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買子 第六章
瞧他抱著頭,像是難以置信什麼,她不禁撇嘴道:「說錯話可以收回,不需要那麼激動。」
根本就是他搞錯了嘛,虧她剛剛還跟著臉紅心跳,如今卻又落寞得很……這念頭一上心頭,龍靜不由得怔住。
難道說她喜歡上他了?
而她剛剛是在吃味?
「我干嘛收回,我沒有說錯,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只是剛剛才發現……」瞧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禁催促。「你好歹也回應一下吧。」
說出去的話就等于是撥出去的水,他不收回的。
龍靜錯愕得說不出話,不只是因為他的表白,還因為自己突來的認知。
怎麼可能喜歡他……不過就是一夜的溫柔,她有這麼容易被收買?
從小,爹不疼她,為了娘,她百般討好爹,卻從來不曾得到爹的半點疼愛,而在娘的面前,她必須堅強獨立,不讓娘擔心,所以她早已忘了偎在娘懷里,受娘庇護的滋味。
而他,不過是一夜相處,給了她渴望的溫柔,就讓她陷了下去?
但是,她怎麼可以喜歡他?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大哥的種呀……她怎麼能喜歡他?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
瞧她臉色突地蒼白,金如秀趕忙扶著她。「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所以不是跟你說了,要在房里歇著。」
听著他叨叨絮絮的擔憂、面對他毫不掩飾的關心和疼惜,她的心狠顫著,想也沒想地將他推開。
「我沒有龍嫣嬌弱。」她沉聲道。
她用面無表情來掩飾內心的脆弱和掙扎。
金如秀呆愣地看著她半晌,不能理解為什麼她的反應這麼大。
「是啊,也許我應該再回頭听龍嫣說她有多可憐,多無依無靠,又被你欺壓得有多慘。」他不禁跟著意氣用事。
「金混蛋,你耳根子就這麼軟,她隨便說說你也信得跟真的一樣。」他的回話教她發惱。
根本不知道她在掙扎擔憂什麼,淨說些氣人的話。
「對,我就是耳根子軟,她怎麼說我怎麼信,就好比她說你父親的遺言—」
「她說了什麼?!」龍靜突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金如秀不敢捆信她竟揪住自己,像是要痛扁他一頓似的。「她說……」
「二夫人。」
遠遠跟著兩人的巧瓶輕喚著,龍靜听見立刻松開手,朝一旁望去,快步向前。
「娘,怎麼來了?」
金如秀抬眼望去,瞧見一個身穿深紫色懦裙的夫人,眉目和龍靜有幾分相似,氣質沉靜嫻雅。
落葉指了指金如秀,看著龍靜等著答案。
「他……他……」龍靜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娘親很少會到這鄰近主屋的園子里,可就這麼巧,竟讓她撞見她和金如秀在拉拉扯扯。
「二夫人,在下金如秀。」金如秀干脆上前自我介紹著。「我是龍靜的朋友,生意上有所往來。」
落葉點了點頭,朝他笑了笑,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金如秀輕呀了聲,想起長治曾月兌口提到有人毒啞了二夫人……所以她不能說話?
「我娘不方便開口。」龍靜淡聲解釋著。
落葉听著,輕拍著龍靜的手,像是對她的態度有些微詞。
「娘,他不過是個生意有往來的人。」龍靜一字一句地解釋清楚,不讓他有任何遐想空間。
然,金如秀卻是听得牙癢癢的。
只是生意有往來……最好是真的有往來啦!
正惱火著,听身後有腳步聲接近,他不禁沒好氣地回頭看去。「並成,不是跟你說,沒事不要打擾我。」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要不然哪來這麼多程咬金。
他不過是想要探視她而已,為什麼會搞得這麼不愉快?
「二少。」並成一臉無奈,向前一步,附在他的耳邊低語。
金如秀听著,眉心舒展,唇角緩緩勾起笑,那笑像是野獸捕到獵物般嗜血快意。「是嗎?」
龍靜看著他,先跟落葉說了兩句話後才走向他,低聲問:「是不是跟我有關的事?」總覺得他那笑意讓人不安,她要是不問心里就覺得不踏實。
「不關你的事。」他哼了聲。
「那就肯定關我的事。」她這下萬分肯定。
「你倒是說說關你什麼事?」他故意學她的語氣和表情。
「找到凶手了?」
金如秀閉了閉眼,咂著嘴。
氣死他了,為什麼她猜得到?
