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聘糟糠妻 第一章
七年前
擺夜里,在狂風驟雨中巍峨的秦嶺山脈更見磅氣勢,滾滾河水縱穿山谷,可听見轟隆隆的水流聲。
就在群山間的一處山坳,一間小小的山中老屋發出微微亮光,然而雷雨隆隆,木屋的窗戶被強風吹得砰砰作響,風自四面八方的縫隙襲來,桌上燭火跟著搖曳,一個縴細身影努力的以雙手想要護住那抹微弱搖擺的燭光。
拜托!拜托別熄,別熄啊!矮薰儀在心里拚命祈禱著,就連那張素淨清秀的臉龐都湊近燭台,想阻止那些無孔不入的強風。
她怕黑、更怕雷雨轟隆聲,那總會讓她想起六歲那年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被酒醉的父親關在屋外的恐怖回憶,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此起彼落的雷吼、乍現的閃電,還有下不完的傾盆大雨……
不!不要回想、不要回想,她的心髒開始急遽跳動、她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臉色蒼白的緊緊守著這她唯一可以倚賴的火光,驀地,一道強風將原本就老舊的木門吹得砰砰直響,卡著的木栓在震擊幾下,竟然松了開來,「砰」的一聲,木門被強風整個撞開—她臉色丕變,瞬間,強風挾著雷雨落入屋內,燭火滅了,四周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她嚇呆了,木門開闔著嘎吱作響,外頭的暴雨隨著強風早令她一身濕。
她渾身僵硬,但殘存的理智仍提醒她,自己應該去將木門關上,但是,她好害怕,雙腳惶恐顫抖—
砰!砰!
木門被來回吹動,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撞擊聲,也逼出她眼中更多的淚水,她喘著氣兒,拖著沉重腳步,逼自己勇敢的在黑暗中模索向前,終于,她被雨水打濕的雙手模到了單薄的木門,努力的壓著它與狂猛的風雨對抗,眼看就要將木門給關上時—
頒隆隆!
天空又傳來一聲雷霆怒吼,她嚇得放開手,雙手急急摀住耳朵,同一時間,一個渾身濕透的物體竟然闖了進來,直接迎面撞上她,將她硬生生的撞倒在地,她發出尖叫聲,「啊—」
「安……安靜……」
一個男人喘氣的粗重聲音就在她耳畔虛弱的響起。
「你、你……你是誰?」
四周太黑了,她看不清楚來人,卻能確定他不是鬼,因為他溫熱的氣息就吹拂在她被雨水打濕而冷涼的臉頰上,但她仍感到驚慌,畢竟這附近只有她這間木屋,要到村落里可還要走好長一段山路,她唯一的鄰居潘姨家離她這也有一小段路,若這男人心懷不軌,她可是孤立無援。
「後、面……」男人虛弱的說著,然而,暴雨隨狂風灌進屋內,打散了他的聲音。
「我听、听不清楚你說什麼……但是,請你起身……我……我被你壓到……快喘、喘不過氣……來了……」
在她努力的想將他推開卻徒勞無功時,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結實與健碩。
男人似乎很虛弱,但她發覺他有听見她的話,而努力的撐起自己沉重的身軀,她急急的從他身下鑽了出來,才剛坐起身子,就見到他又跌回地上—
「後、後面。」
男人又粗喘著開了口,她這才半眯著眼,從被強風吹開的木門看出去,瞧見有好幾個燈火在林蔭間忽明忽暗,速度挺快,顯然是策馬穿越濃密山林直往這里過來了。
「把……把我藏……藏起來,快……不然,他們……會殺……殺了我……就、就連你也不會……不會放過……」
「什、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殺你?你是壞人嗎」她嚇得瞪大了眼。
「不是……但我知道……你再不行動,我跟你都會、都會變成死人。」
男人的出現,讓她忘了雷雨與黑暗帶給她的極大恐懼,可是又將她推入另一種恐懼中。她會變成死人不,她不要!
