣。
她只是佯裝,誰都可以看出來那是演戲,但即便是假裝,方蔚允也不準任何人拿粱雨親的去留開玩笑。
凝起眉目,他臭了臉。「你敢!我警告你,雨親不是你可以踫的女人,如果你敢跟她多說一句廢話,後果自行負責」
「你、你怎麼那麼看重她?難道你……」她可憐兮兮地掉下兩顆淚水,望向方蔚允。「難道你想害她變得和你親生母親一樣?」
這句話重重地敲上他的心,打亂他幾百根神經,方蔚允目露凶光,一把拽起她的手。
「她不是我的母親,我永遠、永遠不會讓她變成那樣的人。」
講完,他不由分說地將高熙雅推出門外,砰一聲,關門、鎖門。
心如雷鼓,高熙雅盯住緊閉的門扇,恨意塞滿了每個細胞、毛孔,甜美的臉蛋轉為猙獰,嫉妒在迅速泛濫,她用力握拳,指甲狠狠扎進了掌心,但
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心潮翻涌,幾乎將自己覆滅。
這一刻她徹底明白,自己和梁雨親不是勢均力敵的對手,那女人在方蔚允心目中的地位,怕是比她勝上好幾籌,對付她,已是刻不容緩的工作。
「翠亨村?是什麼鬼啊。」離開之前,方蔚允忍不住敲敲村口的木頭牌子。
他們的車子停在山腳下,當時覺得路太窄,不敢直接開進來,現在恐怕得走上兩個小時,才能到達停車處。
想到這個,方蔚允的心情更差了。
「不認識嗎?國父的故鄉。」梁雨親笑笑的說。
那日的爭執過去了,她沒有再提同樣的話題,但心里已經做出離開的打算,只不過基于現實考慮,她得先找到新工作。
所以……如無意外的話,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要把握、要珍惜,要創造更多愉快的回憶。
這次來辦的是個新案子,那個企劃還是自己漏夜趕出來的。
在公司的會議上通過後,方蔚平就編制人員,弄出一個開發小組,針對觀光飯店的創立與營業做規劃,計畫出爐之際,首宗大事就是收購土地。
今天方蔚允過來,就是要與地主談價錢、簽定契約。
他們只花了一個鐘頭便和地主接治完畢,對方是個阿莎力的怕怕,二話不說,就以雙方都能接受的價碼成交,不過伯伯有個附帶條件一除高級主管,飯店其他員工的雇用,必須以當地人為優先。
「在這種地方開飯店哪有生意,除非上地再買大一點,旁邊蓋個游樂園。」方蔚允很不滿,不滿梁雨親竟然把企劃案交給大哥而不是自己,他說她這是賣主求榮,她沒應聲,只是一笑,不做任何辯駁。
他為這件事生氣很久,卻又沒有可以出氣的借口,因為大哥沒說錯,是他極力反對到底,她才會替企劃案另尋出路。
「我覺得當中必定有鬼。」他做出結論。
的確有鬼,那個鬼就是孫采晴,一個與方蔚平有過前世情緣的女子。不過這種話不能亂說,否則她會被送到精神病院。
「能有什麼鬼?不就是我的企劃做得太好,讓總經理從中看到商機。」
她拉方蔚允坐到路旁暫作休息,她的後腳跟快磨爛了,剛才要談合約,便硬撐著穿著高跟鞋走,現在則一陣一陣疼痛起來。
「不對,大哥從這里帶孫采晴回家之後,講的話就全然不同了。」
粱雨親一曬,他果然夠敏銳,不過她很高興,這輩子方蔚允對小姐沒感覺,很高興他們兄弟不再爭同一個女人,不制造新的悲劇。
「其實長期住在都市的人們,心中多少有一個田園夢,但現實生活中很難辦到,如果這個案子可以成功的話……你想想,從台北早上八點出發,開兩個小時的車來到這里,然後到附近的藝術村走一趟藝術之旅,捏捏陶、觀賞木雕,再不選購些小飾品帶回去。
