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为后 第二章 民众迁离有怨言
东旭王朝以京城为中心,偏南的安州就位在嵘河沿岸,是货物贸易交流最为热络之地,民生富庶。这几年嵘河沿岸常有水患,安州内的庄城位于偏北的位置,该地沿岸建有五十里宽堤,让庄城居民长年免于水患之苦。
至于马城和咸城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虽同在安州内,可一个偏西一个偏南,离嵘河口近,弯道又窄,还与另一条南河汇集,暴雨一来水位瞬间上升,又一时排不掉,转眼间便可淹上百户千户。
是以选定挖淤泥的十处和加高堤防的三处都集中在马城和咸城,乐正宸亲自前来安州监督,上自安州刺史郭誉、马咸两城县令,下至近日急征来的数千民工,无一敢怠慢。
“我们来安州半个多月来都没下过一滴雨,所以工程进度算是不错的。”姚文亲自带着乐正宸巡视几处挖淤泥的成果,“一千多名民夫集中在河道的这几处开挖,再把淤泥运送到东边的湿土区去,十几天来已经挖清了五处,另外五处在未来半个月应该可以顺利清完。”
乐正宸浅笑着点点头,似是对如今的进度很满意。
眼前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阳光炽热得让他睁不开眼,他不时地往自己右后方探去,就怕他的王妃在这炙阳子耐不住而昏倒。
这半个月,她都是这样女扮男装扮成小厮跟着他东奔西跑巡视各处,为了让她可以睡得饱,又不必忍受正午的酷热,他都会特地让人把巡视的时间安排在辰时到巳时之间,以及未时以后,但不管他再怎么体贴小心,她还是把小脸给晒红了,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挖得不够多。”朱延舞微微皱眉,望着不远处站在河道转弯处挖泥的民夫,“水才到他们的膝间而已,得再往下清,让人站在河里时水可以到腰部。”
姚文闻言一愕,“需要挖到这么深吗?”
“嗯。”她轻轻点头,“越深越好,否则会前功尽弃。”
前世的姚文可是失败了十几次才成功的……
姚文看了乐正宸一眼,乐正宸朝他点点头,“就照王妃的意思办。”
“可若是这样,恐怕没办法在未来半个月内完工。”
“再多征一些民夫也不成吗?”
“我们已经陆续征了数千名的民夫,要再更多就要往安州外找,时间上一样来不及……”姚文看了朱延舞一眼,再看看乐正宸,“敢问王爷王妃,一定要赶在月内完成吗?距离订好的一个月只剩下约莫十来日,是否可以把时间再缓缓?”
“不行。”乐正宸斩钉截铁道。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磨合,姚文或多或少也明白,在治水这事的进程上,王爷几乎都是听王妃的,不管王妃的要求有没有理由,王爷可以说是无条件配合。
“王妃……”姚文不由地把一点小小的希望寄托在王妃身上。
朱延舞微微欠身,“王爷不是说不行了吗?姚大人怎么会问我这个小厮?”
意思就是此事没得谈就对了!他懂。
“下官明白,下官会尽力而为。”说着,姚文恭身退开了,本来还很优雅的文人形象,在他一转身后便全没了,嫌用走的不够快,干脆拉起衣襬用跑的。
乐正宸站在堤岸上,风吹过,他衣襬翩翩,见状一笑,“此人做事尽心尽力,懂得广纳建言,大事都亲力亲为,非到迫不得已,绝不会跟本王说个不字,的确是个难得可用之人。王妃果真慧眼独具。”
朱延舞垂下眼,完全不想居功,“他的伯乐是王爷,不是我。”
乐正宸侧身看了她一眼,见她头低低的很是恭敬,真当自己是小厮呢,“王妃,那些工程如果来不及赶在那场暴雨前完成该怎么办呢?”
“那就只好让百姓迁离了。”这是下下策,却是不得不下的命令。与其让上万名的百姓惨死,也只能当个恶人。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乐正宸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这样的天候,叫百姓离家迁移,妳觉得可行吗?”
