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诱 第1章
罗霄峰的不归林里,树木苍翠,山花烂漫。
一着灰袍男子,简单装束,肩扛装药竹篓,看来高大俊朗,肩膀宽阔,昂首阔步的在林间疾走,虽然动作迅速,却仍不失温文尔雅,握着药篓的手指间有着粗茧,彷似能文能武,教人无法一眼分辨。
男人深邃有神的双眸凝睇着远方,察看着方向,林间起雾了,雾气沾湿他的发,让他风雅的气度多了一丝内敛。
远处,白茫茫的浓雾氤氲,纠葛的藤蔓攀爬岩壁,越往深山去,瘴气越浓,林间树边甚至还有无名白骨,看来让人胆寒。
但男人视若无睹的继续迈开脚步,欲往更深险处前进,只为采得今日最后一样珍奇药草的种子——断魂根。
世间罕见的“断魂根”仅三年寿命,其外表与杂草无异,但无法截根种植,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会突开异花,一夜即谢,并落下十数颗种子,只是,若是赶不及在种子落地之前承接,种子将落地生根,再不能根移。
而今夜,正是中秋。
司徒加泽一心取药,行色匆匆,就怕错过了子时,又要再等上一年。
脚步急疾,他纵身在林间飞跳,不若外表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人称“药神”的司徒加泽,武功十分高强。
须臾,他窜进雾色里,顿住脚步,凝神静听花草树木的呼吸。
不是为了欣赏,而是为了先发制人。
断魂根,正动着呢——
灵敏的耳朵挑了挑,右边有了动静,还不待一个喘息的时间,那翠绿的身影窜向左侧,躲避在苍翠大树之后。
懊看的薄唇微微勾起,这断魂根极有灵性,像个顽皮的孩子,跟他玩起捉迷藏来了。
他放下肩上药筐,撩起一身灰袍,利落的缠在腰际上,温和的黑眸微瞇,绽放出惊人战斗力,决定与这“小东西”拚上。
只见绿色身影在林间窜动,司徒加泽蓄势待发,一双黑眸随着那身影转移,但他的脚步始终停留在原地,连呼吸都平缓得像是停止了。
断魂根由远处的张望,进而迟疑的在他身边转着,就像个好奇的孩子,最后在他的跟前停住——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加泽脚尖往前一踏,正巧踩在想乘隙溜走的断魂根上。
“想跑?”司徒加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断魂根,那彷若一般野草的模样,有谁知道将之善加提炼后,将有接续人命的神奇效果,也有取人性命于无形的可怕力量。
断魂根身若无骨的扭动着,试图挣出司徒加泽的脚跟,却只是徒劳无功。
突地,一道月光诡异地穿透树梢,照射到断魂根上,顿时像是固化了树根,催化它的成长,原本翠绿的茎身突然长出七彩不规则的花苞,司徒收回压制的脚跟,静静等待它的变化,他知道花就要开了。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那七彩花苞果真开了,司徒眸光一闪,微微一笑,从竹篓里拿出一块白绸,高大的身躯蹲了下来,在花苞旁仔细摊开它。
像是算好时间似的,花苞随即落下数颗像珍珠般的白色种子,其中一颗顽皮的种子跃出白绸,落进灰色的土地,随即没入地表里,瞬间露出翠绿的新芽。
“怎么就不跟我回家去呢?”司徒瞪着那颗幼苗,叹了一口气。
当月光隐没在树梢时,花谢了,今天他的任务已然结束,司徒加泽仔细收妥白绸,细心收入药篓里,心知该回程了。
循着原路踏出树林,没多久就到了湖畔,突地,朦胧月光下,湖面一个银色身影让他驻足了。
那应该是个女人。
一个不知道是死去了,还是昏过去的女人。
一头黑发映着银裳,如绸的发在湖面上张成细密的网,银白的衣裳映着月色,让她白皙的肤色看来更加晶莹剔透、闪耀动人,只可惜——
他环顾四周瘴气隐隐,只怕眼前的她已凶多吉少,可怜又一个无辜的生命,踏进这“不归林”怕是要枉送一条生命。
只是,身为医者,他无法让自己视若无睹,司徒加泽不由得移动脚步,往湖边一步步走去。
离那女子越近,他越能看清她精致的轮廓,她的肌白如雪,唇红似血,发黑似夜,长得一副能慑人心魂的美丽。
不过,吸引他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生命存活与否,他想知道自己的医术是否还有发挥的余地。
司徒加泽在心里暗叹,放下肩上的药篓,跃身,朝湖心飞纵而去,有如蜻蜓点水般的上乘轻功,从不曾在众人眼前轻易展现,但,有人落难,他责无旁贷。
几个轻跃后,他伸出长臂,就要捞起那在月光下蒙难的仙子——
下一刻,他将她捞出冰冷的湖水,将她揽进怀里,不为唐突,只为救回她的一条命。
老天果然慈悲,怀里的她不但没有失去温度,还柔软诱人,甚至他还能感觉到她呼出的鼻息。
