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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妻走失中 第一章

作者︰陳毓華

海邊戶外婚宴會場。

晚上六點左右的婚宴,下午兩點就陸續有工作人員來安排宴會事宜。婚禮公司的場布人員最早到來,新娘秘書,花店人員,烘焙坊送來還需要部分組裝的結婚大蛋糕,許多人分工合作,為的就是要讓今天這場結婚已經六年,想重新見證盟約的新人有場出色且難以忘懷的甜美婚禮。

婚宴設在新人自家的草坪上,場地十分寬闊,面向海的景觀基本上就是一幅無敵的美景。

蔚輕輕戴著藍牙耳機,在會場各處穿梭游走,有時低聲叮囑,有時出手幫忙,即使各個流程、注意事項都已經做到心里有數,她還是沒放過任何細節。

進場鮮花柱OK,精致的四角花亭OK,雪白蠟燭OK,香檳泉、紅色花瓣步道也OK,為了配合這一片藍天水景,大至場地規劃,小至餐具挑選,花藝擺放,桌巾椅套配色,整體香檳色的布置非常典雅,也慶幸新人的費用沒底線,這麼講究的用心也才能呈現出最好的效果。

她遠遠地再梭巡過整個會場一遍,滿意了。

「收工,大家辛苦了。」知會了其他人,準備離開會場。

場布人員通常不會留在婚宴會場,只要確定一切完美,這里就沒有他們的事情了。

和同事道別後,她才坐上自己的March小戰神,引擎還沒發動,皮包里的手機就震動起來,電話來了。

「喂,有話快說,沒事退朝。」一連兩場婚宴,榨干了她的腦汁和體力,不想應付任何人了。

「妳累了嗎?火藥味很濃喔。」對方明顯一怔,但是溫文的聲音還是那樣悅耳。

「學長?」她眼前浮起一張溫柔淡定的臉,唇邊的線條軟了些。

「工作結束了?」

「告一段落了。」她和徐玄除了學長學妹關系,公務上,他還是她的頂頭上司,私底下雙方的家長也看好他們,希望他們早日完婚。

但是徐玄是公私分明的人,在他以為辦公室戀情、兔子吃窩邊草,只會制造不必要的話題讓人磕牙,對于把自己變成話題人物,對他的事業一點幫助也沒有,他和蔚輕輕約定兩人在公司就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不要涉及其他。

蔚輕輕起初是有掙扎的,她談的是光明正大的戀愛,要像見不得光的情婦一樣躲在暗處,她很難認同,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經過徐玄再三解釋,再加上幾年下來,沒有過多的噪音和多余的流言困擾,兩人安安靜靜的談著他們君子淡如水的感情,也只好認了他的做法。

深宮怨婦就深宮怨婦吧,反正他的宮殿里這幾年就她一人獨大,實在沒什麼好怨的。

「晚上我有個非要出席不可的宴會,需要女伴,妳陪我去吧。」

「這麼突然,不能找別人嗎?」她可不可以要求加班費?

「妳是我的女朋友,難道要我找別人?」

「知道、知道了,我先回家洗個澡換件衣服,你等我一下。」她是慢熟的人,對她來說參加一個全是陌生人的宴會,不論餐點布置有多精彩,就是很無聊。

她熟知的徐玄很溫柔沒錯,他包容了她很多的任性,但是在他面前她就是沒辦法敞開來說話,就好像有層薄膜隔著彼此。

像是在這種事情的認知上。

他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歡這種宴會,但是,他還是堅持要帶她去應酬。

在工作和感情的天秤上,蔚輕輕一直有種錯覺,那就是和工作比起來,她是可有可無的那個。

「好,四十分鐘後我去接妳。」他收線了。

四十分鐘?那麼她得趕快了。

趕忙回家沐浴,換上參加正式場合的合宜服裝,拉鏈剛剛拉上,徐玄便來電表示他已經在樓下等著了,于是拿起珠包,她又匆匆出門。

「很趕對吧?」他是家教非常好的男人,紳士的替女人開門、讓座,系安全帶,表面工夫總是做得滴水不漏。

「唔,還好。」

來到徐玄說的宴會地點,居然是她前腳才離開不久的婚宴會場。

他為什麼不趁早告訴她,她就不必這樣趕來趕去的……

算了,人來都來了。

習慣性的去打量自己的作品,在數以百計的燈光下,幾百幾千朵的香檳玫瑰花,她共同參與的婚宴企劃呈現了一股浪漫到極致的氣氛,這時的心情不同,她給自己打了比往常高一點的分數。

