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儿不敌娇娘子 第四章 蜀州新生活
清柳水榭里,早到的马茹饪后悔极了,为突显自己曼妙身材,她刻意穿春装出门,没想到被这里的风一吹,那湿冷是透进骨子里的,偏偏她又不敢乱动让身子暖和些,就怕发髻乱掉,影响完美形象。
为了抵挡寒意,她试着把所有心思放在贺关身上。
听说他不好,后院没有通房小妾,她不必担心有人与自己争抢,只是该死的李惠文,人死都死了,干么留下一个孽障?
算了,收拾一个六岁小孩何难?她下定决心,王爷的爵位只能让自己的孩子继承。
想到自己和王爷的孩子,她忍不住轻笑,她真没想到王爷长得那样俊,还以为他是个粗鄙鲁莽的大老粗呢。
突地,她”个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响嚏,她狼狈地用帕子擦拭的同时,贺关走近。
一个心急,她用力擦干鼻水,将帕子往婢女身上丢去,不想她擦得太用力,鼻头上一圈红印,竟和挂环的水牛有些相似。
见她如此,贺关双眉微挑,不过是略施薄惩,倒挺有效果。
“宫里有处梅园,花开得正好,王爷要不要过去赏梅?”马茹钰冷得直打哆唆,强压颤抖,软声说道。
“不必,事说完就走。”
“王爷想交代什么?”
“第一,本王改变主意,不续弦了,只迎侧妃;第二,过完年本王就回蜀州。”
想起决定在蜀州定居的陆溱观,他归心似箭。
两句言简意赅的话,让马茹钰备受打击,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的琴诗双绝,风流名士赞扬不已,她的美貌无人能及,与赵璧珠并称京城双姝,所以他对她……不该是嫌弃啊……
思绪飞快转过,马茹钰恍然大悟,是请封世子一事闹到皇太后跟前,惹得王爷不喜?肯定是,王爷不愿让她生下嫡子后,与贺璃争爵,才会决定压压她的风头?
错了,她不该心急的,只要顺利嫁入王府,时长日久的,拢了王爷的心思,她还怕什么?不过是个六岁小孩,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呀。
她对躁进后悔不已,却没打算偃兵息甲。
“王爷误会了,世子一事,并非茹钰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对皇太后提起的,之前茹钰并不知情。”她只想维护自己的形象,把皇后推到前头抵罪,并不觉得罪恶。
贺关冷哼,亲侄女出卖起姑姑,半点不手软呐,为人作嫁,皇后这次牺牲得未免太大。
他斜眼睨着她,自己人都可以如此出卖,遑论是外人,这般人品……难怪马家要败。
他不对她的解释有所反应,只道:“马姑娘再考虑考虑,若是不愿出嫁,本王可以通知礼部取消。”
“不……”马茹钰有些激动的尖叫,随即才意识到贺关还在跟前,连忙捂紧嘴巴,连连深吸几口气后缓声道:“女子当从一而终,自赐婚懿旨进了马家,茹钰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
贺关冷笑,想当他家鬼的马家女肯定为数不少。
“本王能给姑娘的只有侧妃位分,没有其他,还望马姑娘想清楚。”
他这是在警告她甭想越过李惠文?她轻咬下唇,眉心紧蹙,她不甘心。
不过没关系,她是什么人啊,是京城权贵人人吹捧的马茹钰,只要她嫁进王府,他会看见她的好,会晓得她有多么珍贵,哼,李惠文要怎么和自己相比?不过是个五品小辟的女儿。
此时此刻,她还不晓得贺关所谓“只有侧妃位分”指的是什么,因此不撞南墙不回头。“茹饪想清楚了,好马不双鞍。只是王爷年后就回蜀州,那么婚礼……”
“不过迎个小妾,何来婚礼?”丢下话,贺关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头昏脑胀的马茹钰,不停地问着为什么?
