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当家 第十章 熟悉的味道
兄妹俩来到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御街北端最大的酒楼“天上人间”,打从楼前经过,就听见笙簧盈耳,鼓乐喧天。
京里的酒楼通常最高只有两层,这天上人间却有东西南北中五座三层的主楼,听说每天上缴官府的酒税就达两千钱,今儿个一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各楼之间用飞桥栏杆衔接,明暗相通,绣帘飘摇,灯烛闪耀。
天上人间名闻遐迩,是王公大臣和豪门显贵呼朋唤友寻欢作乐的地方,于露白只瞧着热闹稀奇,倒也不觉得什么,她一个姑娘家,几年戎马,家中的兄长们也行得正,从不到这种地方狎游,只是于露行有些个不自在。
果然,他们一进去,眼尖的跑堂就认出于露行来。“于四爷,您来啦,里边请、里边请。”
“我与凤九爷有约。”他在外行走用的是三房的排序。
于露白皱了皱鼻头,显而易见,她家四哥是来过这里的。
跑堂那浮于表面的笑收敛得很快,顺着主廊把他们领到东楼最顶楼。
“我就宴请几个生意场上的胡人来过几次。”他弱弱的想解释什么。
“就几次?”于露白不冷不热的应着。
“妹妹啊,你回去可不能说,否则爹会打断我的腿。”
“我有什么好处?”于露白促狭的问。
于露行越想越不对。“我们现在可是同条船上的蚂蚱,你就饶了我一回。”
“也行,不过也难怪你三天两头不着家啊……”她把声音拉得长长的,带着“要是我回家告你一状,你就有得苦头吃了,赶快巴结巴结我吧”的意思。
于露行垂头丧气,这是让妹妹耍着玩呐,哎哟,我的姑女乃女乃!
阿德守着门口,一见于露白,再瞄了眼于露行,伸手拦住后者。
这凤诀身边一个个对外人都惜字如金,蒙寰是一个,阿德也是一个。
“阿德大哥,这是我家四哥,就是他派人和你接头的。”身为中间人,于露白自然得出面介绍。
阿德又看了于露行一眼。“难怪有些像。”
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咩,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的相似度。
阿德没多问下去,颔首放他们进去。
坐在席上的凤诀很早就知道于露白来了,看到她进来顿时眼前一亮,他没想到她这一打扮会这么可人。
冷艳的面孔因为这些日子的沉潜,如雪融化般露出美艳炫目的本色,肤光胜雪,高姚的身材,婀娜的腰肢,一身白色忍冬、柳黄西番花,色彩亮丽不落俗黯的挑线裙子,发式不复杂,只在后面搭了两条与衣裙同色系的丝带,行走间甚是飘逸。
她这模样足以让所有男人沦陷,他甚至不愿让别人看到这样的她了。
至于于露行,凤诀只赏给他清冷的一眼。
于露行被他的凤眼轻轻一瞥,人明明是笑着的,可那眸子的侵略性连他这大男人看了心肝都要颤上两颤,竟然不敢直视面前这个男人。
“九爷好。”于露行忙着行礼。
论地位阶级,说起来一介商贾的凤诀才是该向他行礼的那个,可于露行巴结都来不及,哪想得到这一茬。再瞧着凤诀对妹妹那态度,心中不由一突,看来这凤九爷对妹妹竟是很不一般啊。
“你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说。”十天半个月不见,他想她了,他也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不会太快活,很是担心她。
“哦,也成,不过我先向九爷介绍一下,这是我四哥,上回在码头你见过的。四哥,这位是九爷。”
凤诀点点头。
于露白一落坐就将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我呢,终究是个女子,要是饺子楼开了,这外头许多事还得有个得力的人奔走,所以我就想到了我四哥,九爷要有什么事他也能传话。”
于露白这一说,于露行可以清楚的看见凤诀那不好亲近的气势少了许多,他手心捏着汗,克制的小心呼吸,从方才就没底的一颗心,直到这会儿才掉进肚子里,吁!