太好了!他在心里感叹着,至少,此地不会再平添一个冤魂。
他垂眸,看了怀中美人一眼,正欲确认她的状况时,却正巧迎上一双慵懒柔媚的眼睛,唇边还噙着惬意的笑。
迷人的笑容来得突然,司徒一惊,提在胸口的气差点一散,连脚步都踉跄了。
“撑住,可别摔着我了。”突地,那柔柔的女声开了口,提醒他该镇定心神,两人才没往湖心里一摔。
几个纵身,司徒落了地,这才能好好的看着怀中娇美的女子,月光在她柔美的脸上洒了光,水珠在她的眼睫上闪耀,娇艳的红唇笑着,软若无骨的手肘,就这么攀在他的颈项上。
“公子这么瞧着我,还要瞧上多久?”银裳女子率先软声开口,语气里有着笑意,澄眸里有着媚意,一举一动都似要勾人魂魄。
司徒加泽浓眉一蹙,黑眸一黯,被这突来的笑容怔住。
耙情是遇上了狐狸精?他的心里想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说话了。
“别把我往地上丢,那可是很疼的。”银裳女子的笑意揉得更深,澄眸更加娇媚了。
司徒由高往低的瞅着她,却瞧不出她有一丝不属于人的气息,从容、自在,有着妖魅般的美丽,却没有妖惑的诡气。
她是人——
真是人。
“姑娘何以独自深夜入林?”司徒缓声开口,黑眸仍是紧盯着她。“可知这林里瘴气浓重,一不小心就可能命丧黄泉?”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会,银裳女子望进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里,还是笑着。
“公子何以抱着小女子不放?可知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呢?”银裳女子噙着笑容反问,一双灿眸没有惊慌,花瓣般的红唇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淡讽。
她的美丽,已让她见识到太多男人的觊觎,她早已能对这般眼光视若无睹。
司徒加泽闻言,却仍是抱着她,浓眉间疑惑未解。
“姑娘可是迷了路?”除了这可能性,他想不出一个弱女子何以孤身入山。
“小女子可有一丝慌张?”银裳女子从容回问,一双媚眼瞅着眼前的男人,好奇他为何眸中没有欲色,却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司徒加泽看着她一脸从容惬意,自在得像是在自家的后院,一身的湿、一身的狼狈,裙角、发丝都滴着水,却丝毫不影响她唇边的笑容。
“妳得换下这一身湿衣。”司徒加泽中肯的建议。
秋夜温度极低,稍不小心就要着凉,他没有松手,是怕她连自行站立的体力都没有,而不是为了占她的便宜。
“喔?”她澄眸一亮,朝他冷哼一声,小手在他身后握成了拳,随时准备出手自卫。“公子言下之意,可是要“代劳”?”
司徒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
眼前这女子语调柔软,媚眼顾盼生姿,但话里却隐隐带着刺,足见她是个麻烦人物。
始终,他们两人都是用问句回答对方,四目相视,无人退缩,这样的谈话不会有任何结果。
有了这等认知,司徒加泽松手放她下来,待她站稳后,还礼貌的退了一步。
“既然姑娘无碍,那在下先行一步。”他拱手就要离开,却察觉身后一阵不寻常的气息。
“想走?恐怕是来不及了。”那银裳女子笑了,摊了摊手,摇了摇头。
卑音才落,身后纵下数个黑衫蒙面男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妳这恶毒的婆娘,快把解药交出来!”为首者对着银裳女子大吼,怒气张扬,显然已寻她许久,看着她身边的司徒加泽,话声再落。“别以为妳找到靠山,就笑得这般狂妄,我还是能轻取妳的性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他当靠山?”银裳女子瞅了司徒加泽一眼,轻蔑写在眼底,见他全身就一个竹篓,连件防身刀剑都没有,只怕他徒有轻功罢了。
“很好,我也不想滥杀无辜。”黑衣人看了司徒加泽一眼,怎么看他都像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
司徒加泽淡然一笑,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尔雅的文弱书生。
无妨,他横竖也喜欢这样的保护色,此刻,他继续保持沉默。
“快把解药交出来,省得大家费功夫。”黑衣人持续对银裳女子放话,只想拿到解药回去解救他们的寨主。
“哼。”银裳女子冷哼,想起那个肮脏的男人就反胃。“那臭男人动歪脑筋,想占本姑娘便宜,还敢来要解药?!啧啧,天理何在?”
