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妻奴 第八章 边关乡君
“你们必须先成亲。”
“我们必须先成亲。”
梅双樱脑子一片空白,有点回不了神。
把胡兵打败了是好事,为什么他们一脸凝重呢?
漠生、莫不还这一对甥舅几乎同时异口同声,叫人听了一头雾水,模不着头脑。
在一县一城调齐人马后,又藉天雷子的帮助,梅双樱一鞭一颗能甩得老远,像钓鱼似的甩到敌军阵营,每一次一落雷便死伤无数,满地的断肢残干,哀嚎声不断。
几次以后,胡人也怕了。不畏死的人肉大军慢慢往后退,连着数日不敢有任何动静。结果这一等,等来朝廷的援兵,胡人被兵强马壮的援兵压着打,打到个个抱头鼠窜,连忙退兵。
其实梅双樱手上没剩几颗了,都被她玩完了,如果胡人再大举来犯,嘉言关还是挡不了多久,随时会破城。
但是胡人的踌躇不前给了嘉言关一个“生”的机会,他们守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唯恐天雷子的威力震压不住。
不过歪打正着,结果是好的,满城欢呼。
只是到了论功行赏时,大家都拱手谦让,认为只杀几个胡兵根本不算功,而且功太小也赏不到什么。不如让出去,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那人一扬边城人的悍勇。
谁知推来推去,宰杀三万两千七百二十六个胡人的大功劳居然落在梅双樱头上,她当下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各位乡亲呀!她只是凶悍,不是杀人魔,这么多条人命让她背负在身上真的好吗?
这不是大功,而是个坑呀!
欲哭无泪的梅双樱望天兴叹,不知该如何承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哪知朝廷派下来的监事真把众人的美意当回事,当下将她有如巾帼英雄的功绩往上呈报,得知此事的漠生和莫不还一听立即脸色大变,不喜反惊,出人意表的提出成亲一事,更叫人措手不及。
一开始便说好的,八月提亲,而后下定、送聘,阳春三月再正式行礼,等梅双樱满十六岁便为人妻。
可提前了九个多月,说实在梅双樱还真有点不愿意。武馆很多事尚未安排好,她娘给她的嫁妆铺子和五十亩地及庄子她都不要了,转到弟弟名下,仗打完了,她还想亲自到西域走一趟,看一看那里的宝石和香料。
但是这些都做不到了,行程提前让一切变得非常匆忙。
“我本名魏长漠,京城人士,父亲是昌平侯。”
可因为这句话,梅双樱嫁了。
她有种预感,此时若不嫁,她肯定会后悔,因此红盖头一盖,坐上花轿。
不过也不算嫁,送嫁行列由武馆抬出花轿,绕天水城大街小巷一圈,全城当自家女儿办喜事般共襄盛举,又洒花又洒喜糖的,跟在花轿后头又绕回武馆,大开流水席与君共欢,天水城一虎有人除害了,皆大欢喜。
可是成婚的第二日圣旨来了,梅双樱才顿然了悟提早成亲的缘由,她的功劳太大,皇上亲口御赐从五品乡君。
乡君哪!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殊荣,连陵山县县官都只有六品,他在任内熬了六年才有的小成绩。
而她只是阵前杀敌而已,边城将士和百姓都出了力,只是未扬名,这份重礼她实在承受不起。
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受封为乡君是要进宫谢恩的,也就是她得千里迢迢从天水城赶到京城。女眷是拜见皇后而非皇上,她得朝皇后三叩首才算完成皇恩浩荡的感念,还得皇后允许才得以离京,否则必须一直待在京里。
梅双樱震惊极了,根本不想走这一趟。京城满地是官和勋贵,以她的性子很难不闯祸,不晓得又要得罪哪路神明。
不用说,漠生……不,魏长漠肯定陪同在身边,而他的容貌与昌平侯十分相似,一旦被认出,他十之八九得归家。回到昌平侯府的他不再是一名身分不显的武师,而是侯府公子,他的婚事将无从自主。
换言之,他的婚配对象只能由皇上赐婚,或是由现今的昌平侯夫人从京中贵女择一,他不得反抗。