“我在我的铺子里挑了间合适的,已经让人重新整理,要去看不?”凤诀看也不看的收起了那几大迭银票。
“好哇。”
于露白答应得爽快,也不知取悦了凤诀什么,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人居然翘了翘嘴角,然后示意一旁的木头人蒙寰拉了角落的响铃。
那响铃该是通着外头,不多久,便上了九盘菜。
菜色都是大菜,燕窝四大件,蒜子焖大鳝,风味石榴鸡,时菜炒杂,瑶柱粟米羹,南乳冬荀炖花腩,神仙鸭子和西北的羊肉卷子,最后是乳糖狮儿。
盘子连带酒杯小碟杂什,共三十九头餐具都是琉璃烧珐琅制,于露白看着爱不释手,“我听闻大内有烧制的琉璃烧珐琅餐具,轻易不流出市面,这些个不会和那一百零八头餐具系出同门吧?”
“是同一个瓷窑师傅烧制的。”
“唔唔。”原来真是同门做的。
菜上桌了,她也不和两个男人客气,再说她和凤诀也不是头一回同桌吃饭,那些个方才摆出来给人看的大家闺秀的庄重规矩有度,顷刻间收拾得一干二净,举箸便吃了起来。
菜色做工细致,倒是好入口,她看向那盘羊肉卷子只吃了一卷,目光忽然幽深了起来,再也不动那道菜了。
于露行一头雾水的看着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妹妹吃东西的凤诀,这是怎么着,妹妹吃个东西就那么好看吗?
他不动声色的转移凤诀的注意力。“在下听说过这天上人间也是九爷的产业。”
“四爷如何得知?”凤诀主动给于露行斟了上等好酒。
他对于家三房的几个兄弟都不陌生,应该说,沈如墨是被这一大家子爱妹如痴的兄长们给“爱屋及乌”看大的。
当年他还想过,这要是把于露白娶回家了,他得扛着多大的压力啊?
然而,世事如棋,变化莫测,哪里知道沈如墨连这点福气也没有。
“天上人间的寿眉酒堪称京城第一,是酒楼独家酿造的美酒,去年我有意取酒沽卖,虽然没谈成,却从中得知幕后老板是九爷。”
“四爷倒是有心人。”
“爷字不敢当,九爷就叫我子蘅吧。”子蘅是他的字。
天上人间独家酿造的美酒,有上千家脚店取酒沽卖,几乎就是独独垄断的生意,单单这一摊生意和票号的收益就很可观,这位九爷的家底到底有多惊人?
男人喝酒说话很费时间的,于露白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挑拣着菜色吃。说也奇怪,男人明明在谈事,但只要她的眼睛往哪里瞄上一瞄,一筷子的菜就来到她盘子里,本来以为凤诀是随手“做善事”,怕她手短夹不到远点的菜,哪知道不是这回事,这男人是很认真的在给她喂食。
可他对于露行也没失礼,应对谈吐一点也不马虎。
这就奇怪了,这样的一心二用还用得这么好,要她来,肯定不行。
她不拒绝凤诀的“好意”,反正在这里没人管她这个不行、那个不能,逾矩不知礼节什么的——好吧,四哥的眼神是欲言又止的不赞成,不过她还是吃得很自在。
她哪里知道自己一双眼睛是点睛之笔,瞳仁大且黑,褪去了复杂的心思,这样望着人,就像两汪清泉从人心头缓缓滑过,令人不由心软。
喂完了风味石榴鸡,他把乳糖狮儿的盘子放到了她面前。
老实说他那手指头还真漂亮,于露白只觉得胃和眼睛都得到了无上的满足。
她只顾着欣赏美男子的举动,不意他嘴皮子一掀——
“我听说国公府已经议起于姑娘的终身大事了?”
她真的呛到了,自己不是还属于“斩监候”的阶段吗,这婚事是怎样?
于露白眼睛瞄向自家四哥:有这回事?
于露行赶紧把自己完完整整掉下来的下巴收回去,回她一个“你住在家里的人都不知道,我每天在外头更无从得知了”的眼神。
好吧,她这是被蒙在鼓里了。
不过也可能止于八字还没有一撇的状况下,要不然她哪可能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只是,凤诀的“听说”是打哪听来的消息?
