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娃待嫁 第四章 进城卖包子
今日对大宁王朝的百姓来说是十分特别的一日。
大宁王朝建国四十余年，打过大大小小的仗，虽说四方守将将城池守得固若金汤，但群敌环绕终究令人不安，加上几年前北裕关差点失守，让大宁百姓惊觉自己一直处于危机之中，这股不安感虽未浮于表面，却是暗地涌动。
如今肃王魏墨霄成了大宁王朝头一个冲出城池直攻敌国首都的英雄，不仅带回俘虏成国太子，还替东边带来短暂的和平，他的英勇让大宁百姓知道，原来他们国家的守将不仅能守城，还能攻城，并能狠狠的咬下对方一口肉，这让百姓们不禁联想，若是每个守将都能将敌国攻下，那从今往后大宁是不是就不必再遭人觊觎？再不会有战乱？
这样的猜测让百姓心中的不安消散，高呼着肃王的英勇、赞颂着他的战绩，更是希望他能带领东陵军为大宁带来永久的和平。
今日是东陵军返京受封之日，因为这份信仰，洛安城的主街道青龙大街两侧挤了满满的人潮，那万头攒动的模样极是壮观。
百姓们全是来瞻仰那神勇威武的肃王风姿，许多未嫁的姑娘手中大多攥着香帕、荷包，就等着朝肃王身上抛。
君九思知道今日的洛安城人定是不少，却没想到会多到如此恐怖，那场景比现代当红巨星开演唱会要来得盛大，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护着怀中为了装包子连日赶制出来的竹箱子，费了千辛万苦才从城门挤了进来，然而这才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找个好位置。
周遭除了满满的人潮外便是满满的摊贩，长长一整排，满满当当，什么都有卖，只有你喊不出来的，没有你想不到的。
君九思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要从中找到一处容身之地那是比登天还难，只能退而求其次避开这可以说是C位的青龙大街，往一旁的小巷弄钻去。
然而就是小巷弄也满满是人，她找了好一会儿总算在一处僻静的街口寻到位置，周遭也有许多摊贩，她又寻了一会儿才找着一个容身之处。
虽然这里位置极偏，几乎没什么人走过，但君九思也不管了，想着两个孩子在她出门前那满是期待的小脸，她放下竹箱子，提出里头她自制的简易保温袋，又将那能展延成小桌子的竹箱子给展开，便开始叫卖了起来。
“新鲜的包子哟！一个只要两文钱，买十个送一个，要买要快哦！”
大多数的人都挤到青龙大街去了，因此君九思待的巷子人潮并不多，她这一喊，清亮的嗓音顿时传得老远。
君九思的声音很有特色，干净清脆，既不像那些千金小姐般轻柔，也不似大街上叫卖的妇人低沉，有点甜、有点娇，尾音微微上扬，让人感受其中满满的活力，一时间，吸引不少人伫足。
众人这一瞧，发现摊商竟是生得十分美貌的少妇，不由得看向她身前的东西，然而当众人见她所卖的只是普通的包子，大多都兴致缺缺，哪怕一个个看着白生生软乎乎的包子很是讨喜。
君九思喊了好半晌，喊到嗓子都有些哑了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渐渐的，来时的信心消退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做的包子绝对好吃，只要能卖出去定能引来不少回头客，前提是她要能卖的出去……
摆摊到现在都快半个时辰了，愣是一个也没卖出去，就是旁边卖腌菜的大婶生意都比她还要好，这让她有些挫败，可一想到两个宝贝孩子的期盼，她没有气馁，又扬起嗓继续喊。
这一回她没有喊太久便有三个男子靠近，君九思心中一喜，忙拿起一个包子对面前的大汉道：“这位大哥要不要买个包子回去尝尝？这包子可好吃了，就是冷了吃也不会输那些热腾腾的包子，若是想吃热的，回去再蒸一回，跟刚出炉的一样，一个只要两文钱，大哥可要买几个？”
男子看着她手上的包子，又看向她那白女敕的小脸，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漫不经心的道：“你可知这里是谁的地盘？”
君九思脸上的职业笑容微微一敛，挑起秀眉。“这位大哥是不是想同我说，这儿是你们的地盘，想在这儿摆摊就得付保护费？”
虽说她在来之前便预想过很多会发生的状况，只是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这么老套。
大汉没想到这小娘子竟这般识相，赞许的道：“哟！没想到你还挺上道，既然你也是明白人，那凯爷我便给你折个价，一两银子一个月，保你安安稳稳在这摆摊，没人敢动你。”
一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君九思听见这天价心中暗骂，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眨了眨那双水亮的双眸，一脸无辜。“这位大哥，你也瞧见了，我这喊了半天，一个包子都没卖出去，哪来的一两银子给你？”
