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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花原来是个宝(下) 第十七章 他会一直一直在

作者:千寻

钟凌开始说故事,若说上官肇澧的故事是“大宅门加甄嬛传”,她的就是“时空迷航”。

她从刚穿越时的恐慌说起,遇见回来讨要身子的原主钟子芳,说钟子芳如何把自己一生的记忆强行灌入她脑袋里,然后细数钟子芳的一生遭遇,十三岁父丧,十四岁母亡,十五岁弟弟死于非命,她回到安平王府成为嫡女。

“钟子芳坐着安平王府的马车离开秀水村那天,她透过车帘子,看见干娘哭倒在泥泞地中,因为你死了。”

钟凌双目含悲,她痛恨死亡,但穿越一遭,却让她一再遇见。

上官肇澧叹息,原来真的有宿命,义父精通五行八卦、易经命理,他替自己卜卦,算出他将亡于明年六月,因而离家整整三年,亲自去寻找他师父,但求师父能为义子改命换运,避开死劫。

“……钟子芳在二十岁那年,因二皇子后院明争暗斗、波涛汹涌,最后死于妻妾争夺战中,她不甘心,想要重生,亲手改变自己与亲人的命运,可惜她要不回自己的身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把灵魂月兑离出去,只好承诺她,尽力改变娘和阿静的命运。可我没做到,是我的疏忽。”

“不要把所有错全算到自己头上,你没那么厉害,如果你连命运都可以改变,玉皇大帝会自动让位。”

钟凌噗地笑出声,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安慰词。“原来是玉皇大帝不想让我太嚣张才打压我的?”

“不要再回头想钟三婶的死,你该往前看。”

她点点头,同意。

“你来自什么地方?”他问。

“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地方,那是和这里完全不同,如果人类的发明是一代一代累积传承下去,以现在的科技与文明做推估,我出生的世界应该比这里晚个几百年。”

“我听不懂,举个能让我理解的例子。”他有丰盛的好奇心以及强烈的求知欲,企图理解那个无法想象的地方,因为……它和她有关系。

钟凌很开心,他没用许仙看“现出原形的白素贞”的目光看她,没有大喊一声“何方妖孽”,而是要她举例光阴造成的差距。

她更佩服他了,在此时此刻。

钟凌让他稍等一下,自己往书房走去,取来笔墨纸砚,这里没有投影片,但她需要图片来为自己的讲解加分。

“我们那里出门不坐马车,坐的是汽车、高铁或飞机。马车需要走三天三夜的路程,高铁只要一个时辰就会到,飞机在天上飞,可以横越五大洋、七大洲,而这七大洲上有一、两百个国家。”

她在纸上画出高铁、飞机、汽车,不太像,她擅长做饼干,不擅长画画,但无所谓,反正他也没见过实体,她怎么画都算数。

“我住的地方,那里男男女女都要念书,就算脑子不好也可以念启智学校,我们尊重每个人的人权,不管是大人或小孩,所以『来人,推下去斩了!』、『这个死奴才,给我杖毙!』对不起,这种不文明的话在我们那里是听不到的。”

“你说,男男女女都要念书?”

“没错,从三岁上幼稚园,到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为止,当然也有人不喜欢读书,十九岁后就不念了,有人热爱学问,一路念到三十几岁,拿到博士学位,要看各人的状况而定。”

“读那么久的书?哪来那么多书可念?”

