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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羅剎 第九章

作者︰唐絹

樂豐侯的祖先,其實是一種被古人稱為「天囿」的神,因為擁有掌控天氣的能力,仿佛把天囿于自己的手掌心中,故有此名。傳說其身如蛇,手爪如猛虎,有蝠翼善飛。

然而擁有如此神奇能力的天囿先祖,也因此日益狂妄自大,囂張跋扈,終被少司命帝貶為凡人。但有感于他們出身尊貴、立功繁多,因此仍是封爵、封邑,禮遇他們。

凹悅離從他父親手上接下樂豐侯的封號時,就明白了自己身世的奇異,身為嫡長子的力量,更是凌駕于每個兄弟姐妹之上。也知道為何家族數百年來始終低調,于官場上不爭不斗,于人情上亦不諂不媚。

因為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用爭。連逃詡能掌控的他們,就像一只飛翔于高空的鷹,俗世的一切都是平地上的繁瑣黑點。

可他也曉得,自己擁有可怕的力量,和教人恐懼害怕的外表。

以前,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個可以為他人帶來幸福的普通人。

但這陣子,他卻忘了。

因為稻禾,因為她全心全意注視他的眼神。從那眼神里,他知道他是她的天、她的唯一。他更知道,她不害怕他,即使在知道他曾因憤怒痛心,而殺了自己的家人……

但他忽略了。忽略了這不帶害怕的眼神里,是因為不知情。不知情他用了這份恐怖的力量,殺了全家人。

他天真地以為,可以不讓她知道的,天真地以為,他們可以平平凡凡地終老一輩子。

如今,他才知道那是妄想。

他那丑陋的模樣,被稻禾看到了。稻禾失去意識,倒下了。

倒下前,還一直哭喊著︰不要過來!不要傷害我!求求你!

他知道,他無法再像個凡人一樣,去擁有她了。

☆☆☆☆☆☆☆☆☆

九寶虛弱的躺在床上,大寶給他喂些粥和藥。而二寶他們則安靜地聚在臥房門口,個個擔憂地看著里頭的杭悅離照顧著發燒、昏迷不醒的稻禾。

他們剛回來的模樣,真的嚇壞了這群孩子。杭悅離滿頭是血,渾身狼狽不堪,而稻禾則血流得滿手都是,不但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甚至發起燒來,冷汗直流,面色發白,痛苦難耐。這使得這群平常調皮多嘴的孩子們,怕到都不敢亂吭一氣。

凹悅離替稻禾的手包扎妥當,接著便全心全力地照顧著她,時時用溫水替她擦汗,她冷時便幫她裹緊被褥,她的唇干裂了,就小心地喂她喝水。

他照顧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是大部分的時間,他就只是呆坐著,眼神憂傷地看著稻禾,自己的傷口都不處理。

他那樣看稻禾,好像她要死了,他要失去她了似的。那種憂傷,根本不是看著一個單純只是發燒的病人而已。

連孩子們都感覺有異。

大寶便問九寶。「你為什麼要跟陌生人走?」如果這孩子不跟陌生人亂走,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九寶不想說。

大寶只好改口問︰「我們沒有怪你,只是想了解原因。」

九寶才吶吶開口。「那個人,說要帶我去找我爹娘,所以我就跟著去了。」

「你還在想這件事?」

九寶忍著快哭的臉,點頭。

「稻禾和杭悅離就像我們的爹娘,你為什麼還……」

九寶嗚嗚噎噎地哭了出來。發生這種事,他也很難過。

二寶他們便都聚過來,安慰九寶。

大寶只好進到臥房,看看稻禾的情形。

「悅離。」他叫。

凹悅離沒有听到似的,仍是深深望著稻禾痛苦的眉眼。

大寶便去搖他。「悅離。」

凹悅離一震。「呃,怎麼了?你們餓了嗎?」

「不是啦。」大寶說︰「你要不要去擦個藥什麼的,你看起來也傷得很嚴重,臉色很不好。」

凹悅離強笑,他模模大寶的頭。「不要緊,我沒事。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每次用完那股力量,他就像大病一場,過幾天就會慢慢恢復體力。

