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 第二十二章
这一点倒是没人会怀疑,刚才他的身手表现就太惊人了,在两个人的攻击下,躲避还击,一气呵成,他是手下留情,否则他可以把孙小琴放倒的。
不过这也可以解说为他是不敢伤人,如果他真伤了孙小琴的话,哈吉泰的连珠袖箭一定不会饶他了。
局面陷入了僵持,马回回退到了屋角。
那儿有一扇门,却是通到里间的,他们一动手,吴长胜已经先躲进去了,马回回却不在乎,他似乎吃定了这个老头儿是最好对付的,他此刻就打算退到里间去,抓住那老头儿做人质。
孙小琴右手的枪被击落了,左手却很快地拔枪平举。
但却没有开枪,因为吴长胜就在后面,她怕一枪会伤到吴长胜,一丈青翻腕探出一支短剑,看起来也是个老手。
炳吉泰在枪口的威胁下却满不在乎,微微一笑道:“马云海,好功夫,我的袖箭出手,被人躲开倒还有几次,而叫人挡开这却还是头一回。”
马回回只有苦笑道:“小王爷,那是您根本没有把我当回事,您只要略用一分心机,我早就趴下了。”
“你倒是很看得起我。”
“小的怎么敢冒犯哈小王爷呢,您是我们回疆的第一勇士,是我们大漠上的光荣,哪一次您住在小店,小的敢对您少一分恭敬的。”
“可是这次你却勾结人,杀死了我的一个弟兄。”
“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在这儿开店,就不能不应付一下本地的有势力的朋友,那四个人号称四大天王,又有鹰王府的夏王爷撑腰,我惹不起他们,不过我也提出了条件,他们只带走两个汉人,却不动您的弟兄。”
“阿鲁弟兄却送了命。”
“那是他太莽撞了,人家原本不想伤人,阿鲁却硬要冲上去,那许二爷只好给他一掌了,人家只是用肉掌,没有用兵器。”
“马云海!那是黑沙掌,中人必死,此用武器还要更毒呢,刀子砍一下,未必就能致命。”
马回回道:“我可不知道什么黑沙掌、红沙掌,我却听人说许二爷跟您对过一掌,却叫你把他的手掌震得粉碎,可见黑沙掌并不是中人必死,而是那位阿鲁兄弟的武功太差,他没有您这身本事,行事就该小心,逞狠赌强,不能不顾命。”
“这么说他是该死了。”
“小的不敢这么说,我们尊敬勇士,却不是祟拜那种不顾生死的蛮勇之徒。不怕死不是不要命,到非死不可时,我们不惧一死。但是在当时的那种场合,却实在没那个必要,小王爷,你是个讲理的人。”
炳吉泰倒是被他说住了,冷笑道:“马云海,你的口才跟你的功夫是深藏不露,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小王爷过奖,我在这儿开客栈,西宁这个地方人种多,品流杂,神仙老虎狗,三教九流都有,我若是没有两下子,这碗饭可不容易吃,可是跟您小王爷比,我就差远了,早上的事,人家指名要找的是您小王爷,他们带人走,我也拦不住。”
“可是你不该下迷药。”
“孙姑娘,那可是为了你们好,真要动手,四大天王手底下绝不含糊,而且人家还有接应,架着水联珠来的,要是打开了,我们一定难以幸免,我这店也完了。”
这家伙处处是理,而且还真能说,孙小琴也给他封住了口,细想想,他的话也真不错。
假如孙小琴跟吴长胜没被迷住,别人侵入来,他们必然会抵抗一阵子的,而哈吉泰的那些弟兄势必也会介入,双方陷入了混战后,对方那一挺水联珠就不会只做做样子了,伤亡一多,他们就更感对不起哈吉泰了。
炳吉泰冷笑道:“马云海,这些都算你做得对,但是有一件事,你却该死定了,你贩卖烟土!”