“那你就不懂了,我住的地方是个资讯爆炸的时代,什么东西都需要学习,我们种出来的萝卜又大又肥,一只鸡从小到大只要养两、三个月,我们的花椰菜不只有绿色的,还有白色、紫色、金黄色。我们基因改造出来的植物不会被虫子咬,我们不需要公羊加上母羊就能做出复制羊。

“你们抬头看的是月亮,想的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但我们抬头看月亮,想到的是第一次登陆月球的阿姆斯壮,是月球反射太阳光。

“十九岁以前,我们学国英数史地,同样一句谢谢,我会讲『多下』、『阿哩阿豆』、『扛桑哈咪答』、『Thankyou』、『Merci』……各个国家的语言。

“笼子里关四十七只鸡和兔,共有一百一十八只脚,我可以快速算出有三十五只鸡、十二只兔子。有一百一十五个橘子和六十九颗苹、四十六颗桃子,最多可以分给几个人,让每人得到橘子、苹果、桃子一样多?很简单,只要求它们的最大公因数就出来了,答案是二十三人。”

巴啦巴啦一大串,钟凌越讲越得意,上官肇澧的眼睛越听越大颗,那是佩服、是赞美,是说不出口的惊叹。

“你们人人都认识字?连农人、工人、奴婢?”

“原则上是的,不过我们那里没有奴婢,我们强调人权,在我们那里,皇帝、大官的另一个名称叫作公仆,公众的仆人,他们是用来服务百姓大众的。”

哪像这里的皇帝不像话,叫人去死,人家就得乖乖死,她敢保证,那些大臣在说“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心里想的肯定是“快死快死快快死”!这么一推理,就可以解释为何多数皇帝命都不长,应该是被诅咒死的。

上官肇澧相信她,虽说她说的事实在匪夷所思,实在教人无法想象,她住的地方和这里很不一样。像想到什么似的,他反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把《三字经》解释成那样?”

咻!一句话,正在自傲、自信、优越地遨游天际的天使凌,被古到不行的烂弓箭射中,折翼天使以重力加速度往下摔,黑线以斜向交叉方式在额头上交织成密网。

咳、咳咳,她接连干咳数声后,说道:“我们那里是不读《三字经》的。”

“为什么不读?”

“因为……古圣贤的许多观念已经不符合时代所需。”

“怎么说?”

“比方『三才者,天地人』,你们认为构成生命的基本要素是天地人,这话太不科学,构成生命的是细胞、是染色体、是基因。比方你们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我们而言是『职业歧视』,而『男尊女卑』是『性别歧视』。养不教怎么会是父之过?在我们那里教书的老师多数是女子,而家庭教育的领导者一向是母亲。”

她硬拗着,把那个没念《三字经》的错推到新式教育头上。

他体贴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何况我们学得太多,也实在没时间去学那个,你知道热空气往上、冷空气往下吗?你知道我们住的地球是圆的不是平的吗?我们之所以没有在地球旋转的时候掉下去是因为有地心引力,如果我们在地球可以往上跳一尺,在月球可以跳六尺,因为月亮的引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

她补上一堆话,直到看见赞叹从他眼中慢慢复苏,才闭上嘴巴。

“在那里,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穿越过来的?”

“我叫钟凌,凌晨的凌,母亲生我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整整痛一个白天加上大半个黑夜,她老说自己这么拚命把我生下来,如果我不孝顺,就要把我剁成肉酱喂狗。可一场车祸后,我穿越了,不知道被车子碾过,我有没有变成肉酱,但我再没有机会可以孝顺她了。”

钟凌叹气,偶尔午夜想起,她觉得老妈真倒霉,怎么会生到她这个讨债鬼,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拉拔长大,福气还没享到,女儿就飞了。

眼见她的失落,他又握握她的手说:“以后,我喊你钟凌好吗?”

“好。”她松口气。不明所以,在他身边,她总是感觉轻松,好像天塌下来真的会有高个儿顶住。

上官肇澧把话题转回来,问:“你打算带阿静离开?”

