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有毒 第十四章 孟大爷来袭
官兵从前头上山,姜回雪跟默儿从山峰的另一头跑掉。
离开前,她再次探看孟云峥的伤势和状态,他脸上恢复血色,不知是他体质较寻常人强悍,抑或与她交融为一后起了变化,他胸前与腰月复的伤复原得好快,距她之前查看不过半个时辰,竟已然愈合,生出薄薄一层新肤。
没能好好探究,她连好好与他道别都没办法,只能尽可能让他舒爽些,用默儿烧好的热水替他净脸擦身,把他的刀剑也擦拭干净。
然后她留了清水和果物在他身侧,随跟默儿一起离开那座天然蛊瓮。
不……那座被青族“魇门”视作根基的蛊瓮山月复如今已不存在,全然塌陷,而“魇门”门主和为虎作伥的姜绮……她看到他们横在石室外的尸身,默儿下手很狠,其他门众皆是被一一割喉,只有门主和姜绮是被砍成数块,还被断头。
离开前,她安置好孟云峥,踏出石室时,就见默儿静伫不动,清丽脸蛋对着尸块露出笑靥,那既惊又痛的心绪再次袭来,让她又想落泪。
她上前拉住默儿的手,将她永远带离那个地方。
永远、永远,她和默儿,再不会踏上那座峰头,她们已然自由。
默儿问她,往后该往哪里去?
当她认真思索起这一事,不知因何,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在虚空之境里,与姥姥重逢的白族圣地。
她要去那里。她需要回去那里。
以往,那是她一直不敢碰触的点,觉得自己已被弄得那样污浊不清,她尽染毒蛊的血脉再也配不上白族大巫之名,仿佛光想着圣地那一片山林镜湖,就已亵渎了大巫白族。
但这一次很不一样,第一次的沛然“气爆”,她不清楚自个儿究竟冲破什么,却是知道,她像被推进到另一个境界,一个之前从未踏足过的层面,所以才会在白族圣地的镜湖上见到姥姥,而那样的姥姥更可能是她神识中的演化,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从头到尾与她同行,跟她对话的,很可能其实一直是她自己,姥姥早就不在了,一直存在的,都是她自己。
所以需要回一趟白族圣地啊,去看看那个地方与她有着怎样的连结,她被炼化成万蛊毒胆,是催化一切毒蛊的引子,但她更是白族最后一任大巫所看重的血脉。
白族圣地位在更西边的姆苍连峰,离开多年,那确切的所在她已有些模糊。
然,神妙的是,当她带着默儿去到那个被群山环绕的地方,她能凭着感觉去走,那座姆苍连峰仿佛是母亲月复中那孕育生命之地,任由她离开再远再久,只要一踏上归途,一切便是再熟悉不过。
原以为应是渺无人烟之地,没想到连峰的山中有小聚落,约莫三、四十户人家。
从塌陷的蛊瓮山月复跑掉时,默儿很彻底地搜括“魇门”众人身上值钱的玩意儿,得到不少银钱、宝石和金叶子,姜回雪就用了些银钱在聚落里赁下一屋。
石块夯土的屋子看着颇新,听屋主老夫妇说,是特意请工匠师父进山里建造的,准备给儿子娶媳妇儿的新屋,没承想儿子娶了媳妇便随岳家走商,媳妇是个识武的,没留下来侍奉公婆,而是跟在相公身边一路保护。
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加上姜回雪给的钱可不少,干脆就赁出去。
屋中隔成五间,小厅堂、两间方正的寝房加上小灶房,还有一间用来浴洗与如厕的小室,生活所需之物一应俱全,不远处便有口涌泉,入住十分方便。
几乎是每日,姜回雪都会进白族圣地走走,有时在清晨时分,有时是日正当中,有时也会选在深夜时候,心头一动,似灵通有声,牵上她浸润当中。
从聚落步行进入圣地约莫需要半个时辰,她是喜欢那一段路的,在姆苍连峰的环抱下,散步般穿过那一片雪松林海,去到在林海当中的那一面镜湖,内心感到安定,但她一开始非如此。
