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聘糟糠妻 第二章
時光流轉,這一年,韓燻儀帶著六歲的兒子左承希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終于抵達左斯淵所在的城邑——北京!
長長的街道上人們熙來攘往,兩旁盡是商家、有酒肆、飯館、布莊……也有各式各樣的攤販,甚至還有雜耍賣藝的,車水馬龍,太過熱鬧,讓人僅僅佇立一角,都要眼花撩亂了。
韓燻儀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有文人雅士、布衣百姓,自然也有仕宦富賈。這七年來,左斯淵就生活在這樣的城市里嗎?
他一直沒回去找她,是出了什麼事?
她苦笑,突然想起潘姨說她——你在自欺欺人,左斯淵早變心了!
不,她不能就這樣絕望,她要相信他是有苦衷的,盡管這幾年,她受盡思念的折磨與煎熬,也因未婚懷孕,讓震怒的父親逐出家門,只能萬不得已的挺著大肚子投靠潘姨,但她還是相信他會回來,所以哪兒也不敢去,只是痴痴等待他的歸期。
然而,她的心從失落到害怕,她的個性從軟弱到勇敢。
直到兒子要見爹一面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她不得不回想他曾說過的話及事件,從中找出線索,拼拼湊湊的總算打探出他的真實身份,帶著兒子前來。
左斯淵乃勢力滔天的一方商霸,掌握的家產之多令人咋舌,光是左家在酒品、珍貴藥材、綢緞布匹已經經營百年,另外,還開設酒樓、茶坊、綢緞鋪,其中又以釀酒為最大宗買賣。
左家各商鋪的客人,有大半都是皇親國戚,而皇帝在接見朝貢外族時,所賞賜的美酒也大多來自左家酒坊,再加上,左家祖先曾經在戰場上為國效力,曾受封爵位,所以左斯淵同時是個王公貴族。
而她,這一路走來,盤纏用盡,為了即便饑餓也不敢哭鬧的希兒,她不得不忍痛典當了她視為第二生命的雕龍玉佩,盡管那是定情信物,但讓兒子溫飽更重要。
何況,她也打探到一個好消息,左斯淵仍未娶妻,這也是她仍抱持著能與他再續前緣希望的主因。
「娘,我們去那里看看好不好?那里有球球。」左承希扯了扯娘親的衣袖,烏溜溜的大眼早盯著賣童玩的攤販許久了。
思緒百轉的她,听見兒子的聲音才回了神,微笑的點頭,「好。」
她看著孩子快步的跑到賣各式童玩的攤販前蹲下,她緩步走過去,而那攤販旁邊有一家外觀極其豪華的酒樓,五名衣冠楚楚的男子相繼走出,其中一名——
她屏住呼吸,一手捂著胸口,看著讓她魂牽夢縈多年的挺拔身影。
是他,左斯淵!幾年不見,他氣質更顯沉穩,俊美的臉龐更添成熟魅力。
他與那幾名年紀相仿、有著貴族氣息的男子走到停靠在路旁的兩輛馬車旁,見他們一一上車後,他轉身走來,正好迎向她,她一顆心怦怦狂跳,等待他見到她,與她相認的剎那。
左斯淵步履從容的走著,深幽的黑眸對上了不遠處的一名陌生女子,她肩上背著一只包袱、衣著樸素,卻不掩她的天生麗質,五官秀麗、膚若凝脂,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澄淨明眸此刻正直勾勾的看著他,眼眶微紅,泛著盈盈淚光。
他濃眉微蹙,為心中泛起的一絲憐惜困惑,但他並沒有見過她的印象,于是他走過她身側,沒有停駐,就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
他怎能對她視若無睹,難道他忘了她?!一陣暈眩襲來,韓燻儀踉蹌倒退一步,不敢相信,然而,就在她尚未回神前,她的雙腳仿佛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轉身追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
但幾乎在瞬間,左斯淵就抽回了手,他一雙深沉卻冷峻的黑眸盯視著她,「姑娘請自重。」
鄙夷的神態、懾人的氣勢,聲音如寒雪般凍人……她的心泛冷,她有很多話想問、想說,可千頭萬緒,積了六、七年的話,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干澀的低問︰「你不記得我了?」
「我為什麼該記得你?」
左斯淵冷漠的反問,但心里疑惑更深。不同于其他女子在見到他時是羞答答的神態,眼前的女人眼神帶著莫名的痛楚控訴,令他的心似乎也受到牽動。
「我們曾經相知相愛,你怎麼可以忘了……」她沉痛的低語。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他知道有很多女人,皇族千金、平民閨女都想進左家大門,可沒有一個像她這麼大膽的!