当然她也不是要质疑他话里的可信度,不过她也不纠结,很快释怀。“放眼京里应该没有人敢娶我,姑女乃女乃我恐怕还未进门就先被扫出去了。”
她都十八岁,大龄女了,京里头满十六岁的姑娘,只要没别的毛病,大多已经许了好人家,那些没许的也是因为上门提亲的多,想好好挑一挑。
他们家,嗯,门可罗雀。
她的过往资历比起那些一片清白的姑娘家是复杂了点,她定过亲,然后死了未婚夫,逃家一年,后来被夺了官。
那些个可以不在意她和沈家定过亲的人,也许会看在她是于国公府的嫡女,又是镶金的大将军分上,委屈家中的小辈来娶她,不幸的是,她这会儿连官职都被免了,唯一剩下于国公府嫡女的名头,不过母夜叉的名声在外,想让她进门的人家理论上是不会有的。
“他们敢?”凤诀手下不见用力,可怜的象牙筷断成了两截。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现在才想到,难怪京里贵人圈中办的游宴,我始终没接到什么邀帖。”因为不上心,也没注意到这点,经凤诀一提醒,才慢半拍发现那些个什么赏诗会、赏花宴,都没她什么事。
基本上,那些看重门庭的勋贵们动不动就会有各式各样的宴会,十有八九就是要相亲,哪家有适龄的女儿儿子,一般都会广邀门第差不多的人家来参加,好替自己选媳妇或女婿。
于露白不耐烦参加这种聚会,一堆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妍斗艳的,拚家世、比容貌,要不就比一些什么击鼓传花,作诗咏词,接字作对子,显示自己有好才艺。
其实内里,文官看不起武将,高品级的看不上低品级的,眼皮子浅的搞个小圈子,你跟我好,我不跟你好,孤立谁,打击谁,比乡村野妇只看得见眼底下一指宽的事,也没强到哪去。
“你想参加游宴?”要不,他来办一个。
“去当人家的笑柄?”她真的不稀罕。
“那你就不嫁人了吗?”他把一盘子晶莹剔透,已经去壳的荔枝推到她面前。
“咳,这事关小妹的终身,小弟回去会和家父商量的。”于露行拚死拚活的终于插上了话,这两人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大活人存在?
存在感这么渺茫,还真是生平头一遭。
也是,毕竟还是人家的女儿,凤诀即便心急,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哪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操心了?
“那就这样吧,我看生意上的事你们俩都说好了,就按计划进行,九爷说的铺面远不?我们还得赶回香积寺,免得祖母担心。”别看她一心扑在吃上面,自家四哥和凤诀的对话她可没少漏听一句。
四哥对生意的事情果然不含糊,句句都说在点上,将来饺子楼的事情交代他,也不会错到哪里。
“铺面就在三条街外,如今工人忙着翻修,灰尘大,过个两日再去看看也是可以。”
“那么铺面的事就改天吧。”
两人辞别,出了天上人间,蒙寰提来一个食盒。
“九爷说这是烟记的糕点,请于姑娘带回去孝敬老夫人。”
于露白上了马车,让微芒把食盒打开,里面整齐的放着三色凉果。
翡翠凉果半透明,是用白豆沙和硙茶粉拌揉做成的,翠绿欲滴;朱华凉果外表雕成花瓣,中间缀着黄蕊,用紫苏和梅子拌上葛粉做馅,微香诱人,至于雪梅凉果望文生义就是用梅花拌上红豆馅揉制出来的,这几样姑且不论口感,光看上去就足以勾起人的食欲了,而共通点就是入口滑凉软糯,甜而不腻,非常适合脾胃不佳的老人。
她阖上盖子,心里不免起疑,他怎么知道祖母苦夏爱吃这个,还是烟记的?
还有那盘西北的羊肉卷子,她记得打仗的那些时候,前方战事也不是一直是血流成河的,总有那么短暂休兵停战的日子,那时她和如墨哥哥就会到处乱跑。
那羊肉卷子是一个老婆婆推着小车卖的,吃过一回后,就把她的脚给绊住,每天想尽办法让小兵轮流去蹲点替她买回来,闹到后来整个兵营都知道她爱吃这一味。
如墨哥哥见状,死皮赖脸的花了半年时间,使出水磨的功夫,才把秘方学到手,造福了她。
那羊肉卷子明明就是老婆婆的味道。
这哪能叫她不多想?一次可以说是偶发,两次,这算什么?
这还叫不叫人活了?
回到香积寺,法会正好结束,接了于老夫人便回了国公府。
“我说妹妹啊,你就那么相信九爷?”回到府里,兄妹俩在外院分了手,不料于露行却追根究底的问了那么句。
“四哥不也把他奉为仙人?”他这是信不过凤诀?
于露行一时语塞。“我这不是问上一句吗?”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合作谈的是信任,不知道四哥信不信,这位九爷我老觉得熟悉,就好像一个认识已久的人。”
“妹妹不会是看上了九爷?”这话本里男女相遇不都会来这么一段?