驀地,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雖然瞬間又陷入一片黑暗,但那一瞬間的光芒已令她清楚看到躺臥在地上的男人的長相。
她沒見過這男人,且他衣飾精美,可知他並不是住在這附近的人,此刻雖然全身濕透,但一點也無損他的華貴氣質,他的身分一定非富即貴,兩道飛揚的劍眉、直挺的鼻梁、薄抿好看的唇,還有那雙只要見上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深幽黑眸,這男人長得俊美無儔,隱隱透出懾人氣質,絕非池中物。
「快……他們……要到了……」左斯淵勉強的再撐起自己虛弱的身子。
听到他喘息低沉的聲音,她直覺的彎身靠去,扶起他,「我爹房間有個小小的地窖,是他放酒的地方,你就暫時待在那里吧。」
他听出她的聲音顫抖,而因剛剛那一記閃電的光芒,也令他看到了她的長相,沒想到在這偏僻的山中竟然有如此年輕貌美的姑娘。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他的話意外的安撫了她仍忐忑不安的心。
她扶著陌生男子,往父親的房間走去,雖然是在自己小小的屋里,但四周黑漆漆的兩人不時撞到櫃子、椅子,一番波折後,總算進到房間里,她放開他,蹲子,在地上模索,總算模到小地窖的手把,打開入口後,她移動身子正要試著將無力癱軟在地上的男子拉起來時,卻瞥見窗外不遠處的明亮燈火,她倒抽了口涼氣。已經來了嗎
她連忙放下他,躲到窗後,再從窗間縫隙數一數那些燈火,竟然有二十多個,再定眼一瞧,是一群騎著高大駿馬的黑衣人,他們人手一支火把一路往這里策馬而來—
看他們的距離,不就是準備走上那老舊的木橋嗎?她柳眉一皺。糟了!危險!
她直覺的想出去示警,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在他們二十多人策馬上了那座連接兩座山巒的吊橋後,橋身就開始搖搖蔽晃,即便他們察覺不對,但橋面不夠寬,根本無法調轉馬頭,再加上多匹馬兒們不安的踏步嘶鳴,不堪其重量的吊橋終于承受不住的斷裂,那些人馬及燈火墜入山谷迅速消失,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雷雨轟隆的漆黑之中。
「天啊!他們全落入山谷了……」她雙手環抱著身子、全身因驚懼而發冷。
「是嗎?老天……老天有眼……」男人虛弱的冷笑一聲。
「你還好嗎?」她皺了皺眉,隨即蹲詢問。
「不……不好,我……我中了迷藥,全身……無力,就快要、快要失去……意識了……」他是為了逃命而一路硬撐的,而今,那些追殺他的人都墜下山谷死了,一松懈下來,整個人就昏昏沉沉,身子也開始發抖。
「不行啊,你全身又濕又冷的,至少在昏倒之前要換衣—喂!喂!」
她一連叫了好幾聲,雙手模索到他的臉上,輕輕的拍打著,但他完全沒反應。
怎麼辦?慘了!
他渾身濕透,這會兒強風還是呼呼的透過窗縫竄了進來,他肯定會染上風寒,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不管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此刻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
她深深的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是為了救人後,俯身模索著他已頻頻發抖的身子,困難的替他月兌去了衣物,並順手將她模到的一塊玉佩放到桌上,再使盡吃女乃力氣的將他拖上了床,伸手拖過被子要為他蓋上,才發現靠窗放置的被子也被噴濺進來的雨水弄濕大半,不得已,她先為他蓋上那半邊乾的,再連忙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要拿她的被子,但她的房間更慘,床上被子已濕透。
懊吧!她只能再模黑回到她爹的房間,從她爹的衣櫃抽屜拿了乾淨衣物,遲疑了一會兒,回身走到床邊,蓋在男人身上,她心底慶幸一切都是在黑暗中進行的,不然,她可沒有膽子剝光一個男人……
翌日,暴風雨過後,一地的殘枝落葉,但天空湛藍,綿延山巒是一片動人的清翠,像被洗淨。
滴、滴、滴—
左斯淵被一聲聲雨水沿著屋檐滴落的水滴聲給喚醒,他緩緩睜開眼楮,隨即蹙眉,看著灑落一地陽光的老舊屋子,這才想起昨夜的事—
他試著要坐起身來,卻發覺身子沉重無比,他垂首一看,發現自己全身竟是光溜溜的
就在此時,房門打開了,一身粗布素服的韓薰儀端著一盆溫水走進來,而一切的一切就發生得那麼剛剛好,左斯淵正巧拉開身上的被子、衣物,身無寸縷的下了床,看個正著的她腳步頓時停下,屏住了氣息,傻愣愣的瞪大眼注視。
懊、好強壯厚實的胸膛,好、好結實的腰!她的目光再呆呆的往下溜,定住。
左斯淵沉默的挑起濃眉,俊美臉上帶了點興味。他知道這女孩是自己的恩人,昨夜的一道閃光,讓他看清楚這張純淨而美麗的年輕臉龐,尤其那雙澄澈的水翦明眸就連在黑夜中也閃閃發亮,然而……
雖听聞不少救命之恩是用以身相許來回報,不過,她會不會看太久了?