“若有必要,不可行,也得行。”
“那本王得差人先准备了。”上万名百姓,可不是轻易就可以安置好的,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行。
“王爷英明。”
距前世暴雨落下的那一日只剩七日,乐正宸终是下达了马城和咸城靠近四处极大弯道口方圆百里的居民必须马上迁离的命令。
“马上迁离?为什么?”两城的县令一听,立刻异口同声地问道。
姚文模模鼻子,咳了一声,“因为工程进度不如预期,七八月是暴雨最多的日子,为了避免酿成大灾,所以这几处的居民必须迁离。”
两城县令的嘴巴张得大开,过了半晌才道——
“都水使,可安州已经快一个月没下雨了……”
“不只没下雨,还日日出大太阳,已经不少人在默默祈求天降甘霖,可以不必那么热,如今竟然要他们迁离,而且是马上?”
这种话,叫他们怎么对县里的百姓开口?光唾弃他们的口水都可以把他们淹死了吧?
“我知道这听起来似乎不合情理……”姚文再次模模鼻子。连他自己都不太能说服自己,何况是去说服他人。
“是啊,最近一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咱们却说将有暴雨,让人先行避灾,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啊!”
“这是襄王的命令,本官只是转达而已。”
“我们知道是襄王的命令,可是都水使,襄王为何会下这种命命?这样的命令也太奇怪了,谁会在近一个月都没下过雨的情况下突然要居民迁离所居?”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襄王突然下这种命令的原因。
这不是讨骂吗?
“是啊,要是居民反抗,不听从命令,可官兵却非得驱离,那官民对峙的情形马上就会出现,要真如此,那可是大事啊,闹到京城皇帝的耳中,我们弄不好还会被降罪除官,都水使,不可不慎啊!”
“是啊,都水使,襄王是皇子,我们只是小辟,要是皇上盛怒之下迁怒于我们,那我们不就完了?”
两城县令越说越觉得不妙,面有难色,本来,七皇子要来安州是件让人兴奋的大事,可如今,怎么感觉就要成祸事了呢?
他们的想法姚文如何不明白?“两位要不反过来想,如果真遇上了暴雨大灾……”
姚文的话未落,就被县令给打断了——
“真要因下暴雨而酿成灾祸,说什么也得几天几夜之后吧?若哪天真下了大雨,再叫居民迁离也不迟啊!”
“是啊,都水使,要不您去跟王爷说说?”
姚文正要开口,却见乐正宸已经走了过来——
“司天台推算七月底将有一场大暴雨,这场大暴雨一夕之间就可以淹没上万户民房,到时人都死了,还需要迁离吗?”乐正宸冷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本王的话就是命令,违者,不必等到皇上降罪,本王马上就处置你们,如何?”
司天台吗?竟然是司天台的预测……
两名县令互看一眼,忙不迭起身施礼,“下官谨遵王爷指示,不敢违令。”
乐正宸满意的一笑,“那就速速去办,让大家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最慢四天内,该迁离的居民需全部迁离,不得有误。”
“臣,遵命。”
朱延舞永远记得那一天,七月二十七日亥时。
大雨倾盆,像是直接从天上倒下一大缸子又一大缸子的水,雷声隆隆,轰轰地一声又一声似在耳边重击,又似随时会劈到身上来,就连胆子大的人都会忍不住皱眉而忧心忡忡起来,更别提那些胆子小的,如她,夜半一直到天亮,身子死死的绷着,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世的京城,七月一直在下大大小小的雨,如今日这般吓人的却是前所未见,该是天亮的时辰,天空却灰蒙蒙的看不见光亮,雨打在屋檐上的声响大到像是要把屋顶穿出个洞来,这日的早朝据说有大半的官员都没有去,当时她的夫君平王回府后便染了风寒,在府邸休养了六七日后再回朝堂之上,便已听闻在在安州监督治水的襄王因这场空前的大暴雨而重伤瘸腿的消息。
那阵子,朝堂上众官员对此悲恸不已,下了朝却是动作频频,政局暗潮汹涌,顿时失去平衡,往平王一派彻底倾斜,上平王府来的官员也突然多了许多,几要踩坏了平王府的门坎……
之后的平王是战功赫赫,威风八面,瘸了腿的襄王则注定与皇位无缘……
这,就是襄王的前世。
而随着七月二十七日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便凝得越来越紧,就算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的心依然不安,总觉得自己不知是否遗漏了什么。
今夜,蛙鸣特别扰人。
房内点着一种不知名的香,听说可以防蚊驱虫还可以安神,她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一只大手轻轻地移上她的腰间将她给搂进怀,让她不得不面对向他。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在想什么?”乐正宸在昏暗的一丝烛光中瞧着她,一双迷人温柔的眼睛灿亮如星。
“没什么,就只是睡不着。对不起,妾身扰了王爷清梦。”她垂下眼,想装可怜,稍稍表示一点忏悔之意。
成亲后,她对他益发地恭敬客气,只有在他身下承欢,被他迫得意乱情迷时才会卸下全部的武装,他最喜欢那时候的她,用她最真的性情展现出她自己。
“扰了本王清梦,是该罚。”
罚?不会吧?