她这具身躯里的“东西”,会随她心绪起伏转变,这是在历经第二回“气爆”之后,她再一次深切感受到的。
那二天她踏进雪松林间,记忆带着她回溯,回到族人遭杀戳的那一日,强大悲伤如狂潮打来,她神识无比清晰,眼睁睁看着黑气从肤孔渗出,遭她踏足行过之地,生机尽断,全成焦土,而两侧离她较近的雪松则叶落根枯,松干焦干。
稍不留神,她“万蛊毒胆”的那一面就跳出来张牙舞爪,把生物气息全夺去。
不忘呼吸,不忘吐纳,她渐渐习得该怎么应对。
她当场席地而坐,闭眸凝神练起“活泉灵通”,白族大巫的内丹吐纳功法在这片圣地中更具威效,体内大巫的血脉如活泉涌动,她想着愉悦的事和那些令自己欢喜的人,让她想得最深、念得最深的,除了孟云峥没有别人。
睁开眼时,她的周围白雪尽融,雪水渗进青青草地中,滋润着一片翠绿,两侧已枯死的雪松再现生机,根干有劲,立地昂然。
白族大巫擅长医术,能以巫治人,她似乎碰触到那神妙的一块,隐约领略了在虚空中姥姥说的那些话。
她能害人,她能救人。
成魔或成佛,全在一念之间。
只是尚不敢大意在人身上尝试,恰巧聚落里的一头母牛生产,结果是难产,折腾好久才让小牛落地,但母牛也已牵牵一息,眼看救不活了,她完全是拿死马当活马医,抚着母生的躯体,抚着、想着,让灵通从体内与指尖散出,将生命活起。
她救活母牛一事,在小聚落里闹得可不小,之后几日,每天都有村民拉着自家有些状况的牲畜过来请她医治,细数数,有驴有骡,有负责下蛋的大母鸡、有猫有狗,还有一头最被村民们所看重的种猪。
她俨然成了兽医女太夫。
“好了,大黄、二黄,姊姊来寻默儿了,我要回家等开饭啦!”脆甜的声音满满笑意。
“哎呀呀,不要再扑了,默儿明儿个再过来玩,你们……噢!”大姑娘家遭两只大黄狗纠缠不休,甫站好又被扑倒在地,漂亮脸蛋被舌忝得一脸湿。
傍晩时分,姜回雪从白族圣地返回聚落,回家之前先绕到樵夫老爹的竹篱笆院子一瞧,果然见到她家默儿又来玩狗兼被狗玩。
大黄和二黄前些天随樵夫老爹砍柴,因为护主而被一窝毒蛇人咬了,樵夫老爹登时抛了营生工具,用木架背起两条狗一路狂奔回来,扑到她家门前大哭救命。
幸好还存一线生机,两条大狗生命力顽强,很坚韧地撑着,而且区区毒蛇之毒,即便一窝子,姜回雪也是游刃有余。
她把大黄、二黄救活,两只狗儿恢复得极快,然后后续就如此这般发展,她家默儿狠狠爱上“黄氏狗兄弟”,大黄、二黄也陷进漂亮姑娘的笑靥中,一人二犬当真合拍得很,每每分开都要闹上许久,闹得人家樵夫老爹都要吃醋了
望着这样的妹子,姜回雪内心百感交集,总觉得开了智慧的默儿仿佛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帝京生活,和那时在大杂院与她相依为命的她,其实一直未变。
知晓自身也许有以巫医人的能耐,她曾抓着默儿从头到脚好好巡视了一番,结果令她惊奇亦感欣慰,在默儿体内,她已觉察不出毒蛊存留,是干干净净的、再纯粹不过的血气。
许是默儿随她练气,多年后终有大进益,也可能再度历经她的“气爆”,无意间清除了所有不好的东西,答案没有正解,但无论如何,默儿是好好的默儿,这样,一切就都值得了。
“姊姊——”此际,漂亮姑娘终于把两头大狗带回樵夫老爹身边,朝她跑了来。
姜回雪掏出巾子爱怜地拭净她额上细汗。
默儿好享受地扬高脸蛋,由着姊姊温柔擦拭,还不忘摇摇拎在手里的东西,开心道:“姊姊,樵夫老爹说你都不收诊金,他就把自家腌制的腊肉留了一大条给咱们,瞧,这油花分布得真漂亮,姊姊,咱们今晩炒腊肉来吃好不好?”她手里那串腊肉确实好大一条。
“好。”姜回雪笑出声来。