「昨晚謝謝你了,但—應該看夠了吧?」
乍聞他低沉的嗓音,韓薰儀倒抽了口涼氣之後,猛地抬頭,一對上他含笑的黑眸,她羞窘不已的急急轉身,卻因為動作太急,盆里的水潑濺而出,但她可沒時間在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還昏睡著,我、我昨晚什麼也沒看到,剛剛也不是故意要全看光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天啊!她手足無措的端著水盆,一張粉臉漲得紅通通的。她看過爹打赤膊,也看過村子里的孩童光著身子到處跑,但剛剛的那一眼,可是貨真價實的男性,長得也太……她的心怦怦地狂跳,還詭異的有些口乾舌燥!
「姑娘,我的衣服……」左斯淵提醒她。
「呃,你的衣服還沒乾,你可以先穿我爹的衣服—可能小了點,呃,就在你後面的櫃子里,昨天因為你的衣服全濕了,所以我才月兌你的……呃,總之,你清醒了,可以自己穿。」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聲。
他看著她僵硬的背影,突然覺得想笑。
「還有,請你千萬別撐壞了衣服,我爹很討厭我踫他的東西,尤其是那些衣服,那是絕不能弄壞的,因為那是我過世的娘一針一線親自為他縫的……」
「我會很小心。」隱約察覺她話里濃濃的擔憂害怕,他濃眉一蹙,莫名的為她感到不舍起來。
她仍背對著他,听到身後拉開木櫃的吱吱聲,還有穿衣時的窸窸窣窣聲。
「你可以回頭了。」左斯淵總算衣可蔽體,他微笑的望著始終動也不敢動的陌生女子。
她這才僵著身子,緩緩轉身,也才敢大方的打量他。
他的發絲微微凌亂,下顎有著微青的胡髭,但一點也無損他的魅力,他長得真的很俊,即使她爹的灰色長袍穿在身材高大的他身上是那樣不合適,露出一大截的手臂,還有一小截小腿,但在她眼中,他仍俊逸得令她屏息凝睇。
他突然朝她走過來,伸手欲接她已端了許久的水盆,可她還傻乎乎的抓緊緊,一雙眼眸痴痴凝視。
見狀,左斯淵直想笑。他這副五官深具魅力,對女人有著難以形容的吸引力,這件事他一向清楚,所以,為免招蜂引蝶,他慣于淡漠,可面對她,他似乎冷淡不起來,也不討厭她的欣賞。
「我要—」他做了一個洗臉的動作。
「啊?喔!」她回過神,粉臉一紅,急急放手。
但他尚未接過,于是「砰」的一聲,木制的水盆就這麼墜落,砸到他的腳,他痛呼一聲。
「對不起!」
她又急又慌,急著向前察看他的腳傷,正巧,他也彎身低頭想察看,「叩」的一聲,兩顆頭又撞在一起,她痛呼,他也申吟,但這場膘亂還沒結束,她撫著撞疼的額頭,急急的要退後,沒想到又踩到水盆,整個人又往後倒,他直覺的向前拉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她一把撞進他的懷里,氣喘吁吁,驚魂未定的。
這一團亂讓她是頭昏腦脹,但這胸膛好溫暖寬厚,好舒服—
天啊!意識到自己貼靠的是男人的胸膛時,她一張粉臉瞬間又漲紅,急急的又要推開他,但這一次,他死命抱緊了,嗓音很無奈,「暫時別急、別忙、別動,我此刻身體重、頭也疼、腳更疼。」
她很愧疚,很明白,幾乎全拜她之賜嘛,但兩人這樣不會太親密了?