朱延舞暗叫声糟,正想赶紧跳下床去找点事忙,乐正宸已伸手勾起她的小脸,两片唇陡地贴上她那软软的小嘴。
“唔。”湿热的舌尖往她嘴里钻了进来,她惊喘一声,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让他搂得更紧,迫得她的两只小手很是无助的抵在他胸前。
“妳好香好软。”他的亲吻从她的嘴一路吻到她耳窝,然后偎在她的耳边低喃,“既然妳睡不着,本王来帮帮妳。”
“王爷……”她害羞的推拒着。
“嗯?”
“快天亮了……”
“亮了也无妨,本王想抱妳……”说着,乐正宸一张俊脸突然从她的颈窝间探出来瞧着她,“王妃可是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想睡了……”她支吾地道。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的求欢,却是如此的笨拙又不婉转。
他会生气吗?朱延舞偷偷地抬起眼看着他,却见到这男人眼底尽是笑。
“王妃,本王很想要一个娃,咱们的娃,若本王哪天怎么了,也不会留下遗憾,妳说是不?”
闻言,朱延舞的鼻头一酸,眼眶一热,泪盈于睫。
怎么就说到这点上了呢?打从她第一次向他提起他可能遇到的劫难,他偷偷去真国寺好几天回来后,两人就没再提起过这个劫。她知道他会在意,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病痛生死,可这样的微笑太悲伤。
他认为他躲不过这场劫难吗?明知如此,他却还非要走上这一遭吗?
而她明知他来到安州必有劫难,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愿陪他前来,她不安,他定是比她更不安呵。
“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连王爷都忘了尊称一声,她嗓音虽柔,却是有点失控了。
乐正宸将她紧紧地纳入怀中,“既然知道本王定不会有事,那王妃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本王会一直好好的,陪着王妃到老,我们会有很多个娃儿,一个像妳,一个像我,另一个就像我们两个。”
她静静地偎在他宽大厚实的怀中,听着他温柔带笑的低语,唇边忍不住带着幸福的微笑,一滴泪却不期然地滑落脸庞。
这是多么美好又让人期待的画面呵,她闭上眼任思绪飞转,想象着几个娃儿的模样,彷佛已经听见他们铜铃般的笑声。
可,真的能成真吗?为何此刻她的心竟是如此的忐忑不安,就像要随时失去他一般?
心,揪着疼。
她没哭出声,却因强忍着泪水,纤细娇柔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那股强撑着的可怜模样……怎能不让他心怜又喜欢?
“不要哭。”他笑着,低眸瞧她,修长的指轻轻地拭去她颊畔的泪痕。“本王说过要陪妳到老,本王说到做到。何况,那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不是吗?虽说姑且信之为好,但也不该全然信之,王妃说是吗?”
“是。王爷说的是,是妾身的错。”朱延舞乖乖的点头。
对,是她的错,她已经改变了自己嫁给平王的命运,此局已经不是前世的局,襄王的命运铁定也会改变,她不该让自己陷入如此焦躁不安的情绪里,连带也影响了他,而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该发生。
“嗯,知道错就好,但该罚还是要罚。”
她抬眸幽幽地瞅了他一眼,咬咬唇,“王爷想罚什么……”
乐正宸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当然是罚帮本王生一个娃啊。”
又是娃……
他满脑子都是娃吗?
“这个罚也太大了,不公平。”她想背过身去不理他,一只手却把她给扳回来。
“妳不想帮本王生个娃?”