“哈哈哈,回家做饭啰!”默儿挽着姊姊的手,走路一蹦一跳。
突然——
“姊姊,怎么了?为什么不走?”默儿脚步陡顿。
姜回雪四下张望几眼,小落里一切如常,能听到几声犬吠和牛只们的哞哞叫声,没有任何异样……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今儿个整日,从她步进白族圣地再由那地方转回,总觉得背后绷绷的,她感觉风的流动不太一般,然,也仅仅如此罢了,真要她说出哪边有异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腼腆地摇摇头。“没事,是我多心了,以为听到谁喊救命。”
默儿再次哈哈大笑。“姊姊这阵子听到村民们喊了太多声救命,救牛救猪还要救猫救狗的,耳朵要长茧啦。”
姜回雪也跟着笑出声,与妹子边闲话家常边走回赁下的住屋。
傍晩时分,远天霞红映进屋里,满屋子偏金红的慵懒暖意,即便是大隆冬的山里,烧炕的柴火尚留余温,灶房炉子内亦养着火苗,进屋里还是温温暖暖的,让人轻易松懈下来。
许是太过松懈,姊妹俩慢悠悠步进屋中,默儿还喜孜孜哼着小调儿将腊肉放到桌上,这才惊觉屋中有人——
“孟云——”
连那人的名字都不及喊全,默儿就被制住。
不速之客手起手落、出招利落,默儿被点中要穴登时昏厥软倒,还赖不速之客在千钧一发之际大掌陡抓,挎住她的后背心,才让她的额头不用去亲吻地面。
姜回雪闻声回首,乍见来者,只晓得瞠圆双眸,半点声音都出不来。
她的直觉果然没错,一连串的异样频发,她寻不出症结,原来症结是他——孟云峥。
姜回雪紧跟在男人身后,都快追着跑了,没法子的,谁让孟云峥人高腿长,跨出一步抵得上她三步,害她追得气喘吁吁。
但不追不成,默儿被他拎着走,都不知一脸阴沉的他要把她家妹子拎到哪里去。
结果,是把默儿拎回她自儿的寝房,直接抛上暖炕。
姜回雪先是喘出口气,随即又倒抽一口气,因孟云峥“解决”默儿之后,蓦地转身向她,那姿态就如托塔天王睥睨众生,气势完全将她罩住。
她一手抚着怦怦跳的胸口,脸蛋不禁赭红,又觉得该说些什么才好,出口便问:“你身上的伤好了吗?体内的毒素应该清尽了吧?后来……嗯……后来有觉得哪边有异状吗?”
一连三问,每问一句就被他进前的脚步逼退一步,惹得她越问越小声,越问,胆气越不足。
孟云峥将她逼至角落,仗着人高马大就是要欺负她,低首对她沉声道——
“我恩师穆正扬当年不意间被下了奇毒,正因如此才会卸下『天下神捕』一职,我一路追查恩师所中的奇毒,掌握到青族『魇门』之事,亦知此奇诡神秘的族门就掩在双鹰峰那群恶匪身后……当日剿匪,从湍流中救下一双姊妹,我一开始并未多想,之后实为探得关于『魇门』的蛛丝马迹,不得不去寻那双姊妹落脚何处。”略顿,他翼翼歙张地调息。
“你猜,她们之后人在哪里?”
姜回雪背贴着土墙,左右两边的路都被他封住,除了正面“迎敌”已无他法,再说,内心确实是愧疚的,她有许多事没有说明,才教他绕了那么远的路。
咬着唇说不得话,仅能怔怔望着那张火气很大的峻庞,她眸光一下子模糊了,听他很显然已气到不行般恶狠狠又道——
“我那时被新帝留宿宫中,出宫后便接到消息,说是已寻得那一双姊妹下落。她们随走商马队进京,托了马队头子赁屋长住,就落脚在城北松香巷,在那一座大杂院内……我冲至一探,那地方已然空荡荡……不,严格说来不算空荡荡,人去楼未空啊,人不在了,却留下所有物什儿,所有东西都收拾得妥妥当当,被子迭得好好的,地扫得干干净净,灶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洗净收纳在柜中,好似主人家仅是出门溜转一趟,很快便回。然后你可知,我在那衣箱中搜出什么?”