趕在掌燈時分之前,兩人分乘兩輛馬車前往龍家榨油廠。
金如秀的方法果然奏效,在舊金河的水門處逮到了企圖逃走的人。
「照你那種做法不會抓錯人嗎?」抵達榨油廠,下了馬車,龍靜還是忍不住追問著。
他的方法乍听之下似乎很不錯,可以確信那些流言肯定會讓犯人急欲逃走,可仔細想想,就算對方逃了,也沒人清楚長相,到底要怎麼逮人。
「我問你,如果你身上有不想讓人聞見的氣味你會怎麼做?」金如秀沒好氣地反問她。
「啊……燻香。」
「那就對了,燻香是姑娘家的玩意兒,放眼都聞,會用燻香的男人如果不是王公貴族,就是那票縱垮子弟。」他笑得邪氣,還有點得意。「要是突然出現一個布衣打扮,卻又一身燻香的人,你會不會覺得有鬼?」
龍靜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他還挺聰明的。
要是他能把他的聰明,安分守己的放在經營生意上,不知道該有多好。
「覺得我很聰明?」瞧她望著他發愣,他不禁俯身貼近她。「有點欣賞我了?」
「你想太多了!」她咬牙道。
他突然貼近害她的心震蕩了下,想退後一步,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能保持不動,跟他僵持著。
「有必要這麼咬牙切齒?」他啤了聲,徑自往前走。
龍靜沒吭聲地跟在後頭,卻發現他腳步放得很慢,像是不讓她走得太快……與他並肩,她不由得偷覷他。
這人有這般細膩心思嗎?
邊想著,走過穿堂後,瞧見廣場上頭一票伙計圍成一個圈,隱約可見中間跪了個人,而周管事和長治就站在那人後頭。
「就是他?」金如秀出聲問,伙計們聞聲立刻往旁退開。
龍靜一看,不由得一愣。「阿清……」
「二小姐。」被喚為阿清的人笑咧嘴地抬眼,眼下有顆紅痣,明明是張成熟的臉,可笑意卻像個孩童一般。
「怎麼可能……」她低喃。
「小姐,阿清承認了。」長治已確認過。
「阿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緩緩蹲在他面前輕聲問。
「有銀子……」阿清從懷里掏出一些碎銀。
龍靜雙眼泛紅地看著他握在手中的碎銀,喉口梗塞得說不出話。
金如秀看了一會,跟著蹲在她的身旁。「他的腦袋……」他點到為止。
龍靜輕輕地點了點頭。
金如秀冷哼了聲,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有良心的,至少他還不會利用一個腦袋不爭氣的人去作奸犯科。
覷著龍靜泛紅的眼眶他不禁開始擔心。
這幾日的接觸讓他發現龍靜是個外剛內柔的姑娘,她的心很軟,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到他人,就怕她會不舍送這人去府尹。
「阿清,是誰要你做的?」
阿清帶著稚氣神情的臉龐微皺著,像是听不懂他在問什麼。
「沒用的,阿清連是誰要他做的都說不出來。」龍靜哽咽道。「阿清是兩年前,我爹和大娘外出時撿回來的,看起來已經二十多歲,但腦袋不靈光,所以只讓他做守門等簡單的事,只要有人教他去做,他就會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做。」
「接下來,你決定怎麼做?」他沉聲問。
龍靜沒回答。
「他要是不去府尹認罪,出事的人就要變成你了。」
她還是沒吭聲。都聞律例一命賠一命……可是這一切明明就不是出于阿清的本意,他卻得在被人利用之後,還擔下死罪,她不能接受!
「要是你一時心軟擔了罪名,那麼豈不是要將龍府一切拱手讓人。」
龍靜驀地抬眼望著他。「你……」
「在你付出那麼多之後,你甘心把你想要的讓給龍嫣?」
她錯愕地說不出話,只是定定地注視金如秀那雙子夜般深黑的眸。
「……你都知道了?」好一會兒她才擠出破碎的聲音。包括她爹的遺棄和龍家兩房惡斗的事?
