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妻 第五章 夜半疗伤
唔!什么味道?
怪怪的,不甚好闻,像血腥味……
血腥?!难道有人受伤?
向来浅眠的赵若瑾睡得不深,仿佛才睡了一会儿她便感觉到一丝怪异,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
她不想再像前世一样死得莫名其妙,就算注定是短命鬼,她也要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过她没有察觉到危险,就是淡淡的血腥味,嗅觉差一点还闻不到。她抱着一丝期望,会不会是伤了腿的小狐狸或是野獾闯进来,才没惊醒睡在门口长榻上的丫头?
“醒了?”
唉!期盼落空。
听到有点熟又不太熟如清泉般的嗓音,赵若瑾所有的瞌睡虫都跑光了,暗啐了一句:倒霉,怎么又遇到他?
“睁眼。”
不睁、不睁,睡着的人什么也听不到,他跟鬼说话吧?小姐她恕不奉陪,小泵娘没睡好问。
“我看见你眼皮在动。”她的呼息也变了。
动了又怎么样,人在作梦时眼珠子动得才厉害,见她不理人,知趣的人就该走了,别等主人赶。
“再装睡就捂你口鼻。”看她还张不张眼?
什么,捂住口鼻,那人还喘不喘气?“没得威胁人,我睡得好好地,何必来扰人清梦?”她没好气道。
“真醒了?”
赵若瑾不甘不愿道:“被你吵醒了。”
“醒了就张眼。”她以为她避得开?
“不想看见你。”总觉得没好事,而她的预感通常很灵验。
三更半夜?血腥?
一个无声无息闯空门的少年。
怎么想都是诡异的情形,再加上他的身分,绝对是破门灭族的大事件,谁愿意被牵连在其中。
如果是无脑的赵若瑜,恐怕会兴奋得红了脸,暗自高兴机会来了,然后义无反顾地做出助人为乐的傻事。
“理由?”为何不见他?
“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自卑。”多好的借口,快走快走,别来纠缠,她当春梦一场。
“小瑾儿……”他被嘲弄了吗?
“我不认识你,拜托,别叫我小瑾儿,咱们互不相识。”她还是孩子,朝廷的事与她无关。
“你喊我十七哥。”他声音一低。
“你在笑吗?”很好听,像羽毛落在心田,有点发痒。
“不是。”微扬的嘴角有着浅浅笑意。
赵若瑾很无奈的挥挥肉肉的小手。“可以把十七哥那一段抹掉吗?我认为太不恭敬了。”
“你知道我是谁了?”他想也隐藏不了,定国公府和兴武侯府一向交好,她找个小姊妹一问便知情。
而她并不笨。
“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我在作梦。”她坚守壁垒,不越雷池一步,轻颤的羽睫形成扇形阴影。
他一听,当真轻笑出声。“掩耳盗铃。”
“好过惹上麻烦……”哎呀!她怎么糊里糊涂说出口,他会不会一时心狠手辣杀她灭口?
“你说我是麻烦?”恍如水流过清涧的轻嗓忽地一低,多了一丝迫人的压力。
“不,你听错了,是麻烦你以后不要爬错窗,我还小,不到你偷香窃玉的年纪。”除非他有恋童癖。
“转得很硬。”有急智,但……太奸狡。
“还有?”他一定有下文。
俭字省言的人不会一口气说完,让他们多说一句话就像要他们的命似。
“还有,你不是我下手的对象。”看了看那张稚气未褪的小脸,他只觉荒谬,他怎会找上她?
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偏又交会。
赵若瑾小嘴一颤的问:“我觉得庆幸,你会不会很失望?”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完全出人意料的回答叫人无语凝噎,她想的永远跟别人不一样。
“你哭了吗?”突然无声会让人很恐慌。
“没有。”是啼笑皆非。
“你哭了我也看不到,快哭,哭完了就过你的独木桥,我先说慢走不送。”她的阳关道一片光明。
“……起来帮忙。”他居然没被她气死?!
“不要。”头一甩,她使性子。
“我受伤了。”他可以去找葛不屈,但是……上官静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听她语气娇软的说两句歪理,他心里的郁结消散了不少,深及见骨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痛。
“你的伤又不是我砍的,与我无关。”撇清、撇清,赶紧撇清,她是忠义报国的兴武侯爷的嫡长女,不是为虎作伥的乱贼。
他轻笑,一手搭放在她头顶上轻揉。“不帮我包扎,我杀光你全庄的人。”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你威胁我——”她牙一咬。
“是。”他毫不遮掩的承认。
赵若瑾忿然地一瞪,“你……你无耻!”