姜回雪似乎能猜到,但仍然没有开口,泪水顺着匀颊滑下。
孟云峥收拢五指,凑近她耳畔吐息——
“是一件男子款式的宽大披风,披风领内侧绣有『云』字纹,那是我的。当年在湍流中救出那一双衣不蔽体的姊妹,我将披风赠出,你将它收进衣箱里藏了那么多年……你和默儿……你们姊妹二人一开始已将我认出,却偏偏不提,究竟因何?”
“不是……”她费力挤出声话。“不是不提……而是不知该如何坦白默儿与我并非亲姊妹,是那些年落难时相互依靠的同伴,虽无血缘关系但情同手足……当日你率人剿匪,为我和默儿造出一个逃跑的机会,之后又从激流中救人……”抿抿嘴,试图润着干干的唇瓣——
“还有后来你托给沙奇大娘的银子和路引……能在帝京安居乐业,过上那几年岁月静好的日子,全是托你的福。我曾说过,全赖有贵人相助,才有后来的活路,孟云峥,你就是我中的那个贵人,若无你,我和默儿一直会衣不蔽体,饿死在荒野里……一开始未提,后来也就不知该怎么提,再者,我……我的身体不干净……”
她说着、说着不禁垂下头,秀颚却忽地被攫住。
孟云峥扳起那张挂着泪的鹅蛋睑,口气仍旧不好,持续逼问。“那时剿灭双鹰峰恶匪,找到二十具少男少女的残尸,而你姊妹二人被囚于双鹰峰多时……”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极深。“你是因为受了欺负,自觉身子不干净,才一直将我往外推,不肯与我共结连理,是吗?”
姜回雪愣了愣,听他又道——
“即便之后你点头允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哄得我团团转,又哪里是真心要嫁!在你心中,我孟云峥就那么不堪一试吗?不值得你冒险坦白?你未免太瞧不起人,太瞧不起所谓的心意!”
这下子,姑娘家的双眸岂能不变成流泪泉?
姜回雪终于弄懂他误解了什么,随即又被他气愤质问的模样深深震撼,好像她有多贬低他,对他那般不信任,九死不足以谢罪似的。
她的泪肯定濡湿他整只手了,她没办法,只能透过泪光努力看清他。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那些少男少女是落在盗匪手中,供他们恣意玩弄,我和默儿……是青族『魔门』之物,是门主独属的玩意儿,那一窝子盗匪动不了我,也不敢动,因为不干净,因为……全身皆毒。”轻轻喘息——
“『魇门』当年找到许多体质能受毒蛊入体的女儿家,我和默儿皆在其中,门主拿我们的身体当作养蛊的容器,以体为器,养蛊入身,有些人没有撑过去,死状奇惨,最终仅十五人活下,但很脏的,血肉已与毒蛊交融,不那样的话,仅有死路一条,而我撑得很好,再肮脏再难受再毒,我都能让自己不忘呼吸……”
她眨眨泪眸,唇角微翘。
“孟大爷……我没有瞧不起你,你的心意……你的心意对我而言太过珍贵,是我这辈子活到现下所得到的东西中,最令我陶醉欢喜的,每每想着,心里就暖洋洋,想笑,也感动到想哭,我想响应,但不能啊,我就是这样了,他们说……说我已被炼化成万蛊毒胆,你可知,我真的很毒,发作时能把地上的生机杀死一大片,还把雪松林都给毒枯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都不晓得会出什么事,你离我远唔唔……”喃喃低语的小嘴蓦然遭封吻。
孟云峥低头就吻,将娇小的她紧紧抵在角落,唇上辗转的力道甚狠。
“你……不唔唔……”两排贝齿被挤开,粉舌根本无处可躲,男人毫无章法全凭本能一通狠亲,吮得她舌根隐隐生疼,鼻间、口中尽是他的气息。
脸蛋发烫,晕头转向,她被吻到腿软,背靠墙角缓缓滑坐下来,他也没放过她,堵着她的小嘴随她一起放低身躯。
比力气是绝对比不过,姜回雪最后放弃挣扎,等他恣意吻了个痛快放开她之后,她已喘得说不出话,双眸都迷蒙了。
他没由着她坐在地上,却是将她拦腰抱起,直接送进寝房。
他知道默儿的寝房,也知道她的是哪一间,如此熟门熟路的,姜回雪模糊想着,都不知他藏在暗处观看多久,说不定为了“熟悉地形”,老早已模进屋来好几回也不一定。
噢,不,这不是重点,眼下最紧要的是他、他不能一直来亲近!