「今天你失去的有一天我會幫你加倍討回。」金如秀說出的是他的承諾,他一定會做到,就為了她隱忍的淚水。
龍嫣如果可以心思歹毒到這種地步,那麼他也不需要對她客氣了。
「我失去的永遠也討不回來。」她笑得苦澀。
其實,她要的真的很簡單。
她不要大富大貴,她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個疼愛她和娘的父親,……家子和樂融融地生活就好。
可是……她一輩子也得不到。
「回去吧,這里交給我處理。」他啞聲道,為她的笑而難受著。
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笑竟會教他如此難握,他甚至想要緊緊地摟著她。
龍靜執拗地蹲在阿清面前,她內心掙扎著,不知道該如何抉擇。金如秀說得一點都沒錯,她要以大局為重,可是將阿清送去府尹,就意味著判他死罪,她又怎麼狠得下心?
看她猶豫不決,他索性將她一把摟進懷里。「你放心,我會用盡一切辦法保下他的命。」
「真的?」
「以我的命起誓,你盡管放心。」
「可是……還是因為我而害死了一條人命。」她忍著淚,不輕易顯露脆弱,兩房惡斗牽扯出一條人命,讓她耿耿于懷。「我不想把事做絕,可她們卻一直逼我……」
「放心,交給我……切都交給我。」他不舍她將罪名往身上攬。
這傻瓜,為何如此心軟,心軟得讓他的心發痛。
「……謝謝你。」
「不需要客氣。」輕輕摩掌著她縴瘦的肩,半晌才察覺眾人奇異的目光,怕有損她的名聲,他輕輕將她推開一些。「你先回府歇息。」
「嗯,謝謝你。」
他擺了擺手,盤算著這次得付出多少代價才能讓府尹大人閉上嘴,余光瞥見起身的她像是身子不適,倒進長治懷里——
他飛快地跳起來,怒眸瞪著她自然地偎在長治懷里。「你為什麼老是跟他靠這麼近?」虧他還想保護她的名聲,特地將她推開,可誰知道她竟這麼輕易地就倒進另一個男人懷里,要他情何以堪?
「我為什麼不能跟長治靠這麼近?」她不解問。
「他……」要他怎麼說,金如秀死命地瞪著長治。「他是個奴才,況且男女授受不親!」
該死,原來他也會有詞窮的一天。
管他是不是奴才,管他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反正他就是不爽啦。
「長治從小就在我身邊,他不是奴才。」對她而言,長治是讓她安心的大哥。
「那……」他想問長治到底是她的誰,可是又怕答案會讓他吐血,只好逼自己閉上嘴,咬了半天的牙,才悻悻然地道:「你身子不適,我抱你回馬車上。」
男人不能計較……旦計較了,就顯得小鼻子小眼楮,而他金如秀向來是做大事的人,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長治已經將龍靜打橫飽起,這個動作看在他眼里是十足十的挑釁,他要是再不吭聲,人家會當他是死人。
「放下。」他眯眼,目露凶光。
長治看看他,笑了笑。「不麻煩二少。」
「一點也不麻煩。」他很甘願,把人交出來。
「二少與我家小姐非親非故,不好麻煩。」
金如秀笑得眼角都快要抽筋了,好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然而余光瞥見龍靜那張蒼白的小臉,他一忍再忍,忍……忍他娘的!
他要是忍得下去,他就不叫金如秀!
「有一天,我會跟你家小姐有親有故,來,把她交給我。」他軟著聲,怒氣憋得聲音快要分岔,恨不得沖上前送長治兩拳。
混蛋東西,敢抱他的女人,還摟那麼緊,是很想死是不是?!
「長治……放下我。」龍靜忍不住開口了。
長治立刻輕柔將她放下,金如秀心里暗夸她很識時務,正準備伸出雙臂時,她卻欠了欠身。
「謝謝你,我先告辭了。」
話落,轉身就走。
金如秀伸出的雙臂還僵在半空中,長治見了忍不住噗嗤了聲,笑得很蓄意之後,立刻跟著龍靜離去。
這是怎樣?!
現在是怎樣……他這僵在半空中的手,到底是要若無其事地放下,還是僵持著等她回頭投懷送抱?
