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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有芳 第十四章 天道循环

作者:千寻

身子好利索了,上官檠哪还坐得住,两个多月、七十几天,这么久没对儿子说话,不晓得他会不会忘记自己?

扔下鱼骨头,手往身上抹两下,他好洁的习惯在这里全数舍弃。“我要去找路,你去吗?”

“我不去,你能把我丢在这里?”凤天磷没好气地回应,他把最后一口鱼肉挑进嘴里,跟着上官檠出了山洞。

两人绕着湖走一圈,四周的山壁长满藤蔓,同样的一条路,他们已经走过无数回。上官檠一面走,一面用手中的木棍撩开山壁上的藤蔓。

走着、走着,木棍突然刺了个空。“凤三!”他喊住走在前头的凤天磷。

“怎么样?”凤天磷回头问。

“这里好像有洞。”

也许只是个和他们容身之处相似的山洞,凤天磷没抱多大的希望,却还是往回走,他举剑割开挡在洞前的藤蔓,弯往里头探去。“好像很深。”

“进去看看?”上官檠问。

“行。”

两人折回住了近三个月的山洞,把几根扎好的火把拢在一块儿,找了割成条状的兽皮将火把绑在身上,留下两根,一人各持一根,火把藉着洞里的火堆点了火,之后来到新找到的那个山洞,一前一后的进去了。

刚进去的山洞有点窄,高度只到两人胸口,必须弯着腰往前走,约莫百步后,洞渐渐宽阔,高度变高,两人可以直着身子走,不过洞里潮湿,地面微滑,若不是穿着上官檠编的草鞋,这一路上两人不知要摔过几跤。

没有交谈,他们专心地走着,两人都有武功底子,因此走过数个时辰、换过两次火把,也不觉得累。

上官檠问:“饿吗?”

“男子汉一天不吃,算什么?”

“休息一下吧,养足力气再往前走。”

“行。”

对着火光,找一块干地,两人席地闭目休息,这一坐才发现真累了,不多久呼吸慢慢变得沉重,两人睡着了。

他们都没有注意,插在一旁的火把熄灭,周遭一片漆黑。

“阿檠。”凤天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在。”上官檠迅速清醒,张开眼睛,这一张开……惊呆了,数不清的萤火虫在身边飞舞,一闪一闪的,美不胜收。

他见过萤火虫,但从来没看过这么多萤火虫聚集在一起。

“好美,对不?”凤天磷问。“嗯。”他点点头,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一刻,他多希望纪芳在自己身边,她说过的,电影里最浪漫的场最,是男人为女人收集萤火虫,放在帐子里,随着一闪一闪的光芒,爱情也一闪一闪的亮着。

目光追逐着飞舞的萤火虫,他揉揉眼睛,是他看错了吗?墙壁上先是出现一小块青绿色的光芒,只见那片光越来越大,直到在山壁上形成一块白色的画幕。

凤天磷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

男子走进画幕里,不少人从电脑前抬起头,向他打招呼,“Jovi早。”

“早。”

他快步走到纪芳桌前,对她说:“Fang,今天中午之前把‘天凉水’的企划放在我桌上。”

“好。”

“你家小老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不过这次和厂商窗口见面,应该会谈满久的。”这可是一整年的广告费,能不一块钱、一块钱,十块钱、十块钱的慢慢敲?

不过纪芳对她家的刻薄小老板深具信心,如果没把对方的肉咬一大块下来,他是不会甘心回来的。

“你Line他一下,不管他多晚回台北,都让他去一趟君悦。”

“是。”她应下话后问:“大老板,还有别的事交代吗?”

“我今天很忙,帮我叫一杯……”

她接口,“无糖去冰珍女乃?”

Jovi笑了,点点头,眉弯眼弯的,笑得纪芳小鹿乱撞。

看着画幕,上官檠心湖起伏不定,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那是纪芳经常挂在嘴边的二十一世纪。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Fang就是纪芳,虽说Fang长得不像纪芳,却有一双纪芳的眼睛,有纪芳说话的口气、纪芳的表情,以及……纪芳的暗恋心情。

最让他讶异的是,那个叫Jovi的男人是自己啊,不仅仅是完全相同的长相,不光光是似曾相识的习惯,更因为他可以感受到大老板对小职员的不规则心跳。

比起萤幕上,更多的画面冲进上官檠的脑海——Jovi一本正经地对纪芳下指令,却在她不注意时偷偷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打着公文,一不小心就把她的名字也敲上去。