怎会是小妾?侧妃是要上皇家玉牒的呀,往后蜀王府后院以她为大的呀,他怎能用如此轻蔑的口吻说出那句话,他是看不起她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都说蜀王铁面无私,手下不留情,他定是为世子之事迁怒。
呼……没事的,以后她会“好好对待”贺璃,会宠他疼他爱他,谁说非要打杀?捧杀也行啊,只要他处处比不上自己的儿子,王爷又不是傻子。
不要急,慢慢图谋,再坏的情况都能被扭转,她可是马家女。
可是旁的事能够慢慢来,婚礼绝不能随便,有多少姊妹看着呢,她们原就嫉妒她好运道
能嫁给蜀王,若连婚礼都没有,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被笑话。
她不是小妾,她是堂堂的蜀王侧妃!王爷可以愤怒,但不能在婚礼上头任性,所以她必须……离开水榭,她想也不想地往慈宁宫走去,都说蜀王至孝,这事得让皇太后作主。
只不过她才走了几步,就有一名太监朝她走来,笑眼眯眯地对她说:“马姑娘,您走错路了,出宫的方向在那儿呢。”
“我不出宫,我要去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已经歇下,姑娘过些时候再进宫请安吧。”
“那我见皇后娘娘。”她退而求其次。
“皇后娘娘在同皇上说话,这会儿恐怕不方便见姑娘。”说着,太监目光一转,一旁的两名宫女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夹着马茹钰,往出宫方向走。
之后,无论马茹钰递了再多的信儿,也见不着皇后、皇太后。
不管乐不乐意,她想嫁进王府,就只能一顶花轿出京。
虽然嫁妆下人样样不缺,虽然笙萧鼓乐、热闹喧天,可都敌不过没有新郎迎娶的这个事实。
蜀州处处一片欣欣向荣,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蒸年糕、大扫除,气氛相当热闹。
蜀州不像京城那样寒冷,没有种植粮作的土地上原该是一片土褐色,可这边的田里却开满黄色小花,春天未至,却已闻到几分春日气息。
蜀州学风确实很盛,连乡村里都有私塾,大概是官府盖的,格局都相差不多,几排房舍,中间有一大块圆形土地,已经歇课了,但孩子们还是聚在里头,游戏玩耍奔跑,笑声远远传来,让人心情飞扬。
陆溱观对蜀州陌生,但她是如何分辨此地是不是蜀州?
很简单,季方说过,蜀州土地贫瘠,不利务农,一开始蜀王便打算将蜀州建设成商州,所以来到封地之后,王爷就用私银盖马路,宽敞平顺的马路有利商人运载货品。
所以马车一进入地界,她便晓得蜀州到了。
车轮辘辘滚动,和季方混得很熟的水水坐在他腿上,两人一起驾马车前行。
陆溱观拉起窗帘看着外头景色,是真心的,她喜欢蜀州,即使这里和“那个人”有关。
季方刻意拉高嗓子替水水介绍蜀州,陆溱观自然也听到了。
“水水,你觉得黄色小花漂不漂亮?”
“很漂亮呢,别的地方都没有。”
“可不是,那是王爷引种的,秋收之后,在田里撒下油菜花种子,到冬天,到处一片花海,美不胜收。水水要不要猜猜,这花是用来做什么的?”
“花儿?戴在头上的吗?还是用来串花环?”
“不是,是用来做绿肥的。”
“什么叫绿肥啊?”
“蜀州土质不好,费尽心思种出来的粮作,收成比别处差很多,王爷到处寻访农事高手来解决这个问题,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在土地休耕的时候种油菜,这样等来年播种前,把油菜的枝叶给绞了,埋进泥土里,土地就会变得肥沃。”
“收成会变好吗?”
“当然,你看看百姓的生活就晓得,以前的孩子甭说上学,想看到都难。”
“为什么?他们去哪里了?”
“因为没钱买布裁衣,几个孩子只能轮流穿一套衣服出门。可是现在生活好了,他们身上的衣服连补丁都没有,百姓们可感激王爷了。”
“王爷真厉害。”
“可不是吗?目前蜀州五座大城已经盖好了,正在建第六座,季叔叔想带你们去的是棹都,那里是第一个兴建的都城,你娘想要行医,得选择药材充足、百姓众多的都城才好。
“棹都纵横各有八条大街,以‘风调雨顺、国富民安’命名,东西走向的叫东风街、东调街、东雨街……南北走向的叫南风街、南调街……街道长宽都一样,形成一个像棋盘的正方形。
“街的两边统一规划出两层楼高的商铺,有的商家把二楼当铺面,有的做为仓库或住家,端看他们做什么买卖。住宅区围着商街建立,有东西南北四区,每一区的住家后头都有一个学院,分别教导不同年龄的学童,男女都收,水水想念书的话,可以去登记……”
季方叨叨说个不停,陆溱观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安心。季方是个亲切体贴、谨慎细心的人,有他在,这一路上都很顺利。
车行两刻,终于看见棹都的东城门,果如季方所言,入目的是一座占地很宽广的大学院,然后是安静的住宅区。
季方说,当初建都之时,只盖商街和学院,住宅区的土地是空下来的,分成一个个小单位,百姓可以自行买地建宅,所以住宅区的房子格局都不一样,各有特色。
经过住宅区后,陆溱观母女的视线就转不开了。
街道很宽,分行人道和车道,两道中间种一排树木做为区隔,她们看见季方说的黄色公共马车,也看见马车招呼站,每部公共马车都有自己固定的行驶路线,百姓可以在指定的地点上下车、转车。
一个食衣住行如此便捷的地方,怎能不吸引大量百姓移居?
