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債 第三章
「妳的銀行賬戶Davin會存入一千萬，內湖和陽明山各有一幢別墅到妳的名下，或者看妳想要在什麼地方置產都可以，另外我會把銳創百分之五的股份送給妳，還有一張無上限的附卡……」
安靜午後街道，綠色的樹木在陽光下婆娑起舞，靜謐的車內，浮光掠過，沉穩的男性嗓音低低響起，給人一種微醺的顫栗。
羅美微側頭望著坐在自己身旁的那個英挺男子，眨了眨眼，有點沉醉，但更多的卻是迷糊，「等……等一下。」努力了好久才能勉強說出話來︰「你說的那些，是什麼？」
「妳的權益。」
看著他瞪向她的眼楮，彷佛在責怪她打斷他的話，可能是從來沒有人敢在他說話的時候打斷他，大家都乖乖地認真听他的命令就好。
她其實也不是多有膽，可她真的弄不明白呀，「什麼權益？」
石君毅在心底嘆息，「俗稱『婚前協議書』。」
婚前協議書？她愣了愣，沒想到自己也會有簽這種東西的時候，「為什麼會給我……那麼多的東西？」那些存款啊、別墅的，還有股份，尤其是那百分之五的股份，銳創的股份有多值錢她就算不清楚，但想象也想象得到，就是用她畢生所學的數學去算，那也算不清楚呀，想到那個天文數字，她就嚇得腳要發軟了，她哪里敢要？
「妳即將要成為我的妻子，這些贈予是必要的。」他很平淡地說道。
做他的妻子可以得到那麼多那麼多的錢？她直接傻眼，這男人可真是大手筆得讓人驚嚇，她喃喃地低語︰「童小姐是真的不想嫁給你嗎？」
他眼中的冰冷更甚，利眸掃過她，「什麼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有些不怕他了，側過身子趴在椅背上望向他，「你給妻子這麼多錢，她還舍得不跟你結婚？」
他該稱贊她的膽大呢，還是該嘆息她的白目？一般來說，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應該知道不要在他面前提到童佳倩，她居然還敢跟他提她？石君毅生平第一次有頭痛的感覺，「她不缺錢。」
「那她為什麼跟你要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有錢人的想法真是奇怪，既然錢已經那麼多，又找到一個愛她的丈夫，為什麼還要因為錢而拒絕結婚？
那是因為，她要用那些股份來試探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他很清楚。
可是，偏偏他恨透了這種霸道的試探。
他比童佳倩大六歲，看著她出生，陪伴著她長大，感情也是一步一步地培養起來。他對她的性格了解得再清楚不過，她任性自私又刁蠻，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一再試探他對她的容忍底限。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包容、可以放縱，除了用他們的婚姻來當作威脅。
她以為他愛她、寵她，就會一再地放任她嗎？那只證明，她還是不了解他石君毅，他要是個會受威脅的男人，又怎麼會在銳創坐到今天這個位置？
他的耐性到今天完全告罄。
這樣隨便找個女人去結婚，與他一貫沉穩的作風非常不符，他承認今天他是氣急沖動了些，但，望著眼前這個睜著圓滾滾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他的女孩，他突然覺得，好像這個決定，也不是那麼壞。他的人生一直都是規劃好的，沒有絲毫的意外與月兌序，偶爾這樣，好像感覺也不是那麼糟糕。
直接選擇忽視掉她之前的問題，他的眼眸微微地一瞇，「那些東西，妳不要？」
這種氣勢太逼人，她立刻直覺反應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囁嚅地說道︰「我，可不可以不要……」
他輕輕地挑眉，「妳嫌少？」
嫌少？這些已經嚇得她手腳都軟了，還嫌少？她悄悄地心里低喃著。
她重新抬頭望著他，鼓起勇氣開口︰「我不是嫌少，而是你給的這些我不要。」
「那妳想要什麼？」女人怎麼可能什麼都不要？他冷笑著，一點也不意外她會提出自己的要求，但……他眼神一閃，她只能得到他想給的東西，別的，她分毫都拿不到，太過貪心的人，他從來都不會縱容。
「我……」她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有什麼就說。」他不悅地冷哼，事前什麼都說清楚，免得事後麻煩。
「我只有一個要求。」她認真地望著他。
他嘴角勾起諷刺的笑，看了她一眼。
「你結婚後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回家？」
什麼？他瞪向她。
不會連這個他都不答應吧？