「二少,乖,手放下,大家都在笑了。」並成輕咳兩聲,好心提醒他。
金如秀緩緩回頭……雙陰鶩更勝羅剎的狠,讓一票伙計全數閉上了嘴。
看他笑話,把他們眼珠子都挖出來,看他們怎麼看!
「二少也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並成嘆氣。
「你到底想說什麼?」動作快,把想說的都說完,好讓他可以沒有遺憾地把他埋到後山里。
「二少剛剛那樣子,就跟小時候和大少搶著要抱如寶小姐沒兩樣。」最糟的是還搶輸,他都忍不住覺得有點丟臉了說。
「你懂什麼,誰在搶妹妹,那是女人,老子的女人!」跟妹妹的層級完全不一樣好不好,到底懂不懂!
並成掩嘴倒抽口氣。「二少上回一柱擎天果真是為了……」話未完,並成此生第一回被巴中了額頭。
「閉嘴啦,還不趕快把人帶走。」金如秀向來可比銅牆鐵壁厚的俊臉,竟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他娘的,說那麼大聲,是怕全腔洞的人听不見是不是?
「嘖,思春就思春,怕人家說就不要……」並成碎碎念到一半,在金如秀的瞪視之下自動閉上了嘴,換上了新台詞。「二少愛上了龍二千金,這也算是可喜可賀,要是老爺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放上兩串霹靂炮。」
「你見鬼了,哪里來的愛?」他現在不爽承認。
因為她根本不理他……但就算不理又如何,她肚子里有他的種,她是永遠也逃不開他的!
「不是愛,怎麼會說是你的女人?」並成呸著嘴……臉嫌棄他的欠揍嘴臉。
「不是愛,你剛剛是在搶心酸的。」搖了搖頭……副爛泥扶不上牆的無奈表情。
「你管我!」
他愛,她不愛……可惡,為什麼不愛他?
他到底是哪里做錯了?
龍家燻香燈油殺人一案,兩日後,府尹貼出告示宣告已結案,且凶手已經伏法,而喪女的林家人獲得了一筆非常可觀的銀兩,據說是善心人士接濟的。
既然確定龍家燻香燈油是遭有心人下毒,與龍家油行本身無關,于是龍家榨油廠和油行繼續做生意。
而歇息幾日,身子已休養得差不多的龍靜,再次回到榨油廠工作,才知道收到許多訂單,里頭不乏之前毀約的商家。
這些訂單讓她非常狐疑,所以她親自押著油車前往大風茶肆,想要一探究竟。
「金家油行沒有油?」龍靜錯愕不已。
來到大風茶肆,趁著伙計正在卸貨,她試探性地詢問了大風茶肆的掌櫃,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如此耐人尋味。
金家油行會沒有油?
先前金如秀大肆收購,舉幾柏仁、蘇麻、胡麻等等原料幾乎都被他握在手中,金家油行怎麼可能沒油?
「就說這金二少也不知道是在搞什麼,游說咱們和他立契,現在要叫貨,卻又說沒有油……」大風茶肆的掌櫃不斷地搖著頭,瞧她壓根怪罪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說到底還是老字號好,也虧龍二千金大人不計小人過,沒將之前的不愉快擱在心上,還願意送油過來。」
龍靜微勾笑。「掌櫃太客氣了,龍家油行向來是享持著照顧鄉里的想法行商,豈有什麼不愉快。」
「都怪我一時貪小便宜,才會著了金二少的道,要是你不肯賣油給我,茶肆可就經營不下去了。」他經營茶肆,打一開始就是兩家的油都買,哪邊價降得多,哪邊自然就買得多,可是之前被金家油行的特惠給迷得失心瘋,才會和龍家毀約。
「不會的,只要掌櫃需要龍家的油,差人說一聲,不管數量多少……定馬上給你送來。」
掌櫃一臉感動。「就不知道龍二千金還願不願意和咱們再立契約?」
「這當然可以。」龍靜喜出望外地道。
「那價格的話……」
「價格的話自然是維持原本的,還是掌櫃希望再壓低一點?」要真是如此,她可得要想辦法找材料貨源了,得一次大量買進,她才有辦法將價格壓低。
「不不不,原本的就好,我是擔心龍二千金會順便調漲些價錢。」
「怎會。」
「今兒個要是換成金二少,他要說漲誰又能說不。」畢竟是他毀約在先,要是後來被刁難,也只能說自己活該。
「他……應該是不會才是。」龍靜下意俄地替金如秀辯白。
「龍二千金該不會忘了金二少之前是怎麼搶你龍家的生意吧?」