「我要放開你了,你別慌、別忙,別再踢到木盆了。」他耐著性子道。
矮薰儀尷尬點頭。
在他放開她後,她緩緩的、小心的倒退一步,慢慢的蹲子,小心翼翼的拿起臉盆,確定一切安全後,她困窘的朝他笑了笑,「我、我再去端盆水來。」
她轉身就走,但他的示警聲也同時響起,「小心!」
「噢∼」來不及了,她的額頭跟不知何時又被風兒半掩上的木門玩親親。
雖然很不應該,但左斯淵還是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至于另一個人,則是羞得跑了出去。
天空晴朗,左斯淵凝望著眼前這一片被大雨肆虐過的山林,他眼前該有一座木制吊橋的,但因為昨晚追兵的重量以及兩旁因大雨而松動的土石,導致橋身斷裂,被流動的土石往下帶去,下方的溪澗因昨夜的暴雨而變得湍急渾濁,那些追趕他的人馬全讓這條溪給吞噬了。
「可以通往村莊的木橋已經斷了,左公子暫時是出不去了,因為要到村里,才有路可以下山入城。」
矮薰儀站在他身後說道。兩人在剛剛用早膳時,彼此做了簡單的介紹,不過,左斯淵對她仍有所保留,只說了名字及從事酒坊生意,便沒再多談。
倒是她說了不少,她爹是名秀才,長住在山下城里的一戶富商家里教書,約兩三個月才會回到山上一次,她娘已經到天上了。偶爾一樣住在山里的潘姨會過來關心她,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
「如果從另一個方向往下走也沒路?」左斯淵看著另一個方向。他必須盡快的趕回家處理事情,不然,左家產業可能會毀在他弟弟的手上。
她點點頭,「原本是有一條小路的,可是依這片山坡地被雨水沖刷的情況,我真的不建議你走那條小路,會有危險的。」
「我還是要試試。」他很堅持。
她欲言又止,「好吧,那我帶你走走看。」
她帶著他往後山的一條蜿蜒小徑走,蒼郁山林在一夜狂風暴雨過後,變得千瘡百孔,樹干被雷擊倒地,枝葉散落滿地,還有幾條的湍急泥流。
「沒辦法再往前了。」她直接宣布。因為一顆不知從何處滾落下來的巨石就落在小路上,堵住去路,而且,他們已經很狼狽了,腳上、衣服上都沾染不少泥巴。
左斯淵神情凝重。
「我看左公子還是先回我家,這條小道再上去,是村里好幾戶人家的果園,肯定會有人來處理的,只要再等幾天就好。」她臉紅紅的建議。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想到有機會能多留他幾天,她心里就莫名的高興起來。
似乎也只能如此,他無奈點頭,跟著她返回那間看來殘破老舊的小木屋。
一進門,她即殷勤的為他倒了杯茶,想與他聊聊,想起他昨晚的狼狽和言語,便關切的問︰「左公子跟人結了仇嗎?」
他臉色微微一變,「一言難盡,但是有人將蒙汗藥摻入酒中,才會著了道。」
看來他並不想談,她也貼心的沒再追問。
只是,沒想到潘姨選在此刻突然過來,而且,是人未到,大嗓門先到。
「薰儀,薰儀?你沒事吧,昨兒夜里雨大風大,老太婆過不來……」
木門被打開,一名皮膚黝黑、身材嬌小的老婆婆走了進來,乍見到陌生男子在小丫頭的屋里,不由得一愣,「你是誰?」
「呃—潘姨,他是左公子,昨夜不慎迷路,上山來了,本來今早要走的,但木橋斷了,可以走下山的路又被一塊巨石給阻斷了路,所以得暫住這里幾天。」韓薰儀連忙替他解釋。
潘姨點點頭,戒備的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左斯淵也禮貌的起身,不卑不亢的微微點頭。
潘姨朝丫頭招招手,示意她走近自己,同時說道︰「我家里種植的一些蔬果,全被土石給沖刷走了,原本很擔心你這里也一樣慘,還好,老天爺保佑,我剛剛查看過了,你那菜圃都沒問題。」
她微笑的走到潘姨身邊,「是啊,老天保佑,我後面櫃子里還有不少乾糧、醬菜跟米,我待會兒去備一些讓您帶回去。」
「好、好,老太婆先說謝謝,不過,」她親切的拉著韓薰儀的手,聲音隨即降低道︰「那個男人看起來是一表人才,但你剛及笄,是個含苞待放的小泵娘,要小心啊。」
