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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羽天关 第六章 风水斗

作者:司马翎

只是当中还有两人相隔着,一是十二煞之中的七煞陆七,使的是一面铁牌;另一个是海九,使的是长刀。

他们当然不肯让余骏轻易安然通过。

笔而两件兵刃风声乍响,齐齐出手拦阻。

余骏左手一拳砰地击中陆七的泮牌,他自家顿时指骨尽裂。

这一招“玉石俱焚”,乃是腔嗣派无敌神拳的绝招,故此角度奇诡,拳出无影。

可是这一拳必须辅以崆峒派不传心法干元真气气功,才可以崩天裂地,无坚不摧。余骏徒有其招而无其功,因而左拳当堂骨碎肉绽。

不过那面铁牌终究被他这一拳荡起老高。

而此时余骏右手长刀,已同时劈开海九的利刀,跟着田一声在陆七喉咙开了一道深达三寸的裂口。但见陆七鲜血喷溅,惨哼半声便已倒地。

那余骏一刀得手,刀势往回一圈一扫,快逾电光石火。

在他右边的海九刚刚变化一招风声鹤映,牢牢封死中宫,却忽被敌刀无声无息滑入,啪一声砍中面门,也是顿时了账。

此时李催命叱声和两攻金光烁闪的流星锤一齐飞袭而至。

余骏厉叱如雷,一招“渔阳馨鼓”,长刀一劈出去就是七刀。

锤影刀光中但听当当声震耳连珠暴响。

却见余骏捷逾猿猴,揉身迫人锤困,刀发如风,使的竟是一招最凶毒的“不回势”。

他怒发如狂,自家性命已经豁出去,故此这一刀比平时凶厉百倍。

李催命双锤远攻之势虽是被破,但手中还有一柄钢又足以护身或攻敌,是以殊无惧色,横又硬封硬碰。

霎时刀又相触,大响一声过处,两人各各震退三步。

却见余骏刀光暴闪,抢上去一连又是两刀,锵销两声,双方又复震开了六七尺。

余骏这一刀号称不回,果然大有性命相掳有去无回的凶废气势,但见刀光再现,破空生啸,刀锋迅又凌临迫敌。

李催命的钢又振臂抡处,一招封门闭户,泼水不入地抵住敌人攻向上中两盘的七记快刀。

而与此同时,那余骏身后尘埃中一物忽然飞起,原来是李催命的一枚金流星,疾袭余骏后脑。

人人方自看见,那枚金流星已距余骏后脑不及三尺。

李催命这一着伏兵,除了功力奇高,手法奇巧之外,实在也是险毒得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那余骏根本不必被金流星击中,即使为之稍一分神,他催命的钢又就准能一招取他性命。

那金流星去势虽快,但在小必眼中却与别人大有出入。

他认为很不够快,认为这等速度可能连一只鸡也追砸不着。

不过他想是这么想,事实上并不等闲视之,因为那余骏的身法极可能不够一只鸡跑跳得快。

何况鸡总是鸡,即使不够快被砸死,也不算回事,但人就不同了。

所以他丹田里冰冷真气一冒,身子宛如电光石火掠出,居然真比那慢吞吞的金流星快上不知多少倍,从从容容全不费事就一手捞住了。

这一下李催命苦头可吃大了。

因为金流星被小必捞住,没有发挥作用,而他自己则已经早一线变招换式,以便一击毙敌。

哪知形势忽变,余骏刀势丝毫不会受阻,这一招“高探深累”那长刀既精妙而又威猛,电光连闪自天而降。

第一刀震荡开钢又。

第二刀紧接着已劈向脖子。

李催命万般无奈之下,挥左臂一挡。

锵地一声,他手臂上的钢套发挥妙用,硬是给消解了脑袋和身体分家之厄。

可是余骏刀锋巧妙地例歪一点,立时从钢套边缘切入,血光冒现,那李催命一条左臂血淋淋掉落尘埃。

李催命厉啸声中,身形宛如大鸟横空飞去,一转跟间已飞出庄门外消失不见。

那厉啸声乃是撤退讯号。

只见余下那未伤的五煞仓仓皇皇,抱人拉马,急急逃遁。

余骏岂肯就此放过敌人,提气怒叱跃起丈许迅急迫截。

五煞等人当然绝不够他快,再加上庄门口留守的人手,看来虽然被李催命逃掉,但余下这连伤带未伤的八煞,能有一两个逃得出去保得性命就很不错了。

余骏人随刀走,在空中已幻化为一道强烈眩目刀虹,忽然前面出现一团金色光影,刀虹过处,锵一声被医飞上高空。

那团金光乃是一枚金流星,原是在小必手中的,这时虽然没阻住余骏追敌去势,但小必别有玄妙。

余骏猛可发觉胸口被一条极细黑色银链拦住时,已来不及用刀挑削,此时第一个念头泛起心中的是:若是被链子捆住,岂不是任人宰割砍杀?