「我已有未婚妻,且與你並不相識,姑娘請別胡說。」
「你、你有未婚妻了?!」她眼神頓時黯淡,臉色蒼白,像見鬼似的直瞪著他。
他冷然回視,不明白她為何一副他犯了滔天大罪的樣子,「是,與你何干?」
「你、你終究還是做了負心漢……」她喃喃低語,眼眶微紅。他失約、失信,她果然還是被欺騙了,晶瑩的傷心淚水倏然滑落。
何來的痴纏女子?左斯淵沉著臉,邁開腳步就要走人。他們已引起一些路人的側目了,他不太想引人注意,沒想到,她竟然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下,一個挺身又擋住他的去路。
「我們之間便是如此了嗎?」韓燻儀忍著痛楚再問,喉頭哽咽,幾滴熱淚滾落眼眶。
他濃眉微蹙,望著她淚眼中的一抹冀求,更覺得莫名其妙,冷硬的說︰「姑娘你認錯人了,而且你若想找人,也不該在街上大刺剌抓住男子詢問,這實在有欠莊重。」
說完,他舉步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羞辱她?她怔怔的瞪著他的身影。也不想想若非他負心,她又何必如此?她的心,竟被他如此踐踏!她痛徹心扉,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整個人僵硬如石像,淚眼朦朧的直視著他,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仍回不了神,就連兒子跑到她身旁也沒注意到。
「娘?娘,你怎麼哭了?是希兒不乖在那兒玩太久了嗎?對不起,我下回不會了,娘別哭啊。」小小娃兒的手努力的往上伸,想為娘拭去臉上的淚,無奈個兒還不夠高。
孩子的懂事話語喚回她的神智,她蹲子,雙手環抱著兒子無聲哭泣。她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找到了他,他卻殘忍的裝作不認得她,而沒有盤纏,想回潘姨家也回不去,她跟兒子該何去何從?
如果一切不順利的話,就去投靠修賢吧……
出發前潘姨的話在她腦中響起。對了,潘姨的兒子修賢哥,潘姨有給了她地址的!她連忙從包袱內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張。
潘修賢住在京城的胡同內,但不是四合院,而是一間小小木屋。剛進門,就看到一張四方桌、四張木椅,及一張木床,相當簡陋,後方是個小灶房,可見他在京城打拼的日子,好像也不怎麼順利,這讓韓燻儀投靠他的想法頓時打消。
潘修賢是個年過二十五歲的老實人,高高瘦瘦的,相貌平庸,再見到他離開家時最不舍得的心上人,他的興奮與喜悅難以形容。
只是,見到跟在她身邊,一個粉雕玉琢的男孩時,他必須承認,他的心情頓時像從雲端掉了下來。
韓燻儀拿了紙筆,讓左承希在一旁寫字,一邊跟潘修賢解釋自己前來的原因,謊稱自己喪夫,不想觸景傷情,又想說京城比較好找活兒,所以打算離開家鄉,而潘姨听了就給了他的地址,說有他在也能有個照應,于是,她就帶著兒子上京了。
她是撒了謊,也瞧到兒子困惑的一瞥,但是,她不想要修賢哥替她擔心,或是去找左斯淵算帳,她不希望影響到他的生活。
潘修賢靜靜看著她許久,心里有激動,也為她感到難過,「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快就成了寡婦,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了……」
「別說我們了,你呢?一切可好?」她很快的轉變話題,「怎麼還沒成親?潘姨要我見到你時,帶個話,說你哪天娶媳婦了,她就願意來京城讓你奉養。」
