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夫碰不得 第一章
在这不景气的年代,想在就业市场中找到一份养得起一家三口的工作,并不如想象中容易。
起薪高的工作不是要看学历,就是得靠人脉取胜,而一个大学文科肄业的学历,在求职时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要上网浏览几个人力中介网站,登录的求职者名单无一不是落落长,竞争之激烈由此可见……
净是找理由自我安慰,也是填饱不了肚子的。
虽然可以理解就职不顺利的原因何在,只是帐单不等人,水费、电费、房租等种种开销更是不会等人,总不能一天过一天,坐吃山空地等工作自己找上门。即使大人可以靠喝水过日子,婴儿可不能没有女乃喝,在这种节骨眼,不能再挑三拣四的了,一切以赚钱为优先。
没有学历、人脉,至少有二十郎当岁的过人体力,仗着这一点,高以达开始了一天兼三份差的打工生活。
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是在专门包办公大楼打扫的清洁公司打工;深夜十二点到清晨七点是在加油站打工;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是在住家附近的超级市场打工。凭借一天工作将近二十个钟头的毅力,才勉强让家计平衡。
“这只是找到工作前的过渡期,熬一下夜又不会死人,以前在准备报告时,我也经常一天只睡四个钟头啊!”高以达笑着对新婚没多久的妻子,乐观地拍胸脯说道:“放心,钱的问题和烦恼的事都交给找,你只要在家里好好照顾贝比就行了。”
听到他的安慰,妻子那张原本青春貌美,却被家务与育婴的劳心劳力,折磨得疲态毕露的脸上,也没显出多大的安心神色。一双无神的眼呆滞地望着他站立的方向,明明看着他,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进眼里。
当时高以达已经嗅到一点不对劲,可是一肩扛起的生活重担,让他无心多替妻子的身心状态着想。
孰料,命运女神其实早已准备好,要向他拋出下一个更令人灰心丧志的挑战关卡。
斑以达一手拎着便利商店卖剩的过期便当,另一手提着同事送他的旧婴儿服,三步并成两步地爬上这栋三、四十年屋龄的老公寓——不到十坪的小小顶楼加盖屋,就是他们一家的栖身之所。
“我回来了!今天运气很好,有两个卖剩的鸡腿便当可以加菜。”
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放在客厅兼餐厅的方形双人小餐桌上,高以达迫不及待地上前敲了敲妻子的房间门,小声地喊道:“阿香,我进去喽!”
平常在这个时间,妻子都会陪着贝比午睡,今天她难得醒着。不只这样,她还在小房间中翻箱倒柜,将衣物丢入一个手提旅行袋中。
“你要去哪里吗?”
“我要离开,我己经受不了过这种日子了。”背对着他,蹲在破旧五斗柜前的妻子把抽屉推回去,并冷冷地放话。
“……咦?”过度吃惊,高以达大脑慢了两、三拍才吸收到信息。
妻子回过头,略带不屑地瞥他一眼。“你说说看,你最后一次为我买东西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阿香,对不起,现在手头比较紧,等我找到薪水好一点的工作,一定给你买个名牌包,你不是最喜欢爱玛——”
“我有说我要名牌包吗?”
打断他的话,妻子俐落地一扣,扣好旅行袋的拉炼,提着它站起身说道:“高以达,你真是太自私了。”
妻子的怒火,就像一枚炸弹突然间全面爆开——说不定引线早已点燃,只是他一直没注意到。
“当初真不该被你洗脑的,说什么生命有多宝贵、孩子想活下来,要我把孩子生下。结果呢,自从决定生下他之后,我一天天地后悔了,觉得自己活在一场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的恶梦之中。”
扭曲着唇,妻子直接而毫不遮掩的厌恶目光,自他的脸上移到床中央——她怀胎十月生下的,还未月兑襁褓的三个月大婴儿。
“你是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家庭,但我得到了什么?换不完的尿布、洗不完的女乃瓶,还有一个眼中只有孩子,没把我当成女人的丈夫。在你心里我还是个女人吗?或者我不过是喂养你宝贝儿子的一头母牛?”