“终于肯睁眼了。”又黑又亮,黑白分明,像泉水洗过的琉璃珠子,透彻而晶莹。
被骗张开眼的赵若瑾扁着嘴巴,没点灯的屋里只看到一道浓重的黑影。“太暗了,我看不见。”
“用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物。
“什么东西……啊!夜明珠?!”覆裹的绸布一拉开,淡淡的莹光便透出来,不是很亮,但足以照明。
“它的光不会透到屋外,引来注意。”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身后的追兵,他相信他摆月兑他们了。
柔和的光由内而外透出,不刺眼,还给人温暖的感觉,像离家已久的游子看到陪着母亲缝补衣服的那盏灯。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灯,老妇,回家……赵若瑾想到另一世的父母,思郷的情绪让她心软,可怜的十七爷有爹生,没娘疼,即使他亲娘贵为当今太后,可是一样护不住小儿子,让他在长兄的猜忌中苦苦煎熬。
“十七哥哥,你伤得很重。”在背上,难怪他需要帮助,因为他看不到伤处。
听她软糯中带点漏风的喊他一声“十七哥哥”,上官静忽然感觉又重活了一次,全身充满了力气。“把这洒在伤口上。”
解开的上衣露出后肩一道深深的刀口,约有三寸长。
“伤口太深了,要缝合。”她推开他递上前的青花小瓷瓶,对着血已凝结的黑色伤口发愁。
“缝合?”像针穿线那样的缝起来吗?
这年代没有手术缝合技术,只用药粉敷在伤处,内服汤药以防高烧,之后便各听天命,熬得过就活,反之是死。
“没有肠衣线怎么缝?至少也给我桑皮线……”难道叫她扯根头发下来当缝线,那不是开玩笑吗?
“你不妨试试绣花线,不缝也无所谓,上药即可。”他只要撑过这一夜,明日他的属下便会到来。
赵若瑾怨恨的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根本是不知死活。“伤口要先清洗干净才能缝,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伤口四周的血是凝固的暗红,照常理来说应该还会流血。”这伤口太深了,不可能止得住血。
“点穴。”他说得言简意赅,但他知道她听得懂。
她是少数不需他多言便能懂他意思的人。
她很想笑,可更多的是怒气,“你很想找死是不是?气血太久不流通,你伤口附近的皮肉就会坏死,运气好一点留下个难看得要命的深疤,若倒霉它会一直坏死,直到你的心,心坏了就没救了。”
赵若瑾指的是败血症,即便在现代医学也是医生最怕碰到的,它一发作便致命,往往一天不到人就没了。
“小瑾儿,我相信你。”他把命交到她手中。
“你相信我我不相信自己呀!你……你真会给我找麻烦。”她都快气哭了,眼睛有些酸涩,“算了,我去厨房找找看有没有热水和烈酒好消毒……呃,把针线上的坏虫烫死……”
真要见死不救她也做不到,到了这一步了,只好认命。
无可奈何的赵若瑾开了门,门口值夜的温香睡得很沉,她猜想是被点了睡穴吧!才会如此沉睡不起,连屋里的动静也一无所觉,温香一向最警觉了,一有不对劲马上清醒。
绕过了长榻,来到厨房,灶里的火刚熄未久,仍有余温,一只大铜壷搁在灶上,大概是怕主子半夜要用水,有备无患,此时壶里的水还是热的。
天助我也,她暗忖。
她又找了找,幸运的,她又翻墙角找到一大坛白干,只是她人小力微,搬不动酒坛子也提不起大铜壶,所以她估算要用的量,用海碗装了,最后又塞了只鸡腿在怀里,小步的走回屋里。
“下次不要再闯入我屋子了,你也不想想我要长高,睡不饱身量可是无法往上抽长,虽然我只是个小泵娘,
但我也想变美变好看呀!一夜不睡会有眼袋,脸色变差,皮肤发皱,你是美人没法了解我们庸人族的心情……”
她边忿然的叨念,一边将海碗里的热水倒入小碗中,再将帕子浸泡其中,等帕子湿透了取出拧吧,敷在伤口处,让湿帕慢慢软化粘住的干血。
而后她将穿好线的针线丢进碗公里消毒。当大学讲师时,她学过几堂急救课程,以防学生在课堂上发生意外,可是真的要缝合伤口是头一遭,她自个儿也不知道行不行。
血化开了,她开始为他清洗伤口,等伤口四周清理干净,只见翻起的皮肉全无血色,青白色似烫煮过的猪肉,模着有点冰凉。
开始缝合前,她用稀释过的白干擦抹过一遍伤口,肯定是疼的,想故作无事的上官静身体一绷,玉白的脸上滴下一滴汗水,他的手也瞬间握成拳,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但真正的苦头还在后头。
“小瑾儿……”
“不许模我的头。”小人儿软喝。
上官静停在半空中的手又默然放下,他真的很喜欢她那头乌溜溜的黑发,让人爱不释手。
“也不准说养得真好,头发是我的,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正好七岁了,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明明是细皮女敕肉的白玉少年,皮绷得这么紧干什么,针头都扎不进肉里。
幸好她学过女红,不然真给他缝出一条八十八对脚的蜈蚣,细胳膊无力的赵若瑾很吃力的把针穿过去再拉出来,足足缝了三十六针,才把丑陋的伤口缝成一条细线。
她女红没白学,当初下足了功夫学习果然值得,细细的针脚缝得很密,不可能会裂开,再用稀释白干擦拭一遍便收工。
“想近也近不了,我的封地在西南。”一别几千里,再见遥遥无期,他忽生不舍之心,想把她一并带走。
“你要回封地了?”她要不要送他点土产让他带回去?
