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王護月 第五章
第四章
再度讓人送來沐浴用的熱水,經過這次事件,佟世熙已不願冒險,任由藍璞月離開自己三步之外。
不顧她的反對,他沉聲命令要她一起待在書房中,她拗不過他雙眸凝滿擔憂的注視,抱著藥箱與針線,背對他,將兩封信一針一線縫入錦裘底層。
她原本專心的縫紉,漸漸的,思緒飄移,無法忽略身後傳來的水聲,腦子里開始放肆的想像他偉岸的身軀赤果入水的模樣。
心思飄移,細針扎入指尖,她痛哼出聲。
「怎麼了?」佟世熙語氣略急的追問。
藍璞月心中一顫,方才打斗之中的交談,都不見他用如此著急的語氣說話……思及此,胸口愛意頓時橫生。
「沒事。」她慌亂的搪塞。
「若是沒事,你會痛哼?」他不信。
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話,她索性沉默不語,卻赫然听見嘩啦啦的水聲,不禁瞠目,呼吸一窒,驚惶的問︰「你……你做什麼?」
「你不說,我只好親自檢查。」
听著他狀似輕松的嗓音,她驚得一顆心猛然狂跳,緊張的低喊,「你別亂來!」
他不理,低沉的嗓音彷佛又更逼近了,「是不是方才打斗中你受傷了?」
藍璞月不敢轉頭,連忙低聲表明,「我很好,只是被針刺了一下,跟你手上的傷一樣,不礙事。」
佟世熙听了,微微愣住,隨即仰頭大笑。
原來她也是淘氣的,居然無視他的著急,輕輕松松的拿他說過的話堵他,好個藍大人之女。
好個藍璞月!
背對著他,听聞他男人味十足的低沉朗笑,芳心輕顫不已,每一聲低笑宛如一記鼓擊,聲聲落入心坎,震得她心慌意亂。
「別縫了,先給自己包紮。」他命令。
「剩幾針了……」她心不在焉的回話。
「不照辦也行,我現在親自過去為你包紮。」
「又威脅人。」
她無聲的嘆口氣,放下細針,正要將浮出血珠的指尖放入嘴里,身側突然一熱,一具陽剛體魄瞬間侵襲過來,一時之間,她的鼻息中盡是他的氣味。
佟世熙輕輕抓過她受傷的手指,含入口中,吮去傷口上的紅血。
她渾身一震,猛地站起來,轉身面對他,欲縮回手,卻反而被他握得更牢。
一靠近她,他的鼻息間立刻充滿她剛沐浴完的芬香,口中吸吮著她縴縴玉指上的血珠,胸口血氣狂竄。
頓時,她口干舌燥,不敢望向他,在他率性的披上單衣前,她感覺自己彷佛一只無助的小動物,而他是氣勢萬鈞的猛虎,稍有不慎,她隨時都可能被他的利爪所傷。
盡管如此,她心中的怕又不完全是單純的懼怕,雖抗拒他強勢的逼近,心底卻又冒出幾許欣喜。
察覺自己反覆、矛盾的心思,她窘得臉頰發燙,根本不去想此刻他雙眸發熱的直盯著自己,究竟意欲為何?
佟世熙直勾勾的盯著她羞窘的小女人神態,下月復倏地興起一陣風起雲涌,下顎逐漸緊繃,抿起唇,將體內翻涌的狂熾強壓而下。
「拿來。」他朝她伸出一手,示意她把藥放到自己的掌中。
「我可以自己來。」
心跳如擂鼓,呼吸紊亂的她,一心只想盡快從他的身前逃開,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察覺她不穩的氣息。
兩人之間溫度驟升,一觸即發的氣氛令她不安。
見她不肯乖乖照辦,他干脆推她坐下,自行取藥,仔細為她涂抹,見她臉色羞紅,心下幾分明白,清了清喉嚨,主動開口化解兩人之間正迅速蔓延的曖昧氛圍與逐漸高張的。
「西地盜匪猖獗,嗯?」
藍璞月听了,先輕輕嘆口氣,心思很快的轉到這件事上頭,柳眉輕蹙,嗓音微啞的訴說,「西地之亂,源于此處多國林立,國與國之間互相爭奪少許可用之地,自顧不暇,無一國費心思治理地方。」
「窮則亂,亂必爭,想一勞永逸解決西地問題,根本在于貿易往來,富則安,安則定,國與國沒有戰爭,人與人也將無爭無奪。」
「這就是爹一直請求東朝派兵的原因。」藍璞月抬起頭,望向他。
他是王爺,只要他願意稍微施力,爹窮盡一生無法如願的事,到他手中,宛如反掌般容易。
只是他……肯為西地人民請願嗎?
