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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笑 第七章

作者︰沈韋

白離蝶驚魂未定,雙手微顫、臉色慘白地捧著壓驚湯啜飲,身上破裂的衣服已褪去,換上新的衣衫,臉頰也敷上特制的藥膏來消除紅腫。她並未回到「蘭王府」,反而是待在霍沖霄的別莊。霍沖霄提議要護送她回「蘭王府」,可她並不想見到衣幻曦,尤其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她完全不想看見衣幻曦那張可憎的臉孔,否則她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痛揍衣幻曦一頓,而她不想弄髒自己的手,亦不想髒了自個兒的眼。霍沖霄沒辦法,唯有先將她帶回別莊來。

欺負她的四個惡人在她的要求下並未送交官府,不過霍沖霄也未放走他們,而是命霍律柱將他們一並帶回別莊。他們兩人擁有多年來培養出的默契,不消霍沖霄多言,霍律柱即可明白霍沖霄的意思,她相信他們沒打算讓那四人好過,但她一點兒都不想知道他們會怎麼待那四個人,也完全不想為他們求情。

別莊的丫鬟貼心地拿了件披風讓她罩上,可能是發現她的雙手冰冷得像待在冰天雪地中,又或者是霍沖霄特意吩咐的吧,她不清楚。現下她的腦袋仍亂烘烘的,雙眼無神地望著廳外的一株老松。

瀕沖霄坐在一旁,並不急著催促她解釋緣由,只是靜靜地喝他的茶,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不管他心中有多少疑問,都會等她願意說時再認真傾听,絕不會強迫她馬上要交代得一清二楚。

大廳內僅有沉默無語的兩人,白離蝶呆愣地望著那株枝節分明、向天際延伸的老松,慢慢地,情緒平復了下來。

「那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故事……」她沒看向霍沖霄,仍直盯著那株老松,以平穩的口吻陳述。

瀕沖霄喝著茶,悶聲不吭,當最好的听眾。

「我娘是「衣家莊」的丫頭,少女時期就在「衣家莊」為婢,她本該遵守為奴為婢的本分,做好分內的工作就好,但「衣家莊」的少莊主衣樺耀長得相貌堂堂、風度翩翩,所以盡避已娶妻生子,我娘仍忍不住偷偷地戀慕著他。」談起親生父親衣樺耀,她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對她而言,衣樺耀是高高在上的主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瀕沖霄已可猜測出接下來的發展,因為他已看過太多、听過太多許多大戶人家都一再上演的類似事件。

「當「衣家莊」的少夫人去世後,寂寞無聊的衣樺耀發現了我娘偷偷戀慕他,于是他順理成章地擁有了我娘,也說了許多謊言誆騙她,讓我娘誤以為他是真心的,只等老莊主同意後,便會迎娶她為妻。我娘天真地沒去想這一切只是衣樺耀的謊言,老莊主對于少莊主的行為亦是佯裝不知情。」談起母親受到欺騙的過去,她的情緒不免受到波動,語氣不甚平穩,甚至充滿了痛恨。

瀕沖霄同情地看著她如白瓷般的側面,由她泄漏出的情緒波動,可以得知她並不好過。

「我娘很傻是不?衣樺耀只是為了得到她,才會編出根本不想實現的承諾,但她卻全都信以為真。」她忽地轉頭,笑中帶淚地望著他,可那淚水偏生倔強得不肯掉落。

瀕沖霄的心莫名一揪,不知是因她那淒迷的笑容或是為她那哀傷的淚。

「後來我娘有了身孕,她很開心地告訴衣樺耀,同時問衣樺耀準備何時娶她過門,若再不娶,待她肚子大起來可就惹人閑話了。衣樺耀當時笑著要我娘等著上花轎當新娘,結果……新郎倌並不是他。他火速把我娘嫁給莊內年紀大到可以當她父親、又跛了腳的家丁為夫。我娘這才發現被騙了,哭哭啼啼的,可衣樺耀擺明了不認她月復中的孩兒,因此我娘便向老莊主求助,但得到的卻是被徹底地羞辱一番。無計可施下,她唯有嫁給老家丁為妻。」「衣家莊」內有太多人對不起她娘,使她沒有辦法接受、甚至喜歡他們。