甫被放上暖炕,她甩用头想要清醒些再与他谈,右腕骤然一沉,有什么东西挂上来。
她听到“喀啦”一声,低头去看,双眸瞪圆了。
“孟云峥……这、这……啊!吧什么?”她的右腕不仅被他上了精铁手铐,还被拉高过头,手铐另一边直接铐住炕头箱柜的一根木脚。
箱柜虽不巨大,但整体是实木打造,里头还收纳着衣物和不少杂物,对纤秀的女儿家来说着实沉得很,姜回雪被铐在那里,一时间还真挣不开。
未被铐住的左手拼命想弄开右腕上冰冷的铁铐,但徒劳无功啊!
“孟云峥!”惊到眼泪都凝住,她涨红脸瞪人。“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怕一个没留神,又让你给逃掉。”将人铐住,他孟大爷铁臂盘胸立在炕边,居高临下注视着落网的猎物。
“我、我又没逃……”
“你敢说!”男嗓陡硬。
她心口一跳,知道他意指什么,但还是要为自己辩驳——
“离开大杂院是因为默儿被『魇门』的人迷昏带走,他们要的是我,我非跟去不可,然后那日……你独闯另一座双鹰峰,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官兵要上山了,如果我和默儿继续留在那里,接下来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默儿……默儿把所有被震晕的『魇门』门众全杀了,不能让官兵们察觉,我不能让她面对那样的事………我在石地上刻字了,白族圣地,就是想着,也许你会寻来,白族被灭,圣地所在之处也不再神秘,不难打听到的……”
“你要我寻来干什么?”孟云峥忽问。
她神情微怔,眸光湛动。“就是……盼着能跟你好好谈谈,把事情全数告知,毕竟欠你一个解释,要都了结了才好。”
“倘是我最终没来呢?”他再问。
她没有立即回答,令男人脸色微变,听他紧接着问——
“我没寻来,你可会寻我?”
四周陷进一片寂静,姜回雪掀唇无语,像被问倒了似的。
“不会。我没寻来,你也不会再去寻我,然后你与我也就那样,从此陌路。”静了好一会儿,孟云峥终于沉静启嗓替她作答。
“你若没来,也许……也许那样对你才是好的。”姜回雪悄声道。
他脸色骤然再变,让她不敢再放胆直视,岂知他不让她挪开眼,一个箭步上硬生生扳正她的脸,整个人逼到她面前。
“那你对我做的那事,那件趁我昏沉不明、压在我身上做过的事,强上再强上,又算什么?你做完就跑,将我弃之如敝屣,若我不自己来,你也没打算给个交代,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
姜回雪满面通红,凝在眸底的泪再次溢出。
“那件事,那、那是逼不得已的,我不是有意那样对你……你身中『魇门』门主的奇毒,我找不出解药,也不知解药为何,甚至连你中的是什么毒都搞不清楚,但我能救你的——”她心促气喘。“我能救你,因为我的血肉与精气能吞噬你身上之毒,我是炼化而成的万蛊毒胆,我是你以毒攻毒的解药,所以才会……才会那样一意孤行,但绝非莽撞,我很愿意的,一万个愿意,你好好的,我也就能好好的,我很愿意啊……”
“可要是我不愿意呢?你想过没有!”他恨声问。
姜回雪全然没思虑过这事。
在那样的情势中,首要考虑的根本不是他的意愿为何,而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他的命,比她自个儿的更紧要,她未曾想过他要还是不要,只晓得那是她要的。
好像……真的很对不住他。
不!不是好像,她是真的很对不住他。
“我很……很抱歉。”喉头紧涩,她艰难地想把话说顺畅,但说来说去又能说什么。
“孟云峥,我很抱歉……”
她听到一声嗄吼,像是被气到不行了,那愤恨自然而然从喉中泄出,随即她就被“袭击”了。
热烫似火又坚硬如石的身躯像泰山压顶般压得她仰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又是兜头罩脑一阵狠亲,她边哭边挣扎边槌打,那些力气使在他身上像是在替他搔痒,但不能由着他来,她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不要啊,孟云峥……你、你起来,放开我,不……不成的——”估计她双手加双腿的力气都抵不过他一掌,何况此时还被铐起手,怎么槌打都没用,脸仍让他亲了个遍,衣襟跟腰带全都松开。
她的挣扎彻底挑起男人的火气。
孟云峥扣住她的脸,唇贴着她的小嘴,灼烫的气息化成一字一句喷进她芳口里。“什么你要的时候就可不顾一切大胆妄为,而此刻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世上岂有此理?”