前者还好,皇上赐婚总不会挑个拐瓜劣枣给他吧,至少品貌皆宜,小有贤名的大家闺秀。若让殷氏挑长媳,肯定是怎么闹腾怎么挑,不闹得府中鸡犬不宁的,铁定看不上眼。
“宝儿,这是你要的起生回生丸和九转大金丹。我用了五百多种药材,耗时三年多才炼制出各三颗,和你当初的要求是有点差距。可是药材不够我也没办法,等我凑齐了再补上……”
“叫我双樱……”宝儿、宝儿,像在喊毛没长齐的小娃儿,她都嫁人了……梅双樱很郁闷。
忙着抽鼻子的林芷娘没理会她说什么,又感伤又不舍的连忙献宝。“还有这些呀,我是专程为你准备的,有头疼脑热的药丸子,治风寒的、下痢的、肠胃不顺、刀伤、火烫,擦破皮的外敷药也有,我都给你备上了……”
末了,她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把一红木小匣子往好友怀里一塞,要她谨慎使用,然后挤眉弄眼的贼笑。
“……别说我不够意思,这是给你阴人的,有三日断肠散、七情六愁忘情丸、飞花飞虫
噬心蛊、血痒粉……”她一口气说了三十几种特制药物,有的会要人命,有的只是整人,有的会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惫懒的林芷娘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所有的毒只有一种解药,叫百毒丹,意思是能解百毒,什么毒都解,还一次给十瓶子,一瓶子约百粒米粒大小的黑丸子。
一千粒百毒丹,梅双樱得多凶残呀!一次加害这么多人,把皇宫翻了都成,难怪要她慎用。
“别省着用呀!看不顺眼就下黑手,我保证绝对验不出半点毒,你大可安心地把对你起坏心的人都黑一遍。用完我还有新品,保证你玩得尽兴……”她这话有隐情,似乎在鼓励姊妹淘多多练手,看她的阴人药好不好用。
难道她要走暗线卖私药,专门给人下套?
“滚开。”
一道清冷的女声一起,即便话多如牛毛的女无赖林正娘也默然往一旁移动,让出话别的位置。
今天是梅双樱和夫婿魏长漠启程到京城的日子,城门口一堆送行的亲友和百姓,人数之多几乎要堵住进出口,彷佛两人一去就不回来,不见上最后一面会遗憾终生。
“香檀,你也来了。”
蒙上面纱的于香檀有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足不出户的她特地为好友出门,赠上一份临别礼。“给你的,以你爱惹事的毛病,京城的天肯定黑一半。里面是我为你调制的易容用品,哪天要逃命了正好适用,不用太感激我。”
“你不能说点好话吗?非要触我楣头,瞧见没,我头顶鸿运当头,是天生的福星、上天的宠儿,可以逢难化祥、大吉大利,不用多久就能回天水城祸害你们。”谢完恩不就回来了,难不成还在那里扎根。
明明是一件喜事,却被搞得像送葬似的,这些人跟她有仇是不是,巴不得她客死异乡。
“希望如此。”她语重心长。
“本就如此,没二话,天水城一虎到哪都猖狂,只有我阴人的分,谁有本事让姑女乃女乃吃亏。”她梅双樱可不是吃素的。
看好友一如往常的自信骄傲,于香檀的眼底染上点点笑意。“话我也不多说,自个儿保重。相信以你的聪明,不用我教也能模索出易容的手法。另外美白、美颜、美肌的美容用品也给你放马车上了,记得要用,三分美,七分妆,把京城那些贵女给比下去。”
她话中的意思只有一个,让京里眼高于顶的夫人、小姐看见她家的胭脂水粉多厉害,为她未来事业先铺路。
梅双樱有些无言,这真是……是牛都要剥两层皮的手帕交呀!坑她坑得顺手,叫人无语凝嘻。
“姊姊、姊姊,换我了!我会想你,很想很想,你要快点回来!”上蹦下跳的梅双峯从人群中钻了进来,手里拿着姊姊送的削天长戟,如果不哭鼻子的话倒有几分小将的威风。
她抚额,头疼。“我要说的话不是在家里说完了吗?你怎么又来了,姊姊不在你便是武馆的小当家,家里的顶梁柱,凡事你做主,谁敢欺小先揍一顿,要敢还手等姊回来再请人喝茶。”
这句“喝茶”一出,一大半人都惊惧的后退三步,天水城一虎的茶谁敢喝,喝一口减寿十年。
而一旁遭受冷落的一家之主梅承勇很不是滋味,老子还没死呢,几时轮到小子当家,还顶梁柱哩,那他算什么?