瀕沖霄真心為她感到難過,他恍若可以看見她娘挺著肚子,慘遭羞辱後含淚帶忿地嫁給年老又帶有殘缺的家丁為妻的畫面。

「其實我該慶幸衣樺耀不認我,因為當他的女兒並沒有什麼好,他只會將他的女兒當成貨物一樣對待,誰出的價最高,對他最有利用價值,他就將女兒許配給誰。而我爹白慶祥,他是真心待我娘和我好的,他不在乎我並非他的親生女兒,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笑,他始終很疼愛我,當我受了委屈,他會比我還要難過。」談起她爹,她的表情整個放柔,渴望能快點見到她爹。

「所以說你是幸運的,能夠擁有一個真心待你的爹。」

「是啊!我相信他是世間上最好的爹了。」她笑盈盈地道。

瀕沖霄與她相視一笑,眼瞳帶著暖意,悄悄溫暖她的心。

「奴僕生的孩子也是奴僕,所以我在衣樺耀的指定下,成了他的大女兒衣幻曦的貼身丫頭。嚴格說起來,衣幻曦並不是個好侍候的主子,她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她是誰,小時候我們常常會起沖突,她老愛譏笑我的出身,口出惡言地說些傷害我爹娘的話,有一次我氣不過,就動手打了她。雖然我年紀比她小,個頭也比她小,但我的力氣很大的,打得她呼天搶地的,可我也得意不了太久,因為我以下犯上,所以受到了衣樺耀的責罰,而我爹娘挺身護我,結果被打得更慘。後來我發現,若是我反抗衣幻曦的欺負,就會讓我爹娘受到傷害,所以我便不再反抗,隨她要打要罵,只要她開心便是。」那段日子她過得並不快樂,可是她要的僅只是爹娘的平安無事,就這麼簡單。

瀕沖霄濃眉緊蹙,听她輕描淡寫地述說那段當衣幻曦丫頭的日子。她肯定過得比他所能想象的還要痛苦,雖然僅見過衣幻曦兩面,可他已能約莫了解她的個性。對待不認識的人,她都可以尖酸刻薄地恣意批評了,當衣幻曦攻擊的對象換成了熟識且又瞧不起的白離蝶時,又會怎麼待她?

他閉上眼不願再想下去,同時心中也有了底,他已經知道是誰要狠毒地毀了白離蝶。

「本來還以為我會一輩子待在「衣家莊」,沒想到來京城後一切都改變了,蘭王妃她承認了我的身分,將我當成親佷女看待,還派人到「衣家莊」去接我爹娘,不再讓他們受人欺凌。她是真心地待我好,我很感激她,也很喜歡她,不過大姑姑認了我這件事卻讓衣幻曦很不高興,她一直認為大姑姑待她不好,對她不公平,凡事不為她著想,所以……才會有今日的事發生。」她的話解釋了為何當初她跟霍沖霄說她是個丫頭,可當霍沖霄到「蘭王府」拜訪時,她卻成了小姐;也解釋了是誰策劃那四個人來傷害她的——除了衣幻曦,再也沒有其他人會如此待她了。

「你是她的妹妹,她卻這樣對你,而你居然還要維護她?」霍沖霄不懂她為何要袒護衣幻曦,像衣幻曦這麼惡毒的女人,就該送到官府去,讓她受到應有的教訓,她才會了解自己犯了多不可饒恕的錯!倘若不是他正好經過,听見了白離蝶的呼救聲,她這一生豈不讓衣幻曦給毀了?