又是娃……
“不想。”嗓音闷闷的。
他老要抱她,就是因为想要一个娃,而不是想要她?不知为何,这样的认知让她有点小小的不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生娃儿又不是什么好玩有趣的事……
乐正宸轻叹了一口气,神情饱含委屈的看着她,“原来王妃说喜欢本王都是假的,本王还当真被王妃当初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朱延舞看着他,心扑通扑通地跳,怎么?这男人是在对她撒娇?不会吧?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她当初对他说的的确是假话……
但,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这男人的喜欢,都变成真的。
她喜欢他,越来越喜欢。
因为太喜欢,如今才患得患失,反倒没有最初的处之泰然……
“妾身没有对王爷甜言蜜语。”她垂下眸子,怕他真看穿她当初的无心,又怕他太明白她此刻的真心。
她害怕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怕再一次地被背叛,然后受伤……
宁可,不爱。
宁可,不交付真心。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不会再受太重的伤,就算真的哪一天要痛,也只会是皮肉之苦,而不是痛及骨髓。
闻言,乐正宸笑开了眼,伸手勾起她的小脸儿瞧了又瞧,“不是甜言蜜语,那就是真的了?妳只喜欢本王,最喜欢本王?众皇子之中妳唯独喜欢本王一人?”
一连串的问话,就是要亲自确认她喜欢他,很喜欢他,最喜欢他。
被他问得双颊爬上一抹嫣红,朱延舞害羞的伸手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了手捧在嘴边亲了又亲。
这男人,当真是……赖皮又霸道……
可她却喜欢此刻他脸上的笑,带点宠溺、带点顽皮又带点眷恋与不舍。
“嗯。”朱延舞轻应了声,算是回答了他方才那一连串的问话。
声音虽小,但乐正宸确确实实听见了,修长的手抚过她乌黑滑顺的发丝,往前一倾,他温柔带笑的亲吻上她光滑美丽的额头,啄了又啄,往下移上她那两片柔女敕水润的唇瓣……
先是上唇,后是下唇,如春风轻抚,飘羽掠过。
朱延舞屏住气息不敢乱动,小脸儿热烫着,感觉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饶是已经让这男人亲吻过无数次,每次他靠近她时,她的心一样会怦怦地跳,当他亲上她的嘴时,她都会紧张得无法呼吸……
这一点,乐正宸似乎也是明白的,轻轻地开口唤了一句,“王妃。”
“是……王爷……”她轻喘了一下,羞的垂下眸子应着,嘴里总算吐出一丝气息。
“本王也喜欢妳,很喜欢。”长指轻拂过她细女敕的脸颊,飞扬的浓眉下那双带笑的眼,明亮亮的望住她,“本王会喜欢妳一辈子,也会疼妳一辈子。”
这,是许诺。
要爱她一生一世的许诺。
朱延舞抬眸幽幽地望住他那双灿亮无比的黑眸,心动了,也心痛了。
“王爷—— ”
她想说点什么,乐正宸却打断了她,“本王知道王妃当初并不是因为喜欢本王才嫁本王,但无妨,现在喜欢了,以后更喜欢,便好。”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是这样宠着她。
而她,突然发现此刻自己好爱他,就算等待在她眼前的是团火,她都可能失去神智的扑过去。
蓦地,她倾上前主动吻住了他的唇,不太熟练又带点急切,像是想要告诉他,她其实是喜欢他的。
乐正宸大方的任她吻,放纵自己的身体去感受这个女人笨拙又热切的主动。
她的唇好软好软,身子也好软好软……
乐正宸陡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晶灿的黑眸炽热无比,“生个娃吧。”
朱延舞羞红着脸,感受到他热烈的男性气息迫近她,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就在此时,乐正宸却耳尖的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随着那急促的声音接近,那人已奔到了他的房门口,却是一直没开口说话。
“外头是谁?”乐正宸有点恼地率先问道。
门外,朱延舞的贴身丫鬟蓝月一听,也顾不得会不会打扰到王爷王妃,急忙地禀告,“王爷,王妃,恕奴婢无礼,外边郭刺史派人来传话,说码头那边一堆人和县衙的兵卫们打起来了!咸城县令的头被民众丢的石头给砸得头破血流……”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被打断好事的乐正宸火气都要冒上来了。
“王爷息怒。”朱延舞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这事完后,妾身就好好陪王爷生娃儿,好吗?”