想法向来与众不同的赵若瑾想的不是分隔两地的牵挂,而是怎么尽快送走这尊绝对会拖累她的瘟神,她不想她平静而温馨的“童年”被他破坏了。
“想走,走不了。”皇兄不放人。
看着上官静肩上的伤,她了然在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脑子比人小吗?放在眼前的一条明路居然看不见,十七哥哥,你是睁眼瞎。”
“明路?”他困惑。
“十七哥哥,这话听进你耳,入到你心,你就封住了,别害你热心又天真的瑾儿妹妹。”先交代好后,她才又道:“当今那位大你二十岁吧?”长兄幼弟,一母同出,但相差的不只是年岁,还有阅历,以及一堆后宫后妃和龙子凤女。
“说明。”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你出生时,那一位已是太子,你高的是辈份,而不是年纪。”他没经历过皇位争夺的厮杀,但那一位铁定记忆深刻,他的手斩杀了多少兄弟才爬到那个位置。
上官静目光一凛,随即听懂她话中之意。“我大皇侄儿已经十七岁了,他比我大三岁。”
“是呀!陛下也该立太子了。”孩子们,该喂食了,挑最大块的肉去抢吧!叼在嘴巴的不算,要吞下肚。
只要能送走上官十七,赵若瑾豁出去了。
“大皇子的母妃是出身低贱的宫女,但贤良淑德,封为贤妃,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是皇后嫡出,四皇子……”
九位皇子各有拥立者,只是局势尚未显现。
“哎呀!要头疼了,选谁才好呢?若有人在其中点一把火,皇上就要忙昏头了,幼崽有牙呀!咬起来还真疼,杀不得、宰不得,谁还有心思顾及那头狼……”
让他分心,自家后院的火都烧大了,不先灭火要把祖业烧光吗?别人家的狗养得太肥也管不了。
“我不是狼。”他无伤人意。
赵若瑾用白布把伤口包扎好,还特意打了个俏皮的蝴蝶结。“有谁认为你不是狼,说出来参详参详。”
自欺欺人,连她都深觉他很危险。
“……”她真的只有七岁吗?上官静深深怀疑,她与年龄不符的智谋是向谁学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摆出送客的姿态。
“还不行。”天未亮。
“还不行?”她几乎是想尖叫了。
“我的人假扮我引开追兵,我等着他们会合。”他留下了记号让他们追踪而来,父皇留给他的暗卫善于寻人。
“你说还有人会来?”赵若瑾想学小说里的妇人,遇到麻烦就装晕了事,他把她的庄子当成逆贼大本营了吗?
“是。”为数不少。
“万一来不了呢?”他不会一直住下去吧!
“不会。”皇上派来的人追不上他们。
“世事无绝对,这事可不是你说了算,我胆子小,怕事,不管你的人来不来,你都得离开,我还没过八岁的生辰。”而且她想长命百岁,最好一生平顺,无波无难无灾劫。
上官静忍笑地看了她一眼。“他不会杀了我。”
“这还不算杀?”再多几分力,他就会被砍成两半。
“他只想弄残我。”不论是断臂还是腿残,或是脸上有伤,皇兄要的只是让他坐不上那个位置。
他一说,她立即明了了。“因为还有太后吧?”
