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在不言中 第七章
头痛欲裂!季纯纯跌跌撞撞走向客厅,犹不知为何一醒来就往这边走,耳膜忽然接收到刺耳的铃声,原来是电话将她吵了起来。
“喂……”她被自己沙嗄的声音吓得清醒。
“纯纯啊!”吕彩梅在那头大叫。“你还没出门?八点三十五了耶!协理看你还没来上班,叫我打电话找你。”
“这么晚了?”季纯纯抬起头看时钟,又吓一跳。“我赶快梳洗……啊!”
“纯纯,怎么了?”
“头好晕、好痛,站不起来。”她抚上额头,高热的温度令她自己也心惊。
“完了,发烧了。”
“哎呀,怎么感冒了?你别来上班,赶快去看医生,要不要我去看你?”
“谢谢,不用了,我去附近诊所看医生,再睡一觉……唉!真的没办法去上班了,彩梅,抱歉,要你代理,抽屉钥匙在笔筒里……”
“客气什么?嘻嘻,协理落在我的手里,我得好好整他一番,替你报仇。”
“彩梅,早上协理要开协调会议,要作纪录……”
“你去看医生啦,有事情我会问他,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币掉电话,季纯纯抱住几欲爆裂的头壳,脑筋仍然像昨夜一样混乱。
一定是昨夜淋了雨,她洗头发又没吹乾就睡觉,活该她伤风感冒。
她不愿去想让她头痛的事,自小独立惯了,生病也得一个人努力应付。她站起身,梳洗完毕,穿上薄外套,拿了钱包出门。
诊所刚开门,她挂了第一号,医生当场让她吃了退烧药,照样是嘱咐多喝水、多休息、多吃营养食物,她结完帐,拿了药,去买一份三明治,再慢慢走回住处。
药力尚未作用,她仍然全身酸痛无力,脚步迟缓,但再怎么头昏眼花,也不应该看错人吧?应该在主持会议的雷隽怎会站在公寓大门口?
她走向前,他也大步向前,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十分焦急:“纯纯,你生病了?”
“感冒而已,刚刚去看医生。”
“要不要紧?”
“协理,我没事,你该回去上班了。”她低着头打开大门,不去看他自责愧疚的眼神,更刻意忽略他担忧的口气。
必头想关上大门,他却跟了进来,她攀上楼梯扶手,心想也罢,她都病歪歪的讲不出话来了,更没力气招呼他,他待会儿就会自动离开吧。
爬上一层楼,她站在二楼楼梯间喘气,人还真是不能生病,连走几步楼梯也喘得坑谙气似的,心脏更是不胜负荷地咚咚狂跳。
看着她脸色苍白地捂住心口喘气,雷隽心如椎刺,他总是害她哭、害她胃痛、害她忙碌不堪,现在又害她生病!“我抱你上楼。”
季纯纯还来不及理解雷隽的话意,整个人便有如腾云驾雾般飞起,眼前景物位置转换成奇怪的角度,原来她被他打横抱起了。
“协理……雷隽,不要!”她惊得挣扎。
“我不会做什么事。”他稳稳抱住她,低头看她,声音仍是压抑着:“纯纯,放心,我只是抱你上去。”
季纯纯安静下来,她以为他会做什么事吗?疯狂吻她?还是直接侵犯她?
不!她完全没这些想法,因为她知道,他是真心真意来看她。
卧在他的臂弯,她直接感受来自他胸膛的温热,她不禁将脸颊贴上他的肩胛,把整个身子偎倚进他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她很疲倦,很想找个温暖的地方休息,他像抱小阿似的抱她,让她觉得格外舒服安心,一面感受他爬阶梯的震动,一面细数他的心跳呼吸,彷佛有一首催眠曲轻轻哼唱,柔和地抚平她紊乱的心思。
毙恍入睡中,她感觉他停下脚步。
“累了?”他们还在四楼楼梯间。
“嗯。”他正在深呼吸,额头泌出微汗。
“我下来走。”她知道她的份量不轻,想要挣下来。
“你休息。”
他依旧是牢牢地拥住她,再一步步踏上楼梯,他甚至连指头手掌都不敢乱动,只怕一个下小心的碰触,她又要挣月兑离去。
步步为营的爱情令他畏缩怯场,想挣月兑离去的人是他。
来到五楼住处,她还是溜下他的怀抱,打开了门,头晕令她差点跌倒,雷隽扶住了她,送她进到房间。
“你要吃药吗?”
