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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姑娘离宫后 第五章 计划生变

作者:千寻

皇帝一早就让人把敏敏唤醒,张罗好后,牵着马在行宫外头等着,没有半分不耐,他先将敏敏抱上马背,再翻身上另一匹马。

连他都不晓得自己竟有这样的耐心,能重复解说要诀,为了安抚她的不安,还夹杂了几个笑话。

“知不知道你娘的骑术也是朕教的?”

闻言,敏敏这才抬头看向他。

看到她的反应,皇帝笑道:“我同你爹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们无话不说、无恶不作,我们偷父皇的御酒,在秋夜里上屋顶赏月。我常盼着这样的日子能持续下去,那么朕就不会一世孤单……”

他说个不停,讲的全是些琐碎事,一件一件,如数家珍。

茹歆得到一本武功秘籍,三人躲在屋子里练功。

茹歆讨厌粉色衣服,章邺偏给她买一堆粉红绸缎,见她苦恼,他令人裁一堆浅蓝、天青、淡紫、淡黄色的衣衫,可是到最后,她穿上身的,全是她最讨厌的颜色。

他们合力在东宫挖狗洞,拿不到出宫令牌时,就从狗洞进出,那几年他们玩遍京城上。

茹歆学做菜,明明难以下咽,可他和章邺却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她的厨艺能够突飞猛进,他们厥功至伟。

章邺豪气万丈地说“以后阿骥当皇帝,我给你打江山”,茹歆说“以后阿骥当皇帝,我帮你治后宫”。

卓蔺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回忆陈年旧事时,表情温柔得像个男孩,但突地他脸色一变,口气也多了几分锐利,“章邺、茹歆决定成亲时,朕愤慨不已,指责茹歆说话不算话,她红了眼眶,向朕道歉,说她无法适应朕的后宫,那时的朕力量太薄弱,无法保护茹歆,可现在不同了,相信朕,朕能够护你一世富贵平安。”

敏敏低下头,保持沉默,她并不相信,皇上的野心很大、眼界很宽,需要他在意的事太多,他无法专心守候一个女子,不管是娘或姑姑都一样。

要是在昨夜之前听到这些话,她一定会紧张害怕,但是现在她不担心了,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与皇上见面。

卓蔺风已经做好安排,不久后会有狂奔的鹿群经过他们身边,到时她尽避扬鞭催马,跟着鹿群狂奔,沙尘滚滚、混乱无边,之后,章若敏这个人将会彻底消失在人间。

若真要说她害怕什么,就是骑马这回事儿了,她都还没学会呢,还得要策马狂奔,但卓蔺风说,一切有我。

她完全想不出来他要如何从鹿群中救下自己,但他天生有种奇怪的魅力,只要靠近他,所有不好的念头就会自然而然放下,好像天下无大事,心烦心闷皆是庸人自扰。

也许他真是天上论仙人,离神仙近了,心也就净了。

想着他,敏敏自然而然地漾开笑意。

见她不说话,皇帝眉心微蹙,但他不担心,时间多得是,他早晚会让她对自己一心一意。

“我想试着自己控制缰绳。”敏敏要求道。

闻言,皇帝心头的阴郁迅速退开,她愿意听他说话、愿意跟他说话,这是相当好的开始,对不?

他笑问:“不害怕吗?”

“我是章邺的女儿。”她挺直背脊。

“说得好,章邺的女儿就该如此。”

他正想把缰绳交到她手中,霍地,她的马长鸣一声,无预警地抬高前足,使得她整个身子往后倒。

怎么会这样?说好的鹿群呢?她吓坏了,双手用力向前伸,直觉抱住马脖子,紧紧贴靠在马背上。

下一刻,马儿失控狂奔,皇帝手中的缰绳被奔驰的快马抽走。

“敏敏!”他放声大喊,策马往前追敢。

十几名护卫也骑着马疾驰,跟在两人身后。

马儿越跑越快,敏敏根本无法抬起头,她吓得紧闭双眼,任由风在耳边吹掠,她知道这不是卓蔺风的计划,她知道事情生变,但……为什么?

“敏敏,跳下来!”