人不能自滿,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她有的是進步空間。

「驚喜吧,宴會地點是妳剛布置好的會場。」停好車來到她身邊的徐玄戴著一副細框眼鏡,一身低調不掩貴氣的手工西裝,簡直就像偶像劇里走出來的多金貴公子。

他絕對頂得起多金貴公子這五個字,徐玄的家世很不錯,台灣的傳統食品企業排行,以做喜餅起家的徐家認了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早知道我留在這里等你就好了。」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她是沒什麼怨念,但是心里就有那麼一丁點不舒服,她累了整天了呢。

她身邊這位貴公子別說一句安慰,就連對她精心布置的成績也沒有任何贊賞。

當初非要他們和別家婚禮公司競稿的可也是這位大老板,案子到手,也做出了成績,他又船過水無痕了。

他要不是自己的男友,蔚輕輕真的要說,他不是一個當老板的好咖。

「那怎麼可以,我想看妳裝扮起來的樣子。」她雖然不高,但身材比例極佳,一件前胸和裙襬不規則鏤空的小禮服帶有內里,讓人看了既不顯曝露,眼楮又為之一亮。

問題是她很累。她回眸,沒說話。

這個案子,雖說她只是從旁協助的助理,但是也出了不少意見,沒日沒夜的討論,執行,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還要打起精神陪徐玄出來應酬,無敵女金剛也需要待機休息加加油的。

徐玄看得出來她臉上的笑容很勉強,正想說點什麼話來安撫,卻被從人群里鑽過來的朋友圈著他的脖子拖走了。

「我去去就來。」他拿這些歷史悠久的朋友沒轍。

她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的朋友她見過,來來去去那幾張面孔,爸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這些家境富裕下的產物年紀都不小了,不需要流汗流血的為五斗米折腰,煩惱下一頓飯在哪里,他們每天睜開眼楮,唯一要煩惱的就是今天要去哪殺時間,或哪里有好玩的?

徐玄雖然沒有那麼放縱玩樂,偶爾也有推不掉的時候,就像現在。

蔚輕輕沒辦法和那些人來往,他們也不當她是回事,就像現在,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把徐玄押走了,絲毫不考慮她的立場。

她不會為這種事情和徐玄吵架,每個人都有交友的自由,她總是告訴自己,男人嘛,誰沒幾個狐群狗黨的。

悲哀的是,要她來,又把她丟在這里,她不喜歡和徐玄出來參加這類型的活動,就是因為老會落得這種下場。

蔚輕輕重新振作精神,人來都來了,不逗留到新人切了蛋糕大概沒辦法月兌身,既來之則安之,撇開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小疙瘩,去吃點什麼吧。

為了這個案子,她好像除了早上一瓶鮮女乃,一整天什麼都沒下肚。

下午她來做準備的時候,看見五星飯店擺出來的歐式自助餐很有看頭,不吃白不吃,而且不管她吃相好壞,在這種看起來都是精英、政要聚集的地方,大家忙著逢迎交際,擴展人脈,不會有誰認得她這小人物的。

也就是說,不管她做什麼都無傷大雅。

有時候她會想,她能和徐玄走這麼久,除了他的溫柔包容,她的自我調適性佳應該也有很大的關系。

食物區取食的人很少,就小貓一兩只,而且拿的分量蔚輕輕相信連喂一只剛出生的小貓都不夠。

她夾了滿滿一盤平時難得有機會能吃到的料理,又向托著各式調酒的服務生要了杯長島冰茶,很自然的找了個人少的角落準備大快朵頤。

不是她沒見過世面,像草包似的夾那麼多食物惹人注目,只是一來她餓了,二來公司采獎金制,她美其名是個組長,底薪一萬八,組長津貼多五千,想多賺點錢,卻要拿到Case才有獎金領。

她只身在外,一個月林林總總的開銷不少,在這種高消費的時代,這樣的薪水頂多能喂飽自己,想多存點錢,沒門。

而且啊,這些高檔食材,對著電視流口水的機會還比較多,平常如她哪可能吃得到。

所以蔚小姐很心安理得的用著今天以來的第一餐。

嘴里咀嚼著美味到不行的海鮮,眼珠子也很盡責的轉著。

基本上來參加這種筵席的人都不會待在角落里,因為太不引人注意了,不過,也不是沒有同類。

說是同類,也不盡然。

他看起來……和這里繽紛熱鬧的氣氛非常的格格不入。

西裝上衣是月兌下來隨意勾在胳臂上的,白襯衫的袖子高高折起,露出手臂上古怪的刺青,那種不羈的氣質,讓人感覺他適合待在海上、草原,其實放在這里也沒什麼不對,就是感覺上他並不喜歡這種場合。

他們的距離大概就一張長桌子的長度,他站在桌子的邊邊,所以蔚輕輕可以很放肆的偷瞄。

他擁有一張極為出色的白皙臉龐,不是白斬雞的那種白,是很勻稱的,讓人一眼難忘的,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出色,非常吸楮。

不過,讓她嘴里的東西忘記要吞下去的是他冷靜無波的眼神,望著熱鬧的場合,卻是彷佛置身事外,什麼都無所謂的表情。

遺世獨立……不知道為什麼,這四個字就闖進了蔚輕輕的腦海里。

猛然一大坨—真的很大坨,大到猶如獅子般的大頭從草坪上抬起頭來,毛發飛揚。

狗……那應該是狗,對吧?