「不,我不是要維護她,我要維護的是我大姑姑,是「蘭王府」的名譽。」白離蝶澄清道。

她對衣幻曦並沒有姊妹之情,衣幻曦如此惡意地傷害她,她恨不得將衣幻曦扭送至官府,可是她不能不顧及「蘭王府」的名聲。目前她們住在「蘭王府」,衣幻曦做了這等壞事,傳了出去壞了「衣家莊」的名聲不打緊,唯獨不能壞了「蘭王府」的名聲,她不能讓大姑姑因衣幻曦而蒙羞,使大姑姑在皇族貴冑間抬不起頭來。

瀕沖霄總算了解她並不是要維護惡毒的衣幻曦,而是為了蘭王妃。倘若她是要維護心思歹毒的衣幻曦,他肯定會用力將她搖醒,要她別傻了,因為衣幻曦是個不懂感激的女人,她所思所想皆是如何算計別人,如何使自己獲得最大的利益,是道地的衣家人。

「我不希望鬧上官府,我不想大姑姑因為此事而受到困擾。」這是她唯一能為衣逸做的。

「那麼你今後要怎麼面對衣幻曦?」他很想代她出氣,狠狠給衣幻曦一個教訓。

「我還不知道,或許過一會兒就會知道了。」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會永遠處于挨打的位置。現下她和衣幻曦是同等的地位,亦無須擔心爹娘會受到傷害,所以她不再害怕了,假如衣幻曦要再攻擊她,她絕對會予以反擊的。

「你可以慢慢想。」霍沖霄淡淡一笑。

「你呢?那個縱火犯可有說出他為何要那麼做嗎?」不想再談那些個不愉快,她關心起他的近況。

「很可惜,他什麼都不肯說。」霍沖霄搖頭苦笑。

「那官府那邊呢?他們打算怎麼做?」

「他們前些日子告訴我,李四……就是那個縱火的人犯,已畏罪服毒自殺,死在大牢里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白離蝶不敢相信那個男人就這麼死了,心頭覺得怪怪的,她是不是間接害死了縱火的李四呢?

「別難過,他找了個替死鬼,真正的李四並沒有死。」看出她的自責,霍沖霄安慰她。

「替死鬼?」事情似乎愈來愈復雜了。

「不錯,對方買通了官府,隨便找了個替死鬼,騙我李四服毒自盡了,可他們怎麼也沒料到我會親自去看尸體,並發現了他們偷天換日之計。」

「那官府怎麼說?」官字兩個口,被當場發現,他們肯承認嗎?

「他們威脅我就此了結,不許再追究。他們實在太小看我霍沖霄了,霍家商隊能縱橫商場,可不是讓人威脅個兩句就退縮的。王大人膽敢對我擺官威,就別怪我找了個比他更大的官來對他擺譜。」霍沖霄冷冷一笑。那天王大人讓他非常不高興,隔天他便禮尚往來,讓王大人接下來的日子非常難過。

「你找誰去壓制王大人?」听他這麼說,白離蝶忍不住笑了,暫時忘了衣幻曦所造成的不愉快。

「康親王。」霍沖霄很愉快地告訴她對方的來頭。他既然能在京城立足,自有豐沛的人脈,王大人未免太小覷他了,誤以為他在京城無所依恃,所以才敢對他放肆。

「王大人見到康親王後,肯定是嚇得全身發顫,後悔自己有眼無珠吧?」白離蝶想到那情景便忍不住榜格輕笑。霍沖霄能狠狠教訓一下狗眼看人低、遭人買通的王大人,真好。

「王大人和他的師爺當時的表情的確很精彩,令人回味再三。」

「有康親王出馬,王大人應該不敢再敷衍了事了吧?」

「他是不敢,不過雖然康親王命他立即徹查李四詐死以及縱火一事,但王大人也不敢真的追查到底,因為他擔心收賄一事若被查出,頂戴花翎將不保。更重要的是,我的對頭來頭亦不小,所以王大人也不敢真的出賣對方。最有可能的結果,是揪出李四速審速決,讓李四一肩扛了。」霍沖霄不知道為何會把一切事都告訴她,或許是因為她說了她的出身過往,又或許她臉上的哀愁與笑容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讓她多認識他,所以才會說了這許多。