她听见皇上的叫喊声。

她用力吸气,鼓足勇气抬起头,一眼望去,才发现前方尽头是无底深谷,受惊的马匹仍然往前奔驰。

“敏敏别怕,快跳下来!”皇帝加快马速,朝她伸手。

她看着皇上伸出来的手,再看看前方,卓蔺风的计划无用了吗?是哪里出了错?

她想握住那只救命大手,可一旦握住,下半辈子她将会在不见硝烟的战场度过,倘若逆风疾行……她的爹、娘、姑姑会在那头等她吗?

几乎是连思考都不必,她反射性地做出选择。

掉下去就行了,只要掉下去,所有的痛苦委屈哀伤再也不会困扰着她,这样子很好啊……想到这里,她对着皇上灿烂一笑。

皇帝被她的笑容震慑住,她没说话,却清楚地传达了心意——

她宁愿死,也不肯到他身边?

一样的笑、一样的坚持,这一刻的她不是敏敏,而是口口声声喊着阿骝,说要当他一辈子好朋友的茹歆……

马狂奔到悬崖边,敏敏倏地坐直身子,展开双臂,她用尽全力拥抱风、拥抱自由。

该死的女人!卓蔺风的五官在狂怒中扭曲,深邃的双眼透着肃杀寒意。

两刻钟前消息传来,皇后横插一脚,生生坏了他的计划,皇后想要敏敏的命,想让她尸骨无存,如此狠毒的女人,怎能不遭天谴?

无妨,老天招呼不了她,他亲自款待!

愤怒在胸中沸腾,他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像风一般追逐着敏敏的方向,他不断地在心底对自己说,也对敏敏说——

不怕,一切有我。

又闻到干净清新的薄荷香味了,敏敏心想,她应该到了天堂。

带着甜甜的笑容,她张开眼睛,试图看清楚天堂的模样,可是这里的情景和她想象中的美好不一样。

她所处的地方一片黑暗,带着阴凉湿气,接着一束光芒从前方照进来,她睁大眼睛,只看到一个背对自己的模糊身影。

是神仙或是阎王?无所谓,不管天堂或地狱,她终究月兑离了让她无法呼吸的后宫。

勾唇,笑容更盛,坠谷的那一刹那,她展开双臂迎向死亡,迎面的风呼呼地吹着,自由的感觉真美妙。

死亡并没有想象中可怕,至少没有凡胎,她感觉不到疼痛,全身轻飘飘、软绵绵的,云里雾里好舒服。

她只是觉得可惜,没能选择他给的柳暗花明,没能待在他身边,享受光明与舒心,失去他,与他阴阳分隔,她的心很痛。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如果他们的缘分不断,下辈子是不是就能够相守?

轻轻挪动身子,这时候神仙转头,她倏地停止了动作。

那道背影的主人居然、居然……是他!

他是神仙还是鬼魂?怎么会是他?怎么可以是他?他那么好的人啊,老天爷,祢怎么不张开眼?

是为了救她吗?是为了那句承诺吗?她不要啊,她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要他应诺,不要他生死相随。

敏敏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支起身子,仰着头,用最大的力气朝他伸展手臂。“抱抱……”

她的嗓音听起来很可怜,她无辜的表情像极了那只金色小狐狸,舍不得了,他走向她,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

她用力圈抱住他的腰,放声大哭。

她哭得他的心扭成一团,无比慌乱。“怎么了?很痛吗?没事,再几天伤口就会痊愈,相信我。”

“咳咳……呜……为什么要救我?我死我的就好,我不想你死啊!这么好的你死掉多可惜,你死了,淳哥哥没人依靠,怎么办?”

她哭得太难过,话也说得乱七八糟,不过卓蔺风还是听懂她误解了什么。

他不由得失笑,轻轻推开她,抬手探探她的额头,想确定她是神智不清还是发烧烧昏了头。

敏敏发觉他的掌心微温,不是鬼该有的冰冷,片刻的怔愣后,她抚上他的脸,手指有微微的剌痛感,所以……

带着迟疑,她轻声问:“你是人吗?”