“对,这是我唯一想得到,能够避开恶运的方法。”

“依照钟子芳前世记忆,你已经避开王水木,不会有人将阿静卖掉。”

“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没有王水木来抢夺家产,娘不会被逼入绝境,再加上你给的那帖药方,娘的身体渐渐痊愈,她没道理死掉的,但是现在……你看!”她摇摇头,贼老天可不是好对付的,祂总在出其不意时狠狠地给你一拳。“我能想到的关联性就是秀水村,如果那天我别让娘跟着回来,就不会出钟理和李大户那档子事,是我疏忽了,如果我再防得更严谨些……”

钟凌忍不住哽咽,这段日子的相处,卢氏不只是钟子芳的娘,也是她的娘,她心中的沉恸是失去亲人的哀愁。

他握住她的双肩,凝声道:“记住我的话,不准把过错全记在自己头上,你不是神。”同样的话,他不得不一说再说。

她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阿静留下来。”

“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姐弟,走到哪里都很危险?万一碰上拐卖人口的贼人怎么办?”他语重心长地问。

“我们有钱。”不管哪个年头,都是有钱人说话。

“钱越多,越危险。”他摇摇头,反对她的天真。

“我让四哥哥陪着我们一起走,我还有小春、小夏她们。”

“一群十几岁的小子、丫头,更好了,迷药一把,醒来你们各分西东。”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认为我带阿静离开是好主意。”她生气了,哪有朋友不帮忙、不赞声,还处处扯后腿的?

“没错,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要我把阿静留下来等死?对不起,办不到,我已经失误过一次,绝对不容许自己一错再错。”

他口气严峻起来,怒目横眉,气势吓人。“钟凌!要我讲几次你才明白,钟三婶发生意外不是你的失误。”

“所以呢?是命运?如果是命运,老天爷干么让我穿越,干么让钟子芳把记忆灌注到我脑子里,不就是希望我能够阻止即将到来的不幸?难道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阿静死才是对的?”她着急了,口气不友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命瞪着他。

上官肇澧没有因为她的口气而恼怒,反而放柔音调问:“你先别急,告诉我,你觉得潜山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以为把话题转开,就能让她忘记阿静的问题?她没那么笨的。

鼓起腮帮子,钟凌半句话都不回。

“外面都说他退隐朝堂,说秀水村风水好,他选择一个好地理颐养晚年。你觉得呢?”

他再次勾她说话,但她生气,硬是不答不说。

倔强丫头!上官肇澧看着她的脸失笑。

她不开口,只好他来接话。

“潜山先生学富五车、高才博学,这样的人在皇帝想扳倒庄党、急需人才的时候,怎可能让他退隐致仕?”

很好,她的注意力终于让他给勾住,钟凌直觉接口,“所以他不是退隐,是到秀水村来替皇帝从事地下工作,他是007?”

他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地下工作,但能够联想得到,至于007,有空再来问清楚。“对,他在这里替皇帝搜集淮南一代庄党党羽的把柄,等朝廷开始动作时,这些党羽自有潜山先生收拾,一个也逃不掉。”

钟凌恍然大悟,难怪他买那么多地,又不是要盖大安森林公园,他是要……藏兵藏马、藏FBI。

“你想告诉我,潜山先生身边有足够的人手,阿静跟在他身边反而安全?”

“没错,只要他待在潜山先生府里,那就是铜墙铁壁,何况还有刘爷爷和阿志在,你完全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可是……”

“钟三婶过世的日子和钟子芳记忆中的是同一天吗?”他问。

“对。”

“很好,现在你有两个线索了,第一:事件会发生秀水村。第二:发生的时间日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是否意谓着在明年四月之前,阿静是安全的?”

“理论上没错。”

“那么在你找不到更好的安排之前,让阿静先跟着潜山先生吧!潜山先生喜欢阿静,有他悉心栽培,阿静的仕途不必操心。

“至于你,在未来几个月里好好想清楚,明年四月要把阿静带到哪里,想好、做足安排,到秀水村把阿静接走,等避过灾祸再将阿静送回来,这样也不至于耽误他的功课。”

他的话很具说服力,也分析得条理分明,钟凌认真考虑半天,决定照做。

是,暂且把阿静留下,等找到新的落脚处,建立起安稳生活后,再将阿静接过去,这样既不会耽误他,也不必让他跟着自己冒险。

见钟凌点头,他又问:“那你呢?你想留在井风城或是……”

“我要进京!”