「那該如何是好?」假如由李四一肩扛了,豈不順了幕後王使者的心?誰知對方下回會再使出什麼惡毒的詭計來傷害霍沖霄,她不禁為他感到擔心。

「我得早一步找出李四,讓李四坦言是受何人所指使,才有辦法揪出幕後主使者。」

「可是要怎麼找出李四呢?」要在人口復雜的京城找人,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已派人在對頭那兒盯著,若有個蛛絲馬跡,他們會向我通報的。另外,我也讓人去打探,看有無見到李四的蹤影。」

「霍掌櫃,我能否知道你的對頭是誰嗎?」白離蝶開始在心里盤算著要如何幫他。

「對方姓曹,叫曹達,是名徽商,同樣擁有屬于自己的商隊,和霍家商行一直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霍家在京城的倉庫被燒了,能從中獲得最大利益的人就是他,所以我才會懷疑是他指使李四縱火。」霍家商隊和曹家商隊不和已久,在商場上常互搶生意,就連在各處采買辦貨也起過不少沖突,兩家商隊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是以他的懷疑並非沒有道理。

「曹達是嗎?」白離蝶牢牢記下了對方的名字。

「不談曹達了,改聊些別的吧。」他想和她多說說話,他喜歡她的聲音,喜歡她微笑的模樣,她沉思的模樣也很動人。霍沖霄很清楚,他已被她所吸引了。

「那麼,我能問你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嗎?」她好奇地詢問。

她喜歡與他聊天的感覺,感覺很自在,就連談起母親的過去、傷心的過往,皆可自然地月兌口而出,她從未想過能夠坦然地告訴別人關于她那不快樂的過去,畢竟那對她而言一點也不光采,有的只是傷心與痛苦。

但他是個好听眾,令她感到舒服,甚至覺得可以將內心所有的想法全部說出,不怕他會嘲笑她、瞧不起她。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個好人,在與他相處更久,聊更多之後,她更加確信沒看錯人。

「那就得從我十六歲開始說起……」霍沖霄悠然地告訴她有關他跟著商隊行走各地時所發生的事以及面臨的問題,最後他是如何成為商隊的頭頭,帶領眾人穿過沙漠,越過冰原,買齊所有珍貴的貨品回到中原。

白離蝶著迷地听他述說,他所遭遇過的事是她一輩子未曾想過也不曾听過的事,它們有的有趣得讓她發笑,有的則驚心動魄得讓她為他慶幸能夠平安地度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她的恐懼、她的難過,在他一個接一個的冒險故事中,被笑聲與驚嘆給淡淡抹去。此刻她美麗的臉龐上充滿了各種表情,惹得霍沖霄的雙眸再也無法自她臉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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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幻曦心情太好!敗久沒這麼愉快了,她心情好到不跟大姑姑新派給她的老媽子計較茶泡得不夠好,因為從今以後,她再也不用看見白離蝶那張令人生厭的臉孔了!白離蝶想搶走她的地位?哼,早得很呢!

她已計劃好,白離蝶消失後,大姑姑應該會找個幾天,但絕不可能漫無目標地長久找下去,而她得趁此時機盡量討好難纏的大姑姑,待大姑姑成了她的靠山後,看還有誰敢跟她作對!

