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钻闲妻 第2章
“怎么啦?难道妳不喜欢我们做的事?”他的黑眸中闪动着她熟悉的光芒。
“不喜欢!”她想破口大骂,可是他执着、火热的目光让她只想哭。她用力将他推开,转过身冷冷地说:“以后你不必半夜回来,更不要再对我做那些事!”
她的话和冷然的神态让他的心一沉,但他仍将她的身子拉进怀里,当她尝试逃离时,他温柔而坚决地将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妳撒谎,我记得妳明明跟我一样喜欢。”他轻声提醒道。
办晕再次在她苍白的脸上漾开,她紧闭双眼不让他从中看出她的羞愧,倔强地说:“也许我是个不自重的女人,但那仍不构成你欺骗我的理由!”
“妳不能那样诋毁我们的爱,我没有欺骗妳!”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怒气。
“骗了就是骗了,为何不敢承认?”她那双闪着怒火的眼睛忽然张开,轻蔑地盯着他。“到了今天,你还以为我会相信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相信你对养在前院的正牌夫人不碰不想吗?”
“妳当然该相信。”他脸上的表情难以理解。
“为什么我该相信?”她气得想抓件东西砸向他顽固的脑袋,想尖叫以发泄内心的失望和愤怒。
“因为我告诉妳的都是实话。”
“鬼话!别再把我当孩子般地戏弄!”她厉吼,可是骤然而至的虚弱感让她觉得头晕和身子发软,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他。
靶觉到她的双手冰冷,身子也微微发抖,他急忙将她抱到床上平躺,等她的脸色恢复正常后才问:“妳真的那么不信任我吗?”
他的神情很严肃,目光中的企盼是那么明显,她不能对他说谎。“从认识你以后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现在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娘和你的夫人……”
“妳是我唯一的夫人。”他打断她的话,俯身向前,与她脸对脸,把手臂置放在她头部的两侧,修长的手指埋入她的秀发中。
“那柳青儿是谁?”他发亮的双眼蛊惑着她,但她仍对他的欺骗耿耿于怀。
“忘记她,她不是我们的问题,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妳满意的。”他的呼吸炽热地拂向她的肌肤,他的胸膛开始急速地起伏。
当他的身体覆盖着她时,她还想维持最后的理智。“先把话说清……”
“闭嘴。”他轻柔地命令,紧接着吻住了她的唇。
她知道他在回避问题,可是她越抵抗,他将她抱得越紧,吻得越深。
败早之前她就明白,如果他想困住她,她绝无挣月兑的可能。尤其像现在,当他炽热的嘴紧贴着她,让她抵抗的意识变得模糊。当他温柔却毫不迟疑地请求着、渴望着她的回应时,她的抗拒被瓦解,整个身心都被温暖和快乐的浪潮包围。
不过须臾,她已全然投入他点燃的激情火焰中,炽热的烈焰削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犹如夜晚的浓雾遮蔽星辰般,她忘记了反抗,忘记了他仍旧没给她答案。她伸出手臂抱住他,把他用力地拉向自己,只渴望得到更多他所带给她的那种鲜活的感觉,渴望永远把他锁在自己的怀抱里,再也不让其它女人碰他。
懊久之后,当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嘴边那抹满意的微笑,两人间悬而未决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既然我是你唯一的夫人,那你把柳青儿留在府里算什么?”她抬起头,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和怒气,不由哀伤地想,他还是不想告诉她实情。
“妳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么多呢?”他恼怒地问,看到她受伤的目光时,语气转为温和。“把她留在府里是娘的主意,不是我的。”
“可娶她的人毕竟是你,你怎么能将一切推得那么干净?”碧箩生气地想离开他,但被他拉回怀里。
“如果知道实情能让妳安心的话,那么我告诉妳。”他抱着她坐起,用被子将两人包裹住,靠在床头对她说起他从不愿对人说的家事。
“董氏祖籍会稽,从商已近十代,到我曾祖父时生意遍布三吴(指吴郡、吴兴和会稽三郡),扩至京城,曾祖父去世前,将产业分给膝下二子,长子留乡继承祖传生意,次子赴建康打理京城商号,从此兄弟分家,各谋发展。”
“这么说,京城董氏是次子之后?”碧箩插话问道。
“是的,我祖父最初得到的只有三间杂货铺,后来经过祖父和父亲两代的苦心经营,生意扩大到丝、帛、纸、席等各类生活品的制造和贩卖,店铺也发展至数十间,渐渐成为京城首富。但也许是天意使然,董氏二房生意兴隆却香火不旺,我祖父和我爹膝下都只有一子,在我十六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我继承了家业。”
得知他那么年轻就失去父亲独挑大梁,碧箩撇开了自己的怨气,同情地环抱着他。他立刻搂紧她,让她的头靠在他胸前。“妳确定想听这些陈年琐事?”