“天理轮不到妳来管,快把解药交出来。”黑衣人不理会她话里的嘲讽,只想拿到想要的东西。
“我只是毒瘫他的身子,可没取了他的命,你们别逼我出手,到时,哭爹喊娘的可会是你们。”银裳女子不掩语气中的轻蔑,话声柔柔,眼神却十分冷冽。
“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口出狂言!”黑衣人还要再开口,银裳女子却已经失去耐心。
“解药就在我怀里,有本事就过来拿啊!”银裳女子美眸瞇起,丝毫不掩饰她的傲气。
“找死!”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下一步就要发动攻击——
“以多欺少,不是正人君子该有的举动。”司徒加泽往前迈了一步,将银裳女子护在身后,动作间无形告知对方,他要揽下这件麻烦。
一直以来,他隐居山中,不管世事,但没想到在这深山里,他还是招惹上红尘中的一身腥。
“你想多管闲事?”黑衣人声音一沉。
“只怕是不管不行。”司徒加泽看着银裳女子一介女流,却招惹这些凶狠人物,实感不解。
“想替我出头?”银裳女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好奇的往他一望。
一般男人为她出头都是另有所图,只是,他始终目不斜视,最无礼的时候,也只是盯着她的脸,还没往下挪移到她曲线玲珑的娇躯上。
“如果妳不愿意,我倒可以省事。”司徒加泽幽默的回她一句,心想她既然敢惹上这些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愿意!当然愿意,慕容姬在此谢过公子伸出援手。”银裳女子微微一福,对着他盈盈一笑。
她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如果可以不用动手,那倒也省事。
于是,她笑得更甜,美丽的唇儿扬了扬,纵使,她清亮的眼底,闪着某种寂寞的光芒——不过,从来也没人能发现。
倘若在平时,面对这样的笑容,司徒加泽可能会觉得心旷神怡,但现在,他可没那样的好心情。
“慕容姑娘。”司徒加泽正要开口,却不料黑衣人已经没有耐性继续等下去,大刀往他一劈,直接就要取人性命。
司徒加泽护住身后的女子,利落闪过劈来的大刀,接着环住慕容姬的腰,让她避过刺来的长剑,只见一男一女在刀风中闪躲。
剑风扫射,一身灰袍在风中旋转,一头黑发在两人四周飞舞,缠上他的颈,卷上他的身,空气里,鼻尖前,隐隐都是那浅浅、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的飘在他的鼻尖。
他心神镇定,保持优雅的笑容,一派的心平气和,强健的双臂拥着她旋转,避开左边刺来的剑、右侧劈来的刀,动作流利顺畅,没半点拖泥带水。
只不过,虽然两人身上并没见血,但慕容姬的长发被削断一截,连司徒加泽的灰袍都落下了一段,他却仍然面不改色,唇边的笑容让他更添一抹清朗俊伟。
慕容姬有趣的看着自己的身躯,随着他的使力而左舞右转,好几次,刀锋划过身际,她都以为自己的脑袋会分家,只不过,动作虽然惊险,但他们都能成功避开,他的气息没有一丝紊乱,明显是个练家子。
看来,她可以放心,她的生命没有危险了。
她的结语才落,耳边却传来温文的声音。
“这些人气疯了,我们还是走为上策。”突然,司徒加泽对她提出这个建议。
“啊?”慕容姬还没理解“走为上策”四个字,怎么会在一个武林人士口中说出时,他已擒握住她的手腕,左躲右闪,觑了一个空,从人群中窜出身来,在林间急奔。
凉风拂起颊畔长发,很舒服,但,慕容姬却没半点乘风的雅兴。
“公、公、公子?”慕容姬第一次哑口,说话支支吾吾不甚流畅,无法从刚才的从容心态调整回来。“你不是说要救我?”