老實人的臉紅了,「娘真是的,你瞧,家徒四壁,怎麼養媳婦?但我在左家酒坊工作多年,每月薪俸不錯,慢慢也有了錢,也許很快就有機會了。」
「你、你在左家酒坊工作?!」這麼巧?!她臉色微微一變。
「是啊,左家酒坊在城郊就有六個酒廠,雇用的人就上百個,當家的左爺大不了我幾歲,但很有做生意的腦子,也不吝嗇——」
「我們別談他吧……」她一點也不想听到他的事。
「是喔。那、那你可有打算?可有安家之處?」他連忙又問。
說到這點,她略感困窘,白皙的臉頰因而襲上兩抹嫣紅,那模樣說有多美就有多美,潘修賢不禁看痴了眼。
但她沒意識到,尷尬的交握著手,頭垂得低低的,「我本想先投靠修賢哥一陣子,再找個事情做,想說京城地大、人多,有錢人家也多,做個丫鬟也成。」
「這樣,我幫你留意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不然在酒坊工作也很好,左爺對工人都不錯,只是,工作的事不急,落腳的地方得先找到,你也看到我這兒就一間房,沒有多余的房間……」他瞧她就要起身,急急的又道︰「但隔壁的人家剛好搬走,要不要我替你問問?那屋子雖然老舊了些,可遮風蔽雨沒問題,租金我可以先幫忙付。」
「不會太麻煩嗎?錢的事……」她不安的問。
「不會,我吃住簡單用不了多少錢,因為只有一個人嘛,我也說了我有存錢,真的。」
「那、那就麻煩修賢哥了,我會盡快找到活兒還你錢。」
瞧她一雙澄淨美眸閃閃發光,他臉不禁又紅了,「別這樣客氣,咱們是同鄉,我娘也要我照應你嘛……」
他尷尬的轉頭,看向正乖乖寫字的希兒,濃眉突然一蹙,怎麼覺得這孩子越看越眼熟,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是像誰。「你的丈夫是咱們村里的人嗎?我覺得你兒子越看越像一個人,可又一時想不起來。」
「我的丈夫不是村里的人,我們不談他了,好嗎?」
她知道修賢哥為何會覺得希兒眼熟,畢竟他在左家酒坊工作,偶爾會見到左斯淵,只是他們踫面的機會應該不多吧,暫時不會將父子倆聯想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真是白痴,她死了丈夫,也許傷痛未愈,他還要她回憶?臉上不禁浮現尷尬,轉而道︰「好,我帶你們去找隔壁的屋主,順便瞧瞧房子。」
接下來,一切很順利,潘修賢很快的付了租金,小屋雖簡陋卻很干淨,還有個小院子,母子倆就一個小包袱,一下子便安頓好了,只是,一直都很安靜的左承希在等到潘修賢回到隔壁自己家後,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出他憋了好久好久的問題。
「娘,什麼叫做寡婦呢?」
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還是回答兒子的問題,「指沒有丈夫的婦人。」
「喔。」他似懂非懂的看著娘,然後,再皺著眉問︰「這意思是——咱們不找爹了嗎?」
韓燻儀咬緊下唇,壓抑住突然涌上的心痛,艱澀的回答,「其實娘剛剛在街上遇見了你爹,可是,你爹他不想要我們了。」她哽咽一聲,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但她強忍著,「沒關系的,沒有爹在身邊,你也平安長大了,何況,還有最愛你的娘呀,我們就別再找你爹了,好嗎?」
好嗎?他不知道好不好……只是心里悶悶的,不太舒服耶。左承希看著娘難受的樣子,沒開口把心里話說出來。
「我們休息一下吧,娘覺得好累。」
她疲憊的抱著兒子上了床榻,細心的為他蓋上被褥,一手輕輕的拍撫著他,卻不敢直視孩子仍然困惑的眼眸。