伴在胸前的头颅用力点了点,他继续道:“父亲去世后,会稽的长房打起了我们的主意,母亲个性刚烈,不受堂亲胁迫,发誓要保住爹爹遗留的产业。伯祖一家见我们不服,使出了各种阴招,想迫我们就范,直到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出手教训了一位对我娘口出狂言的堂兄,他们才因我的武功而有所收敛。”
难怪董老夫人那么执拗多疑、脾气暴躁,原来是被堂亲逼出来的。
伏在他胸口的碧箩暗自想,并问道:“他们后来还惹麻烦吗?”
他冷然道:“一直没停过,在我离家后,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你为何离开家?”她抬起头看着他,发现他眼里笼罩着她不喜欢的阴霾,于是灵光一闪。“是因为成亲,对吗?”
她敏捷的反应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坦诚道:“是的。”
如此简单的回答,她自然不满。“快说,我要听全部!”
他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妳就是不想放过我,对吗?”
“对。”她点点头,换来他眉峰的跳动和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叹息。
“那得从我儿时说起。”他拉紧她肩头散开的被角。“四岁时,我照顾过一个上门化缘的邋遢和尚,不料他竟是隐世高僧,他传我武功。这事被娘知道后,硬带我去拜师,大师起先不答应,但最终被娘说动,收我做了闭门弟子。”
他忽然停下,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她,但碧箩知道他并没有在看她,而是被回忆带往过去,因此她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师傅答应停留十年。”他低沉地说:“娘在货栈的后院辟了间静室,从此我与师傅同住同食。整整十年,娘不许我回家,只有私塾先生和总管墨叔每日两个时辰,去那里教我读书写字和做生意。十年后师傅离去,我回家跟随爹爹管理家业,两年不到,爹爹病逝,堂亲们立刻逼上门来,说孤儿寡母难守家业,要我们把董氏产业交给他们。娘不允,他们就刁难我们,破坏我们的生意……”
“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碧箩义愤填膺地坐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的确是。”他将她塞回被中接着说:“为了保住家业,我按娘的要求谨慎管理店铺,小心应付堂亲。不久,娘托媒替我与布商柳氏长女柳絮儿订了亲。董柳两家是多年的生意伙伴,我与柳家兄妹自小认识,因此对娘的决定没什么意见。三年前迎亲的那天,我发现墨叔和娘似乎在生气,又在拜堂前看到絮儿一直在拉衣襟,身子硬得像殭尸,不由得起了疑,故装失手拉下她的盖头,结果发现絮儿成了她的双胞胎妹妹青儿。”
碧箩惊呼道:“老天,你是说……妹代姊嫁……”
“似曾相识的情景,对吧?”他的嘴角扯起一抹难看的笑容。“如果不是早就熟悉她们,我恐怕就被骗了,一怒之下,我砸了喜烛,摔了礼服,离开了家。”
说到这儿,他沉默了,而她也没再追问。她在想,难怪在良德时,有一次她骂他“没有女人会喜欢你、嫁给你”时,他显得那么苍白、虚弱和忧伤,原来自己的话戳到了他隐藏在心中的秘密,他真的被女人抛弃过。
可怜的夫君,难怪这样的身分竟屈居姊夫手下当个护卫,原来是有原因的!
“柳絮儿为何不愿嫁给你?”想着那个胆大的女人,她深为他感到不平。
“因为她有心上人。”
她大吃一惊。“你娘那么要强的人为何能容忍这样的侮辱?”
他转开脸干笑道:“那是不得不忍受的侮辱,因为直到迎亲前夜,柳家双亲才发现女儿逃了,连夜寻找不到后赶到我家来请罪。为了保全董、柳两家的面子,也为了平息街头巷尾的议论,以妹代嫁似乎是唯一之途。”
“那柳青儿呢?既然没有拜堂,她为何不回去?”
“她是由董家的花轿抬进董府的,如何能回去?”