大寶看著他。「真的沒事嗎?」

「當然,當然沒事。」說完,他轉過頭去,不讓大寶看他的臉。

「稻禾會好嗎?」大寶又問。

「當然會好,她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要對她有信心,她很健康的。」

說著,杭悅離便伸手,去撫模稻禾滿是冷汗的額頭。

沒想到,他一模她,她就掙扎地嗚咽。

「不、不要……」

他們一愣。

稻禾的眉皺得更緊。「不要過來,不要……怪、怪物……」

凹悅離臉色一白。

他看向大寶,大寶正一臉不解。

「怪物?她把悅離的手當成怪物了?」大寶說︰「她還真是病得不輕。你們到底遭遇到什麼事了?」

凹悅離很想跟大寶說,稻禾說的,是實話。

「沒什麼。」他說︰「被人挾持,本來就是件嚇人的事。要是你,也會連連做惡夢。

大寶點頭。

凹悅離又說︰「你先出去吧!幫我在廚灶上生個火,一會兒我就煮晚飯給你們吃。」

「好。」大寶出去了。

凹悅離的笑臉全不見了。他難過地看著稻禾。

他想模她,可他知道,他不能再模她了。

他的撫模,不再是她最愛的疼寵了,而是怪物,會讓她聯想到怪物的抓攫。

「對不起,稻禾……」他哺喃地說,不斷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越說越沙啞,越說越無法自已,最後,只能無聲的慟哭。

☆☆☆☆☆☆☆☆☆

夜晚,擔心因為要照顧稻禾而吵醒孩子們,他讓大寶他們睡在另一間房,他則與稻禾獨處一室。

睡至夜半時,他忽然被稻禾渾身無法抑止的顫抖驚醒,他趕緊爬起來,觸模她的額頭與身體。

稻禾的高燒不但不退,甚至燒得更厲害,可她卻覺得冷。

「稻禾!」他看到稻禾冷到牙齒都在打顫,眉頭的緊結讓他很不忍。

他用厚被裹緊她,卻不見效用。

此時,稻禾發出難過、痛苦得像哭泣的嗚嗚聲。

這讓杭悅離想起那時她極端恐懼無助的模樣,面對杭噩的威脅,她雖然想裝堅強,將哭泣都給壓下,但那模樣只是讓他覺得好心疼。

他的心緒激動翻騰,想也不想,就將自己與稻禾的衣物給月兌了,直接用自己的體溫與去暖和她。

他像平常兩人恩愛一樣,去舌忝吻女人身上最敏感的部位,用大手去摩挲她最豐滿柔軟的地方,直到確定她熱烘了為止。他渴望她的潤澤,也渴望她的健康,他的呼吸因此越來越濃濁,噴拂在她極燙的肌膚上。

突然,他一怔。

「稻禾?」他不敢置信。

他發現,稻禾全身僵硬。因為緊張、害怕而生的僵硬。

為什麼?為什麼連他的,都會讓她心生恐懼?

他撫模她、想讓她感到舒服的手,難道只會讓她想起那只怪物的爪子嗎?

「稻禾……」他沙啞地說︰「不怕,是我……真的是我啊,稻禾……」

「不……」稻禾嗚咽出聲。「不要……不要過來……」

他感覺到懷里的小手開始出力,想要推擠他的親近。

她想從他的懷里逃開!

不知為何,這個念頭不但讓杭悅離喪氣,甚至是憤怒、瘋狂。

她不該怕他,他是那麼愛她,她不能怕他。

「不準!稻禾,不準這樣對我!」

她硬是要推開他,他不從她願,更是緊緊抱住她,更是強硬霸道地撫弄她的身體,那手勁之強,幾乎忘了她是個病人,而是一個熱情、極富挑戰的伴侶。

就在他的即將爆發的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濕了。

那不是汗,而是淚水。

他喘息地看著稻禾,她的臉上滿是恐懼與淚痕。

她怕到哭。

是怎麼了?她是不是夢到他正在把她撕裂、吞吃人月復?

他強勢的氣息退卻了。他伸手去抹拭她的淚,用一種幾近哀求的聲音說︰「不要這樣對我,稻禾……不要……」

如果連她都怕他……那他要怎麼活?