FB上,为了加她好友,他把整个公司的员工都加进去,空降部队的自己因此赢得亲民的善喾……

他想起来了,从进办公室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喜欢上她了。

喜欢她的油条、她的痞,喜欢她面对小老板强大的压力时恭敬顺从、奴颜婢膝,巴结讨好的表情口气,可爱度破表。

他也喜欢她阳奉阴违,做出一堆令人发指的坏事情,沾沾自喜,还以为小老板没看见,殊不知自己的举动全落在小老板眼里,引得他恨又气,又忍不住想要对她做出更多的挑衅。

她常说自己是老二性格,表面看起来再合礼规矩不过,其实就是个大反骨,但是不反骨,又怎么能做出与众不同的企划?

老板和小老板一样喜欢她,只是大老板用欣赏赞美,小老板用挑衅来表达。

那些过往,比萤幕上的镜头速度更快,争先恐后地挤进上官檠的脑袋里。

于是他明白了,她在梦中喊的大老板是自己,她想保存那份暗恋情事,所以为儿子取名Jovi。

迎亲队伍中的初遇,她痴迷的眼光,痴迷地看着的是大老板而非上官檠。

他兴奋、他开心,从没这样幸福过,因为她对他的专注爱情,因为她喜欢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一刻他想施展轻功奔跑、跳跃,想要大喊大叫。

天!真是太好了,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经经历千百年?

情得偿,爱得愿,千年姻缘,晁准透露了他和纪芳的结局。

阴雨绵绵,九份老街上依旧热闹喧扰,熙来攘往的游客把观光区挤得水泄不通。纪芳买了一碗芋圆,皱着眉头,找不到一块可以挡雨的地方,她不想吃芋圆雨水汤啊。

她无奈抬头望天,这时,出现一把伞为她遮去雨幕。

是大老板!大老板对她笑,笑得她心跳加速、血压狂飙,只能回望,做不出其他动作。

“这个……好吃吗?”

“嗯,要试试吗?”

“好。”他张开嘴巴,等着她喂。

纪芳吓一大跳,脑子没反应过来。 他干脆拿过她的汤匙,自动舀起芋圆,吃进嘴里。“味道很好,我不知道这种东西这么好吃,你不吃吗?”

吃?用同一根汤匙?吃同一碗芋圆,她隐约觉得不妥,但是鬼使神差地,她喂了自己一口,他又张嘴,她只好也喂他一口。

明明没有什么好笑的事,可两个人看着彼此,细嚼嘴里Q弹的芋圆,笑得一脸甜蜜,好像这世间再没有这样有趣的事。

远远地,Jason看着伞下的两个人,嫉妒心起,他快步走到Jovi身边,拍上他的背,问:“Jovi,要不要去黄金博物馆走走?”

“可以。”

“我的车子在那边,坐我的车?”

“好。”Jovi转头,邀请纪芳,“要不要一起坐?”

纪芳偷偷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瞄了小老板一眼,脸上装出乖乖牌样,讨好地回答,“好啊!”

“好什么好?我的车子不坐笨蛋,连“邂逅”的专案都提不出来,你没坐在电脑前面拚命,还敢参加员工旅游?!”

Jason的丹凤眼瞪向她,瞪得纪芳缩脖子缩头,把自己缩进大老板身后。

“别这么凶,把你的员工吓跑,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耐操的。”

“她有种辞职,我明天就在办公室开Party,少一个笨蛋,我的老化速度会减缓。”

纪芳咬牙,躲在背后,低声顶嘴,“老化速度和情绪不稳有关系,应该去看更年期门诊。”

她的抱怨离Jovi的耳朵很近,他抿唇,强压笑意。“好啦,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放她一天假?”他挺身为她讲话。

两人的亲密让Jason觉得碍眼,走到Jovi身边,一把将纪芳拉出来,恐吓问道:“明天可不可以把案子交出来?交得出来才可以上车。”

当然……不可以,这么大的案子她接了还没三天呢,他干脆把她去进锅炉里熬汁,看看能不能“控”出好点子。不过,她不想放弃和大老板同车的机会……算了,顶多明天再被骂个狗血淋头,反正淋那么多年,也已经习惯。

扬起笑眉,用力点头,她甜甜地回答,“可以可以可以,绝对可以!”