「中午回飯店,點個養生餐,休息一下,去溫室花圃看看花,去雞舍撿幾顆雞蛋,也許還可以烤點王米、地瓜,晚上回到飯店,坐在露夭咖啡吧里,仰望看沒受光害污染的星空,多棒,隔天一大早,可以去爬山,也可以拿著飯店提供的釣竿去釣魚,下午呢,則到觀光果園摘一些水果,再留點時間選購當地的農產品。
「下午五點鐘開車回台北,只需要兩個小時車程,就能打開家中大門,不會太累、不會太辛苦,卻又能過足兩日的田園生活。這樣的旅程,會不會讓人。呼然心動?」
她偏著頭等待方蔚允的答案。
他看著她充滿期待的表情,笑了。
是,他被說動了,不過不是被她那一大篇言論,而是被她的笑臉。她的臉有股魔力,可以驅逐他所有的不開心,帶給他滿滿的精力和幸福感。
他用肩膀踫踫她的肩,問︰「如果飯店蓋好,願不願意陪我到這里度假?」
「住什麼等級的套房?」她抬高下巴問。
「有老板在,當然是總統級套房。」他對她,慷慨的呢。
「那有什麼問題。」
他抓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畫來畫去,畫一個方蔚允,再畫一個梁雨親,他們手牽手,臉上有著一個大笑容,他的美術造詣不怎樣,但這幅畫讓他一看再看,看得比坐飛機到羅浮宮看蒙娜麗莎的微笑還仔細。
接下來,他們又講一堆屁話,講得兩個人都很高興,當中,方蔚允隨口提到蘇益善,為保持愉悅氣氛,她認真地向他保證,她對蘇益善半點興趣都沒有,只是看不慣老板以上欺下、找員工的碴,同樣身為員工,她同情弱者。
她的回答讓方蔚允很滿意,之後又找出幾個開心話題,講得她從頭到尾笑不停。直到太陽偏西,他才拍掉手上的塵上說︰「走吧,我們回家。」
「我走不動,你背我吧。」她突發奇想,想要撒嬌,反正……就要沒機會了。
「不要,你那麼重。」他斷然拒絕,看著她失望的表情,忍不住發笑。
「你不是每次都說我很瘦,現在又嫌我重?」
「我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白面書生,沒有力氣背無敵鐵金剛。」
「背一下會怎樣?你應酬喝醉酒,還不是我把你扛回家,扛得我腰酸背痛,我都沒半句怨言。」
「不要,男人不可以隨便背女人。」
「為什麼不能?」
「我對人家多笑兩下,女人自己貼上來,你就把罪歸到我頭上,現在要是我背女人,你又要罵我隨便。」他裝得滿瞼無辜。
「今天例外,你背我,我不怪你隨便。」
「不行,身為男人要有原則。」
「你別把我當女人看不就得了。」
「不把你當女人,那要當成什麼?你穿裙子耶,快走,我們回去。」
她搖頭,揉揉自己的小腿,裝死。「我腳很酸。」
「這招對我沒用。」他朝她猛搖頭。
「我的腰很痛,昨夭搬文件時扭傷了。」她捏捏自己的月復。
「別裝,快起來,我拉著你走。」他對她伸出大手。
大概是被太陽曬昏了吧,也大概是後腳跟痛得教人任性,明知道這種舉動很無聊,她還是想撒嬌,只要一次就好。
「我數了哦,數到三你沒起來,我就自己開車回去,讓你留在這里嫁給孫中山。一……」
她朝他皺皺鼻子,徑自月兌去咬人腳的高跟鞋,暗暗埋怨是誰發明的高跟鞋,女人的靜脈曲張得怪誰?
「二……」
她月兌下另一只鞋,彎身看看腳跟被磨得怎樣,如果傷得不是太嚴重,撒嬌耍賴得適可而止。
但她遲遲沒等到他數三,抬起頭才發現他不曉得何時蹲在自己身旁,望著她紅腫、微滲血債的腳跟,埋怨地瞪她一眼。
「受傷了怎麼不說?」
「說了可以領殘障津貼嗎?」
「想都別想。」
他哼一聲,拿走她的高跟鞋,拉著她站起來,把自己的西裝外套綁在她腰間,接著彎下月復等她爬上他的背。
她沒動作,像被定身似的睦眼望他。他當真要背她?