他把她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说:“我是人。”

随着他的靠近,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气拂来,再次安定了她的心神,她的身子放松下来。照他这么说,她也没死?怎么可能?她很清楚山谷有多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结局只有粉身碎骨。

“我怎么没有死?”连她自己都很难相信,弄不清楚是高兴还是后怕,她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拼命往下滑。

“对,你没死。”这种事需要花那么大把力气才能确定吗?

“不可能的啊!”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坠崖,我救了你,我们现在在谷底,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上去。”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想不明白。“这是你的计划吗?”

“不是,是皇后的计划。”提及皇后,他的表情倏地变得狰狞。

“她想要我死?”

“对。”

“可我没死啊。”

“对。”

两串眼泪还挂在颊边,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爱的模样让人别不开眼。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死透,她的鸩酒、砒霜害不死我,流箭快刀砍不死我,你说说,我的命怎这么坚韧啊,是不是非要七尺白绫、千刀万剐,我才死得成?”

他斜眼瞪她。“这种事值得骄傲吗?”

泪还在,她笑趴在他怀里。“就是忍不住骄傲啊,我怎么这么厉害啊,你说说我是不是九命怪猫?还是我和阎王爷有特殊交情?”

“有毛病。”卓蔺风轻戳了她的额头。

他没有告诉她,她差一点点就死了,那一瞬间他无法呼吸,手脚冰冷,剧烈的恐惧将他狠狠包围。

他也没料到,他不过这样小小的动作,她竟然又哭了,而且还是不顾形象、毫不节制的豪放哭法。

卓蔺风傻了,女人哭泣不是应该隐忍而委屈?不是应该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美得教人心悸?她这种哭法,和耍赖的三岁孩童有什么两样?

不行哭呀,受那么重的伤,就算吞过“灵丹妙药”,也没有这么好的精力应付伤心,他把她抱到自己膝上,像安抚孩子似的,亲亲她的额头、顺顺她的背,干巴巴地安慰道:“不要哭了。”

“就是要哭,没摔死,就哭死,我又不想活,你为什么要救我?坏蛋,你是大坏人!谁让你当好人,闲着没事救我干么?”

他不知道她大哭,不是因为被戳痛额头,而是突然间想起来,她没死啊,没死就见不到爹娘和姑姑,坠崖的那一刻,她是抱着多大的希望,盼着这一摔把自己摔进奈何桥彼岸,一家人重逢。

卓蔺风觉得她是不是摔坏脑袋了,怎地一下骄傲自己怎么都死不了,一下子却又气他救了她,女人都是这样无理取闹的吗?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不理会了,可是对她,他始终放不下。

“严格来说,不是我救你的。”他找到拙劣的借口。

“不然呢?”她的鼻子贴在他胸口,得用力拉出距离,才能够喘两口气。

“你从山崖坠谷,衣服被树枝勾着,缓冲了摔下来的力道才没死,但那匹马的运气就没你那么好。”

“它怎么了?”

“它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我差点也摔得粉身碎骨?”

“对,那很痛的,幸好老天爷眷顾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死透,鸩酒、砒霜害不死你,流箭快刀砍不死你,七尺白绫、千刀万剐也奈何不了你,你值得骄傲的。”

她的脸很脏,头发散乱,衣服破得厉害,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显丑,但她展颜大笑,一双灿烂的笑眼眯得看不见黑瞳,这样的她在他眼里,非但不丑,还美得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哭哭笑笑,也不晓得闹了多久,敏敏终于累了,声音渐渐转弱。

卓蔺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从号哭转为啜泣,他缓缓吐气,心情放轻松,她终于不哭了,真好……

“猜猜,你为什么会坠崖?”他寻来新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马突然发疯?还是我做了什么剌激马儿的动作?不对,是皇后给马喂了巴豆?”她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碰这种巨型动物。

“是马腿被射入毒针。”

她叹了口气,问:“皇后到底有多讨厌我啊?”

“不是讨厌,是忌惮。”

因为母亲吗?敏敏摇摇头,这不是她能够解决的事。

“想不想报仇?”他打定主意让皇后死无葬身之地,可他没想到她竟然摇头。

“她不过是害怕我挡住她的利益。”

“所以?”

“我不在,挡不了,她再不会视我为敌。”

“所以?”