不过被女儿管得习惯了,再被儿子接手也没什么。反正不理事也省事多了,免得花姨娘老跟他要银子,一会儿又要准备她女儿的嫁妆,一会又要送儿子上学堂,名目之多叫他烦不胜烦。
不管事的好处是没银子,武馆馆主人人都认得,他走到哪都吃得开,花用不用付现。
“姊姊,没有你我不行,你一定要很快很快回来……”
梅双樱正感动弟弟对她的依赖,当娘又当姊的日子确实很难,但他的下一句话让她杏目圆瞠,很想下手暴打他一顿。
“姊姊,这是我精简过的单子,你和姊夫回程前要替我买齐,缺一样都不行,有的我要送给小伙伴。”他抽了抽鼻子,煞有其事的交代,把一本不算薄的小册子拿出来。
梅双樱气得掉头就走,根本没理他。
这是亲弟弟吗?明明就仇家,来讨债的。
倒是魏长漠好笑的收下购物单子,一脸疼惜的揉揉他的头,爱屋及乌,妻子的弟弟也是他亲弟,一样爱护。
“咳咳!漠生呀,好好照顾宝儿,别让她受委屈,她那性子受不得气。”这女儿被他宠坏了,脾气大如天。
“岳父放心,她吃肉我喝汤,她指东,我绝不往西。从小到大我哪一件事不顺着她。”
你那女儿你还不了解吗?只有她让人委屈的分,哪有人有能耐让她受委屈。
看着妻子,他把没出口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听到那声“岳父”,梅承勇神色恍然了一下,眼前眉目俊朗的男子不是他徒弟,而是女婿,他女儿嫁人了。“嗯!嗯!顺着好,顺着好,宝儿要人顺毛模。”
直到此时,他才有怅然若失的感觉,那个手叉着腰对他管东管西的泼辣女儿成了人家的,她不再是梅家大小姐,要改口魏家娘子,小小的她都长成新嫁娘了。
“岳父,我们要走了,再不启程便会错过下一个宿头。”他们走镖习惯了,不在意露宿荒野,可那些京里来的传旨官可吃不消,得高枕暖被,好酒好菜伺候着。
所谓阎王好见,小表难缠,不想得罪人便尽量捧着,结个善缘好行走,来日在京城也可照应一二。
魏长漠带着妻子上京谢恩,武馆特意抽出三百多人组成镖队,一是护行,保护两人一路上的安危,二是显威,表示边城乡君亦是不凡之辈,她背后有的是人,不容小觑。
“喔!好好好,快走快走,别耽搁……”一想女儿走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心头一慌的梅承勇又拉住女婿。
“记得天水城才是你们的家,不要忘了回家的路,我……我会等你们的……”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等了老半天等不到人上马车,耐性不好的梅双樱掀开车帘一看,她当下气呼呼的大叫。
“有完没完呀!还让不让人走,我们去京城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你们有必要生离死别吗?大不了当我们护镖去,耽误不了一年半载的。”搞这些哭哭啼啼象话吗?她没哭活似很薄情似的。
放眼望去,几乎每个送行的人都低头抹泪,唯独梅双樱面色红润,脸上一点泪也没有,一副要踏上征途的威武样。
“闭嘴,会不会说话呀!老子养你十几年不能感慨一下啊!你催什么催,京城不会跑,有长脚的都走得到。”一喊完,觉得那是自家女儿,顿时冷汗直冒。
果不其然。
“爹呀,你给我小心点,不要误中女祸,要是把武馆搞得乌烟瘴气的,回来我一定收拾你。”他这人不下狠话不行,老是太心软,重蹈覆辙。
梅承勇脸皮一颤,心虚不已。
“大师兄,走了。”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一条长鞭从马车中甩出,缠住魏长漠的腰,将他往马车扯近。
魏长漠笑了笑,顺着鞭身飞身上车。
“还喊大师兄。”他顺势将人抱住。
梅双樱吐吐粉舌,俏皮又动人。“习惯了嘛,一时改不了口,你得多些耐性让我适应。”
“叫我夫君。”他哄着。
“叫漠生成不成?”她眼珠子一转,灵灿生动。
他笑着,往她唇上一吻。“漠生是乳名。”
“可我喜欢呀!漠生、漠生、漠生……”一喊就上口了,她故意娇声如莺的唤个不停。她一直认识的是漠生这个人,而非姓魏名长漠的昌平侯侯府公子,感觉不是同一个人。心里排斥呀!