陆溱观不想的,但她无法不赞美蜀王,他确实很厉害,马背上能战、马背下能治,有这样的臣子,是皇上朝廷、更是所有百姓的福气。
马车在福安居前停下,福安居是间客栈,不是最大的,但季方说——
是价钱最公道的。
他抱着水水下车,再到后头迎陆溱观。
“姑娘,天色不早,你和水水早点休息,我先去一趟牙行,把姑娘要找房的事儿说说,让他们明儿个派人来领姑娘看房。”
“麻烦你了。”
季方抱着水水、领着陆溱观进入福安居,迎面一阵扑鼻的酒菜香。
福安居有三间铺面大,装潢摆设并非上等,但干净整洁,一楼是大堂,不管住不住店,都可以在这里用饭,二楼隔成多间住房,提供旅客需要。
“两间上房,先送热水和一席饭菜过来。”季方熟门熟路地吩咐掌柜。
“好咧。”吴掌柜唤来伙计。
伙计接过陆溱观的包袱,领她们上楼。
直到人看不见了,吴掌柜才把一封信送到季方手上。“主子爷吩咐,让季爷进府找文二爷。”
“知道了。”季方不懂爷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唠叨,都命人吩咐过的事儿,还一再叮咛,他什么时候给爷办砸过差事?“我马上过去。”
“既然季爷要回王府,顺便帮我把这两个月的帐本送过去,行不?”吴掌柜奉上帐册。棹都刚建立时,百姓都在观望,没人敢投资银钱在空城里买铺面,于是王爷召幕一批人开设铺子,因此棹都有上百家、接近一成的铺面都是王府的。
此举本只是为着聚集人气,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好,后来的几个新都城,王府都留下近百间铺面做营生。
现在食衣住行,贺关就没有一行是门外汉。
季方接手帐册,转身往王府走去。
清晨,朝暾初升,一缕炊烟从陆家的烟齿缓缓升起,这是陆家的专属气味——药香、食物香融合一起。
那天,人牙子带陆溱观看过几间房,她最喜欢这里。
两排共十间房,占地倒是不算大,对她们母女俩来说绰绰有余。
前排安排了大厅、书房、药室、厨房跟柴房,母女俩和采茵住在后面屋子。
采茵是季方大力鼓吹之下买回来的丫鬟,季方本想让陆溱观再多买几个小厮、厨娘的,但买房后,身边的银子就不多了,陆溱观自己挨饿无妨,却不想饿着水水,她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便拒绝了。
这宅子最好的是前后院很大,后院有口井,还有鸡舍,她答应过水水的,因此搬过来第二天,就给女儿买了一窝鸡和两只小兔子。
她又让人盖起几间猪圈,倒不是为着吃猪肉,而是别有用途,最近她订下几只待产的母猪,这几天将陆续送到。
前院她搭起一些竹架子,打算用来晒药材。
季方说蜀州夏天炎热,前院的老桃树千万不能砍,到时有那个浓荫,便晓得好处。
她留季方一起过年,季方欣然接受。
她对季方和采茵相当感激,他们里外操办,把这里布置妥当,也是他领水水到新学堂报到,采茵还特地带水水上街裁几块布做新衣、新鞋和新书袋,水水满心期待上学堂,季方还送她笔墨纸砚,勉励她好好念书。
蜀州的新年和京城一样热闹,元宵那天,王府放了不少烟火与民同乐。
五彩缤纷的烟火,让水水兴奋得不得了,季方还把她抱到屋顶上看,乐得她手舞足蹈。元宵过后,季方返京复命,她们也开始展开新生活。
清晨起床,用过早膳后,学堂的马车会过来接人,采茵得带水水到指定的地方等车,而陆溱观背起医箱当起铃医,在住宅区、商街上缓步慢行。
中午马车送水水回来,采茵做好饭菜后就去接人,等陆溱观回家,三人用过饭,小憩片刻,采茵领着水水复习功课,陆溱观则钻入药室制药。
她打算把娘留下来的药方一一制成药丸。
晚h陆溱观陪水水玩一会儿、说说话、讲讲故事,水水睡得早,待她睡下,陆溱观便拾起医书,复习娘教导她的医术。
生活简单却也充实,比起在程家永无止境的等待与沮丧,好太多。
“姑娘,早饭做好了,我去喊水水起床。”采茵在围裙上擦两下手,圆圆的脸笑出两个小酒窝。