方蔚允對看她的傻樣失笑,說︰「還不快上來,要我數一二三嗎?好啊」
「哦。」她回神,快手快腳地爬上去了,手攀住他的肩,把頭靠在他頸邊。
「好重,你身上有沒有裝大石頭?」他走兩步,嘲笑她。
「哪有,我是紙片人。」
「那一定是骨頭重,明明沒有幾兩肉。」
「就算沒有幾兩肉,該有的地方通通有。」
「有什麼,六塊肌?」他吐槽一聲。
「有前凸後翹,有女性的驕傲。」
「哈哈哈,你一定沒有搞清楚自己的性別……」
方蔚允笑看,被霸佔的是自己的背,他卻覺得心也被霸佔了。某個東西在他的心里、他的血管里奔馳,奔馳出一種叫作幸福的感覺……
他真的好喜歡梁雨親,喜歡到他想一輩子和她在一起。這一路要是能一直走下去,都沒有止境,多好。
但突然問他想起高熙雅那句一「難道你想害她變成跟你親生母親一樣?」
他的心像被什麼燒到似的,一陣莫名火熱。
不要,他絕對不讓她變成那麼悲慘的女人。
他要她繼續快樂,繼續像現在這樣,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一點成就感便高興得飛上天,他要支持她、幫助她,讓她無憂無慮,永不皺眉……
第一次,他深深覺得和高熙雅結婚這件事很令人討厭。
這幾天發生了許多事情,多得讓人難以消化。
方蔚平與他從翠亨村帶回的女人一孫采晴訂婚了,夠嚇人吧,才短短幾天就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若不是方蔚平瘋了,就是孫采晴的手段太厲害。
方蔚允對孫采晴有成見,他沒來由地不喜歡這個新大嫂。
但訂婚宴上,梁雨親和孫采晴有說有笑,還說要結為異姓姊妹,整場宴會中,她的笑臉比誰都燦爛。
梁雨親的燦爛笑頗勾起了方蔚允的好心情,于是他慎重考慮,抹去對孫采晴的偏見,試著和她建立交情。
兩天後,大表哥黎慕華出了車禍,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傳到了辦公室,方蔚允想也不想便拉著粱雨親進醫院,卻沒想過這種場合里應該出席的人是高熙雅,而不是梁雨親。
方蔚允的舅媽,黎媽媽人很好,雖是貴婦,卻絲毫沒有貴婦的驕態,粱雨親的安慰,她每句都听進耳里,頻頻感謝。
梁雨親和她講心事,她也對梁雨親聊家事,沒多久工夫,兩個人就成了忘年之交。方蔚允看在眼里,心想,這就是我們家雨親的魅力。
黎媽媽對她說,其實之前,他們家老二黎慕易也出過車禍,只不過他昏迷兩天就清醒了,清醒後性格脾氣大不相同,原本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頹廢生活全然改變,改成一副嚴謹、自我約束的牌氣。
但他遺忘了父母家人、遺忘許多生活技能,說起話來文謅謅的,活月兌月兌像個古代人,他整整花了三年時間學習各種知識與技能,他的成長與蛻變讓父母親很開心。然後上個月,他忽然從埃及帶回一個女孩叫作楠楠,兩人家世相當,很快就論及婚嫁。
黎媽說,一直找不到另一半的黎慕華,也認識一個叫雅雅的女孩,雖然正處于你追我跑的階段,但她對雅雅滿意到極點,一天到晚追問兒子有沒有最新進展。
她以為自己快要變好命婆婆了,誰曉得會發生這個車禍,把她從天堂打進地獄。
梁雨親抱著她輕聲說,不要急,黎大哥一定會醒的,只是時間問題,他有那麼愛他的媽媽和家人,如果是她,就算踢死黑白無常,爬也要爬回人間。
她的話安慰了黎媽媽,讓她滿懷希望。
但黎慕華沒有清醒,他的昏迷指數是三,住院一個星期後,醫生說他有可能變成植物人,這個消息讓方家、黎家上下無法接受,頓時淒風苦雨、哀號一片。
方蔚允說︰我相信表哥的求生意志。
方蔚信說︰表哥哪是可以被輕易打倒的人物,他絕對會醒,我用我的腦袋掛保證。
方蔚平說︰不要放棄希望,大表哥一定會痊愈的。
黎慕易說︰大哥會醒來,只是時間的問題,過去他工作得太辛苦,給他機會,好好睡一覺。
黎慕易的女朋友楠楠在他耳邊細聲道︰你猜,大哥會不會也穿越回古代,去當龍瀝熙了?