她的回答令他讶异,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选择京城。“你不想躲开安平王府?难道不想避开二皇子了吗?”

“我为什么要躲开?没有王水木的出卖,谁知道谁是我爹娘?就因为我一张像姑母梁玉娘的脸蛋?天底下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我们那里还有综艺节目专门寻找明星脸呢。

“何况前辈子是钟子芳无依无靠,自以为找到亲生父亲和一门好亲事,便飞蛾扑火、高高兴兴地迎上前,我不是钟子芳,我知道未来走向,只要我不承认,谁能勉强我去当安平王的女儿?”

上官肇澧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既然如此,我把阿六留下来,他对京城很熟悉,应该可以帮上你的忙。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而他也该尽快上路,免得肇阳碎碎念。

钟凌不想,因为知道,明天醒来他就不在了,可却也明白,他为她的事专程一趟跑回秀水村,若不是非常非常非常忙,他不必连夜离开。她已经是个大麻烦,若是懂得体贴人,就应该让他早点离开。

因此她乖乖听话,回房里歇下。

这些日子累得太狠,也不知道是情绪倾吐完心宽了,还是有上官肇澧在的屋子,让人多出几分安心,本以为会迟迟睡不着的,却不料几乎一沾到枕头,她便沉沉入睡。

上官肇澧收拾好东西,交代过阿六,千叮咛、万嘱咐,事事谨慎小心,务必让钟凌在京城顺利立足。

阿六应得飞快,现在要他做什么都好,只要主子快点返京,快点回到四爷身边就行。

该交代处理的事都齐备了,上官肇澧换上一身夜行衣,预备返京。

临行,心念动,他转个方向,往钟凌屋里走去,本只打算多看她一眼的,却没想到床上的她正在作恶梦,她汗流浃背,不安地转头挥手,低声喊娘。

唉,她这样,教他怎么走得了?

他弯下腰,用衣袖为她拭去汗水,却在昏黄的烛光下发现她眼角泪滴,心发酸,涩涩的苦味在唇舌里翻搅。

心一阵阵抽疼,眼睛一闭,再张开时,作出决定。

片刻,他离开钟凌的屋子,对阿六道:“你打发人回京城,告诉四爷,就说我在溎县和他会合。”

啥!主子不走了?

阿六闻言,一个不小心差点没站稳。不会吧,溎县的事迫在眉睫,与庄党的战争一触即发,主子居然在这当头选择儿女情长?

啊!四爷肯定会剥掉他一层皮啦!

上官肇澧不理会他的哀叹,回到屋里,卸去鞋子躺在钟凌身旁,手臂一伸,将她揽在怀中。

不多久,钟凌像是闻到令人安心的味道似的,渐渐安静下来,她在他颈窝处寻到一处妥贴的地方,再不辗转反侧,偎着他的体温,熟睡……

钟凌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样沉,好像几百年来都没有好好睡过一场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贺澧……不,是肇澧,发现他竟然躺在她身旁。

他还没走?还以为一大早醒来就看不到他了,没想到……

说不清楚内心的感觉,被一个单身男人偷渡上床,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应该不是,但如果那个男人长得像金贤重,如果知道他总是在暗地里关注自己、帮助自己,如果他听见自己孤立无援,便迫不及待从远方赶回来……

那么,是的,她开心、安心、糖包心,浓浓的幸福感驱逐她连日来的深沉悲哀,力量一点一点在她体内凝聚,因为,他在。

这算不算劈腿?

男未婚、女未嫁,她和他连二垒都没上,即使他偷渡上床,即使她因此而偷笑。以古代的标准,她该浸猪笼,但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不算什么,她钟凌决定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看待此事。

但他呢?他的标准在哪里?