“这边有饭后吃的。”季纯纯拿出药袋和三明治。
“我去帮你倒水。”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入口无味,咀嚼了几下吞下肚,随便放在桌上。
“纯纯,你不吃早餐?”雷隽端了一杯水进房。
“吃不下,我想睡。”
“把药吃了。”他为她撕开药包,将药丸倒在她的手掌上。
她吞下药,-了水,虚弱得立刻躺下摆平。
脑里有一些记忆在运转,她含糊地说:“协理,十点半有访客……”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
靶觉他模上她的额头,又感觉他为她拉上被子,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但她一生病,耳朵就更不灵光,她听不清楚,只想他别来吵她了。
她好困,好想睡,想忘了一切……
“纯纯、纯纯!”
雷隽在呼喊她,还在轻拍她的手背,似乎不叫醒她绝不甘休。
“你……你还没走?”
“纯纯,已经下午一点了,你一定要起来吃饭,这才有体力。”
“一点?”她昏睡这么久了?季纯纯睁开眼,掀开被子,睡前的记忆仍在打转。“协理,你两点要去公司干训班讲课……”
“纯纯,别担心公司的事。”好不容易,雷隽的嘴角有了淡淡笑意,他打开了便当盒。“吃饭吧,我来得及。”
季纯纯头不那么疼了,她挨到书桌边,看到一个菜色丰盛的鸡腿便当,旁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以及一杯现打的新鲜柳橙汁。
她的眼角泛热,有多久没让人这样照顾了?
败久吗?不,她慢慢嚼着饭粒,想起了每次和雷隽一起吃饭时,大餐是样样必备不说,小吃也是青菜肉类营养均衡,有时他还“顺手”买一杯现打果汁给她。
距离他们上次一起吃饭的时间,并不久。
宇鸿过世不久,他就开始带她吃饭,那时他已经对她产生感情了吧?
也难怪日积月累下来,他对宇鸿的照片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许多事情,像掀开帘幕的舞台,将真相一一呈现在她面前。
饼去的生活点滴跃然眼前,多次在路上相遇,那不是偶然,而是他刻意的追寻吧?
原来她一路走来,背后始终有雷隽默默陪她、等她。
“如果有人了解你的心情,能够体会你对男朋友的这份感情呢?”
她记起谈心的那天,他说了这段话,那个了解她心情的人,就是他吗?
“纯纯,我开了一罐鸡精,你吃完饭也一起喝了。”雷隽摆上鸡精。
“晤。”
“你下午不会出去吧?”
“不会,我累,继续睡。”
“那我还是拿了你的钥匙,下班后再帮你买便当过来,你多休息。”
“为什么?”她抬起头,眼眶里溢满了泪。
“纯纯,对不起。”
雷隽别过脸,不敢看她的泪光,那晶莹的泪光像是冰刀,轻轻一划,令他的心头都都是血。
纯纯滴下泪来,她不要他说对不起,既然有情,为何不直接表白?
又或许,昨夜他是想说的,却让她给推开了?
“雷隽!”她因这个想法而吃惊,颤声喊了他。
“纯纯,记得吃药。”雷隽再为她倒一杯开水,很快地走出房间。“我走了。”
她听到外头铁门关上的声音,沉闷的声响又让她的心脏缩痛不已。
她明白,她早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否则她也不用常常强迫自己保持“平常心”了。
她不是生气昨夜他吻她,甚至早已期待他会吻她;只是,她无法将宇鸿与雷隽置换。明明在三年前的梦中,是宇鸿吻她,为何现实会变成雷隽?还是因为雷隽吻了她,她才会梦见宇鸿?