本还觉得她识相的大汉顿时拉下了脸。“这是梅花弄的规矩，你想在这摆摊，就是得付这保护费！”
“我知道了……”君九思叹了口气。
大汉以为她妥协了，正得意的朝两名小弟炫耀，却见君九思开始收拾东西，那又浓又粗的眉拧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君九思边收拾边道：“你不是说没钱就不能在这摆摊？我走就是了！”
反正这地方喊了半天也没人上门，她刚好想换个地方。
大汉闻言瞪大了眼。“谁说你可以走的？”
好不容易有只肥羊上门，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君九思叹了口气，有些肉疼的拿出三个包子。“要不，这三个包子请你们吃？”
开张不利，她已经够郁闷了，要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才舍不得送出她的包子。
没想到她都这么大度了，几人却是不领情。
“谁要你的烂包子！我要的是银子！”大汉一手挥开她手中的包子，白白胖胖的包子顿时落到了雪地上，让君九思眯起了美眸。
“我告诉你！今日你摆也好，不摆也好，这一两银子你都得付，不然我就——”
他伸手欲揪起君九思的衣领，就在这时，远处突然飞来一块石子，直击大汉那只作恶的手，痛得他直嚎。
“我的手！”
众人向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布衣的男子坐在一处面摊，冷冷的看着三人，吐出一句。“滚！”
三人被那冷厉的眼神看得一悚，尤其是大汉，感受到那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郁杀气，似是万马奔腾般的朝他直袭而来，顿时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没什么长处，唯一的长处便是这长年在市井中穿梭练就出的眼色，只一眼便让他明白男子并不好惹，尤其还伴着右手那钻心的疼，不必看便知道自己的手骨裂了，这让他一点也不敢停留，立马灰溜溜的带着两名小弟走人。
君九思面对突来的变故有些傻，直到看见那男子，一双漂亮的美眸倏地瞠大。“是你？原来你不是傻子呀？”
眼前的人可不正是她多次在聂大夫屋前捡到的男子？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九塘村外遇见他呢！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罩着一个面具，除了那弧度很是性感的嘴唇以及那双深幽的眼眸外什么也看不见，若不是那身万年不变的装扮，以及那在京城中都难得一见的高大身材，她也认不出是他。
男子听见傻子二字，浓黑的眉微微一扬。
他平素可不是那种会路见不平的善人，会出手相助，正是因为认出君九思便是那救了他一命的姑娘。
她的嗓音很特别，只要听过一次就很难忘怀，所以魏墨霄第一时间便出手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娘子竟以为他是个傻子。
君九思话才出口便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俏皮的吐了吐那粉色的小舌，播起收拾好的竹箱子来到他面前，发现他桌上除了一杯热茶外竟没有半点吃食，又见他穿着那每回她见到他时穿的布衣，以为他是没银钱吃面，于是掏出了两个包子递给他。“饿不饿？要不要尝尝我做的包子？”
魏墨霄本想拒绝，然而当他看见眼前女子那一双晶亮无瑕的双眸，无端又想到她宁可饿着肚子也要将那红烧兔肉留予他，他竟是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淡声道：“多谢。”
自从他的亲信被收买对他**后，他对外来的吃食一向很谨慎，除了被他认定为亲近之人外，他不曾再吃经由他人之手的食物。
但今日，他因为同一个姑娘，再次破了例——那碗红烧兔肉，以及今日的包子。
君九思见他接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来熟的坐在他身旁的长椅，笑盈盈的道：“道什么谢，要谢也该是我谢你，谢谢你方才出手相助。”
魏墨霄凝视着她。她说反了，他才是那个该道谢的人。