这个小妖精……
竟然用这种方式蛊惑他……
他重重的抓她过来吻了又吻,“这可是妳说的,到时不可耍赖!”
“妾身不敢。”
乐正宸笑了,又上前抱了她一下这才起身离开。
“王爷小心。”她忍不住道。
他回头,回以一笑,“知道了,等我回来。”
天大亮,码头边的官民对峙已经结束,新的对峙地点却转向县衙门口,因为昨晚在咸城码头闹事的居民被抓进县衙的牢里,收到消息的其他地方居民纷纷来此抗议,聚集的人群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朱延舞扮成男装也混在人群之中,静静地听着衙门门口众人对着官兵们的愤怒叫嚣和漫骂——
“为什么要叫我们搬走?再大的雨难道我们没碰过?”
“是啊,那是我们的家!何况这一个月来连滴雨都没下过,怎么可能会遇到什么暴雨洪灾?”
“对对对,什么司天台预言,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那些司天台的人讲话什么时候准过?根本是在放屁!随便一句话就要我们搬迁,耍人呢真是!”
“这听说是襄王爷的命令……”
“王爷又如何?王爷更要考虑到我们这些王朝的子民啊!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会随便下令要我们马上迁离,这等劳民伤财、伤筋动骨之事,不该是逼不得已时才能做的吗?可你们看看这天,都多久没下雨了?京城那头每天下着呢,我们安州却像是被上天遗弃的子民,还说什么会下暴雨?下吧下吧,不然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快渴死了!”
这人愤愤不平的一口气说完,惹来身旁一群人的哄笑,声势瞬间壮大,扫平了那本来还有一丝丝犹豫的反对力量。
众人中有人手一扬,突然大叫了一声,“我们要伸冤,放出昨晚被抓的无辜百姓!”
“我们要抗议,放出昨晚被抓进去的可怜老百姓!”
群众的情绪因此人的放声叫嚣而滚滚沸腾,跟着举手喊叫,声浪四起,不只举起手来,还不断的用双脚踩着地面,瞬间沙尘飞起,震耳欲聋,竟有似千军万马而来的气势。
“安静!安静!”守门的官兵不住地朝衙门前鼓噪不休的人群大声喝道:“你们再闹,连你们都一起关进牢里!”
此话一出,本已沸腾的人群瞬间像炸开的锅,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往衙门内冲。
乱了,全乱了,当衙门口的官兵对民众动了手,百姓也开始拿东西朝官兵丢去,一时之间尖叫四起。
小娃儿的啼哭声突然上扬,朱延舞看见一个本被母亲牵着的小娃儿被混乱的人群推挤跌倒躺在地上,一堆人的脚就要踩上他,她想也不想地扑上前去,将小娃儿紧紧地护在怀中。
人挤着人,好几脚收不住硬生生地踢向她,还有人差点被绊倒,咒骂声四起。
“做什么在这挡路呢,该死!”
小娃儿的母亲好不容易挤过来,惊慌又感激的从她手中抱过小娃儿。
“谢谢恩公相救,谢谢恩公相救。”看着眼前这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妇人只能再三地道谢。
朱延舞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面对这一团混乱,挤在这群人之中,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都住手!”一道柔柔的嗓音坚定的在人群中响起。
兵与民扭打成一团,根本没人搭理她,直到安州刺史郭誉和都水史姚文带着一队人马过来,由外而内将所有人都团团围住,捉住了几个带头闹事的首脑,这才让混乱的一切暂时停止下来。
郭誉脸色铁青,横眉竖眼的瞪着眼前这群人,气怒的暴喝,“你们是要造反吗?连衙门的官兵都敢打!”
“我们只是要你们把无辜的百姓放出来,是官兵先对我们动手的!”有人在人群中大声喊叫。
“是啊,当官的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平日就过得很辛苦了,你们这些官却莫名其妙硬要我们四天内迁离,我们不走竟然不行,这是什么道理?就算暴雨洪灾来了又怎么样?已经一个月没下雨了,难不成下场大雨就会死人吗?”
