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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 第六章

作者︰棠霜

鮑孫凜猜她失了記憶,說不定也忘了怎麼下棋,此時與她下棋,說不定能贏她。

丙然,他非常投機而且幸運地,趁她還搞不清楚棋路規則,下了幾步錯棋,贏了她第一盤棋。

生平頭一次贏過她,讓他激動得莫名所以,信心也跟著大增,得意得不得了。

他看著他神氣的模樣,心里終于有了底。

「原來如此。你是想乘人之危,在我失去記憶、忘記規則的狀況下贏過我?」

她恍然大悟地說道,眼神有些不以為然。

「胡說八道!我是這樣的人嗎?」

鮑孫凜雙手環胸,向後靠在椅背上,涼涼地斜眼看她。

斑哼,他終于也有下棋下贏她的時候啊!他在心里仰天狂笑。

「你勝之不武,這是使詐!」她嘟唇說道。

「兵不厭詐啊,小丫頭。」

他笑得眼楮都快了起來,雙手一攤,擺明了就是耍賴。

聞言,她垂下眼,心底暗暗地抽了一下。

他喚她那「小丫頭」三個字,充滿了寵溺的親密感。

瞧他喚得如此順口,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曾經得到他這樣的疼寵?

她想起那位他曾提過的、在出嫁前留下一首悲傷情詩的女孩兒。

貶不會是她?

說不定,教他學會吹簫的女孩,也是她……

她的心頭突然浮起一絲澀意來。

「怎麼樣?還要再下嗎?」

沒有發覺她的心思正在百繞千回,公孫凜笑著問她,眼中帶著期盼。

「有何不可?……再下三盤?」她比出三根指頭。

他皺了皺眉。這小家伙就連失憶了,都還習慣跟他比三盤啊?

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他跟她拼了!

「沒問題!五盤都可以!」

他信心滿滿,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那開始吧。」

她點點頭,唇邊帶著一絲絲笑意,整理棋盤上的棋子。

「先等一下。」他忽然開口說道。

「嗯?」她抬頭看他。

「在開始之前,我們先來下一個賭注。」

她看看他,露出頗有興趣的表情。

「什麼賭注?」

「比輸的人,必須要幫比贏的人做三件事。怎麼樣?你敢不敢接受賭注?」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完全沒有這些日子以來經常出現的抑郁之氣。

壩詮注視著他好一會兒。

以前,他應該也是這樣愛笑又直爽的人吧?

「怎麼?不敢比嗎?」

他看她不說話,怕她不答應,趕緊搬出激將法。

可惜,這一招對河詮完全免疫。

只听見她不慌不忙地說︰「不,我只是要先想好,等會兒我贏了之後,可以跟你要求哪三件事?」

「你……未免太過自信了吧!」

看著她臉上比他還要有自信的笑容,公孫凜心里實在不大爽快。

「我們開始吧!」她催促他將專注力放回棋盤上。

接下來的第一盤、第二盤、第三盤,包括他耍賴要來的第四盤、第五盤……他再也沒有贏過她。

五盤之後,公孫凜臉色難看地瞪著棋盤,仿佛想要將整盤棋都吞下去,湮滅他輸棋輸得這麼徹底、這麼狼狽的事實。

瞧著他近似賭氣的表情,李河詮扶命忍著笑意,努力維持平靜如常的神情。

她原先以為讀遍兵書的他,棋藝應該也很厲害,沒有想到,他的棋藝竟然會這樣的……弱不禁風。

「你輸了。」

她含笑說道,慢慢地收拾棋盤。

「紙上談兵並不是真正厲害,戰場上才能見真章!」

他拉不下臉來,惱怒地反駁道。

「可惜我一介小女子,是上不了戰場的,所以只能在這方寸之地,才有機會戰勝你啊!願賭服輸啊,孫老爺。」

她終于忍不住,聲音清脆地笑了起來。

他咬牙低咒一聲,氣惱不已。

可惡!她不是失去記憶了嗎?為什麼還能這麼厲害?不但會吹簫,下棋也還是這麼厲害!