“是啊,妹妹是看上他了,看上他赚银子的本事!”她没好气的道。
卖饺子的百味楼顺利的开幕营业了,一个月后帐本出色亮眼,不把成本算进去,盈余就有五百两之多。
其实一个能月赚五百两的铺子在京城不算什么,但是于露白不急,卖吃的,讲究的是细水长流,这营生是赚是赔,并不是最初几个月能决定的。
她决定除了钻研水饺样式和口味,也决定每月都推出一项新产品,保持新鲜感藉此吸引客人。
她相信只要百味楼能在京中站稳脚步,财源滚滚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入了八月,她把挑好要当砧木的芍药根和牡丹做了嫁接,一棵棵亲手接在主干上。大锦从来不知道花树可以这么做,想帮忙也无从下手,庆幸的是姑娘并不怕他学了去,不明白的地方开口问了,她还会细细的说明,让他找来果树用嫁接法练手。
“姑娘的意思是这种手法除了花卉,也能种水果?”大锦不敢置信。
这位姑娘本来就不是一般的闺秀,武的难不倒她,也能识文断字,还懂庄稼,听弄潮姑娘说,这些事儿可都是姑娘从书上看来的。外面那些流言怕都是不认识姑娘的人乱说的,要是亲眼目睹,那些个碎嘴的人大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朝皇帝、达官贵人及文人学士都喜爱牡丹,世人也以种牡丹、戴牡丹、赏牡丹、赛牡丹为盛事。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并不是诗词上的形容,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国之人皆若狂。
比较可惜的是,这些年这花中之王的培育碰到了瓶颈,除了姚黄、魏紫、赵粉这几大名种,虽有人培育出八艳妆、大魁和牡丹状元等花,一时声誉鹊起,但是一些养花名家已经多年没有新品。
姑娘这可是全新的品种,明年要是真的能看见花苞,那得是多么轰动的大事啊,届时姑娘的名声说不得远远胜过将军头衔呢。
于露白哪里知道大锦心里头这些心思,她之前偶然得了一本讲嫁接技术的书,如今一心扑在嫁接上头。
嫁接得好,牡丹存活率就高,接口埋入地下,地面上再堆土,然后将嫁接苗全部埋入土里,最后覆草浇水,等它越过冬,就会长出新的叶子。
要是能把花种出来,自己赏心悦目不说,也算不负乔老爹一番心意。
只是她回来至今,也不知西巷村的乔家可好?
她打算明年这些花要是争气,她就让人去请乔老爹进京赏花。
她在花房里忙得起劲,冷不防听见花房外微芒和谁说着话,原来是于老夫人的大丫鬟紫菊,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微芒领了紫菊过来,禀了于露白。
“可知道祖母找我有什么事?”她拍掉手中的泥土道。
“有人请官媒来提亲,所以请姑娘过去一趟。”紫菊回道。
“知道是哪户人家吗?”她还挺好奇的,居然有人来提亲?
“回姑娘,听说是南宫侯府请来的官媒,说的是侯府的嫡三少爷。”紫菊没有隐瞒,回答得倒是仔细。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南宫侯府三少爷,谁呀?没印象。
她完全不操心终身大事,觉得顺其自然就好,说到底,只有三个字——懒得嫁!但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事儿该来的,拦也拦不住。
不过,还有不过这两个字会把人架上油锅——这世道没有姑娘不嫁人这回事,就连寡妇、和离妇、弃妇地位都比老姑娘高,不成亲的女人好像就有什么问题似的,最渗人的是熬过十八岁这个坎,她就熬成个老姑娘了。
能不嫁吗?
不能。
养个老姑娘在家不是一双筷子和一个碗的事,是整个家族蒙羞的问题。
那她嫁吗?
嫁,为什么不嫁?
她的如墨哥哥已经不在了,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
再说她明白得很,日子是自己在过的,是好是坏端看自己,如果因为她的婚事能让整个家族觉得颜面上过得去,那么,她就嫁。
这个家温暖了她十几年,羊都知道要跪乳,她是人,还能不懂得感恩反哺吗?