「我這樣突然跟你結婚，家里都不知道，這樣先斬後奏他們肯定會氣到不行，如果你不陪我回去，我絕對會被他們剝皮的。」她老爸老媽可是很保守的，她今天這樣沖動行事，只能洗干淨脖子回家等著吧。但是，如果有他陪著一起回家，也許，可能，大概爸媽會看在他的面子上輕饒她，又或者，打也打他，輪不到她，嘿嘿。
他望著前方沉默很久，半晌，終于冷冷地開口︰「妳以為以退為進，扮賢慧，裝無欲無求，我就會對妳另眼相看？」他很諷刺地笑著，「我告訴妳，不可能！妳現在什麼都不要，那麼將來妳也什麼都得不到，會給妳的東西，一開始我就會全部給妳，妳如果現在想裝大方什麼都不要，那麼將來……」
一根手指移到他的面前，很搞笑地搖了搖，「你這樣不行喔。」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好像拿他沒有辦法似的，「是不是韓劇、偶像劇或者羅曼史小說看多了，想象力這麼豐富？」她偏著頭打量著他，一邊看一邊點頭，「哇，真是想不到，你堂堂總裁大人居然會喜歡看小女生喜愛的羅曼史小說耶。」
這回換他傻眼，沉默無語。
「唉，電視和小說都是騙人的啦。」她很了解地點頭，一副安慰他的樣子，「現實里面沒有那麼多在豪門里面耍手段、費盡心機的女人啦，多麻煩。」
她可不可以有些許正常人的思維？
石君毅真的覺得自己選的這個女孩，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一般女人，听到他說的話，要嘛覺得受侮辱發脾氣，要嘛就被說中，無法反駁，可她卻……
「錢夠用就好了，你給我那麼多，我都不知道要收到哪里才好。存銀行我肯定會不記得密碼，很有可能連存折都找不到；放家里，天哪，我會嚇得連覺都睡不好。」
她還挺了解自己的，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那狠狠地一摔，滿頭滿臉的樹葉和泥土，他眼底閃過笑意，心情一瞬間變得好起來。
「所以，你只要答應我的那個要求就好，別的就不用了。」
他面容一整，看向她，「給妳就收下，听到沒有？」
不欺善但怕惡的羅美微立刻下意識地猛點頭，然後，端正坐好低下頭去，手指頭在裙襬上擰來擰去，明明他沒有抬高語氣，也沒有凶惡的表情，為什麼她會覺得那股氣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的心突然有點難過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突然覺得酸酸的，好像，他這樣跟她講話，她會委屈，會難過……
「我會陪妳回家。」
簡簡單單地幾個字，她的心又飛揚起來，「謝謝你。」開心地朝他笑著，大大的眼楮勾成了兩彎弦月，燦爛無比，像個孩子似的。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放松，轉頭望著前方的道路，原本苦澀的心，好像有一絲絲地溫暖起來。
她其實，真的跟童佳倩是不一樣的，這樣的她，為什麼會答應嫁給他？
◎◎◎
石君毅先載她去換了套禮服，接下來等著他們的就是一場簡單的婚禮，小巧典雅的教堂安靜又聖潔，沒有來賓的喧嘩，沒有繁復的陳設，一切都是純樸明快。
這里只有他與她，神父，還有他的律師和助理。
舉行婚禮之前，他的律師Davin拿來了協議書讓她簽字。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一個很大方的丈夫，而且很體貼，他照料到妻子的所有生活需求，該給的不該給的都給了，原來嫁入豪門可以有這麼多的錢，難怪許多女生都想要找張鑽石飯票。
短短幾分鐘，她羅美微從一個存款薄上不超過五位數字的平凡女生變成了小富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握著筆的手捏得死緊，從此以後，她肯定連覺都睡不安穩。
「這些資金和房產我會叫至軒幫妳管理。」又是簡單的一句話，讓她的愁眉苦臉變成了笑顏，她就知道，他是一個很體貼、很溫柔的好男人。
撲進他的懷里飛快地抱了他一下，「謝謝你，你真好。」
石君毅渾身肌肉都繃緊起來，可來不及反應，那個女孩早就開心地走出房間，好奇心旺盛地四處查看。
她是一個意外，絕對的意外，咬了咬牙，控制住自己那種不合理的反應，抬眸，看見助理那凝滿笑意的眼楮，他的黑眸一沉。
「這位羅小姐，真讓人很驚喜，不是嗎？」王至軒朝自己的老板眨了眨眼楮，取笑的意味很濃。
對于老板這樣臨時換新娘，他的開心要多過驚奇，他一直覺得童佳倩那樣恣意妄為的千金大小姐，根本就配不上他沉穩的老板，可沒有辦法，誰讓他老板喜歡，現在老板終于看清楚事實，選擇了這個羅小姐，實在是件好事。
雖然他對羅小姐也不了解，但看她的樣子，是個很單純、很沒心機的女孩，這樣的純粹，要比童佳倩更適合老板。
石君毅接過Davin遞過來的鋼筆，在文件上利落地簽字，然後慢慢地放下鋼筆，低低地喚道︰「至軒。」