衣幻曦靜心等待好消息傳來,喜好興風作浪的她早已發覺祖英那丫頭急著找白離蝶的下落了。

「盡量找吧!嘻!」一個被賣到妓院的女人,可沒那麼容易讓人找著。

「白離蝶啊白離蝶,你要怨就怨你自個兒吧,誰讓你處處和我作對呢!」至少她沒讓人殺了白離蝶,算是手下留情了,白離蝶該是要感謝她。

衣幻曦以手掩唇,得意地嬌笑。多想告訴眾人她有多開心啊!除去了眼中釘後,雙眼所見到的景物真是再美麗不過了。很可惜,她的小秘密無法透露給他人知曉,讓她感到些許倜悵。

順利地除去白離蝶後,接下來她要做什麼呢?想起霍沖霄送給白離蝶的各項貴重禮物,她的雙眸不禁盛滿貪念。

說實話,霍沖霄有錢到令她心動,雖然他的外表差強人意,但她可以忍受是不?不如釣釣霍沖霄的胃口,讓他送盡鎊種貴重希奇的禮物,等禮物收夠之後,再表明無意嫁他為妻,以教訓他曾經沒把她放在眼里,這樣一定會很有趣。

「憑我的姿色,想嫁什麼樣的人物沒有?」她對自己的容貌非常有信心,自認為是天下第一美人,盡避旁人只稱她為江湖第一美人,可她從不認為會有人比她還要美。

她躲在房里,但房門及窗扉皆打開來,為的就是听見外頭的動靜。逐漸地,她听到了些許的吵雜聲,丫鬟們似乎正在談論著什麼。肯定是白離蝶失蹤一事,她開心地揚唇笑。

她拉長了耳朵想听得真切,讓自己的心更加飛揚,結果愈听她的秀眉卻蹙得愈攏。她有沒有听錯?霍沖霄送白離蝶回王府?!

彼不了許多,她馬上沖出房間。直覺告訴她一定是丫鬟們說錯抑或是她听錯了,應該是霍沖霄上門拜訪,白離蝶仍然消失不見蹤影才對。

在快接近大廳時,她攏了攏發絲,故作高貴地緩步走入大廳。今天霍沖霄絕不會無視她的美貌,她有把握可以把霍沖霄迷得神魂顛倒。

可當她走入大廳,笑盈盈地看著霍沖霄時,笑臉于一瞬間僵住,因為她意外地看見白離蝶安然無恙地和霍沖霄有說有笑,兩人還站得十分的近。

怎麼會這樣?白離蝶怎麼可能再回來?她收買的那四個蠢蛋是怎麼辦事的?不會是收了她的錢就跑了吧?她氣得臉色發白,差點沒昏厥過去。

「衣姑娘。」霍沖霄冷淡地看著衣幻曦瞬間慘白的臉孔,在他眼中,她丑陋不堪,竟連同父異母的妹妹都可以狠下心陷害。

「霍掌櫃,你今兒個怎麼會來?」衣幻曦干干地笑著,看見白離蝶再回來帶給她太大的沖擊,讓她笑不出來,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白離蝶怎麼會和你在一塊兒?

「我與白姑娘正好在街上相遇,為了答謝白姑娘上回仗義相助,所以請她到別莊作客,我們一時聊得太開心了,以至于忘了時間,直到現在才送白姑娘回府。」霍沖霄和白離蝶決定不當面拆穿衣幻曦的所作所為,就當作白離蝶今天壓根兒沒去赴約。

「原來你們兩個一直在一起。」衣幻曦簡直要氣瘋了,敢情她今兒個是白開心一場?以為白離蝶中了她的計,再也回不來了,結果白離蝶根本沒把她的信放在心上,嘴上說要赴約,結果卻是在欺騙她!

她氣得想扯發尖叫,最好是撕了白離蝶那張太過開心的臉,可是礙于霍沖霄在場,唯有隱忍下來,讓自己氣得渾身顫抖。

「霍大哥,今天非常謝謝你,我很開心。」白離蝶故意無視衣幻曦的存在,對霍沖霄燦笑如花。事實上,她一直忍住想甩衣幻曦一巴掌的沖動,因為她知道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反而可以讓衣幻曦更加惱火。

「離蝶,我都說了不用跟我這麼客氣。有空隨時歡迎你再到別莊來玩。」今天他們相處得很愉快,他對她說了許多商隊的事,她也提出她的疑問與看法,他已經很久不曾這麼輕松愉快了,而且他喜歡有她的陪伴。