“好。”
采茵确实是个好帮手,听说过去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她会打理家务、会缝衣服,清洁打扫都做得很好,最好的是她识文懂字,能教水水念书,还能帮她管理药室。
这种丫鬟,买一个顶十个,陆溱观觉得自己赚大了。
不只她,连这房子都赚很大,依市价,她根本买不起,只是宅子主人在京城当官的儿子出事,得一大笔钱急用,这才半价售出,唯一的条件是要马上拿到钱,而她为了离开程家,把所有家当全换成银票,兜在怀里,双方一谈就成。
进到药室,陆溱观把做好的六味地黄丸放进医箱。
当了几天铃医,到现在还没开张,有一户人家都已经打开门了,发现大夫是女子之后,二话不说又把门关了起来。
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宁可忍受后宅肮脏事儿,也不愿和离,有没有本事是一回事,这世道对女人确实很残酷。
但她不会被打败的,一定、绝对、肯定!
走到厅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陆溱观不认为在小小的家里还需要分主仆关系,都是搭伙过日子。
“茵姨今天做的蛋没焦呐。”水水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夹起一整颗蛋,一脸惊奇。
“是啊,采茵的厨艺进步好快。”她刚来的时候,连柴火都不知道要怎么生,幸好陆溱观有过两年辛苦日子,厨艺普通,生火煮汤还难不倒。
采茵笑得满脸得意,她可是下死功夫硬学的,幸好她天资聪颖。
“以后会更好。”采茵抬抬下巴,自信满满。
“水水,快谢谢茵姨,以后我们有口福喽!”陆溱观笑道。
“谢谢茵姨。”
水水满足的小脸让采茵太有成就感,笑得更开心了。
“水水去学堂好几天了,还喜欢吗?”陆溱观问。
水水略略一笑,偷看采茵,眼,采茵同她使眼色,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得陆溱观也跟着笑。
“你们有秘密?我也要听。”
水水在桌子底下踢踢采茵,采茵用膝盖顶顶水水,两人笑得越发暧昧。
“真的不说吗?我好伤心。”
水水心急,用手肘顶采茵。“茵姨说啦!”
采茵这才好笑地道:“咱们家水水可是大出风头呢,一整个班就两个女娃儿,咱们水水模样长得好不说,连默书都比别人强,有个男生看她不过眼,老找她比赛。”
“比赛默书?”
水水接话道:“对啊,他叫李成功,住在咱们家隔壁,我们已经比三天了,我每次都赢。”
采茵道:“李成功是独子,家里对他寄望颇高,过去他是全班最厉害的,现在硬生生被水水拚过去,面子挂不住,回家后发愤读书。看儿子这么积极,问明原委,李家太太高兴不已,命人送礼过来,说要谢谢水水。”
“娘,我可以赚钱啦,厉不厉害?”
陆溱观雏眉问:“李家送什么过来?”
“两匹绸缎,姑娘别担心,我已经还了礼,是过年前买的人蔘,年分不高但品相挺好,不会失礼的。绸缎我打算给水水做几套衣服,班上另一个小泵娘是富家千金,成天穿金戴银,衣服全是最新的款式,咱们水水可不能被她比下去。”
水水非常同意采茵,用力点头道:“可不能被她比下去。”
陆溱观轻轻摇头,叹口气。
采茵问道:“姑娘觉得不好吗?”
“比较是没有止境的,而竞争缺乏意义……”
采茵抢白道:“不对,学堂的师父说了,学问不进则退,与人竞争也是不进则退,要赢就不能躲闪退避,世上没人会记得失败者的忍让。”
水水的头点个不停,是啊、是啊,就是茵姨说的这样。
“与其忙着打败对手,倒不如确立目标、奋力向前,当眼界只限于与人较劲时,就输了。因为当你卯足劲跟别人较力的时候,有许多人正在奋力高飞。”
听着两人对话,水水小脸犯愁,皱起眉头,犹豫地问:“娘,我们是不是因为输给二夫人,才必须离开爹爹?”