「是。」
「你的機票訂好了嗎？」
「訂好了！哈哈，整整二十天的地中海度假，我想起來就迫不及待了。」他的鐵人老板終于決定結婚放個婚假，讓他這做助理的也跟著可以休息一下，所以他很早以前就已經訂好機票，打算放長假好好玩個夠本，「我全都計劃好了，可以坐著船飄在愛琴海上，也可以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想想沙灘和比基尼美女……」
「恐怕不行。」淡淡的四個字，打斷了某人的美好暢想。
「還有……什麼？」
「跟童氏的合作案，還是要你親自去做，婚事有變，自然許多事情也一起變，這個合作案除了我就是你最清楚。」石君毅站起來，拍了拍王至軒的肩膀，「放心，機票錢公司會給你報銷。」
什麼！王至軒傻在當場愣住了。
「唉，誰讓你取笑老板的。」Davin收拾好文件，也拍了拍王至軒的肩膀表示同情兼幸災樂禍。
王至軒郁悶地想拿頭去撞牆，這是個什麼世道啊。
◎◎◎
石君毅一走出房間就看到了那個整個身子趴在窗台上快要掉下去的女孩，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邊，輕聲提醒︰「時間差不多了，別讓神父等。」
羅美微轉頭朝他一笑，「這里的花園真的好漂亮呀。」教堂的後花園種了一大片的花草，生機勃勃，呼吸間帶來甜美的氣息。
平淡的容顏因為笑容而變得亮眼起來，讓他的眼眸微微刺痛。
她怎麼做到的？永遠這麼開心，笑得這麼無憂無慮？
突然，一種莫名的沖動涌上心頭，讓他問出了根本沒有打算問的問題︰「為什麼會答應？」
「啊？」
「為什麼會答應嫁給我？」
她突然覺得好害羞，心跳得好快，他問了，他終于問了，她本以為他永遠都不會問，因為他是賭氣娶了她，因為那一刻對他來說是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童佳倩，可他還是問了，終于對她有了好奇心，那她該怎麼回答？手指捏著裙襬，緊得指間發痛。
他看她的臉蛋在那一瞬間變得通紅，忽然有些不忍心。為什麼要問呢？一個女孩會決定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原因其實很簡單，不是為名就是為利，至于嫁給他，兩樣都有了，他何必要讓她把話說得那麼直白？
可剛剛那一瞬間，他在想，她可能會是不一樣的，卻原來……還是一樣，並不讓他意外。
「妳不必回答。」
「因為我喜歡你。」
他們的話同時響起，他的低沉，她的清脆，卻都听入了彼此的心中。
他怔了怔，望著她，她說，她喜歡他。石君毅用自己的理智與邏輯冷靜地分析過後，得出的結論是，他听錯了。
「妳說什麼？」
「我喜歡你。」她回望他，雙手握在身後給自己勇氣，「因為喜歡，才答應嫁給你。」從答應嫁給他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定要放肆一回，表白讓他知道自己的感情，而不再只是默默在一旁，因為她有了靠近他的機會，而她想要珍惜。
「我們，只見過一面。」
「是你只見過我一面。」而她，早已經見過他無數次，從最初的那份怦然心動，到進入他公司的默默遙望，她永遠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望著他，喜歡著他。
從小到大她都不是什麼與出色沾邊的人，功課不好，長得也不漂亮，沒有念書的雄心壯志，膽子也小，但她卻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她滿足于自己的生活，覺得自在、覺得快樂，就算所有的人認為她不求上進，認為她沒有出息，可她卻有自己的堅持。
直到一次偶然，在好友的學校里遇到被邀去演講的他，無意中看見他鼓勵一個自卑的學生，那種溫和與謙達，讓她一見傾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就算一片樹葉，也可以享受自己的快樂生命，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只要覺得滿足，那就夠了，成功的標準，從來都不是只有一個。」
原來還是有人了解她，即便那個人並不認識她，可她卻覺得開心，從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在關注他。最初，她並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只是覺得他是一個可以理解她的人，一直到那篇關于他感情的報導，她知道他有一個感情穩定的女友，知道他們有著長達八年的戀情，她心里的疼，讓她明白，原來自己是喜歡他的。
感情真是奇妙，沁潤無聲，可喜歡是喜歡，她卻很清楚地知道，他與她的距離有多遠，所以她只要獨自地安靜地喜歡他就好，享受並且品嘗著這份只屬于自己的微小愛戀，她從來都沒有奢望過，他會看到她，看見她。
