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債 第二章

輕柔優雅的音樂，舒適怡人的環境，行走間輕盈有禮的侍者，還有眼前那杯散發著與眾不同濃郁醇香的咖啡，精致的小杓靜靜地擺放在雪白的瓷碟上，裊裊淡煙中，涂著鮮艷丹蔻的指輕扣瓷杯，細細描繪的金色線條襯得瓷器一片潔潤，也襯得那指越發滑膩柔白，抬起，淺嘗，漂亮的眉微微舒展，賞心悅目。

羅美微緊緊地盯著坐在對面的美人兒的一舉一動，從她杯里的咖啡到她鮮艷的紅唇，看到她飲下熱燙的咖啡，羅美微眼楮睜得更大，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

「好喝嗎？」羅美微非常好奇地問道。

童佳倩明媚的大眼瞥向她，唇角微勾，「妳要不要試試？」

「呃……」羅美微趴在桌面上望向她，「不用了。」

童佳倩很淺地一笑，十足名媛風範。

「那個……」羅美微看了看四周，趴過去湊近一點，悄聲問道︰「這種由貓貓便便里提取出來的咖啡，妳喝起來不會有心理陰影嗎？」

童佳倩冷冷地挑眉，「KopiLuwak，每年僅僅供應五百磅，這家餐廳的KopiLuwak每一粒都是通過黃金標準檢驗，用電子顯微鏡來對比過咖啡豆上的拉痕，粒粒珍貴。」

再珍貴，卻也是從貓咪的肚子里拉出來的啊……

「可是那是便便……」重點是，它的價格簡直就是在搶錢，有錢人真的思維模式跟普通人這麼不一樣嗎？花那麼多錢去買從貓咪便便里面提取出來的咖啡……

童佳倩滿頭黑線，瞪向她，「羅美微，看來即使過了十幾年，妳不但模樣沒有什麼改變，就連說話，都還是那麼不討喜。」

那銳利地眼神讓羅美微縮了縮脖子，她膽子小，對這種氣場強大的人從來都沒有辦法。

童佳倩暗暗吸了口氣，平復自己的不悅，好了，時間浪費夠多了，說正題︰「妳是銳創的員工？」

「是。」

「進公司幾年了？」

「三年……」這就是總裁夫人的架勢嗎？嗚嗚嗚，好可怕。

「三年？妳沒有念大學嗎？」

「沒有，二技畢業就出來工作了。」

「哼，妳果然還是跟當年一樣笨。」

過份！說她說話不討喜，她童大小姐還不是一樣講話這麼難听？二技出來哪里比別人低微了？

雖然生氣，但羅美微天生膽小，被她踩得敢怒不敢言，只好將面前那碟精致的起司蛋糕用力地戳戳戳，突然想起它的身價，手立刻一頓，狠狠地挖起一塊塞進嘴里，欸呀，一口要好幾百塊，她的錢包……

「好了，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童佳倩再拿起咖啡杯淺抿一口，放下，舉手投足間氣質不凡，「妳既然是銳創的員工，應該有听說過我跟君毅兩個月後就要結婚的消息了吧？」

猛塞地動作頓了頓，「是，恭喜妳，童小姐。」就算不是銳創的員工，這個消息都已經不是新聞了好不好。

這聲恭喜很明顯讓童佳倩心情愉悅，她唇邊的笑更為動人，嫵媚明艷，「我想，今天跟妳遇上也算是機緣巧合，這樣好了，妳就來當我的伴娘吧。」

啥？銀制的杓子從羅美微的指間滑落，「叮」的一聲敲到碟面清脆無比。

「太驚喜，是嗎？」

羅美微差點飆淚，是驚嚇好不好，大小姐！

她張了張嘴，努力地開口︰「呃，童小姐，妳結婚以妳的能力還有人緣，我相信有大把的人想要搶著做妳的伴娘，妳怎麼會要我去？」

「所以妳要明白妳有多榮幸。」

「是是，我非常榮幸，受寵若驚。」是真的受驚！

「想當我伴娘的人，自然是一大把。」童佳倩抬指細細地打量自己涂得完美精致的指甲，「要知道石童兩家聯姻，來參加婚禮的都是名門望族，里面隨便挑一個人都是身價上億，這樣的場合，多少人搶破頭都擠不進來。」

「是是是。」請大小姐讓那些搶破頭的人去吧，不要垂青于她，拜托拜托。

「而能做君毅伴郎的人，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淡淡地挑眉，「那麼妳想想，伴娘的位置，會有多少人爭，嗯？」