“不视我为敌,就不会对我动手,我与她再没有关系。”

就这样?她的性格会不会太宽厚了?“你不生气?”

“气啊,但生气改变不了现状,只会让自己难受,我何必让亲者痛仇者快?”

“不生气也能报仇。”他非常乐意为她出头。

“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寻仇,要筹谋、要算计,一个不小心被牵连进去,倒霉的还是自己,我何必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做傻事?”

她倒是想得通透。“你确定真这样就算了?”

“我相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她没有本事,只能忍耐,只能期待老天替自己报仇,她很孬种,她擅长当缩头乌龟,多年的后宫生活,让她变得胆小而怯懦。

“我更相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卓蔺风冷冷地道。

“我也相信,但好人死后上天堂,祸害就算在人间待上千年,也如同身处阿鼻地狱。皇后地位崇高、权力至上,可她痛苦惊惧,成天战战兢兢,深怕有朝一日失去所有。

“她算计别人,更怕被人算计,快乐不敢笑,哀伤不敢哭,就怕弱点被人掐在手里,日不舒心、夜不成寐,这样的日子和地狱有什么差别?”

行,他也不乐意她脏了手、黑了心,人由他来处置便是,他就是护短,敢伤害他的人,就得承担后果。

“还有其他人下来找我吗?”敏敏问。

“不知道。”卓蔺风虽然这么说,却不认为皇上会就此罢手。

“要是被找到,我是不是……”

是不是又要绕回原点?是不是又要入宫?不!她恨恨咬牙,这回没死成,她决定任性到底。

是啊,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她也算是重活了一次,她为什么不能过得恣情恣意?若真有那么一天,就当一回孙猴子吧,把皇上的后宫闹个天翻地覆,让皇上看清楚自己是不是他心目中的孙茹歆,反正不管当乌龟或孙猴子,都要被谋害,何不放手蛮干?

“我在,没有人能找得到你。”他说得自信。

瞧,他又给了笃定答案,又让她无法不信任,她真喜欢这种安心的感觉。

环住他的腰,她往他心窝蹭。“谷底这么大,你怎么找得到我?”

他笑而不答,却在心底对她说,因为我在你身上种了香,因为那股薄荷香牵系着我们,因为我会感应到你的情绪波动,我能清楚你的喜怒哀乐……

敏敏仰头看着他,他不回应,是因为有不能说的原因吗?既然如此,她不勉强。

“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节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是担心?卓蔺风模模她的头,她应该多相信他一些的。“你双腿骨折,不能轻易挪动,我们得在这里待上几天。”

“我的腿?”敏敏低头看,没啊,好端端的半点都不痛。

卓蔺风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我给你吃过药,那药能抚平你的痛,不过你最好别乱动,免得骨头长歪,回去之后还得打断重接。”

“有这么严重?不是眶人的吧?”何况天底下哪有这种神仙药,她不信。

“我是认真的,不要乱动。”

“知道、知道。”她随口敷衍。

卓蔺风温柔地拉开她的手,轻轻地把她抱放回地上,问:“饿了吧?”

她点点头道:“饿了。”

“我去找东西给你吃。”

“好,小心一点。”

“等我回来,我很快的。”

“好,我数到一百。”

她笑得满眼满脸宛如沾了蜜。

即使陷在这里,但身边有他,她便无忧无虞,她可以完全依赖信任他,因为是他替她的人生开启一扇到达柳暗花明的门。

卓蔺风寻到很多果子,敏敏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吃了不少,虽然味道不好,虽然舌头依旧很刁,但是他在啊,他的容貌是天底下最好的配料。

白天还好,但夜里的山洞有些寒意,她的衣服破破烂烂,而为了怕被发现,他没有生火。

敏敏冻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煎饼子似的,卓蔺风看了不舍,挪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她像只猫儿贴着他的身子,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汲取他的体温,嗅着他的气息,薄荷香让她心情放松,渐渐地,她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直到她的气息重了,他悄然起身,掌心贴在她的断腿上。