凤天磷想,Jason和自己长得并不像,除了那双丹凤眼,但他就是知道,小老板是自己。因为刻薄的语气,因为刻意的挑衅,也因为Jason心底浓浓的醋意。

Jason不喜欢纪芳向Jovi靠近,不喜欢她光是看着Jovi就会流口水的花痴表情,但他无法对交情深厚的Jovi发作,只能欺负纪芳。

这情形很难解释,画幕中的男男女女,奇怪的穿着、奇怪的空间,在那个奇怪的环境里有一堆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但他仍理解了、清楚了,尽避他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这恰恰解释了为什么纪芳害怕他的丹凤眼,害怕他挑剔人,为什么说他和小老板一模一样。

原来她对他的恶感,是从以前就种下的。

至于她和阿檠之间……她用大老板的名字为儿子取名,她热爱做芋圆,她依旧喜欢他,依旧想要亲近他,也依旧……依旧在看见阿檠时,两颗眼珠子牢牢地黏在他身上。

凤天磷早就输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不知道的时代里。

原来轮回是真的,人果然有前世今生,纪芳和阿檠的缘分历经两个生世,没道理在这个重逢的时代里断线。

凤天磷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做了傻事情。

画面一幕接过一幕——纪芳对着镜子,用不同声音、不同表情,不断地喊着Jovi。

纪芳一有时间就偷偷学Jovi转笔,学他在签名底下画“#”记号。

Jovi吃了刈包,赞不绝口,纪芳立刻上网Google做法,一下班便冲到超市买材料回家,做刈包时,她幻想着他的赞美,笑得满脸白痴。

她不断调整芋圆里地瓜粉或太白粉的比例,企图做出Q弹有咬劲的芋圆。

她因为Jovi一个不经意的笑,在夜里抱着棉被不断回想,又叫又踢脚,把脸用力蒙住,直到喘不过气。

她是个聪明女人,却为着说不出口的暗恋,做尽蠢事,那些蠢事看得上官檠心头发甜,却看得凤天磷心中涩意阵阵,她竟那样地喜欢Jovi。

画幕上持续着纪芳和Jovi的小暧昧,直到纪芳因过劳而亡,Jovi在无人的楼梯间,抱着头,红了眼,他后悔来不及告

诉纪芳,他喜欢她。

Jason也哭了,在厕所里,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为什么会让喜欢的女子避他如蛇蝎?

画面停在两个悲伤的男人身上,白色画幕渐渐淡去颜色,画面不在了,上官檠和凤天磷的目光仍然停在同一个定点上。

沉默在山洞中流窜,他们都感到一股淡淡的哀愁。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凤天磷问:“你知道的对不对?大老板、小老板,你知道纪芳所有的秘密?”

“对。”上官檠不否认。

“在很早以前?”

“很早以前。”

“怎么知道的?”

“先是你的来信让我起疑纪芳并不是莫琇儿,莫琇儿不会下厨,不会画图,更不会写字,我想,是你认错人。然后我再次遇见纪芳,确定她绝对不是莫琇儿,你清楚的,对于逼供,我有两把刷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直觉你会夺走她。”

凤天磷苦笑,这么坦诚啊,坦诚得让人难受。“Jason很喜欢纪芳。”

“对。”

“我觉得,自己是Jason。”

“我猜出来了。”

“你猜得出来纪芳为什么不喜欢Jason吗?明明他们相处的时间更久。”

“我认为Jason用错方法了,才会把人越推越远。”对待女人,要哄、要肯定、要支持、要协助,用逼迫的方法或许能激出她们的潜力,却也会让她们害怕自己、想要远离。“Jason有他的骄傲,他觉得欲擒故纵是好方法。”

“也许爱情不需要骄傲。”

“我没输,纪芳不喜欢我,是因为对Jason存了主观偏见,不是我不够好。”

上官檠抿唇,凤三还是不懂,男人女人之间的感情不是较量出来的,而是培养出来的,男人必须对女人不断地好,女人才能够感受到,才能回馈。

但凤三已经受挫了,他不好落井下石,于是附和道:“你没有不好,只是注定的事,难以改变。”

一句注定将两人的对话划下句点,二度相对无言。

时间又经过了多久,仍然不晓得,直到两人发现萤火虫聚集起来,汇成一条银河,向同一个方向流动时。

上官檠灵机一动,猜测道:“萤火虫会不会是在为我们指路?”

指路?指引他们离开困境之路?

只是阿檠的这条路通往纪芳,而相同的路却会让他走向“不如归去,清风伴明月”的未来。带着些许的落寞,凤天磷说:“我们走吧!