「是是，很珍貴。」

不論是參加婚禮的人還是伴郎人選，都是鑽石級的人物，所以那些伴娘們還不個個盡心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看可不可以在婚禮上覓得金龜婿，這怎麼可以！

「我的婚禮，自然要是最完美最合我心意的，那些女人休想在那天搶了我的風采。」

羅美微僵住，「什麼意思？」

童佳倩緩緩一笑，美艷動人，「所以我選妳來。」

她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唉，算了，看來不把話說得很明白妳不會懂。」童佳倩嘆氣，「要做我的伴娘，就要知分寸，清楚地明白那天誰才是主角，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襯托我。」

襯托她？意思是，她羅美微並不是今天出門好運撿到寶，而是因為她其貌不揚，再怎樣打扮都只是路人甲一枚，有幸被選上，只是因為她……不好看，靠，這實在太侮辱人了。

羅美微氣得拍桌，「我才不……」

「妳的禮服還有首飾，我都會準備好。」童佳倩打量了下她，「反正也不指望妳穿出來有多好看，但至少不要失禮。」

喂，鄙視要不要這麼直接啊？「童小姐，我沒有……」

「稍後我的助理會打電話通知妳什麼時候試禮服，也會告訴妳婚禮的流程，妳一切听她的吩咐就好。」

「我沒有答應……」

「我會很忙，沒有時間過來台灣，妳直接跟她聯系就可以。」

「童……」

「就這麼決定了，手機給我。」

「妳都……」

「快一點，我很忙。」女王眼楮一瞪，殺氣十足，膽小的人立刻乖乖貢獻出手機。

撥號，鈴響，「記住，這是我的號碼，不過沒事不要亂打。」

她根本沒有答應好不好，還不給人說話的機會，真是的。

「我還有事，先走了。」抽出餐台下的賬單，「妳記得準時出席，我最討厭別人不守時。」優雅地起身。

羅美微伸手去拿賬單，「我可以付自己的……」她可承受不起大小姐請客。

童佳倩冷冷朝她一瞪，羅美微嚇得立刻膽怯地縮回手。

千金小姐也不再浪費時間在無謂的人身上，干干脆脆地轉身走人。

羅美微垂頭喪氣地坐在那里，瞪著那個已經被她吃掉蛋糕的空碟，這世上怎麼這樣，有錢人家的小姐都這麼霸道，這麼自作主張嗎？她都來不及拒絕，就直接說完走人，她有答應過什麼嗎？真討厭，氣死她了！

越想越不甘心，抓起桌面上那杯藍山用力地灌下……啊啊啊，好苦，她好像……沒有加女乃精……

◎◎◎

就算再不情願又怎樣？羅美微就是那種生性膽小，從來都敵不過強勢的人，被通知去試禮服，被通知婚禮什麼時候舉行，她要做些什麼，一切的一切都有專人負責和指導，她只要閉嘴合作，不能有絲毫的反抗。她從小就是個乖小孩，一向只有乖乖听人安排，所以這次，她還是妥協了，唉……

最重要的是，在她內心的深處，她還是想要親眼看到那場婚禮，如果看完，知道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平民百姓只要默默祝福就好，她也會……平靜地開心。

于是三月中旬的那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在這樣的好天氣里，羅美微乖乖地坐上童家派來接她的車子往婚禮的場地而去。

這場萬眾矚目的世紀婚禮，從一開始就完全按照童佳倩所喜愛的風格來辦，高調奢華，名流雲集。飯店里所有的擺設、裝飾品，無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哪怕是最簡單的一條緞帶，都價值不菲，華麗地讓人咋舌，讓人感嘆石家財力之雄厚。

看來，石君毅對自己即將迎娶的妻子真是非常寵愛，寵愛到所有的一切都依照她的心意，只要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除了……

「童佳倩，妳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跟我耍性子發脾氣就是了，對嗎？」冷冷的男性嗓音從未關緊的門縫間透出來。

羅美微與其他七個女孩面面相覷站在走廊上，離開也不好，留也不是，都有幾分尷尬。

樓下早已經賓客滿廳，只等準新人在教堂里行完禮就直接開席，可誰想到，那對恩愛無比即將結婚的新人卻在房里吵了起來。

事情是怎麼開始的呢？羅美微站在那里輕皺著眉努力回想，對了，十分鐘前準新郎過來探望新娘，她們幾個伴娘和姊妹就識趣地退出房間，給新人一點獨處的時間。誰知道那些女孩那麼八卦，走出房間卻並不離開，居然在走廊上打算听些直播消息。