妻子尖锐的诘间,像把刀刺入了他的心脏。
瞥瞥他发白的脸,妻子接着迸出冷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能抱怨吗?母亲真伟大,得体谅丈夫赚钱辛苦、得无条件地爱这块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肉?真抱歉,我就是这么肤浅,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当一头母牛了!”
不是这样的。高以达苦涩地摇头否认,可惜妻子并不当真。
“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很过分、很恶劣,是个最差劲的烂女人、坏母亲吧?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哪个不是这样把屎把尿地带小阿子,又不是只有我吃这种苦头,也没人会像我这样过分,打算丢下自己生的小阿不管,只顾着追求自己想过的人生。”
“没有,我发誓,绝没有这么想。阿香,我去泡杯热茶,我们一起静下心来好好地谈。”
他朝妻子伸出求和的手,她却用力一甩,拒绝了。
“不用!你们这些念文学的人嘴皮子有多厉害,我已经见识过一次,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她满脸嘲讽地冷笑。
“阿香……”
“何苦这么委曲求全?别人都觉得是我配不上你耶,能摆月兑我这种坏女人,对你也是好事吧?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家庭,不见得非得要由我担纲演出母亲的角色。去找个温柔又娴淑的、更吻合你幸福家庭美梦的女人,当你的妻子吧,至于孩子就当作是老天爷送你的好了,我不要了。”妻子放完话,掉头往大门而去。
仿佛是看着电影中的场景,周遭的一切以慢速播放着,明知接下来会是什么发展,依然阻止不了它发生。
只有一句话能留住她,这是最后的杀手锏……
我爱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对一些人而言,这和其它字眼并无啥不同,随随便便地挂在嘴上,不犯法也不用花半毛钱,况且滥用这三个字的情歌、广告、电视电影的范例,在街头随处可见。谁还会拘泥于这三个字的真真假假?谁还会相信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
然而就是这样的三个字,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说吧,快讲出来。只有这么做,才能把妻子留下。
不,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口。
妻子说的很对,并非她冷酷无情,自私的人是他。
是他冷落妻子在先,又辜负妻子对爱的渴望在后,实在不能怪妻子看破他、离开他。到了今天,他才晓得女人的直觉原来是这么地敏锐而可怕,只是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就能嗅得出男人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这是种原始本能吗?
蓦地,一阵陌生而猖狂的引擎咆哮声传到耳中,打醒他这个梦中人。他慌张地冲出大门,攀在栏杆边探头出去,恰巧看到妻子步出公寓大门,往一辆不知何时停放在门前的银色法拉利跑车走去。
“阿香——”人生中从未如此激动地大喊过。
妻子的背影顿了顿。
似短还长的一瞬,纵使看不见表情,他仍旧感受到了妻子内心的剧烈挣扎。就在他以为妻子不会回头了,她却缓缓地转过身,仰望着他站立的窗口,蠕动着双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喂,走了。”法拉利的驾驶,一名戴着墨镜、头发挑染棕褐色的男人,鸣了一下喇叭催促她。
妻子收回视线,婀娜地屈身坐入副驾驶座,毅然决然地与别的男人扬长而去。
苞宝宝说,我死了。
罢刚妻子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明了她这一走,已经抱定了永不回来的决心——这不是单纯的离家出走,而是她不要这个家了。
呆若木鸡地返回屋内,高以达浑身无力地坐在床畔,仰头看着天花板。
“啊炳哈,糟糕了,贝比,爸爸和你一起被妈妈拋弃了。哈,哈哈哈哈,伤脑筋,以后这个家就剩我们两个了,哈哈……”
这绝不是一件滑稽可笑的事。
这是件很严重的事。
可是“笑”总比“哭”来得让人愉快。