她還是格格笑著,讓他更加惱怒,驀地湊近她,伸手攫住她的下巴,讓她的臉面對著他。

「你不要再笑了!」

無意之間,兩人靠得太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她微微愕然,他說完話之後也頓住了。

她看著他的俊挺面容,心里涌起一股又一股的奇異波動,仿佛有千萬只蝴蝶同時在她體內振翅著,讓她從頭到腳都有一種微微麻顫的不安感。

她矛盾地想要靠近他,又感覺自己想要逃離。

從兩人初相見開始,就覺得他很愛對她生氣,好像她曾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但他偏又愛招她與他湊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她偷偷觀察過他面對其它人的態度,卻發現就算對前來幫佣掃地的村民,他也從來不曾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對他們頤指氣使,反而言語有禮。

尤其是與李大夫和宛燕說話時,他的語氣之間更是有禮,讓她有些吃味。

但是,對于他陰陽怪氣的性子,在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下,她也漸漸習慣了,甚至還發現了他會不經意流露出不為人知的溫柔。

今天,更讓她發現了他更多吸引人的另一面。

她那自重傷失憶之後,一直感覺平靜無求的心口,逐漸涌起一波波好似熟悉、卻又下意識想要抗拒的心動……

他看著她的細致妖顏,撫著她柔潤下巴的手指根本舍不得放開。

為什麼……他以產那麼久都一直沒發現,她長得竟然如此嬌媚動人?

他不禁想著,如果,她不是他的義女,也許他會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的美麗吸引了……

每次面對完全不記得他的「河詮」,他總忍不住要生氣,也假裝完全不識得她,真的將她當成府里的丫頭使喚。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要忘了她是他的義女,竟然對她漸漸產生了莫名的情愫,讓他掙扎不已。

在身分上,她是他的義女,但在心里,他卻已無法控制地愛上了她……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他喃喃念道,終于體悟了這句話。

難怪……難怪瑀兒會說,她盼望不曾遇到他,不曾被他收養,那麼她的身分就不會是他的義女。

如果他們以前不曾相識,現在是否就能相戀?

他的腦子里,此刻什麼都無法想,只剩下一種急切的渴望,想要不顧一切地挽回她的心。

不假思索地、依憑本能地,他傾身封住她的唇。

她沒有抗拒地閉上眼,感受到唇上的壓力,心里有股莫名想哭的沖動。

熱液霎時涌進眼底,還來不及分辨滋味,便迅速地涌出了眼眶。

「不要哭……不要哭……」

他輕聲低喃道,溫柔地吻去她溢出眼眸的淚水。

壩詮不斷哭泣著,為了莫名的、不知名的原因。

她的腦子一團混亂,什麼都無法思考,只能一直哭。

他將她擁進懷里,覺得自己的心終于安定了下來,有了依歸的處所。

她伏在他的胸口上,感到無比的安心,花佛漂泊許久、傷痕累累的靈魂,被他胸口的暖意給融融化去了。

鮑孫凜不停地安撫她、哄慰她,她終于漸漸停住了哭泣。

他舍不得放開,她也不願意離去。

兩人一直相依相偎著,沈溺在這種親密而美好的擁抱里……

「啊……瞧我撞見了什麼呀?」

一道不甚正經的嗓音,忽然在門口響起。

一名不速之客闖了進來,倏地打破了這場迷夢。

兩人受到驚嚇,立即分開,下意識地望向門口。

「呃……我無意棒打鴛鴦,你們請繼續吧!」來人含笑地對他揮揮手。

鮑孫凜一見到那人,雙眼立刻暴睜。

「你……」

「見到我這麼訝異做什麼?」皇上對他挑了挑眉。

「你……怎麼……」

鮑孫凜張口結舌,還是只能瞪著他。

「我看你最近經常來去匆匆,似乎在忙碌什麼,所以我就跟在你身後,過來看看是否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啦!」皇上笑呵呵地說道。