不久,蒸气徐徐从掌心冒出,他半闭着眼,专注地执行这个动作。

一个时辰后,他松开手。

听到申吟声从敏敏唇角逸出,卓蔺风皱起眉头,又痛了吗?他立即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往腕间划一刀,将手腕贴近她唇边。

薄荷香气大盛,她的唇触到他的手腕,竟不受控制贪婪地吸取他的鲜血。

他宠溺的目光中带着笑意,见她吸吮半天,迟迟不肯松口,他点点她的鼻子,低声骂一句,“够了,小贪吃鬼。”他把手腕拿开。

没得吸了,她噘起嘴,像婴儿似的,吮了两下嘴,侧过身,沉沉入睡。

他月兑下衣服,盖在她身上,转身走出山洞。

月色皎洁,他选择一处可以晒到月光的地方盘腿坐下,调整呼吸,垂眉闭眼。

有没有看错啊?才一个晚上,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高了……

“你还好吗?”敏敏迟疑地问。

昨晚月光不足,内力耗尽又失血过多,他称不上好。“饿吗?”

“饿了。”她下意识舌忝舌忝嘴唇,却发现嘴唇是甜的,而且还有股香气,太诡异了,是饿过头产生幻觉了吗?

“我去找食物。”

“那个……”

她的手伸在半空,声音很小,以为他没听见,可他听见了,转身问:“怎么了?”

“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我可不可以出去透透气?”

“闷了?”他看一眼山洞,确实,里头有股阴湿霉气,待太久对身子不好。

“嗯。”

他没反对,弯腰将她抱起走出山洞。

偎在他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她又回到安全巢穴,无法形容的舒服,让她恨不得永远如此。

常太医曾说过心跳得越慢越长寿,如果常太医没有骗她,卓蔺风肯定能够长命百岁。

走出山谷,豁然开朗。

好大一片草地上,开满粉的紫的红的野花,草原中间有不少树,撑起一片又一片浓荫,宽宽的溪流从中间穿过,溪水清澈,不少鱼虾蟹在里头优游,是人间天堂呐。

此刻阳光普照,到处一片金光灿烂,令人心情开阔,敏敏仰头深吸一口青草香和花香,连风彷佛都带着微微的甜味,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美。”

“附近的山和山谷都很美。”他曾经在这里待过不少岁月。

他挑了一块荫凉处,将敏敏放下。

这会儿,有了充足的阳光,她看得更清楚,卓蔺风不只身子变矮了,还憔悴得厉害,眼睛底下有两团墨黑,昨晚他没睡好吗?

“我去帮你找吃的。”说完,他转身离开。

敏敏眼也不眨地瞅着他的背影,他的脚步矫健,背脊直挺,光看背影都觉得赏心悦目,难怪名门淑媛都想嫁他为妻。

伸展手臂,再吸几口甜甜的空气,昨晚一夜无梦,今晨醒来精神百倍,她哪像刚坠崖的女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得很。

低头,她模模自己的腿,依旧笔直、完好无缺,没有上夹板,没有敷药,连红肿都没有,这样的腿叫做折了?她才不信!

再好的神丹妙药,也不可能让腿断之人没有半分疼痛呀。

疑心渐起,会不会是……他在骗她?可是他没道理骗她呀,一咬唇、她决定试试,扶着树干,她慢慢站起身。

结果咔嚓一声,骨头未长好的两腿支撑不住她的重量,砰的一声,她摔回地面。

她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两条腿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卓蔺风没骗她,她的腿坏掉了。

可是……不对啊,她怎么一点也不觉得痛?

她往自己腿上狠掐一把……还是不痛,不信邪,她拧扭自己的腰,使出大劲儿,掀开衣服看去,里头已经红通通一片,可她依旧不觉得疼痛。

其实她已经死了,对吗?鬼魂才会没知觉,对啊……天底下哪有这么幸运的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早该变成血肉模糊的大肉饼了。

她肯定是死了,那他呢?是不是为了救她,也死了?

卓蔺风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目光扫向她的腿,猛地来了火气。她不信他的话?

他把兜里的果子放在草地上,还没开口,她先扯住他的衣袖急问:“我死掉了,对不对?”