可原來，上蒼自有其安排。
「妳的意思是，妳見過我很多次？」他微皺著眉問她。
「是。」十七歲那年的偶爾見到，到如今已經五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什麼時候？」
「欸呀，不是說時間已經到了，你不想跟我結婚了嗎？」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我們來約定好了，一天只準問一個問題喔。今天給你優待，問了兩個，從明天開始，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問你一個，怎麼樣？」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他無語沉默。
這樣的女孩，他從來都沒有踫到過，可她，卻讓他愉悅，一種很平靜的愉悅，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實在很舒服。
「一天問一個，嗯？」
「對。」表白也需要勇氣，她今天的勇氣用完了。
「很好。」他朝她淺淺一笑，帶她前行，就算是沖動之下選擇了她，可其實，也沒有那麼沖動，不是嗎？
她會帶給他驚喜的，他相信。
◎◎◎
原本以為結婚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要完成它肯定要勞心勞力累個半死，可是從舉行婚禮到簽字，短短的十五分鐘，她就成了石太太，成為一個已經結婚的女人。
被套上一粒大得嚇死人的鑽戒之後，羅美微一直到走出教堂，都還是覺得輕飄飄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指間沉甸甸的重量，還有剛剛神父宣布新郎可以吻新娘時，他留在她唇上的那個快速而有力的吻，都在告訴她一切是真的，她真的跟他結婚了，跟石君毅，跟那個她喜歡了好久的男人。
他吻了她，他居然吻了她！天哪，誰來敲醒她，這個夢也作得太真實、太美好了點吧？
「妳想去哪里蜜月旅行？」她的丈夫……石君毅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听清楚他的話之後，她驚喜地望著他，「我可以選？」原本以為他要嘛就干脆不去度蜜月，要嘛就按照原定的蜜月計劃，反正機票和飯店都訂好了，還省得麻煩，可沒想到他居然會問她的意見，這讓她又驚又喜。
他想要跟她去度蜜月呢……
「新郎妳已經沒得選了，但蜜月妳還是可以選。」
他在……跟她開玩笑？
石君毅居然會跟她開玩笑？她是不是在作夢，夢里她跟他結了婚，然後他要帶她去度蜜月！是不是只要一醒來就會發現，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她還是她，那個不起眼的羅美微？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看來他新娶的妻子是個很愛走神的女孩，他很有耐心地再問一次。
「有有有。」總算反應過來，她拚命地點頭，整個身子都賴到他的懷里，諂媚地笑著，「馬爾地夫，去馬爾地夫好不好？我超想去的。」
「為什麼？」
「因為麥兜說，『馬爾地夫，藍天白雲，椰林樹影，水清沙幼』呀！」她說話的時候，眼楮里面好像有星星在閃，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之後，靜靜開口︰「麥兜是誰？」
她瞪大眼楮望著他，「你居然連麥兜都不知道？」
她的表情實在是太驚奇了，所以這次他沉默得更久，「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去馬爾地夫。」
「啊？為什麼？」
「畢竟，我連麥兜是誰都不知道，去那邊好像不太好。」
怎麼這樣！她傻眼，這男人表面看起來嚴肅正經，可其實很壞耶。
「拜托，去啦，我好想去那里看看。」她抱緊他的手臂拚命地搖，「好啦，我跟你道歉，我不應該取笑你，不要生氣啦。」
他很緩很慢地低頭，望向自己的手臂。
她也跟著低頭去看，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轟」地一下她的臉蛋爆紅，她居然抱著他的手臂在她的胸前，然後還一直……呃，摩擦。那個……反應過來之後，她的身體也跟著……有了感覺……他肯定感覺到了，因為他的手臂現在還壓在她的胸脯之上，還壓在……那里！
天啊，她不要活了！
羅美微猛地放開他的手，用力地推開他，卻忘了自己還站在教堂外的台階上，身子沒有站穩失去平衡，這次就算石君毅反應再敏捷，也救不了她，眼睜睜看著她從三階台階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