笑吧,一笑,再笑,不停地笑吧!笑到自己能平心静气地把泪水擦一擦,然后重新站起来,好好面对难关为止。
三个月后
隐藏式的强力投射灯,由下而上地照耀着繁琐华丽的酒店金色招牌。
刻着“里多迪佛”字样的招牌,闪烁出宛如黄金雕琢而成的纸醉金迷贵气。这间独栋、仿德国梦幻逃陟古堡造型——把名字译为中文,就是“小恶魔”之意——的公关酒店,静静地伫立在闹区一隅,低调地散发出高雅奢华的魅力。
每到了夜幕低垂的时间,就是群魔乱舞的时刻。
进入它的梦幻大门,那些经过一番严格考核、挑选饼后的不同类型帅哥靓男们,会打扮得如同每位女性梦中的白马王子,前来迎接。而依照贵宾们的愿望,他们也可化身为女人渴望的“有点坏又不太坏”的恶男们,或是佯装成蛮横、爱吃醋的暴君,取悦每位带点寂寞、带点无聊、前来释放压力的淑女们。
“里多迪佛”,其实是一间专门为女性打造的男公关酒店。
据说背后有中南部的某大帮派做靠山,因此打从开业迄今,酒店的作风始终保持低调、神秘。不只严格过滤来客,也不像一些强调大、气派、豪华的酒店藉八卦媒体大肆宣传,更拒绝所有的媒体进行采访。
扁靠着淑女们口耳相传的高回流率,“里多迪佛”在男公关酒店圈内占据了一方天下。
急促的真皮鞋跟发出喀喀声响,越过铺着光可鉴人的仿黑色大理石磨光石英地板的走廊,霍地打开休息室的门。
“啊?不会吧,只剩你一个人吗?”萧经理不死心地抬头四望。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新人歪了歪脑袋,像是好奇这么明显的事(看也知道除了他,没别人在的状况下),为什么经理还特地用嘴巴再问一遍。
“其它人都陆续被叫出去了。”奇怪放在心里,嘴巴照开地回复。
伤脑筋,萧经理擦擦额头的冷汗。适逢情人节,今天店内生意特别好,不要说是NO.1了,几个当红的男公关全都忙得不能分身,稍微上得了台面的新手公关也全部被派去帮忙他们了。
只是,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剩下这个——来没多久,已经在店内闯了不少祸,得罪了几名熟客,也赢得几名VIP客欢心——问题多多的新人?
经理无可奈何地点头。“那……就你跟我来吧。”
“是。”新人听话地放下手上的外文杂志,从沙发上站起来。
败难不去注意到他优雅从容的走路姿态,有如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交际舞蹈家、举手投足有款有风。
再论其外貌也有充分本钱能赢取女性芳心,尤其是那双介于黑色与巧克力色之间、宛如混血儿般的剔透双瞳,分外突显出他兼具男人与男孩的气质,能轻易唤起女性的母爱本能。若再加上他柔和秀气的轮廓、中低微哑嗓音的和缓说话方式,走“疗伤系男孩”的路线,一定能一炮而红——这也是经理录用他的理由。
岂知,萧经理内心一叹,在这行打滚二、三十年,无论挖掘男公关或女公关,在业界是名声嫌冢当的“识货名人”的自己,这回却在这名新人身上惨遭滑铁卢,看走了眼。
要说这名新人是“废物”,倒也没那么夸张。
问题的症结点出在他太不了解女人,而且也不了解男公关的工作性质。
虽然有些人讲一讲、教一教就会开窍,但是这家伙完全不行。不是因为他太笨,而是他太笨拙,当一名男公关却连怎么搞公关都不懂,那真的就完了。
“听好了,等会儿你要招待的客人,是本酒店最重要的客人,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做出失礼的举动、说出惹人不高兴的话。”边领着新人前往VIP区的包厢,萧经理边钉他。
讶异一瞥。“最重要的?我记得经理曾经说过,每位客人都很重要,难道不是吗?”
懊说这家伙胆子大,还是没神经?自己好歹也是上司,竟当面给他吐槽。
萧经理有点下不了台阶地咳一声。“不要离题。重点是在里面的是本酒店的最大股东,换句话说就是发你薪水的大老板,而另一位则是她的好朋友。他们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人物,最好是戒慎恐惧、小心谨慎地好好招待,千万别再像上回那样……比方人家问你有什么书好推荐的,居然推荐客人去看名不见经传的东欧作家的书!随便介绍一本休闲书就行了,像你这样乘机推广自己偏好的冷僻文学,不要说是让人放松了,反而使客人更有压力,人家没气到来找我“扛不累”就很客气了。”
“会吗?索尔仁尼琴的书挺好懂的,他又是诺贝尔奖得主,不会不知名。”
“在台湾,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知名度,比偶像剧的路人角色更低!记住,这里不是研究所,没人会对你的冷门西洋文学有兴趣。大家只是来这儿寻开心的,你只要配合客人的水准,坐在一旁陪笑装作一只可爱无害的宠物就行了。”
斑以达蹙起眉。“……经理,我可以讲真话吗?”