陆溱观一顿,心疼地模模女儿的头。
离开程家后,女儿半句话不多问,她本以为是女儿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原来是心疼她这个“失败者”,怕惹她伤心。
把女儿抱进怀里,陆溱观认真地道:“娘问你,叶子离开树,是因为树对它不好吗?”“不是……吧。”
“那么是风抢走叶子吗?”
“也不是,是因为秋天到了,叶子就应该掉下来。”
“没错,正是因为时机到,它们不再适合在一起,所以叶子决定离开大树,爹和娘也一样,我们不再适合在一起,所以娘决定离开爹,与输赢无关。”
“可我觉得是爹和二夫人的错,是他们对我们不好。”
“既然已经离开,再论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既然不适合,与其勉强纠缠,耗尽对方养分、一同枯萎,不如坦然聚散,各自相安。”
这话对水水而言太困难,她无法理解,如果不是他们太坏,娘怎会痛苦伤心?分明是他们的错,要怎么坦然聚散、各自相安?
“说得容易,谁知道离开树后,叶子会变成怎样?”采茵同样不明白,分明那人有错,为何要轻易原谅?
“叶子也许会被有心人珍藏,也许随风纷飞不知去向,也许落地生根发芽,努力成长。不知道未来的路,确实令人惶惑不安,但相较在一起时的伤害,我宁可选择勇敢。”
采茵又问:“那就不怨、不恨了吗?”
“把力气拿来怨恨?不,我宁可拿来往前奔跑。采茵,我知道你关心我,但请你相信,未来的路,我会越走越开阔,我不是因为输了才离开水水的父亲,而是想要振翅,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好。”
采茵不由得笑了,她如此有自信,难怪会被看重,这样的性情世间少有。
顿了一下,陆溱观想到一件事儿,问:“不过……你怎么晓得水水的同学穿金戴银,衣服是最新的款式?”
她又没去学堂上课,而水水可搞不清楚什么衣服款式叫最新。
采茵被问倒了,水水也满脸疑惑地望着她,让她忍不头皮发麻。
她搔搔头,装出一脸的害羞。“我不放心水水,担心她被李成功欺负,就偷偷跑去学堂看她,可是家事我一样也没落下。”
听她这么说,陆溱观怎会计较,那是当娘的心情,陆溱观很高兴,有人和自己一样关心水水,她将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诚心地道:“谢谢你,采茵。”
“我们是一家人啊!”
“是,我们是一家人。”
吃过饭,陆溱观背起医箱,到外头行医,采茵送走水水后回到家里。
不多久有人敲门,采茵打开门,迎进三个仆妇,她们手里拿着东西,一进门,就各自忙开了,有人在厨房里切切洗洗,有人擦桌抹椅,里里外外打扫仔细。
“采茵姑娘,鞋子已经做好,昨儿个你说的那块绸缎我带回去吧,明天先赶一套出来。”
“不必了,姑娘说和别人较劲儿不好,先缝两床夏被吧,蜀州夏天来得早。”
“行,连软枕都缝上几个吧。”
“你们先忙,我去看看水水,半个时辰就……”话未说完,她沮丧地把话给吞回去,不好,再露出破绽可不行,她连忙改口道:“我去厨房看看秦娘子。”
还是多学点厨艺才实际。
“对了,季爷问什么时候送人过来?”
采茵想了想,回道:“明天吧。”
“是,我回去给季爷传话。”
不多久,厨房传来锅铲声。
不多久,屋里屋外焕然一新。
不多久,“家人”就要回来了,采茵眉飞色舞。
相较采茵的顺风顺水,陆溱观没那么幸运,今儿个又是半个病患都没。
眼看接近午时,她决定先去买点药材,家里药室没有怀牛膝,何首乌也该补一点,还有些其他药材……今天她打算炮制七宝美髯丹。
药铺多数集中在东国街,之前的药材是季方买的,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东国街,她很讶异药铺医馆这么多,半点不输京城。
想了想,她打算先快走一遍,看看有哪几家医馆药铺。
加快脚步,走过几家之后,陆溱观发现前方有一间医馆人满为患,病人都排到铺子外头了,她直觉抬起头看向招牌。
济世堂?是黄公子开的济世堂?