马回回惊道:“小王爷,这话可不能开玩笑的。”
炳吉泰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人吗,青姑娘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回回知道这回是被人拿定了小辫子,说什么也没用了。
炳吉泰似乎也不给他辩白的机会,继续道:“查禁烟土是官府的事,本来我管不着,但是你也听过我的行事作风,我最讨厌的就是祸国殃民的败类,在大漠上,只要被我打听到谁带着烟土,不管是有多少人护送,我也绝不会放过。”
马回回低下了头,他当然听过,有几个回族的王公贪图暴利,从阿拉伯的骆驼贩子手中,以低价买进了大批的生土,利用身份,运进关内月兑手,他们不但雇有枪手,自己也有装备良好的枪兵。
但是哈吉泰却不计厉害,硬堵硬截,把烟土拦了下来,加以销毁。
为了这些行动,他牺牲了很多的族人,但也赢得了很多的钦赞与尊敬。
马回回更知道,不管自己有多少的理由,但只要犯了这一件事,哈吉泰是绝不会原谅了。
照眼前的形势看,他只有自救了。
好在手中有杆枪,枪指着哈吉泰,那是很有利的局势,只要能控制住炳吉泰不靠近过来,只要能离开包围就行了。
虽然旁边还有别人,他倒不在乎,因为别人不橡哈吉泰那样对贩土客那样深恶痛绝,一丈青自己也参与买卖,孙小琴是女响马头儿,她们不会硬找自己拚命,那个老头儿根本不足惧。
所以他的枪比准了哈吉泰:“小王爷,各人有各人的求生方式,我也不是你治下的族民,所以我不必受你的管辖对不对?”
“对!但是天下人管天下事,你赚这种伤天害理的银子,叫我碰上了,我就饶不得你。”
“小王爷,目前我手里有支枪比着你,所以尽避你对我不痛快,多少也得要含糊着点。”
这种威胁对哈吉泰并不一定能产生威胁,他已不止一次的被人用枪比住饼,但是他一次也没低过头。
这一次哈吉泰仍然是笑嘻嘻地道:“马云海,我找上的人从没有漏掉的,你想想清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这家客栈在这儿开了多年,你搬得走吗?”
“搬不走,不过我也不让别人搬走,栈房地契上写着我的名字,每年完税纳粮,规规矩矩,所以我一点不在乎,谁也占不去,你小王爷也不行。”
“我不会要你的。”
“那不就结了,哪天你小王爷住腻了一走,客栈仍然是我的,我自己不来,找个人来经营仍是一样。”
“你自己呢,躲着永远不出面了?”
“那倒不必,我身子不出这西宁城都行,只要不被你小王爷截着,谁也奈何不了我。如果你小王爷守定了西宁,一辈子不离开,我也只有认了。”
炳吉泰笑笑道:“马云海,你真行,我不能不服了你,成!只要你有本事,你就溜溜看,然后我们那儿碰上那儿再算,反正你记住,我放不过你的。”
马回回也笑笑道:“小王爷太看得起我了,我马回回只是个生意人,你却是个一族之王,只要小王爷有这份耐性,咱们总会见得到的。”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着,而且口中还道:“小王爷,往日是我在当家,对你小王爷惟恐巴结不上,你不管带多少人,在这儿住的吃的喝的,我从不计较,你需多少,我也没争过,这次你把我逼走了,换个人来当家,可不会像我这么恭敬,你这么一大批人,算起帐来可也够瞧的,到时候请你多包涵。”
炳吉泰脸色一沉道:“老马,幸亏我以前也没白吃白住你的,价钱你照开,我不领你这份情。”
马回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住进来的时候也没讲价,回头折算的时侯,你可别心疼。”
一丈青哈哈地道:“马掌柜的,你别拿这个来唬人,西宁城里的客栈有定价的,你这一家也不是最好的,任凭你如何狮子大开口,也不能离谱。”
炳吉泰淡淡一笑道:“没关系,叫他开好了。马云海,我哈吉泰从不欺人,也不会受人欺,你开出来的若是合理的价格,我一文不会少你的,若然你想敲我一笔,你可以试试看,谁有这个种,我除了有几十个人,十几杆枪之外,刚从天香楼还抬了一挺水联珠回来,你有本事,尽可以吃下去?”