「我會的。」白離蝶笑著承諾。她喜歡和他談天,喜歡他的眼眸溫柔地看著她,那令她覺得好安全,仿佛過去所有過的不愉坑詡已消失無蹤。

衣幻曦听到霍沖霄和白離蝶各自親密地叫著對方,不禁感到一陣暈眩。什麼時候他們倆的感情變得這麼好了?她仿佛可以看見夢想再次被敲碎,而且這次是讓她最痛恨的人所敲碎的!她恨恨地瞪著白離蝶。

「我都不曉得霍掌櫃和賤……離蝶這麼熟啊!」衣幻曦不容自己再被摒除于外,搶著插話,末了還賣弄風情地瞅著霍沖霄看。

「我和離蝶會相識是緣分使然,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心知衣幻曦無法接受,霍沖霄故意在她面前稱贊白離蝶。

白離蝶想到霍沖霄口中的緣分,不由得嫣然一笑。怎能說不是緣分,若非霍律柱誤會她批評霍沖霄,將她綁了去,也許這一輩子他們都不會相識。

「緣分?」衣幻曦听了忍不住嗤之以鼻,真是快受不了了。白離蝶居然能跟富可敵國的霍沖霄有緣分,那她跟皇族貴冑間的緣分絕對不會亞于白離蝶與霍沖霄!她該做的其實是不要理會他們兩個,管他們兩個有沒有緣分,她該要為自己的將來多做打算的,可她就是看不過眼,總覺得她的風采全讓白離蝶那個賤人給搶走了!

「正是。」霍沖霄不理會衣幻曦臉上譏笑的表情,答得認真。

「霍掌櫃,其實仔細想想你說的不錯,但除了和離蝶有緣分外,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其他人也是有緣分的?」她暗示地眨眨眼,就不信無法將霍沖霄自白離蝶手中搶過來,她會讓白離蝶嘗到失去的苦澀滋味。

「衣姑娘說得極是,我能結識蘭王妃也是緣分,何況我早就久仰蘭王妃的大名,前些日子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的女中豪杰。」霍沖霄有意曲解衣幻曦的意思,這女人想在他面前使手段,還早得很。

白離蝶眼見衣幻曦吃癟的模樣,很想笑出來,而她也不客氣地笑了,毫無保留地讓衣幻曦看見她的嘲笑。

真是根木頭!莫非她暗示得不夠清楚?霍沖霄看起來不像個傻子,怎麼會不明白她所指為何呢?瞧見白離蝶眸底的嘲笑,她更是火光。近來她不管做什麼事都不順,難道是白離蝶那個賤丫頭從中搞鬼?

不管霍沖霄是真不懂或是裝不懂,總而言之她是跟他杠上了,而且她也亟欲證明她的魅力所向披靡。

「我曾听聞霍掌櫃在京城的別莊美輪美奐,不知是否能去瞧瞧究竟是怎麼個美法,使得眾人爭相傳頌呢?」事實上,衣幻曦根本沒听過有人稱贊霍沖霄的別莊,但她想既然霍沖霄富甲一方,想必他在京城的別莊定是奢華得教人驚嘆,所以才會編出這個小毖來。

「不知衣姑娘是從哪里听來的,但霍某可以很肯定地告訴姑娘,那人說的絕對不是霍某的別莊。」

「霍掌櫃,您太客氣了,試問有誰不知您霍掌櫃的能耐呢?」衣幻曦嬌笑著要他別裝了,他可是首富呢!他在京城的別莊理當是富麗堂皇,教人嘖嘖稱奇才是。

「並非霍某過謙,霍某說的全是事實。與「蘭王府」相較,霍某的別莊是不值一提。」霍沖霄生性儉樸,在住所、衣著、飲食方面全都不會有所要求,他喜歡實實在在的自己,而非像只孔雀一樣不斷地炫耀自己家財萬貫。