「稻禾,你睜開眼楮,好好看看我,我是杭悅離,是愛你的離啊……你要看看我,不要這樣對我……」

他的頭抵住她的額,不斷地乞求。

卑微地乞求到,兩人的淚水都融在一塊了……

☆☆☆☆☆☆☆☆☆

那昏睡的幾天,稻禾的確無法遏止那些惡夢的侵害。

她夢到那比杭噩更高、更壯的怪物,將杭噩五馬分尸,吃得一乾二淨。

然後那怪物步步向她逼近,攫住她、不斷用爪子刮裂她的身體。

她什麼聲音都听不進去,那是個無聲的世界,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奔逃、一直奔逃,卻也不知道自己該逃到哪里。

那幾天,她只覺得好冷,冷到連牙齒都在打顫。

有時,會有一股溫暖的泉源涌向她,可每次那溫暖要接納她時,她就會看到那只怪物朝她奔來。所以她總是逃避那股泉源。

可有一次,逃跑的她,听到了一個聲音……

對不起,稻禾……不要這樣對我,稻禾……不要……

稻禾,你睜開眼楮,好好看看我,我是杭悅離,是愛你的離啊……你看看我,不要這樣對我……

她愣住了。可那時她還不敢停下來看,仍一直跑、一直逃。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溫暖的泉源又過來包攏她了。她本能想逃,可當她轉過頭去時,卻發現……

其實後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點點的微光在閃爍著。那微光給人很溫暖、安心的感覺。

所以她不逃了。

接著,她听到了聲音,杭悅離的聲音。

不怕,稻禾,是我……

稻禾屏息。

記得我之前老是問你,你怕不怕我?你每次都很肯定地說,不怕。

你知道嗎?稻禾,我好開心,每次听到你這麼說,我都覺得好開心。

盡避我知道,那是你還不知道真相的天真想法。

稻禾靜靜地听。

你知道那年,我是怎麼殺了我的家人嗎?對,就是用了這可怕的力量。

我是個怪物,我不否認、我是個早就沒有資格得到幸福與快樂的人,所以我想在有生之年中,傾盡所能,做些好事,讓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受惠。我本來以為,這是我生存的唯一目標。

當初,我就是抱著這個想法,將你留在身邊。

可就像我一再跟你說的,你不是一件善事,你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你雖然倔強,很少把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但我知道,你總是為我著想,總是想著辦法,想要我好、想要我感到幸福,這些,我都知道。我喜歡你這麼珍視我。

這是實話,稻禾,因為有你,我覺得,好幸福,好快樂。

稻禾心里一酸,喉頭啞痛。

我也希望你幸福、快樂。你要好好吃飯、吃藥,不要操勞過度……

等等!為什麼這些話,那麼像離別前的道別語?

凹悅離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要好好照顧自己喔!稻禾……

不!不可以!

賓禾往那閃爍的亮光追去。

她開口大喊︰「杭悅離!你去哪里?」

蚌然眼前一陣刺眼亮光——

當稻禾睜開眼時,她看到了屋子上的木梁。

她渾身大汗地喘息。

她終于醒來了。

她爬起來,環顧四周,沒有人。

「杭悅離?」

罷剛明明就有那麼強烈的感覺,覺得杭悅離就在她身邊耳語。

床旁的桌子上,有水和一鍋用草窩悶著的熱粥,稻禾想,那應該是杭悅離替她準備的吧!

他總是為她著想。

可是她現在醒來所想的事,不是急著見他,而是在想,要怎麼面對他?

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孩子般,那樣賴著他、靠著他。

稻禾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

她就這樣坐在床上,看著那鍋粥發愣,直到大寶進來。

「啊!稻禾,你醒了!」大寶沙啞地說。

稻禾微笑。「對啊,讓你們擔心了。」

「我弄粥給你吃。」大寶低著頭,來到桌邊。

她疑惑地看著好像想掩飾什麼的大寶。

「大寶?你……哭過啊?」神奇,大寶這男孩很少哭的。

「才……才沒有。」他背對著稻禾,欲蓋彌彰。

「我想你應該不會是擔心我擔心到哭。」稻禾逗他。

大寶沒說話。

稻禾覺得這小子怪怪的。

「喂!凹悅離呢?」她隨口問。

她想,依照杭悅離的個性,應該是第一個沖到床邊,把恢復健康的她抱起來轉一圈的人……

雖然還是對他的真面目心有余悸,可老實說……

她好想被他抱起來,轉一圈。

大寶久久不說話。

「大寶?」

「稻禾……」

「怎麼了嗎?」稻禾覺得不安。

大寶轉過身,眼楮早哭得紅腫。他說︰「悅離走了……」

稻禾一愣。

「你、你說什麼?」

「他走了,離開這個家了!」

她的心緊緊地抽痛著。

我也希望你幸福、快樂。你要好好吃飯、吃藥,不要操勞過度……

要好好照顧自己喔!稻禾……

那些在夢中出現的話,真的是杭悅離對她的道別?