“那以后怎么办?难道她要一辈子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虽然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仍充满忧郁和失望。
看着她美丽的黑眸失去光泽,董浩的心揪了一下。既然语言无法安抚她,那么他会用行动告诉她。他翻身覆盖着她,在她脸上印下一连串的吻,希望用爱消除她心头的阴云,心里说着未能出口的话——
既然我回来了,她自然有她的归宿。
烛光飘摇,满室寂静,窝在他胸前的碧箩早已坠入梦乡,可董浩仍无睡意,他的心像是这笼罩在昏黄灯火中的房间一样蒙眬不清。熟睡的娇妻像朵不带刺的花儿般柔顺地依偎着他,那甜蜜安静的呼吸让他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太困她主动放弃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招架她的多少问题。
轻轻将她的头移回枕上,他坐起靠在床头,回忆往事让他对目前和将来的发展有更多忧虑,思绪自然而然转到了董氏面临的麻烦上。
这几年,他虽然离开家做了冯君石的护卫,但并未完全疏忽自己的职责。前往岭南前,他常与墨叔和店铺大掌柜们见面,董府生意上的事仍由他亲自处理,就连跟随冯君石去岭南的这八个多月,他也与他们保持着书信联系。
董氏主要产业是丝绸,作坊生产的绢、绮、锦备受欢迎,过去蚕丝多从衮州、清河及常山等郡取得,虽然偶尔会遇到麻烦,但从未像今秋这样连遭挫折。
十天前,他一回来即得知,今年作坊派出去收丝的人马大多铩羽而归,其中不是因为有人恶意哄抬蚕丝价格,就是运输途中触礁翻船,造成很大的损失。
得知此事,他当即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于是他不得不将碧箩的问题暂且放下,全力追查案子并寻购蚕丝。建康冬季多雪,届时河运不畅,补货会非常困难,因此他必须抓紧时间。而经过十天的明察暗访,他确实发现了制造这一连串问题的祸首,他决定打铁趁热,斩断那只伸向董氏的“黑手”。
目前,他已经从北方购得新丝,可是明天他还得去趟吴兴和宜城。这两地的蚕丝虽不及衮州、清河、常山等地的好,但品质不差,最重要的是距离近,如果能与那里的蚕农与商家谈妥生意,董氏就能如期完成明年春季交货的丝帛。
正思虑着,身边的人儿忽然动了动。
转身俯视着安然恬睡的碧箩,他的目光再难移开。嫁给他已经两个多月,可她还是那么清纯美丽,面对这张他永远也看不够的脸,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占据心间。董府树大招风,又有心存不轨的堂亲捣鬼,他不能再让她独自往外跑,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等着她?而她那好冒险的个性实在让他不甚放心。
无论如何,他得让青儿尽快为她选蚌好侍女,在他忙碌时陪伴、照顾她。
远处传来鸡鸣,他扬手煽灭桌上的灯烛,屋内顿时陷入黑暗。他滑入被中,将她拥抱入怀,不久,他沉稳的呼吸混入了她舒缓的鼻息中,与静夜融为一体。
当晨风唤醒碧箩时,她意外地看到躺在身边的董浩,不由惊喜万分。
“你怎么还在?”她窝在他颈间甜甜地问,全然忘了十天来的孤寂和气恼,为清晨能有他的陪伴而开心不已。
“我在等妳醒来。”
她抬起脸看着他,迷蒙的双眼带着失望,原来他留下不是为了陪她!
他笑着亲亲她翘起的鼻子。“不要皱眉头,不然妳会老得很快喔。”
他明亮的笑容安抚了她,可得知他等她醒来为了告诉她的事情后,她不高兴地叫了起来。“你要离家三天?!那不行,我要跟你去!”
她匆忙起身,但被他翻身压住。“小妞,我是去谈买卖,妳怎么能跟我去?”
“我会乖乖地跟着你,绝不会影响你做生意。”虽然他的亲吻和碰触激起了她心中的热情,但她扭开脸,不接受他这样的贿赂。
“不行,妳需要多休息。”他不理会她的抗议继续亲吻她,他的手温柔地着她的身体,他的眼中充满了浓浓的爱意,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坚持。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说不行?”她抱怨着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
“错了,我总是对妳说的是这个。”他热情地亲她,爱她,将她嘴里发出的抗议和欢叫尽数吞噬。而当他如此温柔地吻她,满足她时,除了极致的快乐和极度的疲惫,她再也记不起自己与他的争执。
当她再次清醒时,身边不再有他,而阳光早已将房内照亮。
愣坐在床上,看着空寂的房间,她不相信他会这样不声不响地扔下她走掉,尤其在两人身心合一的欢爱和深谈后更不可能。
匆匆起床整理好自己,她跑下楼。
她要去前院找他,要让他明白,她不是个胆小表。虽然这里是京城,但她仍然可以像在岭南那样跟着他、保护他,与他一起面对董府的危机和困难!