她百般不忍抹煞宇鸿在那场梦境的意义,是他的鼓励让她更有力量活下去,她不愿让雷隽“占据”宇鸿的“功劳”呀!眼泪潸潸流下,复杂矛盾的心理盘桓纵错,揪紧了她的心。
想着想着,头又痛了起来,她吃完半个便当,将热汤、果汁、鸡精-完,再吃下药,整理一下,疲累得倒头就睡。
梦里,有一只温柔的手掌拂拭她的长发。
空气清香,微风轻缈,涛声如歌,柔和海浪轻轻洗刷她的脚底,带来清凉。
她睁开眼,望见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她踩上细沙,揉着发丝,不解是谁在模她的头发。
不远处有一个男子在放风筝,他,帅气爽朗,全身充满了阳光热力。
“宇鸿?”她欣喜大叫,跑上前去。
“纯纯!”周宇鸿转过身,朝她微笑招手。
“你来放风筝,怎么不叫我?”她娇嗔地喊。
“这是我自己的风筝,只有我才放得起来,你没办法一起放的。”
“可以的,我们以前不是一起放风筝吗?”她想上前接过他的线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碰不到他的手臂。
“纯纯,你的风筝在那边。”
一只色彩鲜艳的大蝴蝶躺在沙滩上,看起来似乎有点孤独。
她拿了起来,轻轻抚模大蝴蝶的胶质翅膀,她记得在某个春日午后,这只蝴蝶已经飞走了,怎么又回来这里?
“宇鸿,你帮我放风筝嘛。”
“纯纯,你长大了,会自己放风筝了。”
“我哪有长大?人家还比你小两岁耶。”她不服气地辩解。
“我是永远的二十六岁。”周宇鸿的笑意温和而明亮,揉揉她的头顶:“纯纯二十七岁喽,聪明懂事又独立,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对喔。”她为这个认知感到懊恼不已。“我都比你老了。”
她坐到沙滩上,屈起膝盖,将下巴抵在膝头,盯着潮来潮往的浪花,真不懂为何一下子就比宇鸿老。
隐约感觉有人在注视她,她见到雷隽坐在身边,手里抓着一件外套,静静地看她。
雷隽也来了?咦,他认识宇鸿吗?
她抬起头,迎向白灿灿的眩目阳光,宇鸿置身光影中,彷佛也化作一团光芒,她再仰头寻觅,他的风筝已经飞向了太阳。
“宇鸿,你那天来了吗?”
“我来了呀,你在森林迷路,呜呜哭着,我当然要带你出去。”
“真的?!”她为这个答案而开心不已。“对了,我还记得你带我飞上天空,看到好多漂亮的风景呢。”
“纯纯,我该走了。”
“宇鸿,别急着走。”她好着急,好心慌,想要站起来拉他,却是浑身无力。“你还没帮我放风筝啊。”
“你已经放走我的风筝。”周宇鸿的笑容灿烂如阳光。“纯纯,从现在起,该放属于你自己的风筝了。”
天空上的风筝越飘越远,飞进了白晃晃的日影里,宇鸿也随风逝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自己的风筝?她捏着大蝴蝶,望向碧海蓝天,心情怅然若失。
埃风呼呼吹着,她觉得冷,一件温暖的外套轻柔地覆上她的背。
她转头,迎向雷隽深邃的眼眸。
他以手指拂过她的发丝,温柔抚模,轻轻卷着她的发梢。
她哭了。“雷隽,怎么办?我不会放风筝。”
“我帮你放。”
刹那之间,她了解了雷隽的心意。
她不断流泪,让心中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尽随泪水奔流。
他仍然安静地抚模她的头发,手掌似流水轻溜,触上她的脸颊。
他的指月复温热,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醒了。
泪水依然不止,他也依然为她拭泪。
季纯纯没有睁眼,但她知道,他是雷隽,不是宇鸿。
至于是谁在三年前的雨夜吻了她,不再困扰她。她所明白的是,宇鸿的确来过了,雷隽也陪伴在她身边,他们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宇鸿带她成长,给了她两年甜蜜快乐的初恋;而在未来几十年的悠悠岁月里,雷隽更可能成为她身心紧密相系的伴侣。
欣喜明了的泪水从心底深处缓缓流出。
“纯纯?纯纯,怎么了?不舒服吗?”雷隽低声喊她。
“雷隽……”她睁开眼,在柔和的台灯灯光下,见到他焦急的睑孔。
“纯纯,去看医生。”他坐在床缘,扶趄了她。
“我退烧了。”
雷隽又模上她的额头,不知是第几次确定她已退烧,但她为何而哭呀。
季纯纯拿下他的手,主动握住,以泪水洗过的眼眸看他。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用心看他,公司女同事常说雷协理很帅、很酷,但她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从没特意去观察他。
他有浓密的黑发,一对有个性的眉毛,那双眼总是深邃无底,把所有的话语藏在里面,而直挺的鼻子下面是他的唇,昨夜,就是那两片丰润的唇办吻得她心乱迷醉呵。
她回想起他热烈而温柔的吻,忽然害臊起来,原来她的反应真是迟钝,都经过一夜又一天了,她才感受到这个吻的激情缠绵!雷隽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她看得那么深入,似乎要在他脸上寻找什么东西,她脸蛋红红的,难道又发烧了吗?