她心里有很多的怨氣,但她明白,孩子是不可以在怨恨里長大的,所以只能將滿滿的委屈與痛苦往肚里吞,然而,無聲的淚水,仍然悄悄的滾落在枕頭上。
京城近郊,是左家酒坊大本營的所在地,規模宏大,光是釀酒廠就有六座,每一座的都有多名工人扛著水桶、米、酒曲在不同院落里,進行釀酒的程序。
先是由多名工人將白曲挫如棗核般大小,用水浸著,待發酵;另外一個院落,則有更多人忙著將糯米淘淨後,炊作成爛飯,將其攤冷,再等適宜的溫度後投放在曲汁里,攪成稠粥狀,最後任其在酒槽里等候發酵。
每一區的人都十分忙碌,而左斯淵幾乎每隔兩、三日,就會跟著六廠管事一一巡視,因為釀酒的每個步驟都必須確實,才能制造出最完美的醇酒。
也因此,左家酒坊的酒類不勝枚舉,有香雪酒、碧香酒、臘酒、桃源酒、白術酒、地黃酒等等,卻皆為上品。
而主掌大業的左斯淵更是京城里每個女子心中的極品夫婿。
他豐神俊朗、氣質出眾,只消看那麼一眼,女眷們莫不雙頰通紅、臉紅心跳,被迷倒的大家閨秀不知凡幾,而來這兒上工的未婚姑娘,更有不少是抱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態,努力的透過各種方式來這兒干活兒。
雖然,他已有未婚妻,但京里哪個世家子弟家中只有正妻,特別是如此才貌雙全的男人,定有三妻四妾,只要能接觸,就有機會。
在巡視完廠房後,左斯淵等一行人進到酒坊旁一處別院內的議事廳,這是他處理事務、談生意的地方,別院內還另有寢房及書房,有時候,他忙得太晚,便在這里歇息。
一行人在議事廳坐下後便開始冗長的商事會議,其實,左斯淵是個沒有架子的主子,但在他天生的尊貴威儀下,可沒人敢得寸進尺,所以每個管事皆恪守本分,戰戰兢兢的。
只是,左斯淵看著像小山一樣高的帳冊,隨著管事對帳,听著他們分別報告到各農家收購自制酒的情形、釀造新酒的計劃、酒類的販售、貢酒的準備數量……甚至,今日在自家經營的酒樓宴請來自南方的多名酒商,雙方相談甚歡,已經決定要合作,在南方販售左家名酒的計劃已有好的開始,明明有不勝枚舉的待忙事項,他卻心不在焉,不由自主的想著今日在街上遇見的陌生姑娘。
我們之間便是如此了嗎?
仔細想想那名女子語言神態中的傷痛不似作假,難道他們真的認識?可他雖對她莫名在意,卻一點印象都沒有,爺爺也不曾提起……
莫非他們是在七年前,他失蹤的那一個月相識的?
同父異母的弟弟本就極具野心,七年前竟鬼迷心竅的勾結左家眾多商行的執事總管,利用他前往梅村了解梅酒釀造法的機會,在途中用餐時對他下了迷藥,欲將他這名當家除去,好接掌左家的一切。
沒想到,藥尚未發作,他卻不小心听到同行的兩名執事鬼鬼祟祟笑談著要好好慶祝的事,于是他趁迷藥未發作時,飛快上了馬背,一路往山上沖去,卻失蹤了一個月……
這些事是七年前,他在出事後秘密返京與爺爺私下聯系時,轉述給爺爺知道,他後來又告知他的。
因為就在他清理門戶,將背叛者一網打盡,與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對質時,弟弟見大勢已去,竟從兩層樓高的亭台上跳下要投湖自盡,他直覺的上前拉住他,不料兩人雙雙墜湖,弟弟當場死亡,而他頭部受創,不僅受了傷,還失憶,花了半年的時間才讓身體恢復,可過去的記憶卻一直沒回來。
這兩件事,只有少數幾個親近的人知情,為的是保護不知情的二娘,弟弟的死也以喝醉不小心墜樓而亡來交代。
二娘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女人,但弟弟死後,她郁郁寡歡。不久,也因病逝去。
至于他所有的回憶,除了那消失的一個月,爺爺都為他拼湊填上了。
爺爺說了,當時,他只說要先處理好弟弟的事,其他事再擇日詳談,沒想到,他卻失憶了!