听着她软糯的轻唤,魏长漠的心软成一滩泥了,爱意广如大草原,无边无际。“人前你要喊我夫君,人后随你怎么唤都成,我对你一向没辙,你一瞪眼我就被你勾了魂。”
“胡扯,我和妖精差了十万八千里,哪拉得动你这个大男人。”她心里美滋滋,没人不爱听好听话,可是又装腔作势摆谱,表示她的美貌和风华绝代还不到勾人的地步。
“我自愿上钩,不用你拉。”她只需看他一眼,他的双足便会走向她,如影随形。
听着他的剖心之语,喜色染眼的梅双樱咯咯轻笑。“我成了老渔翁,钓上你这尾大鱼。”
“要煎要煮任凭做主。”他语气一轻,靠近她耳鬓厮磨,以口吹气,磨蹭着雪绒般的细颈,意思是她欠他一个洞房花烛夜。
因为婚事太赶了,事事操心,忙到天昏地暗的新娘子少有歇脚的一刻,等到入了喜房才松了口气,她就靠着床柱睡过去,连喜娘来了又走也不晓得,兀自睡得香甜。
见状的魏长漠不忍心叫醒她,再一瞧见她眼眶下方的浮紫,心疼地为她卸了嫁衣和妆容,抱她上床睡了一晚。
隔日起床还没来得及温存一番,圣旨来了,两人急忙穿戴,备好香案,恭迎圣旨的到来。
而后兵荒马乱的收拾进京的行囊、调派随行的武师、安排武馆的琐事,还要全城走一遍威胁一番蠢蠢欲动的恶霸、地痞少生花花心肠,只要他两人不死,来日就有他们痛哭流涕的分,她爹、她弟、威扬武馆,一个也动不得。
一直到马车启程,新婚夫妻还是同床各睡各的,没机会水乳交融,他们还要留点精力应付京城的某人。
浑然不知辘辘车轮滚动,出了城门很久很久,所有人都走远了,还有一道人影仍死命的盯着看不见的车影,手里的绣帕拧得发皱了,恨得牙根发酸,很想跟着一起走。
那就是刘半翠,她气得眼都红了,认为梅双樱抢了她的男人。
不过没关系,男人都是贪鲜的,有朝一日她定要抢回来,只要他们一回城……哼!笑到最后的不知是谁。
她还在痴心妄想、异想天开,她当自己是人人想抢的香脖脖,手指头一勾就有男人飘上前。
“大师兄……”车内,梅双樱轻声求饶。
“嗯——”他声音轻应。
梅双樱娇声地勾勾他的手。“漠生,你说皇上他是怎么想的,给人的赏赐要赏在人心,他赏在京城附近,不是存心整人嘛!我们远在天水城哪看顾得来……”
一套三进宅子在朱雀大街,还没看过不知好坏,五百亩土地在皇郊附近,听说靠近皇庄,里面的人挺刁的。
黄金三百两,珠宝首饰若干,加上宅子和田地全是皇上的赏赐,她收得都有些傻眼。
这些赏赐大有不让她走的意思……可要她长居天子脚下,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看人脸色……太憋屈了。
还没到地头,她已心生厌恶。在家日日好,出外处处难,以她的性子只适合在民风剽杆的边地称霸,一到了处处规矩的繁华帝都,她说不定会水土不服,先憋成乌龟。
还是缩头的那种。
“皇上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想把他喜欢的臣子和子民摆在一起,当他心血来潮时喊来一见,不用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皇上也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一惊。“真的吗?”