他别过脸,轻轻抽开被她握住的手。
她也低下头,抓起他的领带,用手指卷上卷下,卷成一团圈圈,再松开,又调皮地从背面卷起,在她指头上绕来绕去。
领带让她抓着,雷隽不由得更贴近她的身体。
看到她的酒窝如新开花办绽放,清纯甜美,他又不由得心摇神驰。
但她要“玩”到什么时候?领带被她抓住,他就逃不出她的掌握。
收敛起奔放的思绪,他关起心门。
“纯纯,吃饭了,我买了晚餐。”
“雷隽……”她放下他的领带,双手环住他的腰。
雷隽惊讶无语,直挺挺坐着,无法反应她这个动作的含义。
季纯纯偎进他的胸膛,眷恋着他的温暖。
一天之内,他三度来看她,她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他的心意了。
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可是她还在生病,脑袋也很乱,她想等到病懊了,再向他解释一些事情,并且让他明白,她没有拒绝他。
他都等了快三年,不差这几天吧?
靶觉雷隽抱住了她的身子,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以脸颊磨蹭他的衬衫,听他怦怦狂跳的心音,嘴角又有了笑。
“雷隽……”她喃喃唤他,心情舒坦。
一声声温软的呼唤,从耳朵、从毛孔钻进了雷隽的心。
他的心,乱了。
他张罗她吃晚餐、吃药,立刻离去。
第二天,她仍在家养病,他不再来,大概是想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第三天她回去上班,忙碌的工作让她没机会找他讲话,想约他下班吃饭,他竟是早早准时下班,不见人影。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季纯纯想到雷隽这几天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在忙,别让人进来打扰我。”连带她也不敢打扰他了。
她盯着电脑萤幕,以一根指头敲打键盘,发出单调的声响。
“纯纯,你最近很会发呆喔。”吕彩梅抱着档案夹走到她桌边。
“没什么。”
唉!心中驱之不去的还是一股莫名的倜怅,他明明吻得热情如火,又是这么悉心照顾她,怎么才过两天,他又回复那张冰冷的脸孔?甚至不看她一眼?
“你还在发呆?”吕彩梅以五根指头在她眼前比来比去。
“啊,彩梅,你不下班?”
“协理呢?我有事报告。”吕彩梅探了空无一人的协理室。
“他走了,下班了。”
“什么?”吕彩梅立刻跳脚,抬头看锺:“才五点四十,我这个要回去煮饭的职业妇女都还没下班,他当部门主管的就跑了?好奇怪,他最近每逃诩好早走,今天大雄才在说找不到协理呢。”
“彩梅,你不急的话,明天再说。”
“纯纯,你无精打采哦。”吕彩梅直接模上她的额头。“感冒好了嘛。”
“感冒是好了,可是……”季纯纯低下头,还是用一根指头敲着空白键,敲一个,说一个字,“我、好、像、爱、上、雷、隽、了。”
“啊!”吕彩梅睁大眼,捂住了口,又猛吞一口口水,这才反应过来,很难得地低声说:“纯纯,你不是因为生病他去看你,就爱上他了吧?”
“也不是,我说不上来,好像自然而然就爱了。”
“我知道,这叫作日久生情。”吕彩梅也不急着回去煮饭了,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准备充当爱情谘商顾问。“那他呢,他爱你吗?”
季纯纯神情迷惘,吻她就代表爱她吗?“我……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没说“我爱你”吗?”