略略一想,她走进去,一名伙计立即迎上前。
“姑娘要看病吗?先到那里填单挂号。”
陆凑观笑开,没错,确实是黄公子的济世堂,他落实得还真快,就此看来,他确实是个精明商人。
“不,我要买药材。”她拿出单子交给伙计。“这些药材都有吗?”
伙计看了看,笑道:“都有,姑娘稍等,我马上让人给姑娘准备。”
伙计离开,陆溱观到处走走看看,有三个诊间,诊间外面有个房间排满长凳,让病患坐着等候,但病患太多,因此有人在外头等候。
一名穿着白衫的年轻姑娘从诊间探头,扬声唤,“三十七号,林公子。”
马上有人起身,跟着姑娘进诊间。
是护理人员吗?这不关她的事,她却觉得好开心,这就是娘想要的医馆,对吧?
满足叹息,她走往柜台准备拿药材时,一名痩削的男子突然脸色惨白、手抚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要不了多久人便瘫软在地。
康掌柜见状,立刻冲进诊间,把大夫请出来救人,动静闹得很大,三位看诊大夫都冲了出来。
他们接连号过脉,看看彼此,都摇摇头,这人没救了。
陆溱观上前,挤开大夫们,号脉观色,她把头贴近对方的胸口细听,片刻后,她对大夫们说:“是气胸。”
三位大夫困惑的面面相觑,不知气胸是什么。
陆溱观也没时间同他们多解释,立即拔下发簪,往病人两层肋膜中间刺下,病人立刻吸到空气,暗紫的脸色回转,她的发簪是中空的,肺部的液体顺着管子流出来。
在场其他人看到她的动作,先是狠狠倒抽一口气,接着无不感到惊奇,就连三位大夫都深感不可思议。
陆溱观说:“等里面体液流完就可以了。”
康掌柜连忙指挥两名伙计上前,把病人抬进病房,一名大夫也跟着进去。
庄大夫想了下,走到她面前,拱手相问:“可否请教姑娘,何谓气胸?”
“简单来说,就是肺破了个洞,造成肺部塌掉,没办法正常换气,气体便开始从破洞处漏往两层肋膜中间,造成肋膜中压力开始上升,没办法提供肺部膨胀的负压,于是产生冒汗心悸现象,严重的话会导致昏迷。”
庄大夫听了个八成,但他无法想象,肺部怎么会塌陷?也想象不出肋膜长成什么样?只能自叹技不如人。
这时,站在人群后方的黄宜彰走了出来。
打从陆溱观开始为病患把脉时他就认出她了,她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庄大夫的性子傲
得很,很少把人看在眼里,更别说女人,可这会儿他的表情……是吃瘪?
美丽的女人会让人多看两眼,尤其是既聪慧能干又美丽的女人,他对陆溱观的印象很好,并且越来越觉得她好……
黄宜彰走到陆溱观身边轻唤道:“陆姑娘,又见面了。”
“黄公子?”陆溱观难掩讶异,他开的医馆有二十几间,怎么就这么刚好人在这里。他理解她的讶异,解释道:“我住在棹都,陆姑娘看见了,这是第一间照姑娘建议改变的医馆,自从改成这样后,病患变多、抓药的顾客也多了,都是姑娘的功劳。”
“黄公子客气。”
“姑娘能否拨一点时间,咱们谈谈?”
“不了,水水在家里等我,下次有机会……”
“我只想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到这里坐堂,价钱好谈。”
陆溱观忖度,藉着济世堂的名气,或许会有病患肯让自己看病,只是……“水水还小,我没有太多时间,如果只有上午……”
“行,就早上两个时辰,还是老话,诊金由姑娘开。”黄宜彰快人快语。
“诊金就不用了,但如果病人有需要,我想把自己炮制的药丸卖给病人,行不?卖得的钱,济世堂可分两成,黄公子觉得如何?”
她的大气,令黄宜彰更加欣赏,他笑出一双桃花眼,回道:“姑娘连诊金都不收,我还向姑娘要求两成?这种便宜占尽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那么……”
“姑娘明日过来坐堂吧,我让康掌柜把诊间整理出来,至于卖药的银子,济世堂一分不收。”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黄宜彰送她走出医馆。
离开济世堂后,陆溱观仰头望向蓝天,她笑着再一次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带着水水把日子往好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