因此他真气一沉,身形硬是改了前冲之势,变为向地上疾坠。

他双脚沾地打个踉跄,等到站稳时,敌人们已经冲窜到庄门。

徐一白抖丹田大喝道:“黑巾队撤阵,不许出手拦阻。”

庄门口六名颈系黑色丝巾的大汉,本已封住庄门,闻声立刻向两边退开。眼见那八煞连人带马哗啦啦冲出,眨眼已逃出老远。

余骏跌足怒哼一声,跃回徐一白身边,恨声道:“副座,那些王八蛋罪该万死,为何放他们走?”

徐一白面色沉冷如铁,道:“这儿还有李仙子、关先生在场,咱们须得尊重人家,听他们两位意见。”

余骏一楞,这是怎么回事?

但一瞧徐一白神色,心知必有原因,当即硬是闭上了嘴巴。

众人回到大厅内,便连庄后山上抬尸首等喧闹声都听不见了。

余骏宁可咬牙忍痛在一边包扎碎了拳骨的手,也不肯离开休息。

但令他失望的是,人家根本不提刚才的拼斗事件,话立刻又转回李催命他们未到时的事情上。

李百灵向那刚从屏风后出来的易常贵以及徐一白他们说:“梅庄的房屋虽不是新盖造的,但庄院的墙和大门,以及外面广场的两座凉亭,却都是全新的,我敢断定大门已经改过位置和方向,对不对?”

易常贵连连颔首道:“对,对极了。”

李百灵道:“这个风水先生有问题。”

易常贵沉吟道:“这风水先生苏天祥,住在万安镇上,已认识了二十年有多……”

徐一白忽然插口道:“易庄主,兄弟这就派人去把那苏天祥抓来,说不定一问之下,可以知道很多奇怪的事。”

李百灵反对道:“不必,若是使用暴力,也显不出我的手段。”

她转头望向小必,叫了声“小必”,旋即恍然歉声道:“喂!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是什么关了,你还是天吊关吧?你乱七八糟的外号太多,人家实在很难记得住的!”

小必装出不大高兴的样子,道:“那你就叫我乱七八糟也行。”

“好啦!别生气。”李百灵笑道:“请你拿这碗水,故在庄门外三步,然后放下这支绣花针在水面。记住,针要浮在水面,不得沉落碗底。针尖指的一定南向,根据这针向,弄清楚庄门正确方向,回来告诉我。”

小必面有难色,道:“如果这支针不肯浮在水面,我怎么办?”

李百灵道:“快去,快去,别无话找话穷罗嗦行不行?”

徐一白亲眼见过小必的绝顶身手,哪敢小觑怠慢,连忙一叠声叫一个精干手下,捧那碗水以及针盐等各物,随侍小必出去。

小必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面有得色,道:“我手脚还不算笨,那针居然浮在水面,而且会慢慢转,停住时一头指着南,一头指住北,我决不会看错。”

李百灵道:“好,那么庄门是向哪一方?”

小必应声道:“东南偏南方。”

李百灵领首道:“那么此庄是亥干山己坎向了,现在是下元七运,此门立向正是上山下水,只论这一点,苏天祥已经该打一百大棍了。

她嘴里低声念念有词,计算了一下,又道:“那两座凉亭,不但冲破先后天来水,还化权为煞,变成双剑穿心的绝局。哼!这老苏的道行很高,别人会以为这是双蜂插云,回龙抱珠的大富大贵局,但其实……”

人人听得似懂非懂。

李百灵沉吟一下,道:“我且用奇门遁甲破他的三元大败卦。小必,你出庄门,沿着墙向右边走二十一步,挖一个两尺深一尺长方圆的洞,用红布包住盐,放在穴底,然后将那碗水放在盐上,再放针,记着那针不可沉落碗底。然后,用木板铺上,才填盖泥土,你记住了没有?”

小必道:“这种琐碎小事,随便叫一个丫环都办得妥妥当当,哪有什么记不住的?”

李百灵不答理他的唠叨,又道:“你办妥此事之后,就一直沿大路行去,绝对不可以回顾。两里路之内,若是看见有人扛着一间屋子急急忙忙地走,或者看见一只黑狗,叫的却是鸭子声音,两者见一都行,速速回报。”

小必傻了眼,道:“有人能扛起一间房子?还能在大路上乱跑?黑狗又怎会发出鸭子叫声?”