所以說,那個月真的有發生什麼事,只是他不知道是什麼……他蹙眉。
可是,以他這幾年重視工作,對女人興趣缺缺的情形判斷,他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就跟一個姑娘發展出情愛關系,實顯得匪夷所思。
議事廳內的多名管事里,兩鬢斑白的何昆在左家工作了大半輩子,可以說是看著左斯淵長大的,也輔佐他管事多年,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今天是他第一次發現主子這麼心不在焉。
左斯淵突然示意,「何管事留下,其他人先行離開,剩下的事擇日再議。」
其他管事一一離座後,他才看著一向敬重的老管事何昆。
「在你看來,我有無可能在短短一個月內,就跟一名女子有特殊的情感?」
雖然覺得這問題很突兀,但何昆還是誠實回答,「不可能!爺就連面對指月復為婚的茵茵姑娘,也沒因她是爺的未婚妻而改變態度,對她仍與一般女子似的淡漠,所以爺您說的事,應是不可能發生的。」
「是嗎?」他仍有些疑問。
「爺怎麼突然問這麼奇怪問題?」何昆不解的問。
「沒事。」他搖頭,繼而覺得自己很可笑,未免太在意那名陌生女子了。
京城的一條胡同里,小小的院內,左承希正拿著一顆潘修賢送給他的小皮球在玩,韓燻儀則將衣服晾在竹竿上,不一會兒,就听到兒子開心的大叫︰「潘叔叔來了。」
她一回身,果真見到潘修賢,而且,手上又拿了一堆東西,「怎麼又買了那麼多菜?」
他干笑兩聲,「你到我家打掃,又替我煮飯、洗衣的,什麼活兒都做,我只是買東西謝謝你啊。」
「我們才該謝謝你,我們是搭修賢哥的伙,什麼都靠你已經很過意不去,做那些只是舉手之勞……差事上,還沒有空缺嗎?」她跟兒子的生活全靠他救濟,她很歉疚的。
潘修賢表情困窘,搖頭道︰「還沒有,真抱歉。」
「不,別這麼說,是我很抱歉。」
她急急搖頭,看著他將買來的青菜跟魚放到後面的廚房時,她的心更沉重了。
她來京城已經半個月了,卻不曾再遇見左斯淵,倒是听到左府已經緊鑼密鼓的準備迎接王府千金凌茵茵入門。
剛听到這個消息時,她忍不住眼眶泛紅,心口揪疼,但也只能拼命的、拼命的將淚水往肚子里吞,她不想讓修賢哥跟希兒擔心。
她也知道不能沉溺在悲傷中,可是,只要一想到深愛的男人將屬于另一個女人所有,她就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潘修賢走了出來,又看到她靜靜佇立,神情哀傷——
他好不舍啊,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常常獨自發呆、嘆氣。
他拍拍自己的臉,以笑臉迎她,「明天我不用上工,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
韓燻儀眨眨淚眼,急急回了神,看著眼前誠摯的臉龐,她仍然搖頭了。
這段日子,他們母子已經造成他不少負擔,怎能再添麻煩?而這幾日她也一直在思考,她來到這里的目的早已消失,何必再煩擾他?
「修賢哥,我在想,如果真的找不到差事,那麼,我跟希兒還是回到山上吧,至少我在那里還能自給自足,只是,可能要先跟你借點盤纏……回去後,我會把種植的蔬果帶到山下去賣,再——」
「不要!不需要。」他急急的打斷她的話,「其實,這樣生活、生活、不、不也很好?」他說得結結巴巴,臉紅通通的。
「修賢哥?」她隱約察覺到他對自己的情意,但是,此時的她怎麼可能動心?
而在面對希兒時,她更感愧疚,希兒的五官與左斯淵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也讓她更能體諒爹在面對長得像娘的她時,心里的疼痛與掙扎。
潘修賢還在思考著要怎麼跟她說心里話,笨拙的搔頭,吞吞吐吐道︰「那個,我是在想——」
「希兒呢?」
韓燻儀想到兒子,不禁往四周看了看,卻驚慌的發現本來在玩球的左承希不在院子里面。
她一邊叫一邊到屋里面找,卻沒看到孩子,她越找越心急,潘修賢也急著幫忙找,這才注意到桌上壓了條紙張,上面寫了歪七扭八的字,可他卻不明白意思。
「燻儀,你瞧,這里留下張字條。」希兒的爹不是不在世上了,他怎麼會說他要去找爹?
她連忙接過來看,臉色丕變,「天啊,他去找他爹了!」
「真的是去找他爹?你不是說你是寡婦嗎?」他傻住了。
「是我說謊,是我的錯,我要他不可以跟你說我們是來找他爹的,可他小小年紀的,這希望悶在心上悶太久,就跑出去了,怎麼辦?怎麼辦?」她心急如焚、淚如雨下。
「我們快去找,他應該還沒有走很遠。」
眼下,也沒時間探問原因,他拉著手足無措的她急急的轉身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