标准决定行动,也许他只是好心,也许他没想过她会提早醒过来,也许他打算天亮就走人,不被她发现,也许……不管哪个也许,她都相信,他并不想坏了她的名声。

钟凌是有成人之美的善良人,于是她决定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她又睡着了,在心存善念之后,这并不困难,因为在他身边,她很容易便能放松自己。

半个时辰过去,上官肇澧醒了,望着钟凌熟睡的脸庞,笑得不像自己,像……被干酪砸中的大老鼠。

她越长大、越美丽,一直觉得她与众不同,现在他终于明白她为何不同,因为生长的世代不同,遇事、看事、解决事情的态度从骨子里就不同,她不需要刻意,简单的举动就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

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臂抽回,他很小心,生怕扰醒钟凌,他放缓动作与脚步,转回屋子打理自己。

洗脸、盥洗、换衣服,他做着每天重复的事时,放任脸部肌肉被笑意控制,并且满心想象着,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尚未离开,会不会高兴?

第二次清醒,钟凌是被冷醒的,梦中的暖炉被人抢走,北风一阵一阵吹袭,冻得她起鸡皮疙瘩。

坐起,发觉棉被还在身上,可是好冷,她缩缩身子,把自己蜷成一颗球,傻傻地看着空了的半床边,心、失落。

他走了,她想。

她一边失落着,一边安慰自己,他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该忙,他能为她长路迢迢走这趟,已经很够朋友,她不该期待更多。

深吸口早晨微凉的空气,她鼓励自己下床洗脸更衣,握紧拳头轻喊一声“加油”,是的,没有时间沮丧,她必须振奋。

走出屋子,阵阵笑声传来,那是阿静的。

他的心情也晴朗了?因为肇澧的倾听?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一个宽大的怀抱给足了安全感,让人又有勇气往下走?

钟凌端起笑脸,把心头的失落压下去,跨进厅堂里,意外地……看见肇澧!

他没走?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之后,是Line贴图里的大笑脸,顿时,心情飞扬。

“睡得好吗?阿静说,你很多天没睡了。”贺大娘转头对她说。

“睡得很好,谢谢大娘。”答话时,她的视线频频飘向上官肇澧,好像要一再确定他真的没走似的。

看他一回,快乐一点点加上甜蜜一点点再乘以幸福一点点,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数学很厉害,一下子就算出答案,那个答案叫作美满。

贺大娘发现钟凌下意识的视线,忍不住莞尔,说道:“快点坐下来吃饭,别饿着了。”

钟凌这才发现自己很花痴,红了脸,快步走到桌边。

今天早上,上官肇澧又变回贺澧,一把大胡子盖住大半张脸,害她好想念金贤重。

“干娘,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钟凌找话题说。

“是阿静说他在潜山先生那里念书的事儿,潜山先生确实是个好先生,才多久时间,阿静的学问进步很多呢,说不准三年后真能考举人了。”贺大娘满脸慈爱地看着钟子静。

“不行,先生说了,得多等几年,我的年纪小,学问还是扎实点的好。”他谦虚道。

钟凌眼看弟弟得意骄傲的自信模样,他似乎很喜欢潜山先生,所以把他带离开秀水村的想法,恐怕是自己的一相情愿。

她模模阿静的头问:“阿静很喜欢潜山先生?”

“是,先生懂得好多,他告诉我,学问要活用,不能死读书,我很怀疑自己的学识根本不行,怎么能考上秀才?”

他的话让正在喝粥的上官肇澧呛了一下,钟凌抬头望他,他作贼心虚,不敢直视自己。

钟凌想到什么,微惊,不会吧,阿静这个秀才是关说来的?

有可能,他都能让潜山先生收阿静为徒,不过是一个小秀才,寿王世子想关说有何困难?就算他身分尚未亮出来,还有个四皇子在啊。秀才,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

难怪他离开那天,预估阿静能金榜题名,还要她——“与其担心他会不会考上院试,倒不如操心他会不会少年心性,骄奢了性情。”

他在背地里,究竟还为她做了多少事?