李百灵道:“去,去,回来再说。”

小必抗议道:“但若是两者都见不到,我走完两里之路后又如何?不停往前走?抑是站在那儿等到看见为止?”

他问得不是没理。

就连老江湖如徐一白也禁不住点头,别人如易常贵余骏等,更是早就露出同情小必的神色了。

李百灵道:“都不对,不用再走,也不必再等,回来好了。”

小必倒不算太罗嗦,拍拍又带领那庄丁出去了。

李百灵很沉得住气,靠向椅背稳如泰山,闯声不响好象已经睡着。

饼了两盏热茶时分,门外有了动静。

转眼间小必走进大厅。

他动作像是平日行路,可是每一步丈半有余,其实比奔马急驰还快得多。

李百灵本如石头,忽然会动会说。

她举手阻止小必开口,还作个要他坐下来手势,等他坐定,才道:“别急,你且慢慢道来。”

余骏一生苦修快刀,性情显然急些,心中实在也是好奇之极,抢先问道:“怎么样?难道真的看见那些古怪东西?”

小必连连点头,应道:“看见,真的看见。”

人人听了都眼睛睁大嘴巴张开,还是余骏沉不住气先问:“整间房子是怎样个扛法?那人长得有多高大?”

小必道:“那人个子跟我差不多,唉,你听我说,那家伙扛着的房子是纸扎的。”

所有人都发出原来如此的透大气声。

“那么黑狗呢?也是纸扎的?”余骏追问:“就算是只假狗,嘴巴也不可能发出鸭子叫声呀!”

“不对,是头活生生跑得挺快的大黑狗,骗你不是人。”小必赌咒说:“它的确发出鸭子呱呱的吵耳声,我亲耳听到的。”

众人面面相觑,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小必又道:“你们道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只大黑狗咬着一只鸭子飞跑,那只鸭子呱呱乱叫……”

众人听了更是做声不得。

这两宗事情硬说是附会穿鉴,自无不可。

然而在时间和空间都有限制之下,要碰上这种可以附会穿鉴的情况,实在又是难之又难的事。天色渐见暗黑。

大厅内很快就点燃许多盏明灯,还辅以许多支巨烛,才够光亮,另一角已有下人们张设筵席,看来竟是隆重款待客人之意。

余骏其后得到徐一白告知,那小必于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人家的惊世绝学,简直高明得匪夷所思难以形容。

因此他执礼特别恭谨。

对于李百灵,这个连小必也对她唯命是从的神秘女郎。余骏自是更为尊敬侍奉。

徐一白代表主人恭请李关二人入席。

小必肚子已咕噜直叫,闻言大喜。

但他目光一转,见李百灵巍然不动,马上十分头痛懊恼,因为她这副样子,肯定是另有花样另有意见。

她花样百出,这顿酒饭不知几时才到得肚子里。

丙然李百灵道:“现在还不忙饮酒食饭。徐老,你派一个人在庄门外瞧着,两刻之内,必定有人拿着灯笼或火把来到广场凉亭,叫他数清楚来几个人,有几盏灯火,速速回报。”

徐一白一叠声答应、随即派人,派一个不放心,竟派了两个。

这个老江湖看不见李百灵表情,无从猜测她心意,不敢冒犯。便向小必道:“关兄身负绝世神功秘艺,游戏人间,老朽真是大大失敬,只不知关兄这回是有事在身赶着去办?抑或是随意游逛无心路过此地?”

小必比狐狸还精,向李百灵奴奴嘴,道:“我不知道,你问李仙子!”

徐一白讨个没趣,却不以为意。

他向余骏使个眼色,一齐发动闲谈攻势,他们自是希望在无关重要的闲谈中,找出一些有用资料以便了解李关二人。

谁知到后来结果完全相反,关于李关的一切他们仍然茫无头绪,而断金堂的许多事情却不知不觉透露出来;

例如堂主分光夺命易滔志切报复兄伤侄死,还有侄妇被奸杀之仇,正发动全力调查,所以反而不暇亲自回来梅庄镇守。

余骏终究不比徐一白那么深沉老练,一提及本庄惨事,气愤填膺之下,讲话就不大小心了。

他说:“可惜本堂至今查不出那些万恶凶手来历下落。不然在下拼着人头落地,也要亲手斩砍那厮十七八刀。”

他凶厉之气使李百灵微微一震,问道:“堂主受害的媳妇是你什么人?”

她问得果然大有道理:

余骏应道:“是在下的干妹子!”