「先制衡各國,壓制野心勃勃的掌權人士,環境安定,路安全,商業往來自然頻繁。」佟世熙心知個中牽制的關系,悠然說道。
「你懂?」她欣喜的驚呼,望進他的眼底。
他沒好氣的睨她一眼,輕哼,「別忘了,我可以獨身深入大漠,找到你。」
「我以為王公貴戚只知享樂,終生因投對胎而坐擁榮華富貴。」藍璞月巧笑倩兮,婉轉的調侃。
「你沒說錯,我的確喜歡享樂。」他沒自我澄清,反而大方承認。「如果可以,有誰不想呢?」
她暗自贊賞他磊落的態度,點點頭,「你說得對。」
「但是只享樂的人生,實在乏味,如果我只好享樂,現在又豈會跟你同在這大漠之中?」佟世熙邊說邊小心的幫她涂藥,然後輕輕的放下她的小手,看見她先前因為緊張而捏皺了衣裳,心里閃過陣陣不舍,輕嘆一聲,「衣服都皺了。」
她懂他沒明白說出口的疼惜,心髒狂跳一下,望向他的靈眸像是要掩飾什麼半垂而下,假裝沒听到他的話,反問一句,「後悔?」
「不,倘若我沒來,才是終生遺憾。」他輕笑的搖頭。
「這里有大漠的風情,怕是東朝所無。」藍璞月故意將話題帶偏,想試試他的反應。
他也不急,定定的看著她幾秒,然後才篤定的開口,「特殊的景,甚美,但還有其他更牽動我的心。」
這下子,她完全明白。
「你的傷口該包紮了。」她困難的咽了咽唾液,想轉移話題。
但是他不讓,既然話都說了一半,不如開誠布公,「璞月,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答應陛下游歷這一趟。」
她听了,思忖幾秒後,才沉靜的說︰「以前我不懂,身為東朝人,自己為何長在西地?原本料想應是為了西地人民請命,現在才知道也許上天另有安排。」
佟世熙體內的熱血涌動,雙掌捧起她的小臉,望向她的眸子不再充滿冷漠,隱約可見一抹溫柔神色。
「璞月,從今天起,勿離我身,這里不平靜。」他一臉擔憂,沉聲交代。
從小長在這里,她豈會不知?心神悸動,她微微點頭,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被他緊緊的摟進懷中。
藍璞月生平第一次被非親非故的異性擁抱,對象又是如此高壯、毫無所懼又誓言守護自己的男人,頓時,她完全失了方寸。
等她終于意識到這舉動太過親密,欲推開他時,佟世熙率先離開她,雙掌牢牢扣住她的肩膀,垂目望著她。
「璞月。」他的嗓音低啞,輕嘆一聲,道盡欲言未言的衷情。
藍璞月臊紅了雙頰,捧起他的掌,不敢望向他彷佛能噬人的黑眸,柔聲說道︰「換我為你包紮吧!」
☆☆☆
翌日下午,藍璞月身著男裝,與佟世熙上街采買飲食物資,除了大餅,還另外添購了許多肉干、干果,提供大餅以外的干糧選擇。
由于干果的品質優劣混摻,她小心的挑著。
店里一名中年男子伸出手,想要搭上她的肩膀說話。
佟世熙瞧見,搶先一步抓住對方的手腕,往後一推,神情淡漠,黑眸冷冷一瞥。
中年男子立刻縮著頸子,「兄弟,別緊張,我只是見這小兄弟挑得仔細,想要告訴他,我這些干果全都是上等好貨,顏色之所以參差不齊,是因為本身成熟度,不是什麼壞東西,真的啊!」
藍璞月靠近佟世熙,低聲解釋,「別听他胡說,較黑的干果恐怕是長期賣不掉的,或是快爛掉的果子曬成的,不是新鮮果子。」
佟世熙輕微點頭,只有她知道他做了這個細微動作,放手讓她去挑,耐著性子陪在她身邊,靜待她挑完。
一挑,一等,看似平凡無奇的舉動,卻流轉出珍貴的親密氛圍。
「請你秤一下。」藍璞月撿了一大袋干果,交給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伸出手,靠得過近,一雙灰溜溜賊眼好奇的在藍璞月的身上打轉,像是正好奇男人怎麼會有如此細膩的小手。