好吧，羅美微承認，自己也是個八卦愛好者，見她們明目張膽地偷听，她也只好勉強，呃，跟著听，可誰都沒有想到不過五分鐘，里面的氣氛就完全僵掉。

因為童佳倩要求石君毅將銳創與童氏最新合作計劃的百分之三十股份轉到她的名下，于是房內一片冰冷。

「不可能。」

「為什麼？你不是說愛我，可以給我任何我想要的東西嗎？」

「銳創與童氏共同投資十億的合作計劃，並不在我給的範圍之內。」而且，自己可以給跟被逼著給是兩回事，童佳倩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居然還是不了解他，石君毅黑眸發冷。

「那你就是不愛我，百分之三十才多少錢，對你石君毅來說根本就無所謂，你連這麼一點都舍不得給我，還說愛我？」童佳倩的聲音激動起來。

原來愛情可以用錢來衡量，給就是愛，不給就是不愛？

石君毅感到心更冷，「合作計劃與童氏最初就已經協商好，按投資比例銳創持股百分之六十，童氏百分之四十，妳現在要我給妳百分之三十，我怎麼跟董事會交待？」

「哼，你少拿你那套商場上的東西來跟我說，誰不知道你石君毅鐵腕作風，你在董事會上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你的那群董事一向都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要跟他們交待什麼？你想找理由來搪塞我，也找個好一點的呀。」

「我何須理由，我只告訴妳，不可能。」他一直縱容佳倩的任性與刁蠻，甚至偶爾還有點喜歡她的小脾氣，但卻不代表他愛她就可以任她予取予求，他有他的原則和底限。

「那我也告訴你，你不給我股份，我就不可能跟你結婚，不可能！」童佳倩嬌女敕的嗓音在此時听來又尖又厲。

房間再度一片冷凝。

羅美微不安至極，他們聊得實在太……那個了吧，她們這樣偷听別人的隱私，好像真的不太好，最重要的是，听到還是這種事情……

「喂，我們走吧。」她極小聲極小聲地說道，再拉了拉身旁女孩的裙子，換來一記瞪眼，她又縮回手。

她們都不走，那只好她走了，走沒幾步，卻再次听到石君毅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又停了下來。

「童佳倩，不要這樣跟我說話，听到沒有？」又冷又重，警告意味濃厚。

可一向被他捧在掌心的童佳倩卻根本不理，「我說了，除非給我股份，否則，今天我就不嫁給你！哼！」

「妳知道我最討厭什麼的，嗯？」

「我管你。」

「我不喜歡妳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踩我的底限，很不喜歡。」

一段感情，不是一方一再地退讓包容就可以維持下去的，讓他灰心的並不僅僅是她今天的所作所為。他可以縱容她的任性，可以包容她的刁蠻，可以寵她，愛她，卻不可能任由她擺布，就連婚姻，她都可以拿來當作威脅，感情于她而言，又算什麼？

「哼！」

「再說一次，妳今天到底要不要結婚？」

「不結不結不結！石君毅，你不給我想要的，你就別想我嫁給你。」她冷笑著，「想想看，今天的婚禮如果沒有新娘，你會有多麼丟臉。」

丟臉又算什麼？

「童佳倩，我教妳一件事，侍寵而驕的女人，還是要適度才可愛。」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妳童佳倩這次玩大了。」

「你……」

「妳就那麼有把握？以為這世上除了妳，我就娶不到別人了，嗯？」拖長的語調，帶來沉重的壓迫。

「你有本事，娶一個給我看看。」他那麼愛她，怎麼可能娶別人。總之，她就是吃定他了，一定要他妥協，因為她跟爹地保證過，絕對可以把那百分之三十拿到手。

「好。」他很干脆地答應。

當大門被猛地拉開時，偷听地眾人都尷尬地站在那里，羅美微也愣住了，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這麼急轉直下，只能傻傻地望著那個眼眸里凝著巨大風暴的男子從她們身邊走過……然後，停住望向她。

他看著她，她的心中腦里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也無法移動，感覺他整整看了她一個世紀之久之後，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走到她的面前，然後開口︰「妳願不願意嫁給我？」

願不願意，願不願意……

恆久以來她心底最最奢侈的夢里，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的問句，哪怕是類似的，她完全傻掉，無法反應。

她肯定是在作夢，肯定是！

他的臉龐又逼近她，近到她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個景象讓她的瞳眸緊縮。

但好像，是真的……

「妳願意嗎？」

原來不是作夢，羅美微瞪大眼楮回望著他，望著他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無法思考，所有的行動完全交由感覺來行事，她願意嗎？願意嗎？

人生必然會有一兩場的豪賭，明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籌碼，卻偏偏還是要賭上自己的一切。