「就算不跟王府相比,我想您的別莊在京城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宅院,不是嗎?」衣幻曦依然當他在逗她,根深柢固地認定身為富商的霍沖霄所擁有的宅邸絕對美得驚人。

「並沒有,霍某的別莊和一般家宅並無兩樣。」他的銀兩並非用來蓋大宅,或是吃好,喝好、穿好,他有許多手下得照顧,還得在家鄉興辦義學、造橋,鋪路,而且家鄉中一些年老無依、失恃失怙、寡婦幼兒都得要讓他們得以溫飽,要做的事太多了,所要付出的銀兩也需要更多,所以他才會拚命地賺錢,讓霍家商行闖出名號來,而他所做的事無須大聲張揚,就是默默地做著應該做的事,好讓能照顧得到的人都得以溫飽。

「什麼?你是在和我說笑吧?」笑容凝結在衣幻曦的唇角,她再也笑不出來。是真是假?他在京城的別莊真與一般家宅沒兩樣?怎麼可能?他可是霍沖霄,並非尋常的平民百姓啊!

「是真的,我喜歡儉樸實在的住所。」他的住所就像他的人一般,不浮夸、不虛華,儉樸、厚實、讓人覺得有所依靠。

「我真是太驚訝了,霍掌櫃,依你的身分,你可以住包好的房子,何必這麼委屈自己呢?」衣幻曦光是听就覺得快受不了了,他怎麼忍心這麼苛待自己?

「我並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我有什麼身分,我就是我,不是嗎?」

衣幻曦不懂他的話,什麼叫他不覺得委屈?什麼叫他沒什麼身分?什麼叫他就是他?他在外應該更加突顯他的身分,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他應當要住襖宅、品嘗美食,這樣的人生才會快樂,不是嗎?

她完全不敢想象他住在不怎麼樣的房子里怎麼會開心得起來?面對平實的食物他怎麼吃得下去?再說,他穿著那一身寒酸的衣袍,難道就不怕被人笑話嗎?

與衣幻曦相反的,白離蝶認同霍沖霄說的話。他就是他,不會藉著華服、美食、豪宅來顯示自己有多不同,盡避他富可敵國,他仍舊保有真實的一面,絕不輕易改變。

白離蝶發現認識他愈深,她的視線就愈無法自他身上移開,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敲入她的心坎里。

像是感受到她的凝視,霍沖霄的眼對上了她的眼瞳,對她溫柔一笑,他的笑容牽動了她的心,使她盈滿許多未曾有過的情感,教她好希望他永遠都能這麼對她笑。

白離蝶的眼波柔情似水,霍沖霄不由得看痴了,連唇角掀起一抹寵溺、溫柔的微笑都不自覺。他靜靜地、深深地看著她,渴望再次擁她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她,將她從此鎖在懷里,再也不讓她離去。

他喜歡她,比他所能想象的還要喜歡。從前他的心思都被事業佔滿了,可打從她出現後,他在看帳本時會想到她;對貨時會想到她;巡視商行時想到的還是她!她無時無刻都會浮現在他腦海中,尤其是她那美若海棠的笑容,更是深深地擄獲了他的心。

彬許在他所知之前,他就已經喜歡上她了。又或許,其實在她坐馬車進京,風吹揚起布幔,在看見她那驚愕的第一眼時,他就喜歡著她了。

衣幻曦再次徹底地遭受忽視!看著他們兩人眉來眼去,她更不好過了。她可是眾所皆知的大美人衣幻曦啊!難不成她只能呆呆地看著白離蝶獲得幸福嗎?

不!她不能輸,尤其是不能輸給白離蝶!她會比白離蝶更早嫁人,她會得到所有她想要的,白離蝶絕對得意不了太久的!

瀕沖霄與白離蝶相互凝視,無須言語,他們仿佛可以望進對方的靈魂,感受最真摯、最無瑕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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