这一着反击倒是把马回回打得无法还手了,他本来是以为哈吉泰既然要在外面公开的混,就做不出那种耍赖的行为,自己开昂贵的房钱,可以难他一难的。
但哈吉泰却不吃这一套,哈萨克行事一向都有自己的准则,奉行的是自己的律法,所以眼看着唬不倒对方,马回回立刻又软了,笑笑道:“小王爷,这是干吗呢?你又不是第一次住我这儿,我都是恭恭敬敬的,我只是说我不在的诗候,别人怕不会像我这么恭敬。”
“谁在都一样,马云海,我要找你,就找定了,你想耍什么花样都没用,你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
“第一,从此洗新革面,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准再去赚那个昧心钱。”
“这个,我可以答应,但是根本不在我,青姑娘知道,我只是经手转运而已。”
一丈青道:“如果没有你这个地方,他们想掩入耳目就没那么容易,而且也找不到路子。老马,四大天王只管出货,交到这儿就是你的事了,他们跟那些贩子完全不沾关系的,所以只要你不干,他们也没法子干了。”
“青姑娘,你是知道内情的,你也清楚每年要出多少货,是多大的一笔收入。我不干,他们肯放过我吗?”
“四大天王已经死了三个,只剩下一个苏老大已经无能为力了。”
“可是鹰王府的摄政夏王爷还有不少人。”
炳吉泰道:“马云海,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们这次护送的夏志昌,才是鹰王府的正统王公,夏维光已经完了,他以前所做的种种不法情事,都将被揭开,你别再妄想跟他合作发横财了。”
马回回道:“这些我都不管,我现在只想回到热河老家种庄稼去。”
炳吉泰道:“那最好,只要你能回头,我破例放过你一次,我的族人还不知道你跟天香楼的人勾结。我不说,他们也不会找你,否则他们活活的剐了你给阿鲁报仇。”
“这么说小王爷是打算放过我了。”
“不错,否则你纵使手上拿着枪,又能阻得了我吗?你几时听说过我天山雕被枪杆子吓倒过?”
马回回看看自己手中的枪:“小王爷,我知道你武功了得,但是再好的武功也挡不住枪子儿的,现在可不是前清,义和团的那一套已经骗不了人了。”
“我没说我能够避枪弹,可是一个人当面要拿枪打我还很不容易,不信你可以试试,你想用枪杀我,最好是在我背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发冷枪。”
马回回道:“小王爷,我不会轻试,这种事情也不能试的,除非你硬逼我,既然你答应放过我,我会记住你的这番恩德。”
“慢来,我放过你是有条件的。”
“你要我放弃那种生意,我不是答应了吗?你们整垮了夏维光,必然没有了货源,也做不成那种生意了。”
一丈青冷笑道:“马掌柜的,这一点我倒是不怕你口是心非,我们会把你店后的那条秘密道路切断,那很简单,只要把底下那块大石头炸掉,使得皮筏无处停留立足就行了。再者,我也会把山上的罂栗田报知官府彻底毁了它们,这行生意你已经到此为止了。”
马回回的脸上这时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先前虽然是答应了什么,但谁都看得出,那只是信口敷衍,没有多少诚意的,可是一丈青的这番话,才真正的断了他的措望,一下子使他变得很沮丧。
炳吉泰道:“你要想活命还得做一件事,就是带我们到夏宫去。”
“夏宫!那是什么地方?”
“马云海,你别装糊涂,你知道那个地方的。”
“小王爷,你得讲道理,西宁城里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那是夏维光的秘密落脚处,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跟天香楼的人合作,它们虽是夏王爷的私人班底,但夏王爷从来没跟我来往。”
一丈青冷笑道:“马掌柜,你又不老实了,天香楼那边的事我最清楚,他们管出货,你这儿管销货。”
“可不是吗,我只转个手,夏王爷也不会跟我亲自交涉交易吧。”
“不过每次交易后,货款都是你亲自送去的。”
“那只是交给许武或是苏洛苏大爷。”
“没有的事,他们都不管银钱收入。夏维光永远也不会让手下的人经手银钱,以免他们知道了实际的收入而起异心。我知道银子都是夏维光亲自来收取的,每次你都驾了一辆车子,送现金去点交,我们就要知道那个地方,我相信那就是夏宫。”
“青姑娘不知道那个地方吗?”