「同行競爭本來就有些手段,盡管做法我不認同,而且之前我龍家的燻香燈油鬧出人命時,也是他替我洗刷冤屈……他那個人,其實不差的。」說著,莫名的小臉竟有些微紅。
這說到最後,好像她在夸他似的,真教人難為情。
「那倒是,就好比之前他不是整垮了兩家南北貨行和竇家食堂,那兩家南北貨行賣的貨里老摻些假貨,賣價又高,就連富陽樓也曾經著了道,後來金二少也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的,就讓那兩家南北貨行在崆峒城生存不下去。」
「是嗎?」她微詫道。
「還有那竇家食堂,才剛開店沒幾個月,上過門的都知道它是家黑店,我這里的客人也跟我提過幾次,可跟我說又能如何,對方後頭可是有些地痞勢力,誰敢招惹,然而遇上了金二少,也只能說竇家倒霉了。」掌櫃說著笑眯了眼。「所以這金二少要說他是惡是善……倒也挺難論斷的。」
龍靜听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那個人是善不是惡呀,要是只听流言而不知內情,真會以為他是個行事全憑心情,無惡不做的混蛋,但知道了內情,就會發現原來他……是行善不欲人知?
就算他知道外頭對他風評不佳,但他也不在乎,就如同她……她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的感受,其余的人如何論斷,她根本是不痛不癢。
而他也有著和她相似的性子嗎?
「龍二千金,那這立契的事……」掌櫃說完小道消息,瞧她發愣著,忍不住提醒她。
「那……請掌櫃稍待一下,我差人回去拿合同。」大風茶肆在城南,離油行還頗近。
「那你要不要先到里頭稍坐一會?」
「不用了,我在外頭等就好。」
回頭吩附了榨油廠的伙計走一趟,她便站在茶肆外頭等著。
茶肆位在街角,她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潮,不禁想著金如秀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狂妄囂張,不可一世,可是當她有難,他立刻前往府尹大牢將她帶出,知道她身體有恙,帶著她就醫,溫柔地照顧她一夜……
府尹大牢怎可能是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如今她才想到,他什麼都沒說,但一定付出了什麼吧,再者,他保住了阿清一命,還讓府尹大人特地貼出告示,告知凶手已伏法。
她也許該找個機會好好地問清楚他的想法,該還的人惰絕不能拖欠,但是……如果他要的是她的情,她要怎麼給?
忖著,余光瞥見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拐一拐地走進大風茶肆。
cc欺,這不是阿泉,你的腳好了?」茶肆掌櫃走出櫃台外。
「托掌櫃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叫阿泉的男人搔了搔頭。「掌櫃,我要兩粒招牌肉包子,要帶回去給我娘的。」
「馬上來。」掌櫃吩咐了聲,小二便趕緊跑進廚房準備。「說來金二少也真夠狠的,真把你的腳踩都給踩裂了。」
龍靜在旁听著,這才想起,原來這個叫阿泉的男人,是那日被金如秀踩斷腳的男人。
「話也不是這麼說,是我先偷了油……」
龍靜一怔,想起那天金如秀說的話……如果他真的是偷了油,那麼被金如秀踩斷腳倒還好一些,要不一旦押進府尹,那可是會收去他半條命的。
「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是因為老母親生病才會挺而走險。」
阿泉在金家油行工作了兩年,偶爾會送油來,過上喜歡打听小道消息的掌櫃總會聊上幾句。
「偷油就是不對也沒什麼好說,況且二少雖然把話說得很狠,可是私底下派他的貼侍送我回去時,還偷偷塞了五兩銀子給我。」
「真的還假的?」
「真的,要不然我哪來的銀兩給我娘看病,還買她愛吃的包子。」
「這金二少真教人看不透呀。」
「二少是好人,他故意踩我的腳是不想送我上府尹,也是要殺雞做猴,免得其他伙計有樣學樣。」阿泉嘆道。「只可惜,我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從並成手中拿到五兩銀子時,才發現了二少的心思,教他後悔不已。