季纯纯摇摇头,经过他几日的冷淡相应,她几乎要怀疑那个热吻只是作梦。
吕彩梅大致抓到这对男女的爱情盲点。“纯纯,雷隽这人是怪些,倒也不坏,我这半年来偷偷观察,其实他对你是有心的,只是你以前心思放在宇鸿上,他也就不说了;我本来在想,你如果爱上别的男人,那就算了,没想到你还是爱上了他,他又闷闷的,所以害你为情所苦喽。”
“我可能伤到他的自尊心。”季纯纯见吕彩梅好奇的眼神,脸蛋微感燥热,但面对好友,她急于寻求不一样的看法。“他吻我……我推开他,跑掉了……”
“唉!他受伤不小啊!你看他叱吒风云,只要他要的订单,几乎都能争取到,这个人的宇典里面,一定找不到挫折两个字,你推开他,他一定很挫败。”
“也许,我还是不太了解他。”季纯纯感到懊丧。
“纯纯,想不想听雷隽的八卦?”
“他有什么八卦。”
“听一下嘛!多听多了解。”吕彩梅很热烈地说:“你还记得卖日志本的陈丽君,雷隽的大学同学?”
“记得呀,她很夸张,讲话比你还大声。”
“有一次我和她谈事情,说着说着,就讲到雷隽,她问我雷隽是不是很闷,闷到想让人家打一拳?我说,是呀,你怎么知道?她说,雷隽以前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他很爱她,可是那女生以为他爱上别人,又哭又闹,在宿舍要跳楼,雷隽吓到了,终于把那个女生劝下来,后来他们就分手了。”
“雷隽离开她?”
“不,陈丽君说,是那个女生甩掉雷隽,从此雷隽更闷,好像变成了哑吧,整天念书跑步,看到同学也不打招呼,气得她们一群女同学再也不想追他,只想朝他那张俊脸揍下去,教他抬起头,瞧瞧其他漂亮的女孩子。哈!陈丽君说是雷隽余情未了,还在爱那个女生。纯纯你先别担心,听我说啦,我想这不是什么生死恋,而是创伤症候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听到“余情未了”时,季纯纯的确心情一沉,又听到吕彩梅的见解,不自在地笑说:“都十几年前学生时代的陈年旧事,就算当时受伤,现在也好了。”
“-,纯纯,你别忘了,你和雷隽为他爸爸住院的事吵架,他连七岁时被她妈妈灌药自杀的事都记得,还恨着他老爸,那都二、三十年了,十几年前的事又怎忘得了?”
“现在他不气他爸爸了。”季纯纯为雷隽解释。
“我知道,”吕彩梅笑着拍拍她的手。“是我们的纯纯骂醒了那颗冥顽不灵的脑袋瓜。我是从他妈妈自杀连想到他女朋友跳楼的事,你看,一连两个女人在他面前闹自杀,又都是为了感情的事,你说,他以后怕不怕谈恋爱呀?就像地震创伤症候群,被一个九二一吓到了,以后稍微来个小地震也受不了呀。”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也许是他不想结婚,还是gay……”
“哈哈哈!”吕彩梅笑得很大声,还好大部份的同事都下班了,没人留意她们的聊天。“雷隽是gay?那我们也来谈恋爱好了。纯纯,别这么没信心,我认为雷隽不是不爱你,只是他不敢去爱而已,只要你不在他面前闹自杀,我想你们一定可以天长地久的。”
季纯纯脸上一热。“我才不会闹自杀,生命很可贵的,就算失恋难过,咬牙撑过去,再找一个就好了。”
“对!这就是乐观开朗的纯纯。好!纯纯,去追他!”吕彩梅高举右手。
“呃?追什么?”