“不知道,夏维光做事情很周密,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全部的秘密。”
“那并没有固定的地方,每次都更换的。”
“马掌柜!你别想唬人,夏维光到西宁来时并不守秘密,只有收银子时才保密,而且我那儿也有一些人会赶去保护,每次交易都是几十万,而且都是用银子,因为你们这一行谁都不信任谁,你收进的也是银子或金子,一次有几大口箱子呢,夏维光不会任意变动地方的,现在我们要你说出那个地方来。”
“那地方跟你们没关系。”
“这个你别管,你说不说?”
“我若是说出来,你们就放过我?”
炳吉泰一笑道:“光是说个地方,我们怎么知道真假,你还得带我们去。”
“夏王爷是否在那儿?”
“你问这个干吗?”
“他要是在那儿,我带你们去了,他还会放过我吗?反正都要死的,倒不如让你们杀了我。”
“把我们带到附近就行了。”
马回回道:“不行,那儿的防备很严密,在好几里外就密布暗卡。”
炳吉泰道:“马云海,你宁死也不肯带我们去了?”
马回回道:“是的,小王爷,因为夏王爷说过,我如未经通知擅自前往,他就会要我的命。”
“他也不过要你的命而已。”
“要命有很多要法,夏王爷要人命的方法都是最痛苦的,所以这件事我无法遵命。”
炳吉泰一笑道:“马云海,你只有一条命,无论被谁要了去,你都没得混了,因此我们相信你并不是怕夏维光,而是认为我们目前要不了你的命。”
“小王爷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至少目前我手里有杆枪在手,要我的命,你们还得花些代价。”
炳吉泰一笑道:“我已经告诉你,我如果要你的命,一杆枪是保不了你的,积石崖的铁狮刘球有几十支枪在他身边,我照样一箭要了他的命。”
说着他抬起了手,马回回以为他又要发袖箭了,连忙发了一枪。
这一枪他是对准哈吉泰的肚子发射的,因为一般人在避枪时,都是采取宾地的方法,所以他这一枪射得低一点,哈吉泰如果是用滚进的方式,的确很难躲开这一枪,即使不送命,受伤必将不免。
但哈吉泰却是一反常情的跳了起来,一拔丈许高,使得马回回的那一枪落了空。
马回回的身手不错,他发枪后并不去看那一枪是否命中,一个滚地已经进了后面的房间,朝门口又开了两枪,这两枪的目的是防止追兵的,相信哈吉泰与孙小琴要想追上来,也会被这两枪吓阻一下的。
他迅速的跳上了桌子,一脚踢开了窗子,正想跳出去,那知窗口伸进一支乌黑的枪管。
一支马枪端在吴长胜的手里:“把手里的枪丢掉。”马回回差点没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
在哈吉泰跟孙小琴的监视下他都能月兑身,却被一个瘟老头子给拦住了。
看他端枪的姿势十分生硬外行,这倒使马回回不敢乱来了。
因为他知道这种人最危险,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很小的一点刺激都会令他们勾动手指的。
手指搭在扳机上,枪口抵在他的肚子上,这种长程马枪的威力,他也非常清楚,足可把肚子轰个洞。
炳吉泰与孙小琴没有追过来,他们很可能是被那两枪所阻,不敢贸然探头,而且因为窗子是开在侧面的,从门口那边还望不到这边,他们也还不知道此地的情况。
马回回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必须要趁快的摆月兑这危险,等后面的人追来,那就无法月兑身了。
他把手里的枪轻轻的抛向对方道:“拿去好了。”
假如他用劲丢过去,一定会引得对方紧张而开枪,马回回是个很有经验的江湖客,他自然懂得如何处理这种状况。
所以他的语气很轻柔,脸上没有一点敌意,动作也很温驯,而且所用的力气也恰到好处。
枪抛在吴长胜的手边,一般人的自然反应,多半是伸手去接这支枪,只有一些老江湖才不会上这当,被对方引开了注意。
吴长胜看来土土的,而且他也像那些没有一点经验的生丰一般,连忙匀出一只手来,捞住了他那把枪。
马回回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他迅速地推开了坠在肚子上的枪口,人跟着跳出去,在空中他双脚速飞踢向吴长胜的脸部。