梧桐园位于后院东边,主楼用鱼纹砖石修建,五间楼房带两侧厢房,门口有两株梧桐树相望而守,枝叶繁盛,四季不枯,一座加盖水井置于高墙一角。
她匆匆穿过寂静的庭园,心里想着要对董浩说的话,不料刚跑出门口就被一只放置在门外的木桶绊倒,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半桶凉水泼洒得到处都是。
“天哪!”一个绿裳婢女在吃吃笑声中奔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她。
碧箩没想到董府里也有对她好的人,不由得开心地说:“谢谢……”
可话还没说完,搀扶着她的手忽然放开,尚未站稳的她再次跌倒。
“妳……”碧箩惊讶地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从她闪闪发光的眸子里看出其中的恶意和讥讽。
“对不起,奴婢不知夫人在家,把水桶放错地方了。”婢女状似谦卑地赔罪。
“可儿就是笨,夫人莫怪喔。”其它婢女在偷笑,说话的那个神态轻慢。
碧箩明白了她们是在存心捉弄她,对此,她岂能忍受?
正想反击,忽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妳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见老夫人正由总管墨叔和另外两个侍女陪着从前院走来。
看到虽然瘦削,但衣着端庄,仪容一丝不苟的老夫人,刚才还吃吃傻笑的婢女们顿时肃然无声,那个叫“可儿”的绿裳婢女,更是白着一张脸慌忙扶起倒地的水桶,再偷看碧箩一眼,结结巴巴地说:“奴婢没、没……”
“老夫人早。”虽然这个暗中整她的婢女很可恨,但碧箩知道她也是看主人脸色行事,因此不想落井下石,挺身而出对这位只有在儿子面前才显露病态的老妇人说:“是我不好,走得太急,没看到门口有水桶。”
“还早?都该吃午饭了!”老夫人不悦地扫了眼她满是水渍的裙裾,训斥道:“董府大院不是蛮荒瘴雨之地,既然进来了就得守规矩。墨叔,找人给她做几身衣服,教教她梳头打扮,别让人笑话我董府都是化外之民!”
“我不缺衣服。”在墨叔颔首之时,碧箩直率地说:“我岭南虽然地处偏远,但蛮荒瘴雨中也有清泉翠木、日月彩霞。更何况我的族人勤劳耕作,我们那里民风淳朴,待人有礼,老夫人为何要看不起我们呢?”
老夫人生气地说:“如妳这般同我说话是“待人有礼”吗?”
“可是,事不说不明,灯不点不亮,难道讲理就是无礼吗?”
见她如同水边的青蛙,一碰就跳,毫不温顺,老夫人的脸色沉了。
墨叔见状不妙,立即打圆场道:“少夫人率真无伪,老夫人不必计较。”
“少夫人?”董老夫人更为不豫地斥道:“董府少夫人是她吗?如果是,为何陪伴浩儿去宜城的人是青儿呢?”
碧箩浑身一凉——是真的吗?董浩带柳青儿同行而不要她?!
“青儿进我们董府三年,从来没有碰翻过任何东西……”
董老夫人不屑的话语飘散在她的耳边,那些看主子脸色过日子的婢女们鄙弃的目光,她也视若无睹,此刻,她只感到浑身冰凉。
老夫人气喘吁吁地说了半天,见她毫无反应,终于不耐地转向西院。
碧箩不理会其它人的目光,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院走去,她不相信董浩会在拒绝了她之后还带着柳青儿同行,她要去确定这件事。
前院有三幢翼角翘的楼房,莲花、卷草纹和火焰纹线条流畅,活跃飞动。中间双层堂楼是董氏历代大掌柜谈生意的地方。青石铺路的长形庭院宽敞整洁,两旁各有东西厢房,原是董浩成亲后的居所,目前青儿住东厢,西厢闲置。
碧箩走进东厢房,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这里,室内陈设华丽,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放置得井然有序。房上杉木横梁,楠木楼板,雕梁画栋,尽显气派。想到如果当初柳絮儿没有逃婚,那这里就是董浩与他夫人的居所,她的心突然隐隐地痛着。
一个侍女进来,看到她时有点错愕。“少夫人陪大少爷出门了。”
“少夫人?”
董府少夫人是她吗?