龍靜垂著眼听著,回想著那晚他的溫柔。那是她不曾從任何人身上得到的溫柔,所以那不是她的錯覺,是真真切切的,是他不外露的一面,而他讓她看見了。
總是囂張狂妄的眸,在那一夜,化為柔情的月華在她心間縈繞著。
仿佛他的眼里只有她,再也看不見其他……
「龍靜!」一道暴喝聲傳來教龍靜嚇了一跳,抬眼望去,就見金如秀在對街下了馬車,沖了過來,那擒怒的眸,從遠而近,眨也沒眨地攫住她。「你在這里干什麼?!」
他的大嗓門吼得她頭都痛了。
「你是沒看到陽光很烈嗎,站在外頭干什麼?」
龍靜直睇著他半晌。他看起來很急,像正發火著,可是拉著她的動作卻又是萬分輕柔。
「發什麼呆,先到里頭。」金如秀哪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覺得今天的她有點傻。著她進茶肆,直上二樓的雅閣,這舉動讓茶肆掌櫃眼尖地鎖定,在腦袋里記錄著新的小道消息。
可,金如秀豈會理睬這些。
一坐下,便要小二趕緊端來茶水和茶點,待小二一走,火氣仍未消退的他,忍不住又開罵。「你是天生勞碌命是不是,就算是送油也不需要你親自來吧。」
「你為什麼知道我來送油?」
金如秀稍愣了下,隨即恢復尋常神色道:「想也知道,大風茶肆叫了油,我沒有油可以賣,他一定會要龍家油行的油。」
「金家油行為什麼會沒有油?」
「……因為有個伙計把油弄髒了。」
「所以不但食用油沒了,就連燃油也沒有?」她今天一早收到的急單可不只有大風茶肆這一家。
「對呀,就是有個笨蛋害我損失慘重。」他說著,還故意一臉氣憤,仿佛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龍靜看著他,輕笑起來。
「你在笑什麼?」
「笨蛋。」她小聲道。
真是個笨蛋,明明就是想幫她卻不明說……明明人就挺好的,卻偏要當惡人,不是笨蛋是什麼?
「你在說什麼?」
「沒事,我是要問你,你把阿清帶去哪里去了?」她抿笑低聲問。
他的好她記住了,有機會她會報答他的。
金如秀眼角抽搐了下,沒好氣地道:「你放心,我把他安置在我家,有專人照料著,不成問題。」
「謝謝你。」她起身,朝他欠身施禮。
金如秀趕忙拉著她坐下。「不需要行禮吧,我不過是順手幫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倒是你,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別老是大熱天的在外頭走動。」
「只是想知道金家油行怎會沒有油罷了。」
「不過是點小事想知道不會來問我,還害我跑了一趟榨油廠找不到你。」他咕噥著。
「你找我做什麼?」
「我……」這話讓他很難接。
找她做什麼,不外乎是想要多培養點感情。而且,為了讓她喜歡自己,他還特地回家站在鏡子面前,找自己笑起來最好看的角度。
練了兩天,他總算找到完美無比的角度,也練出了無人能比的笑容。
「嗯?」
金如秀看著她,深吸口氣,隨即朝她露出他在鏡子前演練不下百次的金家招牌微笑……雙桃花眼眯到極限,凝聚無限魅力,企圖……己經很明顯了。
「……你在干嘛?」
「什麼意思?」
看她沒反應,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換個角度再來一遍。
這個角度也是不錯的。他想。
「你為什麼要笑得這麼猥褻?」她皺眉,現在到底是在玩什麼?
金如秀眼角抽搐,嘴角顫動,直到完全撐不住,笑容徹底收盡,他咆哮著,「老子笑得這麼溫柔,你說老子猥褻,你的眼楮是壞了不成?!」
他娘的,他剛剛那笑容可是完全模仿大哥的笑,那可是傳說中,令人如沐春風的謙遜笑意,為什麼會猥褻?!
他在鏡子前練到眼角都抽筋了,就只為了將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結果卻只得到狠夜兩個字的評語?
這女人眼光真的非要差到這麼可憐嗎?風流瀟灑、俊俏落拓都不會欣賞?
這已經不是可悲兩個字就可以解釋的可憐。
龍靜一愣,總算搞清楚他的意圖,不由得掩嘴失笑。
果然是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