经理以为他在求教,决定发挥有救无类的精神,给他上一堂课。“当然可以讲真心话,但是你说话前要先修饰一下,也要懂得有时不把真心话全部说出来,并不等于要你说谎话。”
“那我就直说了。经理刚刚说“配合”客人的水准,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好象来这儿的客人们水准不高,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这样的话被客人听到了更不好吧。”
炳啊?经理目瞪口呆。“你、你是在教训我吗?”
“您误会了,我是把“旁人听到会作何感想”的顾忌,诚实地和您分享。”
“免了!”
虽然他说得没错,自己之前的发言是有问题,可是……可是这个小子……要不要紧啊?真的能让他去接待老板吗?万一出了差池,老板可是会毫不犹豫地处分掉这个弄不清楚状况的二楞子。
——唔,胃好痛。当经理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令他胃痛的家伙。
可是有招待总好过半个招待都没有,万一让老板等太久,倒霉的人会由这小子换成自己。
“总而言之,你只要递递水、替贵宾们调酒,不要自作聪明地谈起什么人生大道理。一等阿灿与胖胖有空,我会把他们转到这边来坐台,到时候你就可以下去了,了解了没?”
新人点一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祈祷他是真的听懂了,萧经理整了整领带,敲敲包厢门——里面传出“进来”的响应后,他仿佛谒见女王般地慎重开启那扇门。
“打扰了,黄老板、龙老板,这位“小斑”是本店期望的新秀,我让他来替二位调杯水酒,陪你们聊聊天。还有,店内的NO.1与NO.2也说等会儿务必要跟二位问个安,不知可不可以?”
在萧经理介绍的时候,站在后头的高以达向两名贵宾点头打招呼。
他听说过“里多迪佛”的大老板是女的,由此可知,这位明眸中有着藏不住懊胜光芒、轮廓深邃的艳丽美女“黄老板”=大老板。
而坐在她身旁,个子就一般男人而言略微迷你,大约只有一百六十出头,样貌很年轻……像十几岁少年的女圭女圭脸男子,便是她的友人“龙老板”了。
“你是新人啊?来多久了?”说着,黄老板掏出了金质烟盒。
“到今天为止刚好一个礼拜。”高以达笑着回道。
咚地,萧经理暗暗给他一拐子,还对他挤眉弄眼着。
他痛得模模肚子,不懂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见黄老板指间夹着根香烟放在唇边,她不知在等什么,大声地清了清喉咙。
“我帮您倒杯水吧。”高以达殷勤地在桌旁蹲下。“听说烟抽多了,痰也会变多,需要多喝点水把它排掉。来,请用。”
望着高以达捧到自己面前的水杯,黄老板楞住了,旁边的龙老板却呵呵呵地笑得好开心。
稗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的萧经理,脸红了红,小声地朝高以达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去帮黄老板点烟。”
原来黄老板的那个姿势是这个意思。“但是,我觉得为了贵宾们的身体着想,不应该主动劝进他们抽烟,有些人或许觉得少抽一、两根烟没啥影响,但往好的地方想,少抽一、两根烟,也许就能多活十分钟。”
完蛋了。完、蛋、了。萧经理脸上写满这三个字,惶恐到两鼻孔都张开了。“笨、笨蛋,小斑,你不要再说了!”
“是,对不起。”被骂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关心客人的身体也错了?
“唉呀呀,萧经理,你找了个好有趣的新人进来呢。”龙老板咧着嘴揶揄。
这里面唯一的女性,面无表情地、默默地,自己掏出打火机,自己点烟,自己抽了一大口“毒气”之后,对着高以达的脸缓缓吐出烟圈。
“我说……你叫“小斑”是吧?”