“我是在救妳。”司徒加泽回头,淡淡一笑,不明白她何来此言。
“可是——”慕容姬黛眉轻蹙。
“有什么问题?”司徒加泽没有停下飞纵的动作,还不忘回头看着追兵,一边拔下树间林枝,锋锐有力的往地上一插,忽左忽右、突前突后,看来纷乱,却乱中有序,似是排列什么阵式。
“可是——”慕容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疑惑着他扯着她飞跳树梢的动作。“我觉得我们像是在逃命?”这好像不是一个大侠做的事吧?
“我们是在逃命。”司徒加泽说得大言不惭,丝毫不以为忤。
“逃、逃命?”慕容姬半晌说不出话,聪慧的眼神难得露出几分迟疑。“你所谓的“伸出援手”,就是拉着我逃命?”
“能活下来就好,什么方式有差别吗?”司徒加泽微微勾起薄唇,笑了。
他伸手折下最后一根树枝,往后一个飞刺,直直插入干涸的大地,放慢飞纵的脚步,只因为身后的迷踪阵已成,三个时辰里,那些人只会在林间瞎闯,逃不出他设下的阵法,他们安全了。
“这样逃难般的狼狈,你不觉得有损尊严吗?”慕容姬讶异得蹙起眉,这些侠义人士不是最爱面子的吗?
“能活下来就好,不是吗?”他缓下脚步,轻轻的在地上落下,慕容姬虽然心里不怕,但还是习惯的回头看了追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
“不会是因为我说了逃难看来狼狈,所以你要留下来受死吧?”慕容姬黛眉紧蹙,虽然她的怀里拽着“亡命散”,后头的追兵伤不了她,但这情况的突变还是教她无法适应。
这男人,会不会太强出头了?
除了轻功,没见他使出一招半式,这样的人也敢多管闲事,真不知道该说他见义勇为,还是该说他没长脑袋。
“放心,短时间内,他们不会追上来了。”司徒加泽礼貌的松开手,没有替自己辩解,倒是转开了话题。
“慕容姑娘,妳体内有异常的药性反应,是被人下了毒吗?”司徒关心问道。
“没有。”慕容姬摇摇头,双眼闪着奇异的光芒,很惊讶他只不过是握了自己的手,就能察觉她的脉象有异。
她回头看了山林一眼,原先紧追在身后的黑衣人全部失去踪影,再对照他一派从容尔雅的表情,她不得不相信他的说法,他们的确甩开敌人的追击,这下子,她才对这一位看来没有杀伤力的男人,心态上有略为改观。
“妳呼出的气息有异香,那不是人体该有。”司徒再次提醒,有许多人被下了毒却不自知,死得不明不白。
“下毒,是我专门的,难免呼息间会吸入一些。”她简单解释,还是绕回原来的问题。“你是究竟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司徒笑了笑。“我只是个农夫,种花种草种菜,恰巧懂得一些脉象罢了。妳刚刚说妳是专门下毒的?”他环起手臂,想起适才那些人也开口跟她要解药。
“是啊。”慕容姬将一头湿发撩到身前,用手拧吧,顾盼之间,姿态十分撩人,说出的话却十分狠绝。“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该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徒加泽眉头微蹙,察觉她外貌瞧来柔媚似水,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暴戾,从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冷绝,绝不仅只是说说而已。
“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必要,还是别随意伤人。”司徒正欲搬出一大套“勿扰人害已”的建议时,慕容姬倒是不耐了。
“停!”娇媚的眼神勾了他一眼,红唇微微嘟起。“瞧你看来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像七八十岁、发白齿摇的老头了。”
她的评论让司徒微微一愣,他勾起笑唇,态度却仍是不愠不火,心想,或许是他隐居在深山久了,真像是个老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多说无益。
“既然姑娘无碍,那司徒就不耽搁姑娘,就此告别。”他拱手一揖,只当萍水相逢,要将这无意招惹的红尘潇洒放下。
慕容姬怔愣了下,倒是很讶异先提离开的人是他。
一般男人见着她,就像蜜蜂瞧见了蜜,总是在她身边缠缠绕绕、没完没了,他倒是没把她往心里头摆。
“你怕我对你下毒?”她环起手臂,黛眉挑高。“跑得这么快?”