他在生气,拒绝回答,低头检视她的断腿,看着扭曲的角度,眉头紧紧纠结。

“我其实不是在谷底,而是在天堂,对不?”她又问。

“怕了?既然会怕,为何还这般使劲儿折腾?”

敏敏无法反驳,只能紧咬着唇,眼眶憋出泪来。

她呼之欲出的眼泪,把他的毒舌逼了回去,他压下愤怒,不避嫌地将她的裤角推到大腿处。

他抓起她的断腿,像孩子玩布女圭女圭那样慢慢摆弄着,一下子往右旋,一下子往佐拉,甚至还做出一个小小的旋转动作。

她不是破布女圭女圭,可是她还是没有感觉。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她有满肚子疑问,但他的表情凝肃,而且这动作好像正在大量消耗他的体力,汗水从他额间不停地冒出、汇聚、淌落。

明明该觉得疼痛的是她,她却觉得他好像更疼。

卓蔺风好不容易将她的两条腿调整到他满意的位置,再拉下她的裤管,他的双掌贴合在她的腿上,虽然隔着布料,但温热的感觉还是透过裤子,直达骨髓。

不痛却会感到温热?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的目光专注,而她认真地盯着他的表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草原上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声。

一个时辰过后,他松开手,缓缓吐气,他看起来更樵悴、更衰弱了,双鬓间似乎出现几屡白发,眼下的晕黑更盛。

他弄好,满意了,可她却难受了。

因为他背对着她,因为他摆明在生她的气,因为他没有招呼她吃果子,因为他和骥哥哥一样,好像都想要丢下她。

腿是她的啊,她受伤,她很可怜,他怎么可以给她脸色看?委屈一股脑地涌上。

要是在过去,再难受她都可以吞忍下来,可是在他跟前,她就是想要耍赖任性。

也许是觉得在他跟前胡闹不要紧,也许觉得任性才能让他注意自己,她不晓得为什么改了脾气,但她就是不许他像骥哥哥那样对待自己。

她哭了,眼泪从两滴到一串,她要把满腔委屈哭尽。

她低声啜泣,他假装没听见,继续盘腿打坐。

对,他很生气,生气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见他没反应,她吸了两下鼻子,发出小猫似的哭声。

他还是不理会,甚至闭上眼睛,打定主意这次非得让她学到教训。

恼火!她放声大哭,一面拽起地上的青草往他身上扔。

卓蔺风的眉头越皱越用力,她就不能消停一点?她以为自己的身子很好吗?她不知道哭会消耗精力吗?

他猛地转身,敏敏吓一大跳,整个人往后仰倒。

他在她的脑袋撞向地面前出手,用手背枕着她的后脑杓,免得她摔断腿又撞破脑袋。她仰躺在地上,他的腿跨过她身子,将她的双腿夹在自己的长腿中间,他的双手支在她身子两侧,俯身,俊脸停在她眼睛前方两寸。

她脸红心跳,他却脸色惨白,汗水狂冒,汗水滴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的薄荷香。

他靠得很近,温热气息喷吐在她脸上。“不要哭。”

“要哭。”她耍赖。

“为什么?”

“我很痛。”

“胡扯,你吃过药,不可能感觉痛。”

“我心痛,你凶我。”

这真是欲加之罪,他连半句重话都没说!十四岁的小丫头果然如传言中难搞。“我没有凶你。”

“有,你的脸色很难看、你背对我、你不理我,呜……我只是吓到,又不是故意把腿给弄断,你不需要这么生气,我已经很害怕了,你还要吓我……”她捂着脸,偷觑着他的表情,又干号几声。

卓蔺风觉得头很痛。“我不是脸色难看,不是故意背对你、不理你,我只是……必须专心练功。”

很好,他现在连生气都不敢承认了。

“你有你有你有,你骗不了我!”扯起嗓门,她哭得更大声。

下一瞬,他捂住她的嘴巴,低声警告道:“你想把宫卫引下来吗?也许他们已经找到附近,如果你想回宫的话,可以哭大声一点。”

敏敏惊得瞪大眼,马上不哭了。

他只是故意吓她,可是看到她眼中满是恐惧,他立刻后悔了,放缓了语气,“还哭吗?”