两人起身,凤天磷走在前面。

又走过一、两个时辰,走得饥肠辘辘、口干舌躁时,凤天磷终于看见一道光线射入,顿时,萤火虫在他们眼前分散,消失。

“到了!”凤天磷快步朝洞外奔去。

上官檠跟在他身后,加快脚步。终于看见天、看见地,看见林子外头的官道,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我们竟然走出来了?”

“是啊,终于走出来……”凤天磷低声回答。

将近三个月,恍若隔世。

两人对上一眼,上官檠诧异地模一把长到脖子的长须,问:“凤三,咱们的胡子有这么长吗?”

“没有……吧?”怎么会突然变成虬髯大奴?他明明记得进山洞前一天才刮过胡子。

挥挥手,算了,这等小事不必太在意,上官檠迫不及待想要见纪芳。“我们快走!”

凤天磷点点头,他也一样迫不及待,离开将近三个月,不晓得凤天岚会做出什么事来?两人向官道奔去,却发现前方不远处有几匹马急驰而来,他们跑到道路中央,大力挥动双臂,这时,他们听见一声惊呼响起——“主子爷在这里!”

那是芷英!

所有人都放弃,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已死,只有邱师傅不死心,依旧派人到处寻找;只有凤天祁依旧有信心,在他们失踪的那个山头布下重兵。

只是皇帝已下令,为凤天磷立衣冠冢,云贵妃几度昏厥,病得无法下床。

靖王府的丧事早已办妥,夏可柔不愿顶着寡妇的身分,在办丧事之前就办好和离。

她的行事恰恰符合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外头多有批评,亲近的人都觉得她蠢,宁可当寡妇,也不该担这个恶名。

直到夏妩玫暴毙一事传出,纪芳才觉得她是个聪明的。

纪芳不愿意生事,只想着等上官檠回京,把所有的事交给他,让他去査、去问,她只需要待在他背后,安安稳稳的生活着就好。

但是,一年过去了,芷英等人走遍大江南北,还是遍寻不着他们。

回不来了,对吗?如果回得来,凤天磷不会放任二皇子为所欲为,重感情的他也不会由着他母妃伤心悲泣,而上官檠……他允诺过的,她还等着他实现诺言,他怎么舍得不回来?

所以,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回不来。

和她一样,回不去亲人身边,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一缕孤魂在这个陌生时空里飘荡。

抹去眼角泪水,她是个不积极的女人,就连哭都不会大鸣大放,让天底下的人都晓得她有多伤心。

可是如今上官檠不在了,没有人为她顶着天,她不得不积极。

于是在夏妩玫的死讯传出后,她出手了,她让邱师傅抓了夏可柔身边的丫头杏花回来,她亲自审讯。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大难临头,杏花把主仆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夏可柔的底全被她给交代出来。

纪芳没猜错,那是个狠心的女人,连亲姑姑都能下得了手,她颇有几分能耐,直拖到离开靖王府那天才替自己出了这口怨气。

她舍了二百两银子,让人在夏妩玫的吃食里下慢性毒药,因此,直到夏妩玫开始出现病征时,她已经离开王府两个月,夏妩玫再厉害也想不到幕后指使者是她。

若只是这件事,狗咬狗一嘴毛,恶人自有恶人诒,纪芳也不管,但杏花说的另一件事,让她不得不挂心,她知道火灾是夏可柔的杰作,却以为原因出自前往柳叶村的那场争执,没想到在自己毫无所觉时,夏可柔早命人将她的底模了个透。

杏花说:“小姐亲眼看见姑爷和纪姑娘手拉着手,关系不同一般,又査出纪姑娘有对儿女,小姐猜测,纪家宅院肯定是姑爷的外室,一路追査,査到姑爷有不少铺子,小姐气坏了,气姑爷为什么没把铺子交给她打理?为什么要瞒着、藏着,成天装苦装穷?难道都拿去补贴外室了?

“偏偏姑爷办皇差不在京城里,若姑爷在,小姐与他闹一闹,问出事实真相,或许小姐不会那么冲动……我现在想起死掉的那些人都害怕得紧。”

杀人放火的凶手被逮,纪宅上下全搬进邱师傅家里,邱师傅出面演了一回大善人,领着徒弟们整理烧毁的园子,对外宣称无人存活,为了把戏演得更加逼真,还买回十几口薄弊。死那么多人,夏可柔这口气出得可够顺?倘若她知道自己没死,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纪芳再明白不过,为了儿子的安全,她必须主动出击。

她与凤天祁定下契约,她助他入主东宫,他帮她铲除夏可柔。

当年,身为新鲜人的纪芳找工作,面试时主考官问:“为什么想进广告业?”