这一手很俐落,也很阴毒,因为他脚上穿的是一种硬牛皮的短靴,这种靴子很结实,鞋底还钉着钢钉,只要踢中了,一定是脑袋开花。
但是很邪门的,那老头儿居然偏头躲开了,不但如此,还把手中的长枪往前一伸一挑。
枪管戳在小腿的迎面骨上,痛得他几乎要叫出来,但最绝的还是那一挑。
挑在他的脚面上,有硬皮挡住,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不过把他的重心平衡挑得转了个方向,本来可以脚先着地的,现在却变成了后背先着地,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又撞了一下。
马回回的武功虽然没有得过真传,却是下过苦功练的,这一下还摔得起,他临危不乱,一个翻身站起,还没立直身子,那老头儿的攻势又来了。
他可能是不会开枪,居然放着那大好的武器不用。
横过枪托扫了过来,马回回心中一宽,忘记了刚吃的苦了,飞快地握住了枪托,猛一用力,想把枪夺过来的。
哪知才夺到一半,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枪托居然又从他手中滑了出去,跟着还是横扫过来。
这次连躲都来不及,啪的一声,打在右边的脸颊上,还好劲力不强,只把他打得头昏昏的,牙床没碎,也没受伤,老头儿龇牙朝他笑了一笑,双手握着那根长枪,手指却没有扣在枪机上。
这表示老头儿无意用枪来威胁他,只是当作另外一件随手的武器而已。
马回回急着月兑身,可是老头儿却又挡住路,把他绪在墙角里,一定要把老头儿逼开才能逃走。
他不浪费时间,也不说废话,下面飞起一脚,上面同时攻出一拳,这一拳一脚都很霸道,对方非让开不可,吴长胜也果然闪到一边去了。
马回回的目的不在伤敌,有了空隙,飞快地向前冲了出去,才滑出一步,腿弯上一痛,身不由主地向前一屈腿,跪下了一只脚。
这下子马回回倒是真的火了,他一直埋头苦练功夫,虽不出名,但是暗地里,他也跟许多有名的高手较量过了,虽不是每次都获胜,却也没有落败过,最多打成平手而已,他自信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
不久以前,他还露了一手,拍落了哈吉泰的两枚袖箭,方今江湖上,能具有这种身手的人绝不会太多。
却没想到会在一个瘟老头子的手下连连吃亏。
他实在看不出这老头子有什么起眼的地方,多半是因为他急于月兑身,才给对方可乘之机。
去路还是被对方封死了,马回回知道必须要打倒对方才能离开,而且要打倒对方,绝不是一拳一脚可以奏效的,他定了定心神,再度抢攻出去,这次他不是为了夺路,而是真正要伤敌了。
吴长胜双手舞弄着长枪,姿势似乎很笨拙,但是却有意料不到的精妙,每在马回回攻出一招后反击回去,马回回的拳脚老是差那么一点被对方闪过,而对方的回击却没一次落空的。
脸上、背上、胸前、腰下也不知挨了多少下,不是叫枪托拍一下,就是叫枪管戳一下。
下手不轻不重,马回回皱皱眉头就挺过去了,也没有受伤,可是他的胆却寒了。
尤其是他看见哈吉泰跟孙小琴都出来了,悠闲地环抱双手站在一边,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包气人的是一丈青,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盅茶,轻轻地啜着,似乎在瞧热闹,又像是在看戏。
马回回泄气地垂下了手,干脆不打了,倒是那老头子咧嘴笑道:“来呀!再赐教几手,马大掌柜的,我老头子多时没活动了,这把老骨头都快生-了,难得有你这么高明的好手来陪我活活筋骨,实在太难得了。”
一丈青却笑道:“吴大叔,真有您的,今天才算见识您神龙十二无敌棍法,没有一式落空的。”
马回回心头猛地一震。
神龙十二式无敌棍法这几个字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不败神龙在青海也是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居然会是这个老头儿吗?
这下子马回回变得规矩了,他也知道光是这老头儿就足够吃定自己了,何况还有个哈吉泰在呢!
因此他垂直了手,放弃逃走或抵抗的企图,恭恭敬敬地问道:“原来您就是不败种龙吴老爷子?”