筆上說得輕松,公孫凜卻立即變了臉色。

至于河詮,她也早就驚呆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她一方面是被自己方才失控的情緒嚇到,一方面則是震驚于自己竟然……讓孫凜吻了……還被人撞見……

她的臉頰忍不住燒紅起來,很想找個洞鑽進去,將自己埋起來。

「呀,這位姑娘……好面熟啊……」

筆上走到河詮身邊,若有所思地繞著她,來來回回地看了又看。

「皇……你……她是……」

鮑孫凜立即閃身到河詮身前,將她與皇上隔開來,嘴上卻想不出該怎麼稱呼他。

「我說小弟啊,大哥來訪,你有必要這麼緊張嗎?怎麼一直結結巴巴的?」皇上神情悠哉地調侃他。

「誰是你小弟!」公孫惱怒地低吼。

看皇上的眼神,他果然已經知道了瑀兒的事!

鮑孫凜不禁暗自咬牙,心里有一絲的不安。

不知道皇上親自前來,有什麼打算?

筆上呵呵笑道,每次用這個稱呼來逗他,都能讓他跳起來,真是十分具有娛樂的效果啊!

「原來您是孫老爺的大哥啊!」

不明就里的河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想難怪兩人的面容長得有幾分神似。

「孫?」他玩味地瞧了瞧公孫凜。

鮑孫凜沒好氣地回答他。

「我叫孫凜,不叫孫老爺要叫啥?」

壩詮一臉怪異地看了孫凜一眼,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回話感到一絲莫名其妙。

「是呀,我是孫凜的大哥,叫……嗯,叫孫澈。請問姑娘是?」

筆上也跟著扮起戲來,玩得不亦樂乎。

「我是李河詮,孫大爺好。」她對他微笑。

「河詮姑娘,別這麼見外,你就跟我小弟一樣,跟著喊我大哥就好!」

他好像在拉攏她似的,急著跟她攀親引戚。

「咦?」

壩詮有點受寵若驚,覺得這個孫大爺未免熱情過了頭。

「快叫啊!」

筆上笑眯了眼,心情很好地催促她。

「我……我只是孫府里的婢女,不能這樣稱呼您的。」河詮馬上搖搖頭。

「唉呀,反正遲早要叫的,不差在這一時。身分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情真意。你看,孫凜他都不叫我大哥的。」

筆上似真似假地向河詮告狀,並且有意無意地瞟了公孫凜好幾眼,話中有話,特意說給他听。

「大……大哥……」

鮑孫凜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咬牙逼著自己喚了他一聲。

「欸,小弟!」皇上馬上樂孜孜地又回喚了一句。

鮑孫凜臉色青白交錯,惱怒不已。

壩詮來來回回地看著兩人之間奇怪的互動,猜測這也許是他們兄弟間特殊的相處方式,也不再多想。

「孫老爺,我去沏壺茶來。」河詮向孫凜福了福身。

「嗯。」

鮑孫凜馬上點頭,巴不得她趕快離開,消失在皇上的視線之外。

等河詮離開之後,皇上的神色恢復嚴肅,坐進書房前的椅子。

鮑孫凜則坐在他的下位。

「皇上……」他琢磨著該如何開口。

「瑀兒她真的失憶了?」

「她是李河詮。」

「別裝了,你我心知肚明。」皇上擺擺手。

「她是李河詮。」他再一次回道。

「……」皇上無言地瞪著他。

鮑孫凜也頑固地瞪回去。

「我說皇弟,你這人什麼都好,什麼都行,就是腦袋不好使喚,太僵了!」皇上忍不住抱怨道。

「她的確是李河詮。」

拗不過他的堅持,只好順應他了。

「好吧、好吧,李河詮就李河詮!她的記憶還沒恢復嗎?」

「沒有。」他臉色抑郁地搖搖頭。

「唔……連李大夫都束手無策的話,這可傷腦筋了……」

鮑孫凜听見他的話,立即看向他。

「皇上認識李大夫?」

「他在多年前,曾經被朕延請入宮,醫治過九皇叔的心疾。其實這一次,他救了瑀兒後……咳,李河詮後,」在他的眼神下,皇上硬是改了稱呼。「曾向朕求援,要了一些名貴藥材,我當時派了人過來跟李大夫接觸過,所以就發現瑀……呃……總之,李河詮她能在六個月內復原得這麼神速,也是因為朕提供了宮里最好的藥材啊!」