“追雷隽啊!”吕彩梅夸张地显示着急的神色:“雷隽在公司的形象愈来愈好,我昨天听人事经理要帮他作媒,咱国外部几个小女生也仰慕他仰慕得要命,纯纯你再不赶快表示,就真的永远把他推开了。”
“怪难为情的。”
“要爱情,还是要面子?”吕彩梅微笑问。
面子?季纯纯从来没想过面子问题,她只想拥有他的温柔。
既然他裹足不前,那么,让她来突破僵局,也是可以的。
她绽露甜美的酒窝,将电脑萤幕上乱敲的文字、符号,空白一一抹掉,重新回到档的起点,专注而愉悦地继续工作下去。
八月底的夜里,空气仍然有三十度的燠热,季纯纯从冷气公车下来,走没几步路,已经汗湿衣衫。
她提着沉甸甸的纸袋,忐忑不安地往雷隽住处走去。
虽然是她立下决心“追”雷隽,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况且她根本没约雷隽,也许他不在家。不在家也好,她可以把东西放在门口或是转托管理员,这样间接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她就不会尴尬了。
纸袋里有一个系上红色蝴蝶结的密封玻璃罐,里头塞满了她亲手做的小饼乾。
趁着周休二日假期,她整整忙了一个白天,烤出几样口味的手工饼乾,作为他们的“见面礼”。
她轻露甜笑,拿出手机。
响了八声,无人接听,就在她以为要转接语音信箱时,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传来。
“喂!”
季纯纯吓了一跳,也许是打错了,她试探地说:“我找雷隽。”
“你找雷隽?”那女人显然也很吃惊。
“我……我是他同事,姓季,刚好到他家附近,想……嗯,想去找他……”
“雷隽,有女生找你!”那嗲声嗲气的女人立刻惊声尖叫,好像十分生气。
“我不去了。”季纯纯立刻挂掉电话。
她按住狂跳的心脏,雷隽的身边有女人?她一直以为他没有女朋友,还是……
她错了?!
她站在雷隽的住处大楼外面,但她没有勇气按电铃,回头就走。
他可能不在家,在这个周末夜里,他仍会像以往一样,找一家俱乐部或PUB,和女友彻夜狂欢……
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正是雷隽,她任茉莉花的乐曲铃声响着,当作没听见,反正她耳朵不好,她就是没听见他打来的电话。
眼眶酸酸热热的,胸口很闷,她好不容易鼓起的表白勇气,却在那个娇嗲女子的尖叫中,完全丧气!茉莉花再度响起,她仍然没有接听,快步穿越巷子,只想尽快离开。
糟了,她心烦意乱,刚刚还是什么路几巷,怎么变成了别条街名?绕了一大圈,又回到雷隽住处旁边的巷子。
茉莉花一唱再唱,她痴痴站在路口,不知方向,就听着雷隽细心为她编辑的铃声……
“纯纯!”雷隽从转角处胞来,手里还抓着手机,他瞪视她握在掌心的手机,气急败坏地说:“铃声那么大声,你没听到吗?我远远都听到了。”
“我没听到。”季纯纯心虚地关掉电源,将手机塞进背包。
“有事吗?”
“没事。”
季纯纯低头盯着凉鞋上的脚趾头,刚刚一瞥,她已经看清楚他穿着短裤,随意套上T恤,脚上趿着拖鞋,头发犹湿,应该是刚洗澡出来。这副家居装扮令她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她闻到香皂味道,想到了男女欢爱后的冲澡……
“你一定有事。”雷隽定定地看她。
“没什么啦!我只是路过,呃……想来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在我生病的时候来看我。”
“就这样?”值得她特地跑一趟过来?
“很抱歉打扰你们,我要走了。”
“我们?”雷隽想到待在他屋内的女人,很快领悟到她别扭态度的原因。
今夜,她是特意打扮过了,一袭白色洋装淡雅宜人,清秀脸庞薄施脂粉,两瓣红唇娇艳欲滴,那曾经尝过的滋味是如此地甜蜜……
雷隽转移视线,硬生生压下偷偷冒出的火苗,他告诉过自己,绝不会再让烈焰焚身。
“纯纯,我要你明白,我去看你,只是基于同事立场,我希望你赶快康复,这才能回来上班,不至于耽误工作。”
他好久没这辟腔官调了,季纯纯觉得他变得十分遥远疏离,甚至比他们初识时还要陌生。
他们几乎将成为一对恋人了,不应该存在这种冷漠感;她突然有了勇气,想要彻底拆掉所有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隔,不再在两人的心事迷雾里捉迷藏。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季纯纯很努力地继续说下去:“可是……你对我很好,帮我买便当……还……还抱我……”
“你是病人,我多少顺着你的意思,那些举动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你吻过我。”她几乎是颤抖着说了出来。
“一个吻,也不代表任何意义?”雷隽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
“不止一个吻呀!”