侍女的话与老夫人的声音冲撞着她的大脑,她感到晕眩。原以为经过昨夜的温柔缱绻和彻夜交谈,她可以信任董浩,可以不再烦恼,可现在,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但就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难以实现。
“我为什么不能出去?”被守门的护卫挡住时,她惊讶得忘了伤心事。
“是大少爷特别吩咐的。”家丁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她感到呼吸困难。“不可能,董浩不可能把我关起来!”
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听到吵闹声走来,得知缘由后,耐心地对她说:“属下是护卫劣谟,大少爷今晨出门时确实吩咐不能让夫人独自出门,如果夫人要去什么地方,属下可以派人送妳去。”
“送?”那分明是监视她!“不用了,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她茫然地回到梧桐园,将房门锁上,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
她累了,真的累了,她过去的生活一直那么简单,那么一目了然。可如今,她落入了一团混乱之中。她甚至理不清自己的思绪,说不清自己的感情,对周遭的人与事,包括昨夜与她身心交融的董浩,她都觉得距离遥远,无法看清。
董浩,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在这座府宅内,我究竟算什么?
她问自己,然而却像董府所有的人一样清楚答案,只是她不愿承认而已。
望着床顶的丝绸帐顶,她感觉那红色织物就像她流血的心。
她想找个人倾诉,可是偌大的董府,谁是她的朋友?
窗外吹入的风很冷,被水弄湿的裙裾贴在腿上,让她忍不住打着哆嗦。她好思念她温暖的家,好想回到爱她敬她的族人身边,回到永远不会背叛她的家人身边。
爹爹、姊姊、哥哥……如果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一定会很伤心、很生气,我让他们失望了,我一点都不像冼家人!
泪如泉涌,最初她伏在床上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可是当胸口被千万种痛楚堵塞住,喉咙因哽咽而灼痛时,她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反正在这座冰窖里,没有人会来,没有人会理睬,她为何要压抑自己?她要哭个够,把心中的委屈和怨恨都哭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嗓子哭哑了,泪水哭干了,然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然而,不管睡得有多沉,当西晒的阳光照进窗来时,她在茫然中醒来,感到浑身无力,内心空虚。她摇摇蔽晃地走下床,跌坐在案桌前。
“天哪,我在干什么?”看到铜镜里双眼红肿、精神萎靡的自己时,她先是大惊,随即猛然清醒。“我是冼家的女儿,是大都老的后代,怎能做哭哭啼啼的可怜人?既然他娶了我,我就是董家少夫人,就得堂堂正正地生活!”
是的,受窝囊气的日子结束了!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她要振作起来,展开绝地大反攻。她绝不能坐以待毙,看着自己的生活被人破坏,自己的快乐被人夺走。如果董浩想跟柳青儿出双入对——那好,我会让他后悔辜负了我!
柳青儿美丽?是吧,我同样可以美丽!
将铜镜摆正,她端详着自己,虽然双眼红肿、面色蜡黄,但没有关系,明天一切都能消除。
柳青儿会做买卖,是吗?那容易,我也可以!不就是买卖东西,收钱交帐吗?我不信自己做不来!
柳青儿能讨好傲慢乖僻的老夫人,让那个不爱笑的老太太乐开怀,对吧?行,我冼碧箩也有一张巧舌甜嘴!
柳青儿会勾魂术……嗯,应该会吧?不然像董浩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被她迷住?可是,该如何勾魂呢?
她对着镜子皱眉沉思。昨夜他似乎很迷恋她……是的,昨夜确实是他们成亲以来,他表现最为热情的一夜,难道昨夜自己有施勾魂术吗?
她仔细地想,用力地回忆,可怎么都想不出自己昨夜有异于往日的表现。
算了,这点可暂且放弃,先把府里的大大小小般定再说!
主意一定,她打开门走下楼去,看到小厅内的桌上放了饭篓,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转头看看日头,她惊悟到在恍恍惚惚中,她竟“哭”掉了一天。
揉揉自己的脸,她暗自发誓永远不再做这种折磨自己的蠢事。
带着出击的决心,她取出饭菜,却在动箸时失去了胃口。
寂寞是一剂毒药,吞噬了它,她失去的不仅是欢笑,还有食欲和睡眠。
这一夜,她坐在小楼下,一边往水井边的木柱发射飞镖,练习初学的“龙啸凤吟”,一边思考着如何在这个不友好的地方争取自己的权益,保护自己的幸福。
她不会放弃董浩,因为她爱他,并且已经嫁给了他,而他也说过她是他唯一的夫人,既然这样,她绝对不能把他让给其它女人,不管那个女人是谁!