「……皇上既然早就知道瑀兒的下落,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鮑孫凜听了,不禁怒火中燒,握緊拳頭。

筆上挑了挑眉。

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啊……

自己可以喊瑀兒,他就得生疏地叫河詮?

「因為你沒來問膚啊!朕在宮里等了你好幾個月了,都沒見到你的人影。派人召你,你也不回,朕要怎麼告訴你呢?」皇上涼涼地回道。

鮑孫凜為之氣結。

他瘋狂地找了六個月,沒想到一開始,皇上就知道瑀兒的下落了!

「救了河詮,朕也有一份功勞啊,還不快謝主隆恩?」

筆上擺出架子來,故意要惹得他更加跳腳。

「……多謝皇上!」他不情不願地咬牙說道。

此時,門板上傳來幾聲輕敲。

「進來吧!」皇上愉快地喚道。

鮑孫凜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

壩詮捧著茶水,推開門走進來。

「唉呀,河詮姑娘,真是謝謝你了!」皇上心情很好地向她道謝。

「不用客氣。」

壩詮柔柔地對他笑道,端了一杯茶給他。

她的笑容,讓一旁的公孫凜十分吃味。

「河詮。」公孫凜喚回她的注意。

「嗯?」她回頭看他。

「過來。」

鮑孫凜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命令道。

「喔。」她端著另一杯茶,放到他身旁。

她正要坐下時,皇上這邊也開始喚人了。

「河詮!」

「孫大爺,有什麼事?」

「有沒有茶點呀?趕了半天路,沒吃到什麼好的,我肚子現在有些餓了。」皇上無辜地模了模肚子。

「喔,有的,我馬上下去準備。」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姑娘!」皇上對她眨了眨眼。

壩詮並不感覺這位大爺的態度輕浮,反而有種像是被家人逗弄、稱贊的奇妙親切感,因此,她忍不住辦著臉笑一笑。

鮑孫凜狠狠地瞪著皇上和河詮,覺得他們兩人眉來眼去,刺眼至極。

「哼!」

鮑孫凜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向門外走去,眼不見為淨。

「啊!小弟,大哥我累了,趕緊幫我備間房讓我休息呀……」

筆上高聲交代著,尾音還很故意地拉長。

鮑孫凜恍若未聞,應也不應,繼續走出去。

壩詮靜靜地看著他走出去,忍不住嘆息一聲。

「怎麼又在生氣了?」

「原諒他吧。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曾笑過了。要讓他恢復,只能等待時間和時機了。」

「什麼時機?」

「能讓他放下心中羈絆的時機。」

筆上神秘一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是……一位女孩兒讓他這樣的嗎?」河詮追問道。

「嗯。丫頭,我只能說這麼多了。說太多,只怕我那小弟連我這大哥都不肯認了。」皇上阻止她再問下去。

她識趣地閉上嘴,不再多問。

只是,心頭一直不斷地旋繞著許多疑問……

自從上次情不自禁的親吻相擁,被皇上撞見之後,公孫凜和河詮之間,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僵局。

鮑孫凜變得十公的自制拘謹,像是在避嫌似的,絕不讓自己和河詮有任何獨處的機會。至于河詮,則像是無知無覺、不痛不癢地照過日子,就像是一般女婢盡心服侍著主子的日常生活。

但,這看在皇上的眼底,實在有點急了。他來到這里,就是想推他們一把,催促皇弟能夠趕快清醒一些,早日明白「佳人難再得」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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