“我猜的。”天威不可测。
杏眸一横。“别乱猜,我可不想留在京城,伴君如伴虎,这些权贵我们一个也惹不起。”
只怕想走也走不了,魏长漠心里想着。“睡一会儿吧,路还长得很,这些时日你累坏了。”
“嗯,我躺躺。”她就着他的腿当枕一躺,以为摇摇晃晃的马车不易入睡,殊不知眼一阖上,很快地进入黑甜乡。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处的时候。从马车的车窗往外望去,清醒着的魏长漠有些近乡情怯,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街景,他眼眶有一点发热。
一入城,他们的车队便和宣旨官分道扬镳,一边回京覆旨,一边寻找御赐的宅子“回府”。
朱雀大街并不难找,前吏部尚书的宅子,因告老还乡而举家搬回老家,将皇上赏赐的官邸还给朝廷。
“宝儿,醒醒,到家了。”
三天了,原本以为会等到皇后召见的懿旨,没想到竟是盛气凌人的昌平侯夫人凌氏找上门,她气焰嚣张的不等人通传便擅自进入,趾高气扬的喧宾夺主,把宅子的下人当昌平侯府的下人使唤。
不过说到仆婢也不是梅双樱、魏长漠带来的,或是临时买的,而是御赐宅子时的配额,经由内务府安排,一共有七十六名,而且比主子更像主子,一句宫里来的就想压人。
面对胆敢叫她自个儿泡茶的刁奴,梅双樱一个没忍住一脚踹去,踹得当场吐血不止,她还把名单上的奴仆全叫到中庭,没到或姗姗来迟的,一律狠抽二十鞭,抽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她不懂什么叫杀鸡儆猴,管他是鸡是猴?只要犯在她手上,以下犯上,她全都一锅端,不用给谁面子。
内务府又怎么,给了她的就是她的奴才,还能翻身做祖宗吗?不听话就教到听话,不懂事便抽到懂事。她还没见过不怕死的人,横的怕不要命的,她够横,他们就得趴着。
短短三日内,原本各自为政的仆从们不敢再以老大自居,个个如受惊的鹌鹑般勤奋,养伤的养伤,没伤的勤扫庭院、打理内外,一时间井然有序、窗洁几明,室有温香。
虽然人手尚未完全理顺,可也顺眼多了。
只是教下人才没几天,今儿个又来了个闹事的撞上来。
“把魏长漠那兔崽子给我叫出来,本夫人要见他。”殷如玉开门见山,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靠着长姊殷贵妃,她的确处处吃得开,哪里都去得了,通行无阻。可是这宅子里可不是她说了算,一块厚如城墙的铁板踢得她心、肝、肺都发疼,痛到后牙根都快咬断了。
“管家,这是谁家养的狗没拴好,跑来这里吠了,赶紧把她们赶出去,再随便放狗进来我先把你的腿打断了,看谁还敢阳奉阴违、擅作主张。”她是玩把戏的老祖宗,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心眼。
“可是她是昌平……”
“嗯——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说的话已经不算话了吗?管她是女娼还是妓子,全都轰、轰、轰——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看来这个管家也该换了,太、不、称、职。
“是。”不知快要没活干的管家想到被抽得没一块好肉的其他人,他颈子一缩做出送客的手势。
“你敢——”从没受过此等羞辱的殷如玉怒极拍桌。
“我为什么不敢,你一没送上拜帖,谁知你是哪根葱、哪根蒜。二来我与你素不相识,
完全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你未经允许登堂入室,我没把你当贼打已是我肚量大了,你还想踩我头上给我一棒子吗?”要比嗓门大,梅双樱从不输人。
武馆走镖经过山高水险处总要喊上一声:过山了、涉水了,过往君子莫拦路,借道一行。
意思是让各据山头的土匪别乱动,我们也是硬底子的,你刀来、我们剑往,若有伤亡别生恼,你不动、我不动,各自安生。
这话亦有威胁之意,威扬武馆可不是好惹的。
“你……放肆!”她竟然不识得她,真的太无知。
“我还放鸡、放蛇、放耗子呢!你是哪位呀!坐在我家厅堂不害臊吗?瞧瞧你都一把年纪了,皱纹多得像快枯萎的老菊花,有病跋快去治一治,别跑到人家家里呼爹喊娘,我脸皮薄,不敢应。”对我家大师兄不好,我就让你针扎似的全身难受。
“我是昌平侯夫人。”凌如玉以为报出名讳后,眼前粗野的女子会跳起来,毕恭毕敬地给她行礼,因此她忍下冲到喉头的怒气,勉强应付两句,谁知……
“没听过。”梅双樱直接打脸。
“没听过?”凌如玉声音扬高。
梅双樱故作粗鄙地以小指挖耳,眼神嫌弃。“我三天前才到京城,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大门口往哪走呢!我连门都没出过一步,哪知你是哪一路的魑魅魍魉,你当我会卜算,掐指一算便知你是哪来的。”
殷如玉一听,真把她当成刚进城的乡下小熬人,面露鄙夷的想拿捏她。“魏长漠没告诉你我是谁?”