原来如此、无怪他凶庚恶厉之气直冲牛斗。

李百灵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给你一点儿线索。”

小必也对余骏闻情起来,见他想开口,立刻用手势阻止,低声道:“李仙子要静心推算,你不可打扰!”

徐一白也极之严肃点头示意。

余骏立刻噤若寒蝉,咬牙闭嘴,看来就算用铁笔也一定撬不开的。

李百灵徐徐道:“恶贼人数不是四个便是九个,是从东南方来的,现在却在西北方。不会超过一百里,职业是贩卖牲畜或者是车船行业东主,好,线索就这么多。”

徐一白亲自出去派人火急发动广泛调查。

老实说有了这么多资料,如果还查不出来的话,断金堂的人通通自杀算了。

徐一白刚回到座位,已有手下人入来报告,广场上有个乡下人,提着明晃晃的灯笼,在凉亭内照来照去,好象找寻失物。

李百灵冷笑一声,道:“好家伙,这是贪狼、破军、七杀的三方刑害陷局挨星大法。当日他建造凉亭时,既然预布这一局,显然还另外留有杀着。”

小必问道:“你说的是不是那风水师父苏天祥?他预布的什么局什么法有何作用?”

李百灵道:“这杀破狼三方刑害陷局挨星大法,是利用本庄格局,引来天星力量,使三宅主人受到痛苦,动辄有丧命之虞。”

小必问:“几时应验?那苏天样为何要这样做?”

李百灵道:“快了,你们马上就可以知道。苏天祥其实是被我修理,现在已十分痛苦,所以设法解救自己而又展开反击。我施展奇门遁甲所要求的两件事既然应验,即是祭法有效的证明,故此苏天样非有行动不可……”

话声未歇,庄主易常贵忽然申吟连声,众人惊看时,只见他面色又青又白,额上冷汗宛如黄豆。

徐一白惊道:“大哥,你怎么啦?”

易常贵申吟道:“我头好痛……好象要炸裂为三片……唉!好痛……”

徐一白更惊,道:“要裂为三片?你真的感觉到是三片?不是两瓣也不是很多片?”

易常贵神智仍然清醒,道:“三片,我知道,决计错不了。”

徐一白离座跪在李百灵前面。

余骏也连忙屈膝跪地。

徐一白道:“李仙子,请您无论如何救易庄主一命……”

余骏亦跟着连声乞求救助。

只见易常贵已仰靠椅上,申吟声更惨更响。

小必忽然站起身,举步向厅外行去。

李百灵道:“小必,你干吗?”

小必不瞅不睬,眨眼快要出厅。

李百灵一句话就使他停步。

她说:“苏天祥已经来啦!”

她接着起身搬动几椅,一共移动了七张椅子,摆成一组四张一组三张等两组,每张椅子相距十步,既不凌乱亦不碍眼。

不过这两组椅子合起来,从高处鸟看,便可瞧出是北斗七星图式。

易常贵所坐的地方在七星图式以外,也没有换椅子,但当李百灵第七张靠背椅放下,转身行开时,他已停止申吟,放开抱头的手。

她袅娜走到酒席那边,坐向上首,向小必及其它的人招手道:“来吧,咱们该入席啦…

…”

余骏过去搀扶易常贵,哪知易常责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余骏讶问:“您没事了?”

易常贵摇头,反倒拉他赶快入席,一面又招呼徐一白快些入座陪客。

易常贵虽然为人老实长居乡间,但活了几十岁,凭人生经验,对于李百灵的高明手段已有了相当了解。

小必人是坐下了,但肚中饥火反而消失,问道:“苏天样呢?你说他已经来了,我怎的看不见他?”

李百灵道:“再等一会儿便可以见到,现在我们先医好肚子行不行?”

徐一白等人也不敢问,连声催下人把酒菜送来。

吃喝了一阵之后,李百灵停筷道:“徐老,凉亭那边的三盏灯笼情形如何?”

徐一白忙道:“启禀仙子,三盏灯笼全都忽然熄灭,时间正好是咱们入席之时。灯笼一灭,那三名乡下人都赶快跑掉。”

李百灵道:“你一定有手下跟踪他们,苏天样下落查出来没有?”

徐一白佩服得五体投地,道:“有,据报苏天样两顶四人大轿,停在距本庄三里之远一个小村后面。到现在为止,只查出苏天祥在一顶大轿内,另一轿藏着什么人尚未得知。”

小必哼一声,道:“管他有什么人,这老苏如此可恶,把他抓来一刀杀死,便一了百了。”

余骏老早就想这样做了,不禁大声热烈附和。

李百灵道:“杀死姓苏的不难,但苏天祥已告诉我,他早已留下一手,他若是遭遇不测之祸,一定有人陪他同赴黄泉,这个陪客大概是易庄主:你们最好考虑清楚。”

余骏吃一惊,道:“老苏已经见过仙子?”