她用力摇头,两滴眼泪随着动作被甩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会烫人似的,他觉得心一阵剌痛。

“要不要乖乖听话?”

敏敏连续点了好次头,向他证明她很乖的。

“要不要安分?”

她又点头,并且高举右手发誓。

这样就好!

卓蔺风放开她,翻身从她身上离开,但他记住了,这次没有背对她,而是呈大字形躺在草地上。

与其说是躺,用瘫来形容更恰当,他像刚快跑过几百里路,喘得连说话都没力气,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敏敏只安分了片刻,就开始像蚯蚓一般挪动身子,移到他身边,手肘支地,警戒地看看四周,还好没人。

卓蔺风没闭上眼睛,天上太阳那样剌目耀眼,他却直直盯着,好像挂在天上那颗不是太阳而是月亮。

他高举双手,喘息渐定,呼吸渐缓,阳光从指缝间穿过,落在他完美的脸庞。放下手臂在月复间交迭,他闭上双眼,放松身体,不疾不徐又规律地吸纳吐气。

很奇怪的动作,可看在敏敏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自然,也许像他这样的人,即便做再奇怪的动作,者会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犹豫片刻后,她轻触他的手臂。“可以问你一句话吗?”

他不理她,继续吐纳大业。

她加大力气,再碰他几下。“我只问一句,可以吗?”

他没反应,好像她的声音只是蚊蚋无意义的低鸣。

是睡着了吗?她把手指伸向他的脸庞,想测试他有没有反应。

突地,他抓住她的手指,她吓了一大跳,想把手缩回来,却被他用力扣住。

卓蔺风斜眼瞄她。“还不安分?”

“对不起,我只是想问,刚刚那个是不是传说中的内功?”

什么蜀王不懂武功、不参加皇家围猎?胡扯!人家是宅心仁厚,不想以强欺弱、伤害小动物。

他挑了挑眉,内功能治内伤,还没见过能治外伤的,但他月兑力严重,只能敷衍点头。

猜对了?敏敏微微一笑,她真不是普通的聪慧啊!“用内功疗伤,和大夫治伤不一样,对不对?”

他累惨了,只能再点头。

天啊,她的聪慧更上一层楼。“所以真有灵丹妙药,可以教人有伤却不疼?”

卓蔺风依旧点头。

“直到我的腿恢复,都不会疼?”

这下子他不能再敷衍了,宫卫随时会到,他必须保留足够体力,在必要时带她逃跑,所以他回道:“错,药吃完了,最慢入夜,你就会开始痛。”

她的幸运只到入夜?所以如果不闹这一出,她可以少疼一点?想到这里她真是后悔极了,她没事干么欺负自己。

看着她苦大仇深的小模样,他笑了,有扳回一城的痛快感。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的手,双手在月复间交迭,闭上眼睛,继续吸气吐气。

敏敏苦恼至极,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用灼灼的目光望他,推推他的身子,兴奋地道:“有这么好的药,要不要我们合作,大量生产,肯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

卓蔺风好不容易止住的冷汗,却因为她的这几句话再度狂飙。

大量生产?要他的命吗?才“生产”一回,他就缩水一寸,要是大量生产,以后只能到蚂蚁窝找他了。

不想讲话。他翻过身,背对她。

但敏敏不死心,盯着他的背影,继续作白日梦。“我知道身为王爷,你肯定觉得谈金银太俗气,可人生在世,哪样东西不必用银子?为什么女人前仆后继往后宫挤,不就是皇上的后宫金碧辉煌……”

她叨叨念着,害得正在练功的他无法专心,只觉得昏昏欲睡……

他睡着了,她还在说话,好似要把过去几年不敢说、不能说的话,一次说完。

是啊,人人都夸她聪明沉静,说穿了不过是懦弱怕死,安静只为少惹事,可她天生是个话唠,她那样喜欢骥哥哥,不就是因为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

可后来骥哥哥不乐意听她说了,害她好伤心,不过现在在卓蔺风面前,她好像又能够大胆安心一点地说话了。

说着说着,她歪了身子,说着说着,她的头靠在他肩颈处,说着说着,她和他一样闭上眼睛,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薄荷香,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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