佟世熙只消一眼便看透那中年男子的心思,拿過她手中那包油紙袋,巧妙的讓她避開中年男子不安分的手,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中年男子緊張的咽了咽唾沫,連忙秤重,並喊了價。
藍璞月正要殺價,佟世熙二話不說,丟了銀兩,用眼神示意她離開。
等走了一段距離後,她才開口,「在這里買東西都是要殺價的。」
「為什麼要?」這麼多干果才賣二十五文錢,非常便宜。
「昨晚我們聊過的,這里時局不穩,通常商家會獅子大開口,這些干果,就算存心讓店家多賺點,也只值十文錢。」她為他一一解釋,這男人明明精明到可以設局把人耍得團團轉,在市集里采買卻從不殺價,全讓店家說了算。
「我不缺這點錢。」他隨口哼了一聲。
他是故意的,市集里的莽漢太多,他已將她喬裝成男子,依舊掩不去她一身靈氣,尤其經過沐浴與休息過後,她柔美的氣質更添靈動。
為了她的安危,他斂下火氣,盡量不顯喜怒,目標放在低調的離開此地,倘若在此處動手,行蹤曝光,事情會變得更加棘手。
「我知道,只是不習慣你買東西的闊氣。」
听見她的話,他原本想再多問一些關于她的事,眼角余光突然閃過幾道人影,警備陡生,一手下意識的護住她的肩膀,將她藏身在自己的身形之下。
阿比戈的追兵追上來了!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提醒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藍璞月有些困惑,定定的望著他。
他也不點破,徒增她心情緊張,淡淡的扯唇一笑。
「多謝提醒,金錢于我,來去皆易,看來我得任命你為這次行程的財務大臣,我們方能無慮的抵達東朝。」
面對暫不出面的追兵,他亦不動聲色,夜晚才是動身的好時機。
藍璞月听了,知道他在調侃自己,輕輕睞了他一眼,「那敢情好,我回去拆了你所有的衣裳,好好盤點一次。」
驀地,他低聲的笑了。
「看來我的衣物將要遭殃。」雖然語帶抱怨,但是嗓音含笑,他一句話頓時流轉出濃濃的寵溺。
她紅了臉,感受到這份親密,說不出話,只得不輕不重的瞋瞪著他。
市集角落,古蒼鷹與妹妹古沙英互使眼色,也瞧見阿比戈的爪牙盯上藍大人之女,兩人見他們走進客棧,轉身撤離。
☆☆☆
晚膳時間,佟世熙不出房間,讓人將豐盛的佳肴送進房里。
夜半,等眾人都入睡,才悄悄的牽了兩匹駱駝,準備出城。
一出客棧,他看見轉彎處多了幾名白衣人四處巡查,于是朝藍璞月使個眼神,示意她先快步走向城門,成功的躲過兩名侍衛。
藍璞月轉頭,看他一眼。
他朝她搖搖頭,示意她繼續往前走。
這次可沒如此好運,只見一高一矮兩名侍衛發現她的蹤影,悄聲靠近她身後,抬起手,正要有所動作時,佟世熙趕到身後,兩個手刀,果斷的襲向兩名侍衛的頸子,他們當下昏厥過去。
藍璞月猛然轉頭,見到身後不知何時躺了兩名侍衛,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兩人將兩名侍衛拖進暗處,月兌下侍衛的衣袍,穿到身上,戴上侍衛的面罩,將行囊藏匿在寬大的衣袍下,騎上駱駝前進。
靠近城門,果不其然,防備加重,許多侍衛來回巡查,見他們一身同僚打扮,沒多為難,便讓他們出城。
重新走回大漠之中,她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