「他去哪里?」

大寶搖頭。「不……不知道……」

稻禾因為急,出了點脾氣,她想要知道肯定的答案。

「我想他會回來的!」她說。

大寶抽噎。

「他不可能丟下我們的!」她的口氣有點凶。「他永遠不會。」

她之所以發脾氣,是因為她不想對自己承認……

是自己的排斥與恐懼,把杭悅離給趕走的。

「我們等等看,他會回來的!你別哭,哭成這樣,好像他真的永遠離開了。」

說完,稻禾便起床更衣,因為生氣,臉便生了些紅潤,看起來不再那麼病懨懨的。

她和大寶他們一起待在家里,很有耐心地等啊等……

直到晚上,杭悅離真的……都沒有出現過。

難道真的如大寶說的,他離開這個家了?

晚飯時間,大家餓了。

稻禾疲累地說︰「大家忍著點,我這就去煮飯……」說完,大寶、二寶也起身要幫她的忙。

此時,門上叩叩了兩聲。有人在敲門。

稻禾眼楮一亮,大寶動作更快,趕緊沖去打開門。

「悅離!」他歡快地叫。可一開門,他的臉色就沉了。

稻禾急急地問︰「是杭悅離嗎?」

她看到大寶彎下腰,拿了一個籃子進門。

「沒有人……」大寶落寞地說。

「什麼?」

「外頭只有這個籃子。」

他們把籃子打開,里頭都是熱騰騰的飯菜。

「你想,這是悅離給我們送來的嗎?」二寶低低地問。

「我想是吧。」大寶說。

「那他人呢?」三寶問。

「我不知道……」

「悅離是不是真的永遠不回來了?」

這個問題一出,九個孩子都噤了聲,屋里彌漫著難過的氛圍。

稻禾突然一股氣上來,沖到屋外。

「你這樣算什麼?杭悅離!」她對著空曠的院子大叫。

「你要離開就離開!不見就不見!為什麼還要送飯過來?為什麼還要給我們希望?我們不需要你照顧,你要回來就回來,要走就走,誰管你啊!走得遠遠的最好!」

她氣。她氣他怎麼可以用離開、用消失來懲罰她?

她怕他的真面目又怎樣?兩人的感情那麼深了,他以為只要讓她眼不見為淨,她就會開心嗎?

怎麼可能?

她只會一輩子深深責備自己。

面對她的責罵,四周只有風聲與樹葉騷動的聲音響應她。

那晚,以及之後將近半年的日日月月,杭悅離都沒有出現過。

☆☆☆☆☆☆☆☆☆

雖然曾那樣責罵杭悅離,可稻禾仍不放棄尋找他的下落。

她跑到杭悅離工作的官府,詢問他的下落。

「你說那家伙?」官爺鄙夷地說︰「他早辭官了,不干了!你不知道?」

「辭官?」

「老天,那家伙就這樣不見了,害咱們光是找人手就找得一團亂。」那官爺煩躁地說︰「要找到像他那樣任勞任怨、脾氣又好的參軍,真是有夠難的!」

「是嗎?」稻禾的心就像跳下懸崖一樣,整個空蕩蕩的。

「你是他的家人?」

「是的。」

「那家伙什麼都不計較,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家人,這是官府上下大家都知道的事。每次急著回家,就是要煮飯照顧你們。你們既然那麼親密,怎麼會不知道他去哪里?」

稻禾被說得很慚愧。

她從官府走回家的路上,默默地想著。

在高燒昏睡的那幾個夜里,她總無法忘記那只怪物對她張牙舞爪的模樣。

她知道那只怪物是杭悅離變成的,而她竟然還害怕得想逃離他。

可事實上,那只怪物會不會只是想要……

想要保護她呢?或安撫她呢?