这些年，他不知几次倒在聂远的屋外，她也不知帮了他几次，最严重的那回，若不是有她，他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的一句道谢，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慎重的道：“比起你这些年帮我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她压根儿就不觉得自己帮了他什么，倒是很好奇了。“不过你怎么认出我的？我瞧你每次在聂大夫家门前就像尊石像一般动也不动，就是被那些野孩子扔石块依旧如此，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既然你没见过我，那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的嗓音很特别。”魏墨霄直言。
君九思恍然。确实，她的嗓音确实很特别，特别到只要仔细留意，一听便能认得。
魏墨霄看着眼前的姑娘，想起她方才叫卖的模样，若有所思的道：“喻某不愿欠人恩情，君姑娘若是生活有难，尽管开口，喻某能帮必帮。”
人情债最是难还，而他并不想欠着这份人情。
虽说聂远并没有特别告诉他君九思的身分，可九塘村就这么丁点儿大，他派去服侍聂远的仆妇不过才待上几日便将整个九塘村打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带着一双儿女的君九思。
他对她知道的并不多，只知她是个寡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孩子身子还不好，想必生活并不好过，虽说用金银之物还恩情最是俗气，却也最是方便，最重要的是这似乎正是她所需之物，若是她开口，他定会竭尽所能满足她的需要。
可惜君九思压根儿不觉得她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奇怪的看着他。
“这哪算得了什么恩情？我不过就是顺手赶了几个野孩子，还扛了你几次，除了有一回你伤得重了些……不过那包紮的药也是聂大夫的，你这样慎重，我压力着实有些大……
“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倒是你，虽说我不晓得你生了什么病，可瞧着像是挺严重的，要不怎么每次病发都动也不能动？这阵子我去聂大夫那儿的时间会少很多，恐怕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把你扛进屋，所以下回你自己小心一点，要不就同聂大夫说一声，让他给你一把钥匙，你进屋去等，也省得回回让那些野孩子使坏。”
她本想问他究竟生了什么病，怎么会一发病就像石像一般僵，可转念一想，那是他的私事，两人不过见了几次面，实在不适合过问。
魏墨霄见她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反而担心起他，胸口有些莫名的触动。
他不明白，他与君九思明明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为何对他这么关心？
君九思见他沉默不语，没有多想，而是朝他手中的包子努了努。“赶紧吃吧！我虽说用了保温袋热着，但这大冬天的压根儿就没什么用，不过包子冷归冷，馅儿味道却是十足的香，很好吃的，你赶紧吃了，病才能好得快。”
她这是把他当孩子哄？他眼中的冷意微微一暖，看着手中那软乎乎的包子，一口咬下。
入口的包子皮软乎蓬松，内馅虽是素菜却不知用了什调料，很是咸香美味，那香味入了喉竟是口齿生津，一点也不干柴，味道丝毫不比肉包差，且意外的合他胃口。
“好吃吧？”君九思见他两三下就把手中的两个包子吃光，连茶都没配，又拿了两个给他，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喜欢就多吃一点，反正我也没生意。”
魏墨霄接过却没有再继续吃，而是看着她竹箱子里还有三、四十颗的包子，道：“剩下的我全买了。”
既然她不愿接受他的帮助，那他便换一个方式。
“全买？”君九思有些傻了，看着他那一身洗得泛白的旧衣裳，坐在人家面摊却是只点了一壶热茶，其余什么都没有，眼神有些微妙。“你这么喜欢吃吗？可我的包子这么算一算也要快一百文，你……”
就在她想着要不再送他几颗时，眼前的魏墨霄给了她一两银子。
“包子钱。”魏墨霄伸手拎过她装包子的布巾。
虽说两人才初次接触，但他能从方才的对话中猜出眼前这心思单纯的姑娘不喜占他人便宜，因而不敢一次拿太多钱出来。
他不觉得多，在君九思眼中却是天价了。
君九思看着那锭银子，连忙要退给他，甚至语带责备的道：“不用这么多！你瞧着也不好过，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你可知一两银子可以买多少包子？就是买只烧鸡吃都行了！我这几颗包子不需要这么多钱，你要是真喜欢吃，我再送你几颗便是。”
他瞧着不好过？这还是魏墨霄头一回听见他人这样的评价。
身为大宁王朝的十三爷，先别提皇家的俸禄与封地的税收，就是他这些年来镇守边疆得到的奇珍异宝都不知凡几，更别说他那惜名如命的七皇兄，因不让他回京又怕被世人诟病，年年送去的大把赏赐，他名下的资产足够他挥霍三辈子了，他若是不好过，那整个大宁王朝恐怕就没有富人了。