“你可以将我的吻解释为性冲动,更何况你也有反应,好来,好去,满足彼此就够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说法,尽可向总经理告发雷协理性骚扰,该赔偿、该负法律责任的部份,我绝不会推诿。”
他竟然说得如此无情!将彼此的情爱解释为不堪的需索?!
季纯纯的心被捏痛了。“雷隽,我想告诉你,那天推开你,是因为……很突然,我被吓到,有些念头我转不过来,我不是拒绝你。”
雷隽望着对街屋子的灯光,没有说话。
“后来我想通了,所以你隔天来看我,我主动接近你,可是那时候我很累,没力气告诉你,现在我可以说……”
“我没时间听。”
“雷隽?”季纯纯好像挨了一鞭,打得她心魂俱裂,但她仍忍住痛楚,不放弃地走上前。“我了解你爱我的心,如果我让你难受,我会……”
他立刻退后避开。“我从来没爱过你。”
不可能的!那他近三年来的关心陪伴算什么?她急了,月兑口而出:“雷隽,那我说,我爱……”
他截断她的话:“纯纯,对不起,我感情向来不定,有女人愿意上我的床,我通常来者不拒,但是我不谈恋爱,请你不要将上司对你的关心扩大解释,对我而言实在很为难。”
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季纯纯全身发冷,他竟是拒绝得如此彻底。
抑或他在诚实告知他的爱情观?不!那不是爱情,而是只有满足的观啊!雷隽的手机响起,他听了片刻,低声说:“我马上回去。”
季纯纯听到那个嗲声女子的声音,又尖又响,透过手机传到闷热躁郁的夜里,她这才记起,他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女人。
她听不清楚那女人的话意,大概是生气地叫雷隽赶快回去吧?
她僵立原地,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可笑,自以为懂得雷隽,其实她是完全不懂,他们是完全不同频率的两个人。
“纯纯,如果没事的话,我走了。”
“再见。”她几乎是立刻转身离去,泪水也随之掉落。
两个人,两颗分离疏远的心,即使有时光的牵扯系绊,终究还是断裂,各自回归原来的位置。
既然是一段没有开始的恋情,那么,也不用太难过吧。她并不怕寂寞,她是孤独惯了,没有雷隽,她还是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毙恍惚惚定着,已经回到了来时的大马路。
抱着纸袋,她坐在公车候车亭的椅上,车辆呼啸而过,人群三三两两经过,她的公车也过去好几班,她依然痴坐不动,低着头,让酸楚的泪水洗过脸颊。
这世间是如此热闹,为什么她就一个人孤单坐在这里呀?
她好期待在未来的某日,会遇见一个疼惜她的男人,他不会伤害她,不会让她揪心,他会真心陪伴她,吃她做的小饼乾……
手中的纸袋忽然变得沉重累赘,她抹去眼泪,毅然起身,将纸袋连同里面的玻璃罐塞进候车亭旁边的垃圾桶。
鲍车来到,她不回头、不留恋,迅速上车,离开这个让她有所领悟的伤心地。
如果,她曾经回头,她会见到一双凝视她背影整整一个钟头的眼眸。
雷隽定到垃圾桶边,掀开上盖,伸手往里头采寻。
一对夫妻走过他身边,惊讶地低声说:“经济果然很不景气,年轻人也成了流浪汉,在垃圾桶找东西吃。”
惊疑的目光离去,他拿出一个粉红色玫瑰花的纸袋,取出一个玻璃罐。
一块块饼乾挤在罐子里,朝他挤眉弄眼,展现最可口的烘烤色泽。
他翻过系在红色蝴蝶结上的小小卡片,上面有几个娟秀的小字:雷隽我爱你纯纯天与地在他眼前变形,人与车完全扭曲,他的心跳停止,呼吸也停滞,视线一片混沌,再也寻觅不到她的方向。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狂叫,更想痛哭失声。
明明是不让自己烈火焚身,为何……他早已烧得血肉模糊、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