“是,还有太后。”太后不希望手足相残,皇兄想做孝子,他会留弟弟一条命好向太后交代。
皇上不想青史留名是残暴昏君,连同母幼弟也下得了手,因此他不动手,活着是他的仁慈。
“好吧!你不是乱臣贼子,那我们来谈谈报酬。”皇上不想要他的命,那她就不会受到牵连。
“我是乱臣贼子?”他双目一沉。
赵若瑾腮帮子一鼓,和他大眼瞪小眼。“伤成这样还不乱?未请而入是为贼,你乱了我的生活还害我偷酒,你自己说说你对得起我吗?日后我长不高就是你害的。”
明知她说的全是歪理,他却无从辩解,她刚帮了他。“你要什么?”
他已经渐渐能模顺她的毛。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来来来,十七哥哥,你流了不少血,我特意拿了只鸡腿给你补补,吃肉补肉,多吃一点才长肉。”美人憔悴还是一样很好看,赏心悦目。
手上被塞入一只鸡腿,上官静想到方才她是从何处取出,耳根子有点烫。“无事献殷勤……”
“非奸也非盗,只是和你打个商量,我娘给我两间铺子,一间卖米,一间是香药铺子……”她眼睛眨呀眨,拚命地表现她的纯良美善。
闻弦歌,知雅意,上官静修长晰白的手正大光明地揉上赵若瑾的头,一揉,再揉,还揉……
她笑,咬牙切齿的笑,露出少了门牙黑洞洞的一排牙,呆萌得让人想捏她双颊。
上官静,捏了。
“原来没有牙这么丑,难怪你想变美……”
上官静这句有口无心的话,彻底把自认为脾气很好的赵若瑾惹毛了,她像是见到杀父仇人的小兽,“嗷”地一声就扑上来,捉住人家的手臂就狠狠落牙,一张小嘴咬得实。
无齿之徒最恨别人说她没牙了,不懂得小泵娘心情的上官静,根本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叫人如何不气不恼?
不过赵若瑾也越活越回去,她外表是小女童,内心可是“老女人”了,比她这世的娘还年长十来岁,若把这岁数放在这年代,说不定都当祖母了,孙子大到足以议亲。
可是她居然年纪退化的童稚小儿般咬人,还用她那口没长齐的牙,一圈牙印子看起来着实好笑,门牙的位置没咬着。
上官静讶异之余竟也由着她咬,咬得出血了也不叫她放开,他不但不发怒还笑了,把前来寻主,暂躲窗外树上的暗卫给吓到掉下树,“砰”地一声久久起不了身,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几乎是一面倒的协议,甚至是有些宠溺了,赵若瑾敢开口,上官静也让她予取予求,两人谈好了,日后只要西南还是静王的封地,赵若瑾想要多少香料和药材全由他供应,并由他的人护送入京,她不必出人运送。
至于价格嘛!那更是低得没话说,等于是白送了,冲着那一句“十七哥哥”,一地藩王还能不爱护“妹妹”吗?
这大礼赵若瑾受得理直气壮,因为静王是她救的,她收点谢礼不为过吧!她还没跟他要一座玉石矿场呢!算是厚道了。
其实在京城昂贵得叫人买不下手的玉石、香料、药材,对长年居住在西南边陲的百姓而言,那是便宜到人人门口堆了一堆,多到他们看都不想看,直想整车往山里倒。
能卖点银子嘛!那也是欢喜,省得挡住家门口进出不便,俯拾可得的东西有什么珍贵的,他们需要的是盐和茶叶,在西南比金子还贵,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
目的达到,赵若瑾亲自把人送出门,关上房门回去睡她的回笼觉。
“主子。”见院中无人了,出身黑煞军的暗卫之首止戈跃下树,屈身一跪。为防长子谋害幼弟,有先见之明的先帝暗中给了幼子一千名黑煞军,是为亲王侍卫,再从千名黑煞军中挑选出最强的百名加以严苛训练,成为静王的贴身暗卫。
经过数年的召募,黑煞军如今已增至五千名,个个英勇善战,以一挡十不是难事,更精于行兵布阵,面对人数多于他们十倍的敌人也不畏战,更能悉数消灭。
这一支黑煞军少为人所知,连当今圣上也不晓得,皇上只知晓静王身边有神出鬼没的暗卫保护,实力深不可测,所以他多次试探,想把这批暗卫收为己有,编入大内。
“所有人都没事吗?”他不希望有人出事。
“止北受了点小伤,止战大腿中了一箭,止行手臂、胸口各受了一刀,其他无恙。”
这次一共派出十二名止字辈的暗卫,分别引开三路人马,谁知竟有暗藏的一路人马。
皇上是下了狠手,多方拦截,不让主子离京也容不得他,如此心无仁德的帝王何以为君。
“伤得不重就好。”他不想有人因他而折损,这些年若非有他们的浴血相护,他岂能安然至今。
“主子,你还不离开吗?”难道还有事未了?