她願不願意？她當然……「好。」很輕很輕的回答，就像是嘆息一般，是從她心底深處溢出來的嘆息聲。

他還是听到了，沒有絲毫的意外，直接朝她伸出手。

她楞楞地望著那只伸向她的手掌，巨大而結實，紋路清晰，三條主線橫貫掌心，那條代表生命力的線又長又直，沒有絲毫的亂紋，他是一個意志堅定的男人，生命力強盛；還有那條智慧線，幾乎橫過整個掌心，這說明他很聰明，那麼聰明的他，怎麼會選擇她呢？至于旁邊那條代表姻緣的線……

「把手給我。」清晰簡潔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思，她居然在這種時刻研究起他的手相來，真是……

羅美微輕輕地抬手，有些遲疑、有些猶豫，縴細的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朝他攤開的掌心伸過去。

「石君毅！」一聲怒吼聲，讓羅美微的動作一頓，那束潔白的捧花被狠狠地砸了出來，落到了她的腳邊，滿地花瓣……

「你敢！你居然敢！」童佳倩拎著裙襬從里面沖出來，一層一層精致繁復的雪白蕾絲，完美地襯托出她嫵媚玲瓏的身材，漂亮的五官，因為怒火，這時的童佳倩居然分外地明艷逼人，「你敢在我面前做這種事，你敢……」

「手給我。」石君毅冷靜的聲音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只是定定地望著羅美微。

她……可以嗎？

望著那只伸向她的手掌，再轉頭望向怒火高漲的童佳倩。

還是不可以的……

她的手握緊一點點地往回縮，她不能就這樣在童佳倩的面前跟她的未婚夫走，明明知道，他愛的人是童佳倩，明明知道，他現在絕對是在賭氣，可她……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不用再偷偷地看，默默地想，不用那麼苦澀，不用那麼心酸，只要伸手就好。

可是好難！手臂似乎有千斤重般，抬都抬不起來，她好像沒有辦法……

「羅美微，妳這個丑小鴨，妳憑什麼跟我搶男人？我讓妳來做伴娘，妳居然不知羞恥想要搶走他，妳也不想一想，妳配得上他嗎？」

很好！不用再猶豫了，她堅定地把手遞給了他。

而他，握住了她，溫暖而干燥，這是他的手掌。

他拉著她直直地走掉，不理身後那尖銳地瘋狂地怒吼，不理那些看呆的女孩們，就那樣拉著她一直往前走。

而她，只能被他牽著，感受到他的溫度，感受到他握住她時的力量，她的心，跳得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來了……

◎◎◎

「至軒，給我另外訂一間教堂，三十分鐘後，我要用，另外，通知Davin到教堂那里等我。」很簡單的幾句話，可一切卻已經天翻地覆。

羅美微被他牽著走，所有的知覺都不見了，只能傻傻地跟著他。這樣被石君毅牽著手，她居然被石君毅牽著手，那個永遠只能在雜志上報紙上看到的男人，現在就在她的身邊，就握著她的手……

抬頭，愣愣地望向他的側面，他並不是個英俊的男人，但卻有著十足的男人味，果絕堅毅，行動力十足，並且有自己的原則，永不妥協。

他低頭望向她，眼底一片冰冷，「我們直接去停車場。」

她的頭有點發暈，無法思考，「好。」

「先去教堂。」

「好。」

「行禮之前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好。」

他頓了頓，望向她，忽然覺得心里那片濃濃的陰影淡了些，眼里閃過一絲笑意，「小心妳的腳下。」

「好……什麼……啊……」

她踩到自己的裙襬，身子往前摔去，石君毅伸手位回她，摟住了她的腰，她撲入了他的懷中，手抵在了他的胸膛。

她……她現在模到的是他的胸膛？真的是他的胸膛？天哪！

「還喜歡嗎，嗯？」

「喜歡，好喜歡。」啊，什……麼？羅美微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手居然在他胸膛亂來，天哪，誰來打暈她吧，她要不要這麼饑渴，這麼丟臉呀？為什麼每次遇到他，她都這麼糗到爆？

石君毅看著那個滿臉通紅，低頭羞窘得恨不能鑽到地下去的女孩，原本陰霾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這個女孩真的很搞笑，上次她給他的印象還記憶猶新，這次依舊這麼迷糊，她是那種完全不同于佳倩的類型。

想到童佳倩，他眼眸一冷，「我們走吧。」

「喔。」這回不敢再粗心大意，羅美微拎起長長的裙襬，跟隨著他的腳步。

他們……真的要去結婚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