吴长胜淡淡一笑道:“不敢当,大掌柜的,不败神龙现在连条泥鳅都不如了,难为你还记得。”
“不!夏王爷还常提起您,叫大家当心您的踪迹,他们预料您迟早一定会来,只是他说起您的形貌,却不是目前的这个样子。”
“哦!他说我是什么样子?”
“他说您风度翩翩,是个美男子,穿着很讲究,腰里经常缠着一条盘丝双龙软棒,那是您的成名兵器,也是您的独门标记。”
吴长胜哈哈一笑道:“这王八蛋简直就是瞎了眼睛,油蒙住了心眼儿,已二十年了,人还有不变的。”
“他说您的形貌可能会略微老一点,但是神气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尤其是那枝双龙软棒,绝不可能离身的,说没了那根棍,您就像……”
“像什么?像螃蟹没了螯,毒蛇没了牙,是不是?”
“这两句比喻本是您自己说的,青海上了年纪的人,差不多还记得。”
吴长胜有点感慨,叹了一声道:“夏维光那王八蛋有些地方没说错,他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迟早会来的,但是他却没想到,我能够把从前的一切都放弃,整个地变了样儿,就为了叫他模不准、找不着,好了,马掌柜,痛快地说一句,你带不带路?”
“老……老爷子,不是我不肯带路,实在是那个地方太危险,去了等于送死。”
炳吉泰道:“我把人都带去呢?”
“那也没用,进入到里面,必定通过一条狭道,有四五十丈长呢,却只有两尺来宽,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夹在山缝里,上面放下滚石、擂木,有再多的人都不行,只要叫人发现,就准是个死路。”
吴长胜道:“不叫他们发现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可能呢,夏王爷一到,那儿立刻就戒备森严,除非是平常王爷不在的时候,或许还能模上去。”
吴长胜想了一下道:“这么说夏宫是在山上了?”
“我可不知道那儿叫什么,只知道那儿是王爷秘密歇脚的地方,我是去过两三次,给王爷送银子去的。”
炳吉泰道:“慢来,你送银子去,送多少?”
“每次总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外带金沙,都是骆驼客用驮子带来买货,再由我转送上去。”
“二十万两银子装在箱子里,也有好几十箱吧?”
“是的,五千两一箱,装在专制的木箱里,四十多箱,一匹马都拉不动。”
“那是用马车拉,要是用人来抬,恐怕一个人抱一箱都很困难。”
“说的是!那箱子看来不大,却有两百多斤重,寻常的汉子,两个人抬一箱还直喘气。”
“这就是了,你每次送银子,难道就是在山下,叫人一箱箱的抬上去的?”
“那倒不是,在山下另外有个地方,上面有千斤架,放下平台来,连车子都可以用滑轮吊上去,只不过这条路更行不通了。他们不会放吊索下来的。”
吴长胜道:“好了!马掌柜的,我已经知道是什么地方了,你不带路也没关系,只不过我老头子对你有个希望,希望你别张扬,别去通风报信,说我们要去。”
马回回连忙道:“这个您放心,这不关我的事,我干吗要多嘴呢,再说夏王爷早就警告过我,不得通知,不让我往那条路上去,我若是想去献殷勤,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挨上一冷枪呢!”
吴长胜道:“本来照哈小王爷的意思是不肯放过你的,但我老头子体谅你的不得已,卖我的老脸为你求个情,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夏维光的王爷不见得靠得住了,你若是巴结一边儿,一个失算,就会后悔莫及,你自己估量着办吧!请。”
他让开了身子,放他过去,马回回几乎难以相信,望着哈吉泰,迟迟不敢举步。
炳吉泰淡淡的道:“马云海,吴老爷子已经放过你了,我自然不会难为你,只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你再不收手,还要干那个买卖,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回回拱拱手道:“小王爷,我老马不习惯说假话,今天您各位手下留情,我会记在心里,至于那份黑买卖,就要看您各位的了,如果各位扳倒了夏王爷,我想干也不成,要是夏王爷继续得势,我想洗手也没法子。”
吴长胜道:“好!马掌柜的,你这才是句老实话,要是你一口答应就此洗手,倒是令人难以相信了。”
马回回这才拖着腿走了。
一丈青道:“吴大叔,您真知道夏宫在什么地方?”