“没有见面。”她道:“但他的刑害陷局挨星大法,等如亲口告诉我一样。我若是破不了他的陷局,他可以迫易庄主亲自毁掉我设下的法物。我若是破得,我应该知道他的意思。”

小必怒骂一声,道:“假如你不知道,他岂不是又多害一条人命?”

李百灵道:“我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你们看,我不是正在阻止你们鲁莽动手么?”

小必搓手道:“他耍这种要挟手段。梅庄的人岂不是反过来要小心保护他?”

“对,他有此用意。”李百灵说:“除非易庄主比他早死。不过到时他又可以想别的法子保住性命。”

余骏听是咬牙切齿。

小必也气得连喝两大杯高梁。

“那也不必这么生气。”李百灵安慰这两个年轻男人:“老苏大概气数已尽,才碰上我。”

“不生气是假的。”小必说:“这混球害死人不说,连女人也遭遇惨祸。”

徐一白趁机插口道:“老朽但盼仙子替世人除害之后,敝庄这儿的风水问题也给帮忙消解,只要开了口,要人力要钱财,敝堂定当遵命立刻办到。”

小必一听这敢情不错,断金堂在皖豫鄂三省势力强大,钞票亦一定多多,有此靠山,将来衣食断乎不忧。

念头方转,李百灵的传声已送入他耳中,使他来不及喜形于色,更来不及开口答应人家了。

她说:“小必,别受他们诱惑,咱们爱帮到什么程度是咱们的事。这些家伙的死活,管他的。”

小必只好耸耸肩,放弃了己见。

但觉这娘儿们的想法行事,总是古怪难测:

忽有手下人报:“有个姓陈名瑞的汉子。求见庄主,或者可以代表庄主的人。”

徐一白根本不问易常贵意见,立刻做主道:“速速带他来见。”

不久工夫,一个肤色黛黑三十余岁汉子入厅。

此人看来身体壮如牛,但两眼光华内敛,眉长鼻挺,显然四肢发达而头脑又极不简单之辈。

他说:“在下陈瑞,见过易庄主及各位。”

由于人人眼睛望李百灵,陈瑞立刻躬身行礼,问道:“姑娘贵姓?在下可不可以向你请教几句话?”

李百灵道:“我姓李,你有话便说。”

陈瑞再躬身道:“李姑娘,在下……”

他话声被三个人齐齐低叱而中断,那是徐一白、余骏和小必:

余骏戟指怒道:“要尊称李仙子,听见没有?”

陈瑞一瞧便知此人乃是杀人不眨限的角色,骇了一跳,忙道:“是,是,小人不知,各位有恕则个。”

他眼见各人已无意见,又道:“李仙子,家师苏天祥,特命小人前来向仙子乞命。”

别人当然不敢插嘴打岔。

笔此李百灵不做声,大厅内便静寂如死,针落可闻。

饼了一阵,陈瑞又道:“家师求仙子赐予残命。任何吩咐莫敢不从。”

话声歇后,大厅内无声无息?李百灵仍不开口。

陈瑞等了好一阵、又道:“家师言道,纵然仙子吩咐要的是金山银海,自当尽力设法,只求保得一命。”

金山银海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老实说,即使是金人银牛,这等比例的财富世上见过的人已经不多,更别说真的拥有了。

又过了一阵,李百灵没有做声,陈瑞亦没有。

别人不敢乱开口,小必却敢。

他当下冷笑一声,道:“陈瑞,你必是亲信弟子,才可以代表他前来,现在老子命令你,代表苏天样像狗一样爬出此厅。”

陈瑞抗声道:“小人……”

声音忽然哽塞中断,原来他嘴巴里已塞满红烧猪肉。

这当然是小必杰作。

他好象没有动过,冷冷道:“我命令你爬出去,听见没有?”

陈瑞嘴巴被塞满,一时呕呕连声,吐出大部份而又未吐干净。

小必怒声道:“好,居然敢听不见!”

话声方歇,啪啪之声又起,一连二十几下,却只费顷刻时间而已。原来是小必正反手掴他耳光。

但他离座出手,一去一来,快得教人几乎瞧不清楚。

小必又喝道:“怎么样?爬不爬?”