哇。

牠到處掃過一遍,大概覺得無聊,又重新匍匐在主人的腳邊,巨大而沉默。

蔚輕輕傾了傾身子,極力望去,看清楚牠的毛皮是金色的,體型龐大,猛然看到真的會嚇人一大跳。

她就被嚇了很大一跳,不知道回去時要不要到家里附近的廟去收收驚。

很敏銳的察覺有人在注視牠,本來安靜的巨犬喉嚨發出低吼,蓬松的毛發炸開,死死盯著她。

她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酒杯,一時間不知道該尖叫還是奔逃?

她就是這樣,自從多年前腦子曾經受過創傷後,很多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和行為來到她身上就變得有那麼點不正常,即使過了那麼多年,她其實覺得自己已經和正常人一樣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同事和徐玄眼里她的創傷後遺癥還是有那麼一點未痊愈。

有那麼一分鐘,她依舊靜靜的和那只隨時像是想過來撲倒她的大狗對看著。

看了一眼又一眼,她興奮的對牠招招手,就差沒蹲下去和大狗鼻子對鼻子來一番對談,想不到那狗大王懶得理她,把她釋出的善意當空氣,哼了聲,作勢起身要向她這邊過來。

「別這樣看牠,藏獒性子烈,受不得威脅。」他的聲音很冷,低低、厚厚的,卻很好听。

他揉搓了下大狗的頭,牠居然就听話的安靜了下來,重新柔順的趴在他腳下,乖巧的像只寵物狗,絲毫看不出剛才的凶惡。

蔚輕輕挪了一下腳,站直身子,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听見沒,牠會哼人,對我嗤之以鼻欸。」

「……」

被一只畜生看不起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你和牠……這種組合就像貼上了『內有惡犬,生人勿近』的標簽……明知道這樣還靠過來,抱歉,我真的只是經過。」蔚輕輕舉了下自己手里的食物和飲料,表示自己對他一點企圖心也沒有。

她比較有興趣的是那只大大大大大狗。

她這輩子真的沒見過這麼大的狗狗。

只是這男人的眼光在看哪里啊?人與人談話最基本的禮貌不是要眼對眼嗎,他卻飄過她的臉,又往別處去了。

禮貌、禮貌,老師沒教嗎?

客氣話也不會說兩句。

跩的咧,臉上沒有可以被稱之為表情的東西也就算了,沒反應也無所謂,竟連眼神交會都表現得小氣又吝嗇。

這男人,目中無人得很,要不就是個偏執狂。

她才月復誹完,良心馬上冒出頭。

哎呦,蔚輕輕啊蔚輕輕,妳這種妄下判斷的習慣真不好,妳又不認識人家,人家就算耍孤僻、目中無人、過度自信又偏執,那又怎樣,根本不關妳的事,不要莫名其妙的去研究人家了。

夏柊挑了下濃眉。

他的確抱著生人勿近的念頭,要不是看在老朋友的分上才出席這婚宴,他壓根不會在這。

「就醬子,我去別的地方……」

沒有任何回答。她跟大狗說話,說不定還有回音。

總算、總算,蔚輕輕覺得那男人的眼好像從很遠的地方收回來,眼瞳聚焦,這次是真正看見她這個人了。

她有張女圭女圭臉,瓜子臉白淨無瑕,小而挺的鼻尖,臉部線條弧度細致,增添了幾分美感。

這臉,那輪廓,這個子,這身材,這說話的喉音……

他微妙的怔了下,心狂跳起來。

花了大把的力氣才能克制顫動的喉頭,他想起來她像誰了,她像Kaja!

她的臉有八分Kaja少女時代的模樣,但是說話的喉音,Kaja偏軟,這陌生女人卻低了好幾個音調。

他不能再這樣了。

在每個靠近的女人身上找Kaja的影子,折磨自己,也對別人不公平。

失去所愛,不能言狀的痛苦,沒有人明白,無論時間過了多久他還是會下意識的拿見到的女人來和Kaja做比較。

然後一再的失望。

即便容貌有八分相似,他的心也無法屈就。

那為什麼他要多此一舉的去比較?

只因他的心還是不肯,不肯放下那抹逝去多年的影子,他該死的初戀!

離開的人痛快的走了,他這活著的人,他的人生還必須走下去。

但,究竟過去多久了?

他記得很清楚。

九個年頭。

久到他都老了。

可是不論時間是怎麼走過去的,他的過去卻還是清晰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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