止戈不解地望着一直抚手的主子,暗暗猜想是否还有未完的任务要他们去执行。
“等一下。”他的心,有点空。
“等什么?”东边有什么?让主子看得入神。
上官静的目光看着向东方,身后的暗卫也跟着他的视线往东看,殊不知他看的是全然无光的漆黑屋子。
“等天亮。”天,快亮了吧?
“天亮?”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没有办法弄懂主子的心思。
夜,是那么深沉。
一群剽悍的高壮男子如修竹一般挺直站在夜风中,他们在等待着,无声而嗜血,如一柄柄欲出鞘的长剑。
静默无声,他们连呼吸都一致。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天空出现一抹鱼肚白,天亮了。
他们的呼吸变浓重,似乎随时都能冲上前和敌人一决生死。
“出来了。”
谁出来了?是满脸刀疤的大汉,还是一脸横肉的屠夫?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一律杀无赦,再无生机。
“你们说她少了两颗门牙是不是很丑?”丑虽丑他也没嫌弃,毕竟这世间有几人的容貌美得过他。
两颗门牙?丑?
主子到底在说谁呀?
暗卫们面面相觑,互使眼神想知道主子口中的“他”是谁。
“瞧瞧这丫头多凶悍,说咬就咬,还不是留下无牙的证据。”上官静举起手,失笑的看着牙印不齐的咬痕。
丫头?凶悍?咬?
先前躲在树上的止戈是心里有数,其他暗卫们却是听得糊涂,你推我,我推你地想推派一人上前询问,止言就被推了出来。
“主子,你说的丫头是谁?”硬着头皮,止言问了。
“是她。”优美的下巴一努,指向正要戴上斗笠的小人儿,那一身小村姑的打扮,似要下田。
众人伸起颈子一瞧,同时惊悚地往后退一步,再看向主子的眼神就有点……复杂。
那还是个孩子吧!
呃,主子也才十四岁呀!尚未成年。
到底是怎么看上眼的,不觉得小了点吗?
一群刀口上舌忝血,连死都不怕的男人居然冒出一头冷汗。
“主子,你七年后再来如何?”实在是……不是什么花都能折,幼蕊未开哪堪攀折。
“什么七年后再来?”没头没脑地说什么?
“那位小小姐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吧!主子若有意就等她几年,属下等不想你平白担上恶名。”止言原本想说是yin名,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真是让人想不到,平日不近的静王居然好这一口。
闻言,上官静迅速回头,面上闪过冷意,先是怪责,继而颦眉,困惑,而后是讶异、窘然,他听懂了属下之意,同时也在反省他几时表现出令人误解的倾向。“我待她如妹。”
看到众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他美丽如湖水的双瞳沉郁一抹怒气,他不能有个谈得来的“妹妹”吗?
好险,是妹妹。“妹妹好,天真无邪,率性直坦。”果然是他们想多了。
“是呀!主子的妹妹天性爽朗,善良可爱,值得主子宠爱。”能得到主子认同的女子,肯定是心性纯良。
“天真?善良?你们在说谁?”小瑾儿可不天真,该狠心时她绝对比任何人更冷漠。
她不怕他,同样地也不受他容貌所惑,小小蚌头的她有着比狼更凶恶的狠劲,只是她藏在骨子里,未到必要绝不露于外,小心谨慎的扮演无害的小羊,对谁都戴上一张和善面具。
“不是她吗?”食指所指之处,赵若瑾正眯眼憨笑的抬起头,冷不防地看向一行人隐身其后的小土堆。
这么呆憨呆憨的小泵娘难道不天真、不善良?
“别被她的外表骗了。”上官静再一次抚模着被咬的伤口,唇畔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到他的笑,暗卫们又傻眼了。
终于,主子也像个人了……
“好了,走吧!”那丫头没心没肺的,他的离开她一定很高兴吧!斑兴得手舞足蹈。
上官静猜的十分贴近,一早醒来的赵若瑾没瞧见不速之客的身影,开怀地仰头大笑三声,要不是怕他落了东西又折返,她还真想买两串鞭炮挂在门口,大放特放庆祝瘟神远离。
止言惊愕极了。“主子是为了她才等上一夜?”
