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恶霸 第十五章
第九章
梦中是一片黑暗,没有光和影、爱和恨,但在幽暗之中,仍然浮现出悠仁的身影。
突然脸颊一阵阵冰凉的柔软触感,压制住他伤口的痛意,又有一阵清香扑进鼻间,那味道好熟悉,难道是……
想到那个人,楼定业体内的酒气迅速散去大半,他迅猛地睁开眼,悠仁忧伤的神情不偏不倚的撞进视线中。
两个人都愣住。
他……怎么醒了惊讶得忘记收回手的悠仁,樱唇半张。在祠堂,她请求孤霜和笑儿设法将她救出,只为在临走前见他最后一面。
过了今夜,他们就此天涯各一方,也许今生今世都再无聚首之日。
所以,忍住满月复心酸,她来了,看着满目疮痍的狻猊楼,回忆曾经在这里的缠绵,贴近伤心欲绝的他。
楼定业从软毡上弹起,伸手去抓她的衣摆。
她怎么在这里?他不是下令将祠堂由外面锁死吗?是谁把她放出来的?
他这样想着,同时也没有忽略悠仁脸上的哀伤。那揪痛他心的神情,几乎让他的呼吸停滞。
她……到底想怎样?伤得他体无完肤之后,又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
她是在玩他吗?如果是,她成功了,他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梆梆梆,当。破窗外打更之声响彻清夜。
三更到了。
因楼定业突然睁眼,而吓得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悠仁,被打更声惊醒,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别无选择地撕掉早就握在手里的符咒。
“你做什么?”头脑尚未完全清醒的楼定业瞪大眼睛,声嘶力竭的一吼,却已来不及。
撕烂的黄纸如同暮春的落花飘飘荡荡,在纸屑落地时,他的眼前已空空如也。
悠仁平空消失在他的面前。
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的符咒,楼定业以为这只是他的另一个梦。
不知站了多久,楼秀抹着汗出现在破窗之外。“爷儿、爷儿……西院的老槐树上挂着一个人,小的叫人守在树下,还请爷儿定夺。”
丢了魂的楼定业,动也未动一下,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唉!爷儿可真命苦啊!他不免为自家主子不平。世上的男人,哪个比得过他家爷儿,悠仁小姐是瞎了眼,才会不要这么好的夫君。
轻轻地咳了咳,振作精神,楼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爷儿,小的在树下看过了,挂在树上的那个人是长安媒婆带来的小厮,他此刻还在树上哭呢!”那媒婆对爷儿有用处,他便小心谨慎地处理着这件事。
“媒婆的小厮?”若灰烬般沉寂的黑眸突然有了一丝困惑。
“正是。”
媒婆的小厮?楼定业提振了下犹带醉意的精神,阴恻恻道:“把媒婆找来。”
“爷儿,小的寻过好多遍了,楼府前前后后都找不着这个女人。”这才是重点所在。
有些混沌的脑子突然想到什么,楼定业连忙运气,逼出体内的酒气,恢复了七分精神。
“如今只有这个小厮能给我一个交代。”他大步流星的出了狻猊楼,直奔西院而去。他脚还未踏上西院的拱门,就听见小厮的哭声。
“呜呜……人家怕高,孤霜救命!呜呜呜……孤霜你在哪里呀?对了……不能说。”笑儿挂着泪,连忙掩住嘴巴。
三更时,他一定是撕错符纸了!平日这符纸十次中,总有两三次会出岔,这会他不就把自己给弄到树顶上。怎么办?孤霜和悠仁到临安了吗?还是被挂在其他树上了?糟糕,怎么办、怎么办?心中一乱,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你也找不到孤霜吗?”轻功高超的楼定业藉着树枝飞身上树,不久出现在他身前。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皎洁的月光下,他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狰狞模样,吓破了笑儿的胆,慌得双手乱挥。
哪容他躲避,楼定业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轻松将他从树顶上拎下来,双脚一落地,便毫不留情地把他甩在地上。
翻滚两下后,笑儿痛得抽气,支起快要散架的身子道:“恶……霸……你别、别、别过来!”他一边向后挪动躲避,一边从背囊里抓出大把的黄符。
哪一张符才是月兑身用的?慌乱中,他一阵眼花找不着自己要的,再分神一瞄。完了!恶霸杀过来了。
“原来真的是你们在搞鬼!”看到那些符纸,楼定业顿时狂怒。失策!他楼定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因为悠仁,他降下防心,满心就是想赶快迎娶为她,才让这两人有了可趁之机。
“是这张符吗?还是这张?”根本不听他的话,笑儿拼命地撕着符纸,却没有任何变化,下一刻他被楼定业掐住脖子,高高地举在半空,双脚离地。
“说!甭霜和悠仁在哪里?”
笑儿双腿悬空猛踢,双手试着掰开他的大掌。“你、你、你弄痛我了……人家才不会告诉你……她们去了临安呢……就不告诉你。”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连忙捂住嘴,可惜为时已晚。完了,这次真的害死她们了!他现在只能期望自己给孤霜和悠仁的符咒,并未将她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临安是吗?”楼定业皮笑肉不笑的说着,随手将笑儿扔在地上。他望着天上的月亮与星辰,希望它们能将他的话带到悠仁心里。“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你心甘情愿滚回来,接受我楼定业的惩罚!”
他要她自己回来,还他的尊严、还他的感情。
“啊呀!”