陈瑞连吃苦头,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脾气是一问了就出手,连迟疑一下都不行。

当下连忙趴在地上,再吐出一口猪肉,才道:“小人哪敢不爬出去,您老人家别生气…

…”

小必冷笑道:“我怎能不生气?你们读书学艺都读到狗身上去了!爬,快爬……”

陈瑞连忙手脚并用,掉转身爬向厅门,但才爬了十几步,却又听见小必喝道:“爬回来!”

于是他忙忙又掉转身,爬回原地。

小必冷冷声音传人他耳中,道:“李仙子要问话,你敢答错答慢,老子先割掉你的鼻子。”

李百灵娇脆语声使地狱忽然变成天堂。她说:“你站起来……唔,好啦,我且问你,苏天祥凭什么敢不亲自前来求饶?”

陈瑞大惊望住小必,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小人实是不知……”他怕的是小必又修理他。

但却没想到李百灵玉手轻抬,纤指一点,相隔丈半之遥,胸口大穴忽然一疼,接着全身僵硬。

可是四肢百骸却如有蛇行蚁走,又痛又疼又麻,简直无法形容那等可怕滋味。

幸而这种极之难受痛苦滋味,只尝了一会儿。李百灵玉手一抬,陈瑞胸口一震,长长透口气,汗湿重衫,四肢酸软而自动跪下。

李百灵道:“你当真不知道么?”

陈瑞惊骇得心魂皆颤,忙道:“知道,知道,家师因为有法子使易庄主同归于尽,所以好象有恃无恐。不过……”

他抬头看看众人,最重要的是小必没有什么特别表情,才又道:“家师又的确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仙子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李百灵冷笑道:“凭他那么一点儿道行,便敢向我讨价还价么?”

小必打鼓敲锣响应道:“对,老苏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若不是李仙子宅心仁善阻止我,哼!我先教他全家死绝,还有你们这些猪狗徒弟全部人头分家,才慢慢整冶他……”

陈瑞骇得全身发抖。

只听李百灵道:“像你师父利用天星地气汇合之力,可以立刻致人死命的方法,世上共有十一种,你学会了几种?快说!”

陈瑞哪敢怠慢,忙道:“三种,师父说一共只有四种,已经传了三种给小人……”

李百灵冷笑一声,默想片刻,突然改变对象,问道:“易庄主,你小心回想一下,你一定曾经把爪甲头发给过苏天样,他说的什么理由都不必管,只要想清楚有或者没有?”

易常贵用力点头,道:“有,有……”

李百灵道:“有就对了、我料他充其量最了不起也只识得‘九天十地真太岁催命基位’之法,他一设坛施法,太阳出现,对方立时命绝无救。哼,他一定已设了坛,故此,如果他活不过今夜,易庄主也活不过明天。”

人人一看陈瑞神色,便不问也知李百灵对了。

李百灵又道:“这九天十地真太岁催命基位之法,在堪舆道中,以当今之世而论,实是已达一流高手地位;我识得太多,才说得他好像一钱不值而已,此法乃是从大玄空卦境界的长生基位法变生出来,一是使人长寿添福,官禄并美;另一则是夺取寿元送人归明,两法虽是同源同理,但效果善恶却天差地别。”

小必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百灵道:“叫人剪下陈瑞的指甲头发,最好还有苏天祥其它门徒的,我也使用一种类似的法门。这些会看风水地理的人,将来给人家寻龙点穴时,只要心一歪,马上遭报。我用的是些子法,只要气机一触动,如响斯应立即见功,至于苏天祥,另作处置。”

小必笑嘻嘻道:“李仙子,长生基位这法门真的管不管用呀?”

“当然管用,甚至可出帝王将相。”

“那么给我弄一个行不行?我不要做皇帝,只要有钱有闲又长命放心满意足了。”

“可惜很多人不像你这样想,有钱的人要权,有了权又要更上一层楼,所以历代以来,当了皇帝的人,一定尽力诛杀堪舆之学的大宗匠,为什么?因为怕他弄出别的皇帝,抢去了江山。风水之道,于是越来越隐秘衰微。假如很多人活着时,都能借长生基位之力,得到富荣显贵,国家岂不是富强繁荣得多?国家富强,做皇帝也有意思得多,对不对?”

小必搔首道:“这个问题好象牵扯太广了,一时也想不清楚。但长生基位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尸骸葬在里面也行?”