他顿了一顿,默认,“昨夜突然闯入怕吓着她,但事实上是我多虑了,这丫头没心。”
可他却上心了。
止戈摇头道:“主子,没有一位女子不爱美,你说她缺了门牙难看,她没咬死你已是万幸,不论年龄大小都喜欢被称美人。”主子得罪人家了。
“是这样吗?”他应该把话说清楚。
“绝对是。”止戈用力点头。
“那我该如何赔罪?”小瑾儿的气性不小。
“送她喜欢的东西。”主子,这是妹妹吧!不用太费心,瞧你一脸凝重的模样,属下真的为你担心。
“嗯!她喜欢铃铛。”用玉做的铃铛她一定没收过。
“主子就送吧!”顺着小泵娘心意。
此后的数年,兴武侯府的大小姐每年都会收到从西南送来的一匣子玉石,全都雕成铃铛的样子,有蓝,有黄,有红,有紫……各色宝石,翡翠玉石皆是世上少见的极品。
心中的难题一解开,上官静的眉头也为之一舒,他取出抢来的金铃放在耳边轻晃,叮铃,叮铃……“找周定庸来。”
“周先生?”找军师来做什么?
“我要他琢磨琢磨,把皇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即将成年的皇子身上。”不要再老盯着他,让他喘口气。
祸水东引。
“主子想到解决之道了?”暗卫们面有喜色,有机会回久违的西南了,他们自己的地方。
上官静故作神秘的但笑不语,绝口不提出计者是年仅七岁的小泵娘。听着铃铛声,他的心也烙进一双点漆笑眸。
“咦?”
“小姐,怎么了?”时时看着小姐,以防她热过头的温香、软玉一见她面色有异,立即趋近询问。
“你们有没有听见铃铛声?”似近似远,似有若无,似乎还带着几分幽怨,让人心口一揪。
“铃铛声?”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绑成麻花的发辫,两条夹杂着七色彩绳的辫子尾端分别系了一对雕花银铃。
“是我丢失的金铃,它在响。”那人明明已是走远了,她怎么还听见一声一声的摇铃铛声,是她太多心了吗?最近心情太紧绷了,老是想东想西的,她都快神经衰弱了。
这年代没有心理医生,她只能靠自己解决了。
“小姐,是你胡思乱想了,丢了好些日子的金铃哪会自个儿长脚回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奴婢看你脸都晒红了。”想到不见了的金铃铛,软玉觉得很可惜,纯金打造的,又刻上奇怪花络,做工加金子价钱可高了。
“我不会听错,我这双耳朵最敏锐了,金铃、银铃、铜铃,甚至铁做的铃铛,它们发出的声音各有不同,是我的金铃在响。”她很坚持道,对自己的听力有十成十的把握。
金铃薄脆,银铃清悦,铜铃厚实,铁铃沉浓有回音,每一种材质有它不一样的共鸣点,有的能击出乐音,有的只能听声音,铃铛的厚薄和铃心大小也会有影响,不尽相同。
她的每一只铃铛都是自己画的,再让人做出来,所以绝对是独一无二,世上找不到一模一样的铃铛,一对的也分左右花纹,她留了记号。
“小姐,奴婢什么也没听见,要不,再做一个?”她们侯府也不是做不起。
脚踩在泥巴里,赵若瑾把头一抬,看向湛蓝无边的天际。“天气真好。”
“小姐……”她晒晕头了,前文不搭后语。
她笑着,小脸有些发红。“没事,天气好,人的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就干劲十足,快,及膝的稻禾在笑我们懒了。”
咧开嘴,黑幽幽的牙洞见人,煞是有趣。
“稻禾会笑……”软玉打了个冷颤。
“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我们要体验种田人的辛劳,给稻子施点肥,等到秋天就有大丰收。”赵若瑾不怕累,不怕脏,跟着葛老头的大媳妇洒着地肥,稻叶都快将她淹没了,只露出一颗黑色头颅。
她要亲自去做,才知道这片土地欠缺什么。
而她想要的一年二获也从这里开始打底,今年起步晚了,明年再试试她所知的技术,提升稻米的产量。
只是,短短数日以后,当赵若瑾再回兴武侯府时,她爹娘、兄弟差点认不出她来,因为她晒成只会笑的小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