寂静黑沉的水边,月白风轻,没有一道人影。几缕风扫过,两条纤细的身影扑通落水中,伴随一道娇柔惊呼划破夜色。
“悠仁!快拉住我。”孤霜在水里划动着,一只手挽住如同木头人的她。
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自己和悠仁带到岸边,孤霜累坏了,跪在岸边喘息。
而悠仁爬上岸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迳自解开浸湿的头发。
孤霜瞟了她一眼,吐吐舌头。用膝盖想都知道,笑儿又出了错!还好某人现在没心情跟她计较这些。
松了口气,她四下打量,藉着月光看清远处的佛塔,她欢喜地说:“我们到临安了。”
听到她的话,悠仁依然丝毫不为所动,沉默得可怕。
“笑儿这次真的很厉害喔,把我们咻的一下就送到临安。”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悠仁臭着脸开口。
“奇怪什么?”
“少一个人。”
“啊!笑儿!笑儿?你快出来,现在不许玩捉迷藏。”
喊了几声,等了半刻,左看右看,哪里有什么笑儿啊。
完蛋了!甭霜无力地垂下头。
悠仁独自起身,丢下她往前走。
“等等我。”垂头丧气的她不得不追上去,“只好这样了,我先带你找地方躲起来,然后我再去找笑儿。”
稍稍拧吧衣裙下摆的水,孤霜打了个冷颤。尽快将悠仁藏起来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紧闭着嘴巴,神情忧伤的悠仁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反对。
“你先躲在那个地方一段时日,等风长澜想出办法,我就去接你。那个地方的环境希望你不要介意,柳嬷嬷是个好人,欠我一份人情,我早已交代好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你一定要耐心的在那等我!”
孤霜拉住悠仁的宽袖,像个大姊姊似的捞过她的长发,努力挤干上面的水。
一阵寒风袭来,湿透的两人都是一阵颤抖。
“我们得走快点了。”孤霜给了悠仁一抹宽慰的笑,拉着她走在深夜的临安,鬼鬼祟祟地前往目的地。
还好是深夜,路上静悄悄的,正是潜行的好机会。
不到一刻钟,两人来到一道窄门前。
“到了。”孤霜微微一笑。
停住脚步的悠仁侧耳聆听门后的动静,又看了看天色惊问:“这是青楼”深夜时分,犹响着丝竹之声,若非青楼就奇了。
“呵呵,被你猜中。”
悠仁瞪着她。
“咳咳,沈大当家不是常说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料想得到你一个大姑娘躲在青楼呢?”
吱呀!窄门开了一条缝。
“是孤霜小姐吗?”
“柳嬷嬷是我。”
“你总算是来了。”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从门里出来。
悠仁一见着她,转身就走。
“别走,你这一走要躲哪?天亮的话,你想怎样?被人当街抓住?”孤霜一把抱住她,不允许她移动一步。
一声不吭的悠仁静下心想了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柳嬷嬷,好好替我照顾她。”
“这是当然,你替我女儿说了那么好一门亲事,老婆子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报答你,现在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我肯定好好把握。”柳嬷嬷笑吟吟地扬扬手帕。
“请柳嬷嬷一定得将她藏好,别被那些……瞧见。”孤霜用力拥了下怀里的悠仁,很郑重地把她托付给柳嬷嬷。
“我自己有个院子,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想进来,你就放心好了。”
“太好了!多谢,我最多十日后便来接她。”
“住多久都成。孤霜小姐,看你也湿透了,不如跟我进屋吧?”
“多谢柳嬷嬷,但我还有事待办。你们快进去吧,替我好好照顾她。”她怕待得太久,有人会注意到她们俩。
对两人挥了挥手,冻透的孤霜搓着双臂,小跑着消失在夜色里。
而悠仁就被柳嬷嬷带进青楼的僻静之处。
“姑娘,这些衣裳都是新裁的,你可以放心穿,平日不管前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出去,我会按时亲自来给你送饭,有什么需要尽避对我说。”做了多年的老鸨,柳嬷嬷做事很有分寸,也善于察言观色,见她神情落寞,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留她在屋里独处。
柳嬷嬷走后,悠仁放松下来,静静地发呆,根本无心打理一身湿透的衣裳。
不冷吗?衣上的水都结成白霜了,怎么会不冷?但她的心更冷啊。
从此以后,她将独自一人,那个最懂她、明白她所有脆弱的男人,她永远也见不到了。思绪纷飞,孤冷的心情折磨着她。
离开楼府后,那些被宠爱的画面比往常更为清晰,他常陪着她站在狻猊楼的屋脊上俯视咸阳城,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这世上只有他跟她,而光着脚踩在黑瓦上,迎着风的她,从未觉得冷。
她低头看着烛火下自己的孤单影子。从今以后,她深刻体认又是孑然一身,未来是生、是死,是快乐、是愤恨,都只有她自己。
她的喜怒哀乐再无人关心,无人闻问。
一串串愉悦笑声从窗外传来,前院寻欢作乐的人彷佛在嘲笑她的形单影只。
心像破了个大洞,她这才深刻地体会到被人珍惜、被人宠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但她却不得不伤害那个人、逃离那个人……
思及这些,她无法振作,心情郁结。她好想他,却无能为力。
孤霜说的对,真的爱他就要让他好好活下去,她的选择是对的,可感情呢?如此珍贵的东西,却要被牺牲。
心力交瘁,终于拖垮了悠仁的身体,翌日她便高烧不退,吓坏了柳嬷嬷,迷蒙之间,她依稀看到楼定业出现在眼前。
记忆里高大的身影,眼神怨怼的谴责她,使她的泪水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好想他!每次悠仁都哭到累了才能睡去。
十日后,她已能下床自己喝药,可左等右等,孤霜还是没有来。
日子慢慢地推移,柳嬷嬷并没有怨言,仍是尽力照顾她。
悠仁认为孤霜必是有事耽搁了,怕一离开就与她错过,只能静静地等候。况且天下虽大,却无她诸葛悠仁的容身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