“当然不是。”司徒加泽摇头,毒这等事,从来不曾困扰他。“有急事不容暂缓,过了时机就来不及。”他药筐里的断魂根种子,得在天明前落地,时辰晚了,就等于没了功效。
慕容姬摆手,没把他的理由听进去,横竖就是个不重的男人,她求之不得。
“谢谢公子伸出援手。”就算是拉着她在树林里疾奔有些狼狈,她还是心领了他的热心。
江湖人称她为“毒姬”,她一点儿也不想反驳,反倒觉得这名字真是响亮,搭配着她心狠手辣的下毒手法,简直名副其实。
她不是善类,自始至终都不是,她也不想替自己狡辩,只不过,她并不是闲闲没事爱下毒,只要不招惹她,她一身懒骨,又怎么会替自己惹麻烦呢?就像现在,她还真感激眼前的“农夫”多事,让她连出手的力量都省了。
“在下告辞,姑娘一路小心。”司徒加泽不忘再三叮嘱后,转身就迈步离开。
慕容姬看着他朗步往前,一身灰袍没有半点停留,一步一步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离开她的身边。
唉!又一个——不要她的男人。
慕容姬抿唇,心里那猖狂的恶意,又一次在心口上跳动了。
男人要她,她不要。
但当男人不要她时,就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不要她的男人。
一种陌生的征服,迅速窜上她的脑门。
“等等。”她突地开口,止住司徒加泽离去的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她。
“慕容姑娘?”司徒加泽浓眉罩上疑惑。
“我人不舒服。”慕容姬软软开口,话毕,只见她双腿突地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跌去——
司徒加泽瞬步往前,迅速抱住她软下的身躯,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慕容姬虽已见识过他“逃命”的功夫,却也讶异于他移动的迅速。
“你——”慕容姬支吾,发出真心的赞美。“好俊的身手。”
司徒加泽只是摇头,不把她的称赞往心里搁去。
“妳哪里不舒服?”他直觉把住她的脉,除了那原有的中毒现象,所造成的血流急窜之外,并没有其它异状。
“我腿软。”慕容姬软呢开口,颈项一偏,朝他的肩膀偎去,顿时淡香盈绕在他的鼻尖,他却无暇理会。
腿软?这是哪门子的病呢?
司徒诊住她的脉,凝神听着每个脉象分别,想找出她“腿软”的原因。
慕容姬觑着他紧张的反应,心里闪过一抹得意。
就不相信这人真是柳下惠!
人们虽嘴里骂着她,但眼里却写着真实的,不管是对她的惊艳,还是对她的觊觎,她可是再清楚不过。
但眼前的男人不同,眼里无波无纹,像是瞧见的只是个乡野丫头,教她的自尊往哪儿放。
所以,她故意了。
越是不理会她,她越是要瞧瞧这人的耐性到哪里?自制力又到哪里?
在这个人人团圆的中秋夜,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心里想望的那个男人又——唉,不提也罢,还不如自己来寻些乐子,闹闹这看来正直的男人吧!
“抱我走上一段路,可以吗?”她笑盈盈地对他露出勾魂的一瞥,说时迟那时快的,双腿往上一蹬——
出于直觉,司徒伸手抱住她,只为了不让她摔跤,只是,顿时软玉温香沁满胸口,他没有兴奋异常,反倒出现窘色。
这算不算得上是“霸王硬上弓”?虽然这“霸王”变成了“美人”,但一样都做些强人所难的事。
“谢谢,我真的累了。”慕容姬红艳的菱唇微微颤抖,尽力克制着窃笑的弧度。
败好!
这男人从见到她开始,始终恍如一株劲风不移的松木,气度沉稳,不疾不徐,表现得刚毅寡言,彷似他一身灰袍那般无趣。
不过,现在看起来,至少还懂得怜香惜玉,多少满足了一些她美人儿的虚荣,可算是半块木头,尚待开发。
司徒加泽的表情看来有些尴尬,美人在怀,他放下也不对,不放也不对,一肚子拒绝的话,亦不知道是该说出口还是该吞回去。
“快走吧,公子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慕容姬“好心”的提醒他,该启程了,省得身后的追兵赶到。
“司徒加泽。”他终于纠正她。“别再公子长、公子短的。”相逢自是缘分,更何况在这荒郊野外,他们也算是有缘。
“司徒加泽——”慕容姬柔柔的嗓音,滑过这陌生的名字,媚眼朝他勾了勾,自动放软音调。“那我就叫你“司徒”啰?”
司徒!
这两个字轻柔滑过他的耳膜,挑动他心里最隐密的一根弦,蓦地荡了一下。
懊友们也叫他司徒,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但却是第一次,他的心因为这柔软的腔调而有了浅浅的波动。
他凝眸,看着这美丽的眸、美丽的眼、柔媚的笑容与软中带硬的态度——
办尘里的一身腥,怕是很难简单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