看来是他这一身为了躲避魏伤派来盯梢之人的伪装令她误会了。虽引起她的误会，但魏墨霄没想多解释，倒是心中的暖意更甚。
“就当作订金。”他又将银子塞回她手中。“包子很好吃，从今日起，我每日都要一百颗包子，就……约在这面店门口，若是我有事未来你就寄放在这面店，我会再来取。”
这面店的东家佟叔是跟随他外祖父多年的副将，为护外祖父伤了手，再不能拿剑，外祖父死后佟叔也离开了东耀关，回到京城开了这间不起眼的小面店。
佟叔手艺不错，开店却很是任性，想什么时辰开门就什么时辰开门，心情若好，这面店就是开到子时未关都无妨；若是心情不好，一天就只卖十碗的面，或是索性不开店，想休息便休息，毕竟曾为东陵军第一猛将的他缺的根本不是钱，会缩在这小面摊为的就是替他盯着魏伤。
君九思见他一脸认真，又看着手中那虽轻在她心中却沉甸甸的一两银子，心中有些感动。
他变相的帮助，她岂会看不出来？她确实不觉得自己帮了他什么，他却坚持用这样的方式报答她，她若是再推辞便说不过去了，于是扬起笑将银子收了起来，道：“既是开门做生意，我自然不会把生意往外推，倒是你买这么多包子做什么？”
就是她对自己的手艺再自信，也不会认为他是爱吃她的包子到一天要吃下一百颗，她可不希望他为了帮她硬是买下这些包子。
“包子好吃。”魏墨霄顿了顿，像是怕她不信似的又道：“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他没有说谎，他吃过的山珍海味不知凡几，然而以包子而言，目前为止他还未曾吃过比她做的还要美味的。
这回答让君九思眨了眨眼眸，月牙般的眼眸弯了弯。她喜欢他的直接，没有多余的解释与夸奖，明明言语简单却纯粹得令人信服，光是这点便让她对眼前的男子好感更甚。
“全要素包子吗？我会的包子可多了！今日不过是先做了一种来试卖，我还会做肉包、豆沙包、流沙包、黑糖包、芋头包……总之，只要是你说的出来的我都会做，肉包一颗是三文，其余的素包子甜包子都是两文钱，要不要我替你搭配？不然全吃素包子，就算再好吃，没多久也会腻味。”他的赞赏让她忍不住想将自己会做的口味全做给他吃。
“都可，你方便就好。”魏墨霄道，突地看见街角闪来一道身影，于是又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语落，他便要离开。
“等等！”见他要走，君九思忙喊住他，露出一抹笑，朝他伸出手。“见了不少次面，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君，名九思，你叫我小思就行了。”
魏墨霄看着她那比雪地上的雪还要莹白的手，有些不明白她伸手的意思，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姓喻，喻珏。”
喻是他母妃的姓氏，珏则是外祖父替他取的字，这名字是他不愿曝露身分时用。
君九思见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的手，这才想起自己又犯了老毛病，忙将手收回。“虽然我这只是小本生意，但我既然收了你的订金那就得签合同，今日太过仓卒，待我今夜拟好合同，咱们明日再签，你看可以吗？”
魏墨霄很想告诉她不必，可见她一脸认真，只得颔首。
敲定一切，君九思心情大好，这才朝他挥手道别。“那我不耽误你了，再见！”
看着君九思边退后边朝他挥手的身影，魏墨霄觉得这姑娘很多行为举止很是新奇，与时下的女子完全不同，虽说有些大剌剌，但他觉得比起那些所谓的世族贵女、大家闺秀来得率真。
直到看不见君九思的身影，他才看向一直待在原地等他指令的男子。
男子接收到指令，这才急匆匆的跑来。“王爷，大军就要进城了，你再不现身，喻一就要顶不住了！”
不是他要说，自家王爷实在心大，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全城百姓都在等着迎接他，他倒好，嫌麻烦，只肯在进城时现身，让他和喻一轮流易容，顶替他的身分给那些百姓“瞻仰”，瞻得他们身上都发痒了，这会儿大军都要进城了，他倒好，非但不急，还在这同姑娘家说话……
不过，王爷一向不近，究竟是何时认识的姑娘？瞧那姑娘还梳着妇人头，难不成……王爷多年来不近，正是因为喜欢这等成熟的妇人？
魏墨霄虽听不见喻二心中月复诽，却能从他微妙的眼神看出一二，知晓自家暗卫就是个只要一个画面便能在脑中演出一出大戏的家伙，他掩在面具下的额角一抽，出声打断他的幻想。“还走不走？”
再不走，都不知被他月复诽成什么样子了。
喻二这才回过神，将脑中那不知演到第几幕的戏打住。“走！自然要走！”
魏墨霄进了面店，再出现时却已不是在面店门口，而是经由地道出了城，在大军将将进城之际回归那属于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