“是,黄老板。”
摆眸瞬也不瞬地瞅着,黄老板艳丽的红唇拧出一抹笑。“回答我,你怎么会想来做男公关?应征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时间与金钱,这两方面的条件都是最好的。”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妻子离开之后,高以达得同时承担照顾贝比及赚钱养家的责任,但是他负担不起请全天看护的保母的费用,因此忍痛放弃了其中一份兼职,并找住在附近的保母,在他上班的时间代为照料贝比,他下班返家就去接贝比回来。
想要父兼母职还要打工,远比想象中更不容易,陆续出现很多状况……有时为了处理贝比发生的问题(像是突然发烧、或保母请假之类的),他也会丢下手边的工作飞奔出去,因此而遭公司开除。
亲身经历过后,他实在太钦佩那些独自把孩子扶养长大的单亲父母,因为没有人分担辛劳,一切都要自己扛起,那真的需要过人的毅力,也一定会练出处变不惊的心脏。
逼老板嘲讽地说:“太好了,看样子你还没有胡涂到回答我,你是来“里多迪佛”拯救迷路的羔羊,我差点以为你是哪个教会派来卧底的。”
“……我不该关怀客人的身体健康吗?”
逼老板翻翻白眼。“谁来教教这个大笨蛋!”
“呵呵,黄柔你用不着发火,我想他只是需要有人点他一下。”女圭女圭脸的男子安抚着好友,然后转头面对高以达。
“小憋子,假设你今天很想吃汉堡,可是当你点了汉堡后,店家却送上了饭团,你会有什么感觉?你会觉得这不是你想吃的东西,对不对?有的人会勉强吃下去,有的人会立刻发脾气要求更换,可是无论是谁,一旦遇到这种事,一定都感觉很不愉快吧。你认为客人来到店里,当她取出香烟时,她会期待听到你说教吗?”
他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让人保持愉快的心情是服务业的基本,而他却搞砸了。“非常抱歉,黄老板,方才是我僭越了,也非常谢谢你的指导,龙老板。”
“瞧,他还是很有潜力的。”龙老板帮忙打圆场。
但黄老板眉一挑,不是很苟同。“不,头脑聪明不见得能做个好公关,最根本的……”她瞥瞥萧经理。“你也知道,自己可能挑错人了吧?”
萧经理轻叹。“您真厉害,一切都逃不过老板的法眼。”
斑以达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是因为这种事情累积的经验多了,很容易就能从周遭的气氛中咸受到——这份工作,恐怕是不保了。
“小斑,你被开除了。”
丙然!这下子又要回到原点再出发,而且这次应该不可能再有这类接近天上掉下来的高薪工作了吧?
当初高以达会进入“里多迪佛”,是在街头物色新人男公关的萧经理当街把他拦下来,硬塞给了他一张名片,“力劝”他到酒店上班。
那时候对于特种行业的印象,不是打架闹事,就是黑枪满天飞,实在有点“小生怕怕”的感觉,因此他只收了名片,并没真的打算进去做。
谁晓得两天后自己就丢了差……
虽然一切只是顺水推舟,假使不拘泥于世俗看法,这份工作不但钟点费高,上班时间也短,除了有爆肝风险之外,还真是个一举多得的好工作,可惜自己又被fire掉了。
在妻子离家的这两、三个月来频频更换工作,原本就已经不多的储蓄也差不多见底了,接下来付不出保母费,他能找到一份允许他背着六个月大贝比去上班的工作吗?
“黄老板,可不可以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困窘地红着脸,高以达做出他这辈子最厚脸皮的请求。
逼柔爽快地问:“你认为自己被开除的理由是什么?”
“……我太鸡婆了,让客人不愉快?”
“不,是你没有弄清楚,客人们花钱来公关酒店是要追求什么。你说得出来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答案是“两个字”,如果你答对了,我就让你留下。”
自己的工作全赌在这两字上头了。快回想一下,平常萧经理总是挂在嘴边的……宾至如归的感觉?不对,字太多了。快乐?放松?抒压?每个好象都差不多,哪个才对?不管了,随便挑一个!