“不错,我的确知道,在西山。”
“西山,那儿没什么地方呀?”
“过了千户庄,再往山深处进去,山上有一处白云观,本来是个道观,观中的老道原是个江洋大盗,犯了事躲到那儿去,老王爷知道了,本来要抓他的,都是夏维光替他求情,说人家已经改过向善了,应该放他一马,老王爷心地软,也就答应了。”
“一定是的,我一听马回回说那儿的形势,就知道没有第二处了,那个老道把作恶的钱财都运来了,盖了那么一所道观,原想好好享受一下子,所以把道观盖得很漂亮,想不到还是落在夏维光的手里了。”
“难道夏维光把庙产夺了过来了?”
“那所道观是私产,他如果不是强夺了过来,那个老道怎么会准他手下的人一起涌了去作威作福呢?”
“也许是迫于威势,或者是同流合污呢?”
“都不可能,那个老道士的身手不差,我跟老范两个人找到山上还吃不住他,幸亏老王爷出手才制住他的,而且庙里的火工弟子有十来个,都是好手,那老家伙也不是肯服人的,除了硬夺,他不会把一切拱手让人的。”
炳吉泰道:“既然是老爷子认识地方就好办了,我们快些去吧,只不过马云海那家伙,我很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那家伙凶狠骠悍,绝非善类。”
“他能在这儿窝上那么多年,暗中又干着那种买卖,而且被夏维光邀为合伙人,绝不是简单的脚色,我的没羽袖箭很少被人躲过的,他居然能挡开两枝,可见他的武功也很不错,我实在是不想放过他的。”
吴长胜笑道:“那刚才小王爷怎么不反对呢?”
“老爷子已经说了话,我怎么能不给老爷子面子呢?”
吴长胜道:“小王爷太赏脸了,只是我想到他既然能混出个局面,狠劲儿是有的,就算宰了他,也未必能问出个什么来,再说先宰了他,还有他儿子跟店里的伙计,甚至于还有他置在左邻右舍的同党,我们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一起都杀吧。”
炳吉泰道:“那当然,这是西宁城里,也不能随便杀人,不像我们在天香楼,那儿他们已经明火执杖,公然亮出枪械,我杀了他们还有话说,抓住了马回回,我也只能往官里送。”
吴长胜道:“我放过他还有一个道理的,我知道他一定不舍得放弃这儿的基业,自然不希望夏维光垮台,尤其是夏维光的天香楼已毁,将来要想支持下去,一定要更借重他了,所以我料定他一定会去通风报信的。”
炳吉泰笑了一笑道:“老爷子果然老谋深算。”
吴长胜笑了笑又道:“我虽然心中有个底子,却不敢一定说准是那里,而时机紧迫,又不能去瞎碰。倒不如放他一马,让他给我们带路了。”
孙小琴道:“老爷子的算盘虽是打得不错,只是他一跑去送信,我们再跟着赶了去,人家已有了防备了。”
“这个你放心,他不会逢人就开口的,一定要见到了夏维光才会说话,只要是带到了地头,我不会等他有开口的机会,就给他一家伙的。”
他举了手中的长程马枪一笑道:“这玩意儿比我的双龙软棍是差多了,很多招式都无法施展,但是有一点却是我的双龙棍不及的,就是它能在远处杀人。”
一丈青道:“那样一来不就要惊动对方了。”
吴长胜道:“我们这么多人进去,想不惊动对方是不可能的事,再说惊动敌人也有好处,对方一乱,我们就有混水模鱼的机会了。”
炳吉泰道:“老爷子是江湖老前辈,当年经常单枪匹马,创下了无数英雄事迹,这是我们万万不及的,有老爷于领头是绝不会错的。”
吴长胜轻轻一叹道:“小王爷!你太客气了,你跟夏少爷两个人夜闯积石崖的那一战才叫人佩服呢。也正因为有了你这样的好手,我才敢定下这样一个冒险的计划,否则我只有拚着老命去硬冲蛮干了。”
炳吉泰道:“好了!我们快走吧,我们不出门,马云海是不会走的。”
几个人略微整顿了一下,就跨上了马出门去了。
出了城后,吴长胜道:“小王爷,恐怕你要辛苦一下了,由这儿向西是一条直路,我们在十里外等你,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追上去,马云海若是要追过我们去报信,一定会从这儿抄小路,若是你等到了他,就蹑在后面,在路上可以看见我们的。”