“是啊,这里是我们的家,就算是官府也没权力逼我们走!”
“没错!辟府没有这个权力!”众人又大叫了起来,激起一阵闹哄哄。
姚文越过郭誉站了出来,温和地对众人道:“没有人要逼你们走,只是暂时迁离,这里危险……”
“暂时是多久?官爷们倒给我们说说!等到老天下暴雨之后吗?如果接下来一个月没下雨,我们就要一直待在外头不能回来?”
“是啊,司天台说会下暴雨就会下暴雨?什么时候会下?说啊!”
姚文一愣,看了郭誉一眼,郭誉也看了回去,全都哑口无言。
这他们哪知道啊,难不成司天台预测会下雨,还能真的准确说出是哪一天不成?这可不是推算历法就能推算出来的东西……
“七月二十七日。”一道柔柔的嗓音在这一片静默中响起。
嗓音虽柔,力量却有如雷霆万钧,让所有人都傻了。
是谁竟然敢这样大剌剌地说出下暴雨的时间,而且这个时间竟然就在三天后?
“什么?”郭誉也一愕,转头望向眼前一群人,“是谁在说话?”
“是我。”一身男装的朱延舞站了出来,个头比一般男人娇小些,气质却是淡定沉稳,不慌不乱,不躁不忧。
站在郭誉身边的姚文听见声音,不自主地也朝声源处望了过去,这一看,心差点从胸口蹦了出来。
“王妃……”他低喃一句,暗叫声糟,想要开口阻止已然不及,只听见这位英明神武的王妃神态淡定的对着众人说——
“七月二十七日晚上,也就是三天后,天将下暴雨,洪流滚滚,整个安州西南将成一片汪洋,你们现在若不走,到时想走就走不了了。”
七月二十七日啊……真的假的?
那人竟连正确的时间都说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着,不知该不该听信这样的话。
若是真,那自然是要走,若是假……谁会笨到说出这种过几天就会被戳破的谎言?
“你是谁?竟敢在这里危言耸听!”终有人是不信邪的,气呼呼地跳出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
朱延舞不理会眼前这位,反而朝看着她的众人望去,“我是不是危言耸听,过两天就真相大白了,各位要跟我赌一把吗?”
“怎么赌?”
“是啊,怎么赌?”
“如果我说错了,七月二十七日没下暴雨,我的命就是各位的了,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嗄?这人竟拿自己的命来赌?有病吗!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也太奇怪了!
“那如果妳说对了呢?”
朱延舞一笑,“如果我说对了,各位便都逃过了一劫,我功德无量,你们也都会很感激我,定是能给我添福添寿,这就够了。但你们现在必须听我的话,马上回去打包行囊,跟随官兵的指示速速撤离。”
“就……这样?”大家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
“就这样。如何?敢赌吗?”
“为什么不敢赌?”那人几乎想也没想便应了一句。
是啊,为什么不敢赌?
人家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他们却什么都不必拿出来当赌注,只要求他们速速撤离,这有什么好不敢赌的?
对方赢了是救了他们的命,对方输了却要赔上他自己的命,说来说去,他们唯一会损失的就只是搬迁上的不便与麻烦,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赌上自己的命来说服他们马上离开是根本佛心来着……
还是,这也不过是哄骗他们离开的一个骗局?
“我们怎么相信你?如果到时候你骗了我们,我们上哪儿去找你出来任凭我们处置呢?也许你早就跑得不知踪影了。”
“是啊是啊,空口无凭……”现场顿时又要闹了起来。
“也是,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找不到我。”朱延舞一笑,突地伸手扯开了头上束发的发带,一袭乌黑柔亮的长发披泄而下,“我是襄王妃,我说的话自然作数。”
襄王妃?
这个文弱书生竟然是襄王妃?
刚刚抱着小娃儿的民妇惊诧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个襄王妃刚刚还救下她家的娃儿呢,多么的心慈仁善呵!襄王娶的王妃竟然是个这样心慈仁善又爱民如子的女子呵!
“民妇信您!王妃,我们愿意马上迁离!”民妇抱着小娃儿率先大声地叫喊着,“王妃刚刚还冲进人潮里救了我的娃儿,她是个好人,大好人!大家就相信她吧!”
瞬间,民众都被鼓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