“请叫魏大爷,他是我相公。”梅双樱把洁白下颚往上一抬,把土财主夫人嫌贫爱富的神情模仿得唯妙唯肖。
要把人的颜面打下去就要比对方更刁钻无礼。昌平侯夫人想仗着身分压人,她就一问三不知,人家的品阶有多高关她啥事,她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有人想自取其辱是她逼的吗?各家花各家栽、各家门坎各家扫,少来她家摆姿态。
殷如玉一滞,一股气提到嗓子眼了,和个没见识的村妇一般计较简直是眨低她的身价。
“我是魏长漠的娘。”
殷如玉改用通俗的方式点出自己的身分。
不要脸。梅双樱在心里一啐。“要招摇撞骗请到别处,不然我请京都衙门来人了!我家相公的亲娘明明在庵堂吃斋念佛,顶上是没毛的,你一头乌丝哪像慈眉善目的尼师,跟红脸赤目的夜叉没两样。”
“你……”她气冲斗牛,一口心头血差点呕出。
“你是什么东西敢用这种口气跟我们夫人说话,你不过是从五品乡君,我家夫人是……”正二品。
一道破空声骤起,一名面上有血的老妇登时倒卧在地,她的惊恐喊声未出,一只绣着云雀戏鹰的绣花鞋抢先一步往她左脚一踩。
“你也知道我是从五品乡君,是皇上御赐封赏的,你一个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卖身奴也敢朝我叫嚣?是谁给你的胆、给你的底气对皇上不敬,莫非你想造反?”她这人是一点气也受不得,从小到大从没人敢对她吆喝。
一说到“造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所有人都噤声了,脸色发白,后怕的想到她是因何受封的乡君。
三万多条人命呀!听说是她一人斩杀,在嘉言关战役上居首功,阻止胡人的破城,挽救无数百姓。
这还是人吗?根本是女罗刹。
“啊——”杀猪似的嚎叫响彻云霄,让闻者惊心。
“屠嬷嬷……”她没事吧?
连翻白眼的老妇都快痛晕了,眼泪鼻涕往外喷。“夫、夫人,老奴的腿……断了。”
梅双樱把脚移开,以鞭尾甩甩脚底的灰尘。
看她连昌平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也敢打,宅子里的下人面露惊恐,心想要赶紧托人找门路走人,不然再待下去恐怕小命不保。这位新主子太凶残了,做事不讲道理,只凭一时喜好。
“本夫人的下人你敢说断腿就断腿,这世上没王法了吗?”忍不下去的殷如玉勃然大怒,直想命人将她拿下。
“王法是因人而异吗?你们擅闯私宅我都没当贼人拿下,你反过来说贼入室无罪,是我伤贼有过,你这是欺我没脾气不成。”她该一进门一人先赏一鞭,赏得她们说不出话来,再绑成粽子往衙门一丢,让当官的去评判。
反正她刚进城,一个贵人也不认识,突然一群女人跑进她的宅子,谁家进贼了还好礼相待,先把人打一顿才是常理,难道还要送好茶,求人家搬光一屋子家什不成。
她还没脾气,分明是天王老子下凡了。殷如玉脸皮一抽,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
“娘子,发生什么事?”看到妻子又把赤焰九尾鞭拿在手上,嘴角微扬的魏长漠视若无睹的从门外走进来,经过两眼睁大的殷如玉面前,言语关切的迎向他眼中唯一的小女人。
蓦地,画风一改,刚刚还神气活现拿鞭子抽人的女主人,一见到家里的大山回来了,长鞭一收,小嘴一扁,委屈不已、嘤嘤抽泣地投入丈夫的怀中。
“相公,我被欺负了。”呜——呜——
她被欺负了?