她回答,“除了总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影响人类想法的工作是广告,我觉得有趣,所以想做。”

这话让她顺利被录取。

没错,广告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可以,影响人们的看法,她凭着过去的经验,从搜集资料开始做,在明白朝堂动向、厘清官员关系后,她熬夜写下一个又一个企划案。

有故事、有计谋、有策略,每个企划的目的都是在煽动人心。

看着企划案,凤天祁心惊胆颤却也如获至宝,这真是一个弱女子想出来的?

凤天磷的死,令皇帝震怒,就算他不是皇帝属意的接班人,也是皇帝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他当然想找出幕后黑手。

但那天的事,收拾得太干净,査不出半点证据,皇帝再负再气也找不到凶手,于是凤天祁说服皇帝同意纪芳的计划——计划中,皇帝开始生病。

皇帝不断对外放话,造成许多人的误解,凤天岚误解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夏尚书也以为他是最好的傀儡,那些附庸党羽认为这正是建立从龙之功的最好时机。

人张狂便容易暴露出弱点,过度的动作容易透出蛛丝马迹,就这样,八月逼宫,无声无息地展开,却也无声无息地落幕。

凤天岚见逼宫失败,他心有不甘,关起宫门,坐在龙椅上自尽,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冰冷多时。

禁卫军彻查了二皇子府邸,翻出杀害三皇子、叛乱谋反的证据,牵连甚广。

不少世家大族连夜被铲除,夏家亦不能幸免,族中男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子均没入为官奴,九月初,夏可柔于狱中自尽身亡。

一向与夏家联手的靖王府,因为夏妩玫的死、夏可柔的和离,在紧要关头时上官陆选择明哲保身,明令王府上下不可搀和此事。

谁知急功近利的上官庆,满脑子想着此役过后凭着从龙之功就算捞不到宰相之位,好歹能当六部尚书,竟不遵长辈命令,硬是在逼宫中扮演了个要角。

事后,上官庆被判斩首,靖王上官华因教子不严被罢官,顶着个空头爵位在府中养老,尘埃落定,这芳这才令人重起家宅。

十二月,新屋落成,纪芳领着殷茵扣薛婆婆一家搬回原处,薛婆婆已经进京将近一年,这一年,是薛婆婆的时刻劝解才没让纪芳走火入魔。

日子飞也似的过了,转眼又要过年。

生活很辛苦,人在忙的时候可以忽略不少事,然而一旦空下来,那些压着、沉淀着的思绪就会窜出,困扰着人们的心思。

怒芳无法不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情,无法不深究为什么自己的爱情运这么差劲?

前世只敢死抱着暗恋的心倩,不敢声张表明,这辈子本以为又要与他失之交臂,没想到他走近、他告白、他承诺,她以为这份爱终于水到渠成,从此幸福快乐,偏偏又是一场镜花水月。她想,她一定在无意间得罪过月下老人。

她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第三次机会?只晓得……寂寞痛人心。

“小姐,何掌柜来了。”宛儿进屋,顺手收走主子桌上的冷茶。

“请他进来。”

何掌柜进屋,身后跟着小厮,抱着一匣子帐册,他看着纪芳忧郁的目光,心想姑娘又想起爷了。

宛儿送上新茶,领着小厮到外头等侯。

爷临出门前叮嘱,若铺子有什么事,就找纪姑娘寻主意,话没有说得太明白,但他清楚爷对纪站娘的看重,若不是如此,怎么连亲人都不给沾手的生意会交代给纪姑娘?

他本不太清楚理由,是邱师傅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邱师傅说,沐儿是爷的儿子。

爷有儿子?算算,应该是成亲前的事了。

他不晓得爷在返回京城前有过什么遭遇,但他晓得爷对王府有股解不开的怨恨,或许对爷而言,纪宅才是他的家吧。

爷失踪这段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未来他们要扶持的,是小小主子。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把这么多、这么大的生意交到一个女人手里,行吗?为着那么几分不服气,他故意把生意一古脑儿全交到纪姑娘手里,张口说道:“这是爷交代的。”之后便撂手不管。