楠楠講這句話的時候,梁雨親就站在她旁邊,雖那聲音很小,可是她听見了。
瞬間她的全身冒起雞皮疙瘩,她楞楞地問自己,她有沒有听錯?
瀝熙?她指的是大皇子,很有可能被封為太子的那個男人?
她知道,大皇子瀝熙和四爺閱熙同是瑜妃娘娘所生,是他幫了閱熙一把,皇帝才會將晴兒小姐賜婚給閱熙……
穿越回去當龍瀝熙?意思是黎慕華的前世是大皇子瀝熙?怎麼可能,太、太匪夷所思了。
但……怎麼不可能?如果方蔚平可以是三皇子惠熙,方蔚允可以是四皇子閱熙,黎慕華當然可以是大皇子場熙。
等等……楠楠?簡郁楠!
她猛地轉頭望向楠楠,從頭到腳把她看個透徹,拚命在腦海里搜尋和「楠楠」相關的幾筆記憶。
像靈光閃過般,梁雨親想起那個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想起那場驚動京城的殉葬禮,那時她和晴兒小姐也擠在萬頭攬動的人群里面……
太子就躺在那個玄色棺木里頭,靜靜地傾听百姓們的低泣所交織而成的哀歌,棺木後頭是一頂雪白大轎,轎簾被風吹起,百姓看見轎中端坐著的忠貞女子,心底敬佩不已。
她身穿著素白嫁衣,衣裳用銀線繡出繁復花樣,頭上、身上所有飾品均是純銀打造,連掩住頭瞼的蓋巾也是純白細緞,那身白,在陽光下透著溫柔。
「小姐,殉葬的太子妃,是隨軍出征的李荃紫嗎?」雨兒低聲問晴兒。
「不是,若非李荃紫害憬熙太子喪命,豈有今日之事?據說殉葬的是太子生前最喜愛的女子,叫作楠楠,原本她的身分低下,無法同太子進入皇陵,可她對皇上說︰「生不同襲,死同墳,在天雙飛,在地同枝,天上人間,黃泉路上,心相隨。」這番話感動了皇上,破格讓一個小宮女成為太子妃,長隨太子身側。」
「生不同襲,死同墳,在天雙飛,在地同枝,天上人間,黃泉路上,心相隨……是怎樣的堅貞,才能擔待這樣的愛情?」雨兒低聲問。
「可不是?一生能擁有這樣的愛情,太子足夠了。」楮兒唱嘆。
楠楠、難難……是上蒼為難了她的人生,還是她的愛情為難了她的性命?可再多為難,此時此刻,雪白花轎里的她是幸福的吧。
「太子此生必然無憾。」雨兒應和。
白色花轎終于打她們眼前經過,轎子搖晃,轎簾微敞,微微露出楠楠的下半臉,兩兒看見、楮兒也看見了,她們都看見楠楠在笑,笑得滿足而幸福。晴兒、兩兒相視一眼,原來愛情,並沒有為難她……
倒抽一口氣,梁雨親捂起嘴巴,忍不住又多看了楠楠和黎慕易幾眼。
穿越?她在這一世讀過這類的小說,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可那不就是天馬行空的小說劇情,怎麼會在現實中出現?
她再次望著听說昏迷後清醒卻性格大變的黎慕易,和他身邊相偎相依的豐獻南,所以說,太子沒死、豐獻南沒死,他們從古代時空穿越到了二十一世紀。
再續他們的愛情?難怪殉葬時的楠楠在笑,笑得那樣滿足而幸福,因為進入皇陵所代表的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端。
是啊,有孟婆湯就有陰間陽世,有天地神明就有月下老人,有前世今生便有穿越……于是他們這些人全兜在一起,為的是完成前世無法美滿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