“长生基位是为了活人而用的,只须一点儿头发、手甲和脚甲就够了。有些门派要加上贴身内衣裤,有些要加上自己的鲜血,还要写上生辰八字等等,却都是多余的。最正宗之法,头发指甲就够了。将之埋在龙穴中,或发财、或发贵、或发丁。其余如寿命健康,夫妇之缘都随之而来,有些人命中孤寡,无夫或无妻,有些没有儿女,有些父母夫妻缘薄,都可以立刻改变,如果用上真的些子法,今天落土埋穴,明天就可以见功。”

长生基位这门学问,千真万确。而且是中国独得之秘,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至于命理占卜,则世界各国均有,中国虽然于此道博大精深,却非独有。

人人都听得张大了嘴巴。

他仍之中也许有人不信,不过既然眼见这些神秘法门,可以弄得人发生家破人亡,或者头痛得快要死掉的事情,便如易常贵刚才的情形就是铁证。因此,本是不相信的,现在也信了。

陈瑞的头发被剪下一络,手脚指甲也都剪了。

小必一拍胸脯,道:“我去,瞧瞧苏天样手下还有些什么能人,全部当场修理一顿,再比照陈瑞办理。”

余骏以及后来才人席的贺山豹,电刀五卫中的老五,拥护得几乎欢呼出声。目前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行动,而且是血淋淋的行动、才可以稍解仇深大根之压力。

陈瑞两眼瞄住自己那些头发指甲,忽然醒悟假如这些人去找师父晦气,而结果则是又死又伤,显然李仙子绝对不会坐视,定会出手。

她的对象,当然包托自己这条老命在内。

而且她根本不必使用武功,亦不必防他逃走,有了这些头发指甲在她手中,哪怕陈瑞他逃到天涯海角,照样灰飞烟灭。

“等一等,”陈瑞忙道:“家师本人虽然不谙武功,门下嫡传弟子连我一共五人,也不通武技之道,但这并不是说就没有精通武功的朋友。”

李百灵道:”这一层等一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这次唆使你师父对付梅庄的,究竟是什么人?”

陈瑞既然已泄露过机密,对其余的机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保留了。

他道:“是激县的姜安世公子,他花了多少钱不知道,但一定多得惊人,要不然家师决不肯在这个风水暗弄手脚。家师也设法从闲谈中探查过,姜公子本身是江北霍山杨家的传人,但另有两重背景支持,一是铁翼帮,一是清风堡……”

徐一白、余骏、贺山豹等人都动容变色。

他们万万想不到幕后敌人竞是这么厉害来头。

而且连姜安世的师门江北霍山杨家也算上的话。单单是这号称为大江南北五大名剑之一的杨家,就已经头痛不堪。

何况正主儿多半是铁翼帮和清风堡。

这是由于断金堂跟他们有极深过节之故。

陈瑞又道:“姜公子的背景是一回事,另外家师方面,他有一个老友西门朋,据说很有势力,本身武功也好到不得了,家师已经通知他,他最迟天亮之前就可以赶到。”

李百灵道:“西门朋是什么来历,这儿可有人知道?”

徐一白道:“打这里开始,向东伸展至杭州海宁,都是一阳会的地盘。一阳会不是帮会,好象是道教的一支,是与不是老朽不甚清楚。此会创设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可谓源远流长。在武林中,曾经显赫过好几次。据说该会的秘传剑法,绝对不在天下五大剑派或者大江南北五大名剑之下。西门朋便是该会三大护法之一。”

“哦,那么西门朋也擅长剑法了?”李百灵问:“我好象听说那一阳会跟百年前的天外飞星杨岩有些关系,只不知实情如何?”

徐一白歉然道:“老朽年纪虽是一大把,可是孤陋寡闻,从未听过一阳会与百年前一代奇剑天外飞星杨岩有什么关系,但这西门朋外号鬼哭,剑法以奇诡著称,邪异处相信跟昔年拜月教高手邪剑盖仙可以一比高下。”

小必指指自己的鼻子,问道:“我可不可以去?”

他意思是指李百灵,自己的武功斗得过斗不过鬼哭西门朋,在这一方面,他绝对相信李百灵的判断。

李百灵点头:“去得之至,你顺便设法弄清楚何以天铸剑会落在姜安世手中。”

她居然忽然地变成主帅,调兵遣将,派出余骏和贺山豹率领四名手下同行。

她还特地吩咐余骏道:“一阳会你们可以不惹就别惹,但那苏天样,既然能用金山银海购命,显然不是一个乡间风水先生那么简单,你们设法刨出他根底,并且记住要保护他性命。”

那苏天祥既然与易庄主乃是性命相连,保护他的安全自是天经地义。

夜色漆黑一片,衬舍泄露出来的灯光,根本起不了作用,不过,在屋子里,却明亮得足以把苏天样面上每条皱纹照得清清楚楚。

在苏天样背后有四个汉子,样子打扮都跟陈瑞差不多,显然就是五大弟子之四了。

对面拈着酒杯,侧耳倾听着什么声音的是个五十左右披八卦道袍的瘦小蚌子,此人正是一阳会三大护法之一的鬼哭西门朋。

他背后插的是一把真剑,不是桃木的。

西门朋面尖腮窄,有点儿像老鼠,但气派却很大,端坐如山。

他皱眉不悦地道:“老苏,你那弟子陈瑞怎么搞的。到现在还听不见他回来的声息?”