纪姑娘吓一大跳,却没有考虑太多,硬把生意给接下来。然而近一年下来,他总算见识了纪始娘的本事,她非但没让铺子关门,营收还增加了两成。

年中,纪姑娘作主买下一家印刷作坊,前些日子又让他多寻几个铺面,打算把书肆开遍天凤王朝。

他本以为纪姑娘担心书印太多,销不出去,特意安慰几句,没想到纪姑娘却回答——“文化能够让一个王朝有底蕴,知识会让国家有力量,我想,这是阿檠愿意为三皇子做的。”

没错,纪芳是这样想的,无法助凤天磷入主东宫,至少助他提升天凤王朝的实力,这样做的话,她想,阿檠会高兴。

反正从前辈子起,她就经常悄悄地做着会让他感到高兴的事,是有点蠢,但她蠢得很幸福,幻想确实是上帝给予人类最好的礼物。

“纪姑娘,年关将至,这些是各家铺子的帐册,还请姑娘过目。”

“多谢何掌柜,这一年来,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何掌柜回答。

更辛苦的是她。邱师傅告诉他,纪姑娘帮着大皇子入主东宫,灭掉朝堂上的魑魅魍魉时,他傻了半刻钟才能够相信,纪姑娘的能耐比他想象中更大。

“红利都分下去了吗?”

“是,后天收市前会摆酒宴请各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吃饭,谢谢大家一年来的辛劳,姑娘能不能拨空……”

“不了,何掌柜代我向大家道声谢吧!”

点点头,何掌柜道:“姑娘要的铺子已经买下十二家,陆陆续续在整理中,明年三月应该可以开业。”

“多谢何掌柜费心。”

“薛老太太要的铺子也看好了,就在平千街尾,不大,只能摆上四、五张桌子,我想既然只是做点小吃食,应该足以应付。”

纪芳浅笑,这些日子她和殷茵非常忙碌,她忙朝事、忙上官檠的铺子,而殷茵的玩偶铺子已经开了三家,现在忙着开设作坊做童装,把可爱的图案或绣或用布片拼接在衣服上,再过不久,童装铺子就要正式开张。

殷茵一个人忙不过来,把李莹拉来帮忙,李莹不再当牙婆了,但她挑人的眼光还是很毒,被她选上的人一个个都是好帮手。

两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凑在一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张阿孝不再自闭,殷茵和他商量过后,借他一笔银子,在童装铺子旁边开了家俱铺子,张家婶娘把殷茵当成大恩人,相处得极好。

没有人知道,般茵和张阿孝之间会不会水到渠成,但两人的感情确实在升温中。

两个当娘的都在忙,这段时间多是薛婆婆和文武师傅在照料玥儿和Jovi。

玥儿四岁、Jovi两岁多了,有一堆大人陪着教着,各方面发展都比一般孩子强。

薛婆婆年纪大,耐心足,不厌其烦地教他们做人做事的道理。

那日纪芳看见Jovi让几个“未来师兄”坐一排,有模有样地学着薛婆婆说道理,萌萌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邱师傅捻着胡子笑说:“虎父无犬子,沐儿将来定有大前途。”

是啊,阿檠可是虎父呢,怎会生出犬子,Jovi将来肯定会不同凡响的。

纪芳说,她能负担薛家的吃穿用度,日后给薛婆婆养老、为小喜送嫁,至于张氏,她不是古人,对于守节这种观念不深,眼看张氏和邱师傅之间的默契与和谐,她是乐意促成的。但薛婆婆不允,非亲非故,她不愿意占纪芳便宜,坚持自己开家铺子做营生。

京城铺面那么昂贵,哪是薛婆婆和张氏买或租得起的,可纪芳说不动她们,只好让何掌柜寻间铺子买下,再便宜赁给她们,希望她们做着做着,知道不容易后能歇了这份心思。

“多谢何掌柜。”

何掌柜想了想,迟疑问:“纪姑娘,倘若爷不回来……”

连何掌柜也不抱希望了?越来越多人相信他们已经罹难,怎么办?“我会替他守着这片家业,日后交给他的儿子。”纪芳毫不犹豫回答。

“纪姑娘年纪轻轻……”

这是想套她的意向?不必套呀,她的志向很清楚,她就是个死心眼的女人,从那个时代追到这个时代,从那个空间追到这个空间,明知无望,心里想的不是另起炉灶,而是等待下一次的转换。

“我有儿子了,为母则强,不需再另寻支柱,我也能站得稳。”

纪芳的话像给何掌柜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笑答道:“既然如此,年后我再上门,与姑娘商讨扩店大计。”这是主子爷一心想做的,他也想为主子多做些事儿。

“好,何掌柜慢走。”

送走何掌柜,纪芳再度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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