換掉阿比戈手下的服飾,佟世熙穿回黑色勁裝,腰間配上那把寶劍。
藍璞月則穿著深紫色錦裘,外罩雪白滾毛邊大衣,抵擋沙漠夜風,然後來到駱駝旁邊。
「我們逃出來了?」
他察覺,停下安撫駱駝的動作,轉過身子,一掌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略微施力,輕松幫助她重新躍到駱駝背上。
藍璞月早知兩人之間的體型差距,只是每次他提供協助時,她仍忍不住嫣紅雙頰,很難不受他陽剛氣魄的影響。
等兩人重新上路,他才低聲開口,「暫時安全,不過還是得小心行事。」
「今晚我們會停下嗎?」
「不會。」他說得斬釘截鐵。
「所以要徹夜遁逃?」
「我們趕了不少路,最後這段路程,阿比戈一定會更積極的抓你。如果他得知信的存在,恐怕會傾全力追捕你。」這正是他所擔心的事。
月亮高掛天空,荒野大漠之中,兩只駱駝並肩快速前進,夜是寧靜的,唯人的心緒翻攪不斷。
她思索許久,然後搖搖頭,輕聲的說︰「他應該不知道信的存在。」
「人心隔肚皮。」低嗓如雷,他不看她,逕自向前行。
她趕了駱駝加速,執意借著月光讀他的表情,一瞧,不禁皺眉低喊,「你暗示什麼?藍府中有內賊?」不可能。
「璞月,凡事多想一層,百利而無一害。」他揚聲勸道。
她怔愣住,呼吸漸喘,忍不住猛搖頭,「不會……不會這樣的!」府中都是爹多年的心月復啊!
「世事難料。」
听見他冷聲哼出這四個字,藍璞月的心陡然下沉。
☆☆☆
這一夜,綠洲城內興起一場小小屠殺。
聞訊趕來的阿比戈命令手下們搜索整座綠洲城,就為了活擒藍璞月,知道她已逃走後,不免大怒。
喝令將所有接觸過她的人一一問話,全數當場殺之,以泄他遲了一步的心頭之恨。
原想一窺傳言中美麗的藍大人之女,同時逼她親手交出父王密傳給她的書信,沒想到這一耽擱,反倒讓她逃了。
阿比戈氣憤無比,站在眾人所指、藍璞月曾經入住的屋子里勃然大怒,發號施令。
據手下回報,她身邊有位身形剽悍的武林高手護守,幾乎將她滴水不漏的保護著。
「來人!」滿臉大胡子的阿比戈張嘴大喝,神情狂怒。「立刻兵分多路,深入沙漠,追不回人,我要你們全體以死謝罪!」
一干手下整齊應允,迅速奔出尋人。
阿比戈臉部扭曲,咬緊牙關。看來她身邊的人絕非尋常人物。
本想趁藍老頭歸仙之際,干脆舉兵統率整個西地,等整頓好西地各國,再一舉吞掉東朝。
既然父王不顧他的建言,就別怪他心狠手辣,先下手為強。
「報……」一名手下飛奔到他的面前,跪下磕頭。
「何事?」阿比戈猛狠的轉頭。
「單于疑遭人下毒,毒物入侵的速度極快,據報,已不治死亡。」
「是嗎?」阿比戈野蠻的面孔緩緩放松,露出嗜血的冷笑。
「據報屬實,另一事,阿爾斯已疾速從東朝趕回大戈氏。」
他那個懦弱的主合派胞兄啊!
就讓所有的事情都一塊來吧!他先解決掉父王那封可恨又卑微的求好信,再回國解決阿爾斯,至于藍璞月……
如果她真如傳說中那般靈美無瑕,他就讓她成後,留在他身邊,以她父親留下的名氣,說不定還能為他篡位、統馭整個西地貢獻一點力量。
至于藍老頭留下那些群龍無首的殘兵,就讓他們不上不下的待著,一時半刻起不了大作用,也沒必要去惹東朝派駐進來的軍兵,東朝朝中那些和自己私通的大臣不會讓他們那個足不出戶的陛下增兵的。
阿比戈想著美好的未來,凶殘的臉孔擠壓出野蠻的冷笑。
他相信,吞並西地與侵略東朝的日子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