苏天祥也是五十来岁的老头,灰色的绸面长衫在灯光下闪闪生光,但面孔却一派忧愁。

他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屋子前后摆下了五行大阵,一切声音内外隔绝……”

“唔,老苏,不是我想埋怨罗嗦,事实上你的确太贪财了。你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捣鬼害人?你瞧,这回可不是弄出大纰漏来了?而且你后来一打听出梅庄的底细,就应该赶快补救才对。”

苏天祥烦恼摇头叹气,道:“别说啦,我活得过今晚与否还不知道,以前的事后悔已经太迟,说之何益?”

这一点西门朋不得不同意,道:“可惜你被人家反修理不关人力,我想替你拼命也不行,假如对方派人来,我定要教他们来得去不得,一个也休想漏网。”

窗外哧一声冷笑传进来,那是小必。

此人本性肆无忌惮,并非武功好了之后才这样。

他道:“西门朋,老苏吹牛本领跟你差不多。他说什么五行大阵可以隔绝内外声音,我进来了又出去,仍然听得见你们的话声。”

西门朋沉声道:“阁下是何方高朋贵友?怎会得知老朽贱名?”

小必推开门,大步入屋。

他目光到处,只见在屋子右后角有座小型神坛,插着一些幡旗、纸符,炉香袅袅,烛光摇摇。

“哈,果然已设了坛。”小必说:“但我天吊关告诉你,老苏,你这九天十地真太岁催命基位之法,已经不灵啦。”

苏天祥顿时面色如土。

人家既然一口叫得出这无上大法名称,自是大有可能破得此法。

西门朋冷冷道:“朋友,老朽一生只识得使剑,这句招呼打过之后、你人头随时坠地,听见没有?”

小必嘴角一撇,道:“我是天吊关,你不妨试试看过得过不得我一关。”

他可也没有忘记李百灵嘱附,故意举起左手天铸剑,又道:“我也是一辈子使剑,欢迎你随时出手。”

西门朋看见他手中天铸剑,不禁一怔,道:“你练的是什么剑法?”

“笑话,我告诉了你,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若想知道,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请说。”

“你先回答我,此剑跟你们一阳会有何干系?我若是满意你的答案,我才作答。”

“没有关系。”

但他的眼神仍然极锐利地向那剑再注视一下,显然那残旧的剑鞘或剑把上,曾有某一极微细的记号。

否则以此剑外观之平常残旧,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那么我也不回答你。”小必说:“而且我担保你没有法子验明此剑是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一把。”

西门朋冷哂一声,背上的长剑忽然自行出鞘,诤一声化为一道白光、电射小必。

无怪他敢夸口警告小必,说他人头随时会落地。

这一剑简直很像剑仙的飞剑,神速之极。

小必真的大吃了一惊,因为这矮瘦老头的剑竟比电刀五卫的刀还快些,连过天星李催命好象也慢他一点儿。

但他只是惊讶对方的剑快而已。

事实上并非快得难以应付。

他不但看出西门朋长剑一飞出时,右手已追上搭住剑柄以便控制,另外还看出那把剑最脆弱地方是离剑尖八寸之处。

假如他出手反击,只须击中那一点,即使用的是小竹竿,也可敲断敌剑。

为什么他瞧得出敌剑最脆弱之点?

又为什么心知用竹枝就可以敲折敌剑?

这些问题小必自己也不知道。

他同时又瞧出敌剑必向左右两方追刺。

因为他忽然蹲下,左手剑连鞘原想敲向西门朋右脚迎面骨,但心念一转,鞘尖改向他脚尖戳一下。

西门朋可不是不想变招换式。

但敌人恰好是在当中蹲低,他的势式力道早已贯注向左右两方,这时最难抽回对付的正是当中低处。

小必无心之举,变成故意捣乱过不去。

于是在西门朋来说,全然无法立刻追击敌人,在小必而言,则顺手之至,一剑鞘捅在敌人脚尖,全不费事。

灯光乱闪,人影乍分。

西门朋已斜掠一边,面色苍白如土。

他自知起码碎了三只脚趾骨。

外表不怎样,其实行动维艰,战斗力大约弱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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