到底是谁欺负谁,听到这话的人都想呕口血,天大的谎言怎么说得出口。
“谁敢欺负你,看相公把他们五马分尸撕成碎片,埋在咱们种花的花墙下当花肥!正好我们刚搬进来还没整地植花种木,往底下一埋肯定没人知晓。”他语气轻柔地轻拭她干巴巴的眼泪。
“她们说我没王法。”她呜呜地告状。
“咱们不用王法,别怕,你家相公多的是法子能摆平。”王法是为平民百姓制定的,只要银子砸下去,官家两个口都会开,没人嫌银子硌手。
“嗯!我听相公的。”梅双樱点点头,多温顺的小熬人哪。
这……这转变之大叫人好错愕。众人敢怒不敢言,恨得骨头长刺儿。
“咳!你……”面对长大成人的魏长漠,张扬成性的殷如玉有一些气弱,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有事?”冷峻的面容骤地一转。
啊!好像呀。殷如玉在心底惊呼。“我是谁,你应该清楚。”
他们父子俩长得有八成像,他猛一回头她还以为看到昌平侯,只是年轻了十几岁,眉眼间多了坚毅。
莫名地,她感到愤怒和不安。这么像的一张脸,谁敢说他不是昌平侯的儿子,那她翊哥儿怎么办?
要带他回府吗?还是当不知情,为了当初的一个影子她已经失去好多好多了,不能连儿子的将来也化为乌有。
侯府世子之位是翊哥儿的,谁也不能夺走。
“不认得。”夫妻俩说同样的话。
殷如玉一听,一张脸扭曲变形。“我是昌平侯夫人。”
他敢说不知道,她非扑上去咬下他一块肉不可。
“喔。”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喔是什么意思,你就给我这一声?”他就跟那惺惺作态的小熬人没两样,粗鄙得令人作恶。
“我和你不熟,无话可说。”相见两厌,何必装作旧怨已了、前仇已结的样子,他永远也不会忘了他娘孤伶伶走出侯府的背影,她垂下的双肩要承受多少哀伤和悲痛。
听到这话,殷如玉真想给他狠狠一巴掌。“什么叫不熟,我是你母亲,你敢不认我!”
“你认错人了,我娘叫莫素娘,她天天在碧云庵里敲木鱼,祈求佛祖保佑她儿子平安一世。”他不敢见她,只停留在庵外听着木鱼一声接着一声的轻叩,泪流满面。
“你敢否认你爹是魏正邑!”那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听着她气极败坏的低吼,魏长漠反而笑了。“你老了。”
“我……我老了?”她惊慌地抚着平滑的面皮。
“你老了,老得像没牙的老母狼,咬不动生女敕的皮肉。若是以前的你,你会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热茶泼向我,不管我有没有错,我的存在便是你眼里的剌,你想尽办法要拔除。”
而现在她动也不敢动他,反倒有求于他。
看到眼前挺拔如松的男子,被他冷冽的黑眸一盯,她竟生惧意。“你是侯府公子,回京了理应回府去住,你的松涛居我命人整理好了,你随时都能搬进去。”
“这话让我爹来跟我说。”她的好意他不领情。
殷如玉气结,她要叫得动昌平侯又何必亲自出面,送脸给人白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你为人之子该尽的孝道。”
“我也回你一句,哪里来回哪里去,人丑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