因為他是杭悅離啊!是疼她都來不及,更不可能會去傷害她的杭悅離啊!

突然,她想起杭悅離以前常常問她的問題。

我……我讓你感到害怕嗎?你怕我嗎?你想逃開我嗎?稻禾……

我……殺了我所有的親人。你難道……不怕、不怕我嗎?

你覺得……我是個,能帶給你們幸福的人嗎?

他其實一直在問她、等她的回答。即使她的回答是那麼天真無知,他還是覺得很滿足。

他雖然總是笑臉迎人,一副樂觀沒有煩惱的樣子,喜歡照顧人,不想讓他們感到惶恐,可是——其實最不安、最孤獨的人,就是他自己。

而她,除了接受他的好之外,根本沒有為他做過什麼,甚至害怕他的真面目,而拼命地在夢中逃開他。

那天,他會顯露出那真面目,也是為了救她!

稻禾停下腳步,淚眼模糊,渾身顫抖。

她……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杭悅離?她怎麼可以怕他?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應該最清楚明白,杭悅離是絕對、絕對不會傷害她的……

而她竟然怕他、那麼怕他。

是她趕他走的。是她把杭悅離趕走的……

她哭了出來,視線糊成一片,看不清路,卻搖搖蔽晃地繼續在路上走。

蚌然,後頭傳來尖銳的馬鳴,以及劇烈轉動的車軸聲。稻禾嚇了一跳,可要閃開那輛疾駛而來的馬車已經來不及,眼看就要被撞上——

她連叫都叫不出聲,只能害怕地緊閉眼楮。

此時,刮起了一陣大風。

街上的人紛紛在叫,不但是被這風給嚇到,更是驚愕于這風之大,竟可將馬車給刮離了原本行駛的方向。

稻禾起初也是被這大風給刮得天旋地轉,以為自己會重重地摔下地、撞上牆,她緊咬著牙,準備承受疼痛。

可大風之後,又忽起一股柔風,緩緩地撐在她身後,像一個人穩靠在她後方,不讓她跌跤,再輕輕地將她放到地上坐著。

她沒有被馬車撞上,也沒有跌痛。全都多虧了這股風。

稻禾傻了。她趕緊環顧四周,想找到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知道這股風是誰起的。

每次杭悅離回來前,都會起一陣大風。所以,她知道這股風,是誰起的!

她焦急地一看再看,像沙漠中饑渴的旅人找著水那般的急。

可是……沒有。

都沒有。

哪里都沒有杭悅離的身影,四周依然只有她不認識的陌生人。

她的心情落寞,剛才那場風,就像夢一樣,那般不切實際。

她默默地在那里坐了一會兒,才起身,慢慢走回家。

必到了家,她發現……

一如以往,門口依然放了兩只有蓋的竹籃。稻禾走過去模了模,還是溫的。一只竹籃里放了飯菜;另一只竹籃里則溫著已煎好的湯藥。

那是給她溫補身體的湯藥,每一餐都會附一盅。

其實,他沒有離開他們。只是他們看不見他而已。

可是,這種生活又算什麼?

明明可以見面,卻必須這樣刻苦地想念著對方。這比完全失去了他,還要教人難受。

「杭悅離!」稻禾站起來,向四周大叫。「你出來!」

四周無聲。

「我要你出來!巴我們一起住!」稻禾再叫。「我不怕你,我真的一點都不怕你。像你這種一直笑、沒有脾氣的家伙,我一點也不怕!你出來!快出來啦——」

周遭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太安靜了。安靜到讓稻禾感到喪氣,感到絕望,即使她這樣求,杭悅離依然不理會她。

她知道,自己的退縮恐懼一定傷他很深很深。

她無力了,跪坐了下去。

「對不起……」

她傷他很深,可他還是在危險時救了她,還是願意為她準備補身的湯藥……

而她怎麼可以那樣對待他?她討厭自己、討厭死自己了——

「對不起……」她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地哭了出來。「我很愛你啊,杭悅離,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啊……」

她哭得很傷心,孩子們都在外頭玩,沒人安慰她。

只有一股柔風,輕輕地包攏住她,不讓她被秋天的涼風給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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