他这是在跟她闹呢!
姜回雪又急又气,小手忙抵着他硬邦邽的脸,紧声道:“那时你身中『魇门』剧毒,我亦是满身的毒,我是门主炼化出来的蛊人,也是专为毒蛊炼化而成的药人,我能成为你的解药,所以才……才那样蛮干,但此际你已恢复强健,我、我这具身子仍然不定性,你不能这样蛮干,要出了事怎么办?”
他深深看着她,眉目深沉,表情执拗——
“就来瞧瞧还能出什么事,真要出事,那就让它出,我自行担着。”
她槌他,边槌边哭。“你若出事,教我怎么活?”
“那就一起生一起死。”将她抡成粉拳的手腕按住,他再次重重亲她。
姜回雪先是被他的话震得浑身发麻,接着又被吻得头昏脑胀,突然身上一轻,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起身站在炕边,此时屋中已然昏暗,但他的双目是那样明亮,那样神俊深邃,他望着她,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卸下衣裤。
……
到底又再一次深入彼此,控得这样深,交缠得无比彻底,若然出事,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担心?你不是能以毒攻毒?倘是我因此再次身中奇毒,你尽可以来强上我,像那一日在石室那般。”略顿。“不用强上,我配合就是。”
他知道她并未晕厥或睡去,亦能猜出此时她悬于心头的忧虑为何。
她一心为他,他岂会不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还是气恨难平,恼她只想独力闯难关,身陷困境时只想到要把他撇干净,从未想过向他求援。
没错,他就是很受伤。
身为堂堂男儿汉,连个心上人都护不周全,还令她如此忧心难安,裹足不前,既是这般,那他就毫无保置趋向前去,用尽一断她退路,也断自己退路,就讨她一个不能悔。
许是他有些满不在乎的语气触发她的火气,女儿家也是有血性的,姜回雪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他大发慈悲放松箝制的力道由着她转身。
她转过来面对他,秀眸瞪着,然颊面上的红晕犹然灰退,瞪起人来实在没多少气势。
“我说错了吗?有什么好担心?”孟云峥沉眉冷目。“笨蛋。”
……笨蛋?他骂她……笨收?
她忧心忡忡,想过又想,想得心肝脾肺贤都要纠结了,他却骂人!
泥人也有三分性叫!她有默儿说他是笨蛋,果然没错。
“你才是笨蛋!你才是!”她忍不住骂回去。
孟云峥顿时感到惊奇,一是向来温柔绵软的姑娘家被他逼到口出恶言,二是被心上人骂了,他竟觉挺受用,气愤不平的心口像被热呼呼熨烫过似的,变得服贴,也舒坦许多。
莫非他亦是骨子里犯贱,被骂了才觉痛快?
不行,不能让她太好过。
他冷哼声,道:“是,我就是笨蛋,才会信你这颗混蛋说什么执子之手要与我相伴到老,说的话可真好听,你混蛋!”
“你、你……”
“我如何?”
她无话可辩,嗫嚅了几声,秀巧鼻头又变得红红的,遂收敛下巴试图藏起脸容。
很好。他又把她惹哭。
孟云峰都不知该夸自己抑或赏自个儿几拳。
“说不过就哭鼻子,这么柔弱好啃,还想学谁耍狠?”他碎碎念,念完,无奈一叹,还是再次拥她入怀,低头去寻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