第二天一早,她就按照自己昨夜的计划行动了。
乌发蓬松,肌肤红润,双目顾盼生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信心大增。
“教我梳头?哼,我又不是不会梳!”抓起桌上的梳子,想起昨天老夫人轻蔑的话,她又生气了,一边大力梳着浓密的青丝,一边喃喃咒骂。
几个熟练的动作后,她将油亮亮的长发编成两根大辫子,再将辫子交叉着盘上头顶,用董浩买给她的玉簪固定住,然后摇摇脑袋,满意地对自己笑了笑。
败好,冼碧箩,妳也很漂亮!
现在轮到身上的衣服了。
掀开墙角的大木柜,里面装满了这十逃诃浩让人送来的各式衣服。可是,面对花花绿绿的锦缎丝绸她发愁了——该穿哪一件才符合老夫人的要求呢?
看看躺在床脚的那套衣裙,那是董浩在入京城前买给她的,昨天穿在身上却被老夫人指责了一顿,那么今天她是不是该换套新的呢?
一件件精致美丽的衣裙被抛到床上,不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山。
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亮,她知道时间不早了,可仍无法决定该穿什么衣服。
“唉,不管了,就这个吧,蓝色稳重,老夫人应该喜欢稳重。”
她翻出蓝底银花,适合冬季的夹袄罗裙穿上,来不及审视就匆匆下楼去。
当她仪态端庄地走进西院正厅时,却没有见到老夫人,询问后得知老夫人还没起床。
她大感震惊和尴尬,这么晚了,老夫人居然还在睡觉?难道她病重了?
当她准备离开时,又被婢女叫回,说老夫人要见她。
出乎她意料的是,董老夫人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躺在床上,而是半倚在炭火炉的椅子上饮着茶,虽然未梳洗,但仍不失端庄。令碧箩惊讶的是,陪伴着她的,除了两个贴身婢女外,竟是那位“正牌少夫人”柳青儿。
“妳不是陪董浩去宜城了吗?”由于惊讶,她顾不上礼节,直接问后者。
柳青儿似乎对她的提问早有准备,淡然一笑:“是啊,我刚回来。”
“你们一起去的吗?”胃部在绞痛,但想到自己的“计策”,碧箩仍力持镇定地问:“他呢?董浩回来了吗?”
青儿美丽的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容。“我们当然是一起去的,昨夜就住在宜城的客栈里,不过浩哥哥还要去吴兴,明天才会回来。”
客栈?他们昨夜住在一起!碧箩心里彷佛被刺了一下,而柳青儿喊的那声“浩哥哥”,也让她感到浑身不对劲,她很想给她一巴掌,打掉那美丽脸蛋上的假笑。
“妳来这里找青儿吗?”
老夫人冷峻的声音适时切入,冷却了她的冲动。
“不是,我来陪老夫人吃早饭。”由于心情受到影响,她忘了“巧舌甜嘴”的计划。而她直率的回答让两个女人吃了一惊,显然这是她们没有想到的回答。
“陪我吃早饭?可是我从来不吃早饭。”老夫人的唇角因抿嘴的动作而起了深深的皱纹,她的目光深不可测地盯着碧箩。“妳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碧箩耸耸肩。“我以为一个人吃饭会很寂寞。”
“我不会寂寞,那是闲人才有的感觉。”老夫人忽然问。“妳寂寞吗?”
“我很寂寞,因为我是闲人。”碧箩刁钻地回答。
听到同样令人意外的回答,老夫人瞪着她,而她也无声地回望着她。最后,老夫人先移开了目光。“如果太闲,妳自己找事做吧,我不需要人陪。”
“现在我知道了。”碧箩说着对她屈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时眼角瞟到柳青儿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但她无心探问,快步离开,却又被老夫人叫住。
“听说妳收留了一个襄邑流浪汉?”她的声音平淡,却让碧箩浑身紧绷。
“他家在战乱中被烧了,我看他挺可怜的,董府不多这个人……”
“可怜人多得是,妳能照顾多少?”老夫人打断她。“襄邑人善织锦,那个人更是手艺一流,妳不准青儿派他去锦绣宫做事,却要他守柴棚,简直胡闹!”
明白是谁告她黑状,碧箩狠狠瞪了青儿一眼。“他年纪那么大,身体弱……”
“府里的事由青儿处理,妳什么都不会,只会捣乱!”
老夫人再次打断她的话,差点儿把碧箩气晕,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