““公主”!大家想追求变身为公主的滋味!”
“不对,想体验身为公主的滋味,买顶皇冠来戴也一样很爽。为什么客人们要花大把钞票进入这间店,与你们聊天呢?她们要的只有一样,那是得靠你们才能得到的感受,更明白地说,是“浪漫”。”
跷起二郎腿,黄老板“开示”给他听。
“女人无论到几岁,一直都渴望着浪漫。你们的工作便是把浪漫带出来,让女人得到浪漫的滋养,比方刚刚你演出的角色,那不是关心爱人身体健康的“浪漫”情人,而是成天唠叨身体健康的母亲大人。”
她还亲自示范给他看。“母亲和情人有何不同?你给我看仔细了。”请好友掏出香烟之后,她一手握住了好友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你只能呼吸有我在的空气,连香烟也不许占有半点你的身体。”
斑以达甘拜下风,要他临时应变地说出这种令鸡皮疙瘩全冒出来的甜言蜜语,他还真的做不到。
“你看清楚了吧?当我拿出香烟的时候,你起码要能给我一个不生气的浪漫理由,而不是讲那些“不中听的实话”,你被开除的理由是你太笨拙了,不懂得怎样演戏。本酒店只提供贵宾们“中听、中看、也中用”的浪漫男公关,你的致命缺点是你太真了,完全梦幻不起来,所以我开除你。”
心服口服,连一点点能反驳黄老板的余地都没有。
返回休息室更衣,高以达留下预先支领薪水买的西装,走出了工作不过短短十天的“里多迪佛”大门,站在街头不知何去何从。
他扳着手指开始算,一份、两份……天啊,自己在这两个月内竟换了十次工作。每一份工作他都很认真去做,却得到这种结果,要不灰心丧志真的很难。
不,不、不,现在才是开始,沮丧还太早了些,浩瀚世界上不会没有半个适合的工作,一定会有的,只是他还没有找到而已。
“啊,真巧,居然又在门口碰到了。”是刚刚的女圭女圭脸男子。
望着对方把号码牌交给泊车小弟,高以达朝他点个头,回道:“多谢你之前的大力帮忙。”
“呵呵,但是你还是被黄柔炒鱿鱼了,真是遗憾。”
模模自己的脑袋。“黄老板说的也没错,经过她这么一指点迷津,我也算是看透了自己,我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虽然我真的很需要这份薪水,但这也无法强求。”
“你是为了还债还是……?”
“我是单亲爸爸,需要这份薪水是为了养家。”
“哇,看不出来你有小阿子了,小阿多大了?”龙老板眨眨眼。
“六个月。”高以达还不忘掏出手机,秀出宝贝儿子的照片炫耀。
“哇,好可爱喔!”
龙老板的一句赞美,让高以达更是得意忘形,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儿子有多天才,才六个月大,已经开始学怎样翻身了等等。讲到忘我,连龙老板的车子已经等在旁边,他都没注意到。
“一个人带小阿子已经够辛苦了,如今又丢了这里的工作,你一定非常头痛吧?你有什么打算呢?”看完所有照片,龙老板同情地问。
“……”眉飞色舞的脸顿时变成苦瓜脸,高以达笑了下。“当然还是得尽量找工作、想办法混口饭吃,幸好贝比的女乃粉钱还有。”
“啊,小憋子,有份工作或许很适合你。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这耐性熬到出头天,你要不要试一试当个家庭主夫?”龙老板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家庭主夫?意思是“帮佣”吗?男人当帮佣有点奇怪吧?
避他的,溺水之人见到漂浮在水面上的救生圈,难道会去挑三拣四地计较救生圈的花样吗?高以达毫不犹豫地牢牢捉住它,大声地说:“什么样的工作我都愿意!请让我试一试!”
龙老板微微一笑,抽出一张便条纸,写上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明天下午两点你到这个地方,直接找这个人就行了,我会先帮你跟他联络的。”
纸条上头写有“段昀”两字。
懊古风的名字。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会需要帮佣,大概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希望是个好脾气又容易相处的老人家。
——隔天事实揭晓时,高以达才知道自己的猜测错得真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