至于对象是谁,她还真的不关心。
紫菊在于露白身上看不到一般姑娘一谈到终身大事会有的羞赧和不好意思,只见她淡定的吩咐花匠——
“剩下的就交给大锦叔了。”
“这是小的本分。”
她遂带着微芒回院子去了,随即让两个大丫鬟利落的伺候她沐浴包衣梳发,很陕把她打扮得秀丽端庄。
除了初一十五小辈们要来晨昏定省的时间,于老夫人会移到正气堂露个脸外,大部分多是待在自己的宁寿堂里。
于露白走进宁寿堂时,屋里的笑声缓了缓,里头除了于老夫人还有王氏,以及坐在下首的邱氏。
“给祖母请安。”她从老夫人开始,对屋里的长辈一一请安。
于露白给众人请过安后,随即用目光询问似的看向娘亲: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邱氏的神色倒是看不出端倪,王氏眼珠子一转,拉过于露白的小手,笑得像捡到银子似的。
“白姐儿,南宫侯府和楠安伯府都派了官媒过来提亲,这可是大喜事!”
不是只有一家吗?也才小半个时辰,怎么变成了两家,她何时这么炙手可热了?
于露白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摆着笑脸,“承大伯母吉言了。”
屋里头都是长辈,哪有她一个晚辈说话的分?保持微笑,她不动声色的退到母亲身边。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婆婆这不是还没有应下,大嫂也太心急了。”邱氏给了王氏一个软钉子碰。
王氏帕子一甩,连珠炮似的说:“我这做伯母的不就是替白姐儿着急吗?过了年可都十九的老姑娘了,怎么弟妹这当娘亲的人一点都不着急呢?”
邱氏皱皱眉头,“女儿家这一辈子想过得好,不就是得嫁个好人家,这可堪比投胎的大事,我就白姐儿这个闺女,哪能不上心?我不指望她嫁得好还能指望什么?”
于露白差点替母亲拍手叫好,母亲在三个房头里就是个不太爱吭气的,谁也不知道她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为母则强。
她的孩子她自己会教,还真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的,再说她的儿子、女儿甚至庶子都争气听话,王氏老是想事事想压她一头,还得看她心情要不要让她。
“素来女子高嫁,比起咱们国公府,这两户人家的确不算什么。”坐在炕上,扶着小桌子的于老夫人睨了眼大媳妇,说了句中肯的话。
老太太虽然不当家,各院的大事想要瞒她还真是不容易。
她也知道这些日子老大对白姐儿惹出来的事颇有怨言,二房倒是沉得住气的,还是有条不紊的过着日子,相较起来,以前看着觉得好的王氏就觉得眼皮子浅了些。
只是古来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也就是所谓的高嫁低娶,国公府旁的不说,一大家子总共就三房这么个闺女,就算不能高嫁,起码也得嫁个门当户对的。
皇室水深淹喉,皇子什么的她和老太爷是都不敢想的,可放眼京城勋贵清流也就那些个人家,还要挑门当户对的,着实不易。
楠安伯府凤家那一家子就甭提了,伯府,说得好听叫伯府,但不过就是个世袭的爵位,说难听就是个连有权的四、五品官员家都比不上。
楠安伯府会衰落得那么快,实是因为楠安伯太不靠谱,典型的轨裤子弟,到老了除了皱纹,没半点长进,偌大的楠安伯府这几年据说都靠着后辈小子凤诀打理过来,能维持如今的门面已经是难得的了。
南宫侯爷和老太爷曾一殿为臣,她和侯府夫人年轻时也算常见面,至于南宫府那小子小时候亦是和白姐儿玩在一块,只是小时候不是被白姐儿给揍怕了?这是揍出感情来了吗?居然想把人娶回去?!
倒是有趣的孩子。
这门楣要是白姐儿也愿意,也不是不能将就。
“不是我这做伯母的说风凉话,姑娘家没有好出身就得有好名声,才可能嫁个好人家,这年头长得好不顶用,好人家娶亲都要看德性,若是落了个克夫的名声,这啊,啧,就不好说了。”好名声他们家这位姑娘显然没有。
邱氏不满的皱起眉头,正想出声,站在她身边像没事人的于露白心里冷笑后开口了。
“大伯母,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子图的不就是这些吗?可我要是自己能自立门户,还要成亲做什么?我的婚事我不愁,我爹不愁,我娘不愁,祖父祖母也不愁……”你这个隔了房的大伯母操心个什么劲?
她这人最不爱与人理论,那些嘴皮子功夫,厌烦也不爱做,要是谁他娘的吃太饱不想活,她也不介意用剑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