「您別擔心,他看來不像壞人。」韓薰儀小臉上難掩尷尬紅潮。被佔便宜的人應該是左公子才是。
「傻丫頭,壞人不會在臉上寫字!」潘姨笑著拍拍她的手,語氣卻很慎重,再看著五官俊俏的男人。雖然長居山上,但年輕時她可也是在城里住餅的,這男人器宇非凡,肯定來自富貴人家,哪是丫頭可以傾慕的對象。她看向他,「年輕人,我可警告你,別胡來啊,丫頭往山上一喊,老太婆我就飛奔過來了。」
「我明白。」
他應了聲微微一笑,這笑容可是充滿魅惑,饒是年過六十的潘姨,也愣了愣,羞紅了老臉,連忙又移到韓薰儀身邊,壓低嗓音,「這樣的男人,不會把心留在這里,你可得把持住。」
她粉臉羞紅,「我知道。」
她的提醒還來得及嗎?這丫頭正值情竇初開的年齡啊……潘姨看她雙眸熠熠發光,忍不住搖頭。
就這樣,左斯淵在木屋住下了,每一日,他總會去查看那條下山的小道,但不知是否山下也有被阻斷道路的情形,他每一逃詡是失望的,轉眼間,也已十多日過去,但撇開這件令人沮喪的事不談,與韓薰儀共住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她坦率樸實,不懂得矯飾做作,滿足的自立更生,後院的菜圃便是她每日工作之處,只是他一靠近,她就會緊張,但在他沒有直視她時,她的眼神總帶著羞怯的傾心,偷偷看著他。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過著這樣粗茶淡飯的生活,但心卻感到豐足。
這里的天然山林讓人的心都清靜無慾了下來,與商場上的爾虞我詐相比,實在令人沉醉。
平和的日子,
讓他的心撤去了防備,致使韓薰儀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都在他心上留下痕跡。
看她帶著羞怯的笑顏出現在他眼前,一邊做事一邊偷看他,總會不小心閃神的撞到桌子或椅子,也因為老是心不在焉,不是跌跌撞撞,就是忘了自己正在準備三餐,直到都聞得到焦味,她才恍然回神,直奔灶房。
也因此,他不放心,開始亦步亦趨的跟著她轉。
他知道韓薰儀因他而失了魂、動了心,她太單純,藏不住心思。
被親弟弟背叛的他,對她的純真善良、無私的付出,更有感觸,更明白這份情有多珍貴、多溫暖。
所以,他並沒有抗拒,甚至欣然接受她,因為在經歷最丑陋的背叛後,如此單純的幸福,正是他所渴望的。
此刻,韓薰儀正沮喪的清洗碗筷,因為今天的晚餐她又把青菜炒焦了。
真是的!她不過是偷偷的多瞄他幾眼而已,怎麼就焦了她忍不住嘆息。
左斯淵看到她懊惱的臉,再看看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要變天了。」
「是嗎?」她連忙看出去。可不是,怎麼才一會兒,天空竟烏雲密布了。她連忙洗乾淨碗筷,從灶房回到簡陋的小廳,點燃燭火,又將四周的門窗密密的關上。
頭一回,她專心做事沒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左斯淵不由得好奇。
「看來會有一場大雨。」他在她身邊坐下。
「嗯。」她看來很不安,一直看著燭火。
頒隆隆……雷聲響起。
「外頭打雷了。」他又道,注意到她的身子是繃緊的,表情僵硬。
「嗯。」她雙手交纏,不時的看著因強風而開始嘎吱作響的門窗。
「風也變強了。」他蹙眉又道。
「嗯。」她點頭,但視線又去看著桌上的燭火。
他終于確定她在怕什麼,「薰儀,看著我。」
「喔。」她驚慌的看他一眼,但隨即將目光又看向燭火。
「你怕黑。」
她點頭,「下著雷雨的黑夜更可怕……只有我一個人—」
卑才剛說完,微弱的火光就被從門窗間縫吹進來的強風給吹熄了。
「不要!不要!」她馬上大叫,但不過瞬間,燭火又亮了,她驚慌的看著點燃燈火的左斯淵。但外頭的風雨加大,搖曳的火焰看來岌岌可危……果不其然,又滅了!