炳吉泰道:“那倒没问题,我这两条腿跑起来不会比骑马慢,我等半个钟头,若是他没过来,我就从小路追上来,相信他在后面也追不上我们了。”
吴长胜算了一下道:“差不多,我们慢跑十里,也要半个钟头,半个钟头不见他,那就是他还有点良心,果真不管事了,那样子的话,放过他也是应该的。”
炳吉泰轻轻地跳下了马,滚过一边的草丛里,四匹马仍是向前慢跑而去。
虽然他们都没有带计时的怀表,但是吴长胜却很有计算,估计着快要到十里的地方,他手指着一棵大树道:“我们在那儿等小王爷吧。”
马才到树下,树上跳下一条人影,直落在那匹空马上,正是哈吉泰,他急急的道:“老爷子真是算无遗策,那混帐东西刚过去将近五分钟。”
吴长胜一笑道:“他是骑马还是步行?”
“骑马的,小路很不好走,也多亏他的骑术好,居然能一路跑过去。”
吴长胜道:“那上面跑马只能走一半的路,因此我们还是可以到他前面的。”
孙小琴道:“跑了一半后,他转到大路上不行吗?”
吴长胜笑道:“那除非得有腾云驾雾的本事,把马匹给运过几道断涧去。”
“山路上有断涧阻路?”
“是的!一共有三道,都是两丈来宽,上面驽了独木桥,人是可以走过去,马匹就不行了,要不然,他把马扛在肩上架过去也行。”
炳吉泰道:“要是只有两丈来宽,一摧马,也就跳过去了,我曾经骑马跃过三丈宽的断沟。”
吴长胜笑道:“两丈宽的距离是难不倒一头骏马的,只不过两头都是不到三尺的小路,既没有缓冲的余地,连马匹直着都站不下,因为要顺着涧边走十几丈,才能到达桥边,接上对面的路。你们别去伤脑筋了,我说不能过就是不能过,咱们快跑一阵吧,那条小路虽然只能走路步行,却省了有一小半的路呢,我们还得要快赶一程,才不会落后太远。”
炳吉泰问道:“那条小路不会通别的地方吧?”
“不会,他真走上那条小路,就一定是上白云观去了,其实我只要多想,也一定会想到那个地方了,在西宁附近要找一个又广阔、又能避人的地方还真不容易,青姑娘就在西宁都无法模得到,一定就是那里了。”
几个人奋力加鞭,一口气跑了下去,经过一处路口时,照例会有两个人出来问讯的,都是乡团的打扮,因为马回回已经先泄了底子,说是夏维光会派人沿途埋伏,所以就由一丈青上前开路。
那些人果然是由夏维光带去的,他们看清了马上的一丈青时,都显得颇为吃惊,一个人立刻掏抢道:“青姑娘,这么晚了,你上那儿去?”
一丈青早已想好了答词:“自然是上夏宫去,有紧急事件要禀报王爷。”
“青姑娘,对不起,你是不能到那儿去的。”
“混帐东西,我当然知道,但事情十分紧急,我非立刻禀告王爷不可,否则我会违令前来吗?”
“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告好了。”
“那要等什么时候。”
“如果确实紧急,我可以立即去禀告,那不等于你自己去了,至于你,王爷说过了,不是规定的人,谁都不准前去的,而且连我们也只能到达第二线,王爷在这儿的警戒,比在鹰王府还要严呢!”
一丈青略一沉思道:“好吧,那你把耳朵凑过来。”
那人不禁迟疑,一丈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总不成叫我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那家伙这才把头凑过去,一丈青低声说了几句话,大概这消息的确太惊人了,所以那家伙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枪口弯了下来。惊声问道:“真的!在那儿?”
一丈青却突然一掌切出,砍在那人的喉结上,同时也一抬腿,膝盖撞向了对方的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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