「我在這里。」她差點再尖叫出聲時,突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里。
下一瞬間,蠟燭再次點燃,他一手擁著她,一手則努力的護住那隨風搖曳的燭火,她眼眶泛紅的抬頭看他後,也緩緩伸出雙手,跟著護衛那小小的火光。
「山上常下雨吧?你爹不知道你怕黑?他應該多買幾個燭台給你,雖然仍有可能會滅……」他真的覺得不可思議,明明坐在屋內,但強風似乎依然從四面八方竄進來,說穿了,這屋子已經太過老舊。
「我爹……不喜歡看到我,因為我長得太像娘。」她咬著下唇,「是我害死娘的,五歲那年,娘為了救不小心落水的我,自己反被水沖走,她去世了,我害爹傷心,爹從那之後就不喜歡我了……」她哽咽,眼眶泛淚。
「不喜歡就把你一個人丟在山上自生自滅」他胸口冒出了一把無明火。
矮薰儀急急搖頭,「沒有,他還是會回來,還是會帶些吃的、用的,真的,他心底是愛我的,只是,他還無法釋懷、還無法面對我,我得給我爹多一些時間,因為錯的是我。」
他抿緊了唇,看著急急替自己親爹說話的她,語氣堅定的說︰「不對,錯的是你爹,你娘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你,她絕不是為了讓你成為一個被狠心的父親丟在山上生活的孤女。」
淚水奪眶而出,她難過得無法言語。
「你爹太懦弱了,那不是你的錯,在我看來,他對你娘的愛也不夠,所以才沒有好好珍惜你、保護你。」
她淚水如雨下,「我知道爹心里苦……可是我……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真的、真的好希望他陪在我身邊,尤其是下雷雨時,真的、真的……」
她是如此善良。當燭火再次熄滅,他不由自主的將她抱得更緊。
而他的體溫、他的呼吸,奇蹟似的安撫了她驚懼的心。
接著,一連幾場夜雨,都是他陪伴著她,那樣的呵護令她早已對他暗許芳心,然而,下山的小路修好了,他今日便要離開了。
女為悅己者容,雖然只有粗布素服,但韓薰儀仍將娘留給她的發帶,隨著編發系在發上,她希望他會記得她最漂亮的模樣。
她輕咬著下唇,凝睇著那銅鏡里模糊的自己,不知是鏡面老舊,還是她已淚眼汪汪的緣故?
叩叩。敲門聲陡起,她急急的拭去眼中的熱淚,擠出一絲笑容轉身開門。
進門的左斯淵已經穿回那套上等綢緞袍服,再加上系在腰間那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雕龍玉佩,讓他看來更是俊美而尊貴。
矮薰儀屏住氣息的凝睇著他。情竇初開的她,將一顆心全給了他,這段有他陪的日子就像一場夢一樣,可夢終究會醒,就要分開了,還能再見嗎?
像是洞悉她淚眸中的牽掛,他走近她,「我回去處理一些事情,一定會回來,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他深邃黑眸里映著她美麗的臉龐。
她淚眼蒙朧,無助的低泣。
左斯淵上前,將她抱入懷里,她卻哭得更凶了。
「別哭,我舍不得……」他伸手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而後緩緩的移到她誘人的紅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他攫取她誘人的紅唇,這一吻上,卻再也壓抑不住離別的傷感,他越吻越深、越吻越烈……最終,一切都失控了,他的雙手褪去她的衣衫,描繪著她美好的胴體曲線,一路往下……
矮薰儀美眸氤氳、臉頰粉紅,整個腦袋不能思、不能想,毫無招架之力的任由他撩起陌生的情慾。
她只能顫抖輕吟,一直到炙熱光果的男性軀體貼靠上她同樣赤果的身子,激烈的情潮一波波的涌上後,在她從少女蛻變為女人的當下,她因痛而低聲啜泣,他極盡溫柔的誘哄,再一次的燃起她的情慾火焰,直到她疲累的窩在他懷里,相互依偎。
倍愛之後,他起身,拾起地上的腰帶,將系著的雕龍玉佩放到她的小手上。
「這是我們的定情之物,就算是我的求親禮,」他微笑的看著她驚喜含淚的眼眸,「我一定會回來接你,因為我想跟你廝守到老。」
矮薰儀感動得淚水不停的落下,「可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嗎?我舍不得跟你分離,我可以先跟潘姨說,也可以到城里跟我爹說……」
「不,我有太多事要處理,而那些事都很復雜,我不希望你擔心,更不希望你卷入危險之中,總之,你留在這里,我比較放心。」他語氣堅定,她也只能順從。他撫著她的臉又道︰「大雷雨時,手握著玉佩,就像我陪在你身邊,不要怕。」
如果可以,他也想將她帶在身邊,但是,除了要清理門戶,將弟弟那一干算計他的人懲戒一番外,他還有一名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這些問題都很棘手,他不希望她為他擔心,甚至難受委屈。
于是,這一日,她淚眼婆娑的目送他離開,卻不知,這一別,就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