“姐姐,潜山先生夸你很聪明呢,还说如果你是男子,定要纳你入门下。”

“你这么喜欢先生,如果姐姐想到京城做生意,阿静想跟姐姐离开,还是留下来跟随先生?”

这种二选一的题目很过分,就像问男人——我和你妈掉进海里,你救谁?这种题目的形成纯粹是为着为难别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和那位先生孰轻孰重?

“姐,以后我会赚很多钱养你,给你置办嫁妆。”

他却回答一句不搭轧的话,但大家都听明白了,他是让姐姐别到远处做生意,是想告诉姐姐她未来会有依靠,也是想表达他虽然还小,但他有肩膀,可以当姐姐的凭恃,重点是:他不想失去先生的教导。

话虽婉转,钟凌却是明白了。

“我知道了。过几天姐姐会进京城一趟,我想在那里开间新铺子,娘一直很在意,如果你考上进士在京城留任,怕咱们的钱不够在京城买屋宅。所以我们分头努力,阿静跟着先生好好念书,姐姐努力赚钱,买屋、买田、买铺子,等阿静当了官,也不怕没有银子应酬官员。”

“可是姐……”他拉拉钟凌的手,不舍得她离开。

“别担心,姐姐会回来看阿静,说不准哪天皇上心血来潮,让你的先生回京任官,咱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钟凌意有所指地朝上官肇澧望去一眼,他点头回应——会的,庄党之事落幕,潜山先生定会回京任职,他是皇帝要重用之人。

得到她的应诺,钟凌对弟弟说:“快吃吧,待会儿姐姐送你回先生那里。”

她想清楚了,只要在事发之前把阿静带走,五月再回来就行。

肇澧说得对,时间、地点是关键,那次她避开钟家二房的算计,王氏自作孽不可饶,害人不成反害己,之后他们的生活成功转向,全家不再为金钱所迫,再没有一个王水木出现,逼得他们走投无路。换言之,只要避开关键点,就会一路顺遂。

姐弟俩在贺家叨扰了一夜,临行,钟凌再三向贺大娘道谢,之后上官肇澧和钟凌便坐着马车送钟子静回潜山先生的府邸。

马车上,钟凌把握时间对弟弟谆谆叮咛,要他好好学习,武功也别落下了,有强健的身体才能念好书。

她又说:“我让爷爷和阿志在这里陪着你。”

“不好,姐姐一个人到京城,我不放心。”

“别担心,有贺大哥在呢,还有阿六哥哥。你让爷爷和阿志陪着,我少操点心,事情才能做得好。”是习惯也是时机未到,她还是如此称呼他,并未打算改口。

“可是……”钟子静还有话说。

上官肇澧截下他的话,道:“别操心,你专心读书就是。京城里我有熟人,自然可以护得你姐姐周全。”

有他的话,钟子静就安心了,他想想,也是,徐大哥在京里,知道姐姐上京城开铺子,定也会多方照看。

见弟弟不再反对,钟凌递给他三个荷包,认真交代,“每个荷包里面有二百两,你和阿志、爷爷身上各带一个。”

“我用不着银子,吃穿的事先生照看得很周到,姐姐出门在外,身上多带些银子才是正理。”

“这银子不是让你们花的,是让你们用来应付不时之需,比方爷爷这次为了姐姐受重伤,日后还得好好保养?爷性子倔、好面子,哪里肯向先生讨要补品养身子,阿静要懂得心疼人,有师兄进城,别忘记托他们给爷爷带点补品。再比如,要是碰到先生生辰或是师兄生辰,总得置办点礼物,做官可不是学问好就行的,还得懂人情世故。你把银子收好,如果不够用,就回唐轩跟四哥哥要,银钱的事别吝啬,知道不?”

听着姐姐的殷殷嘱咐,他一字一句牢牢记住。“我明白。”

“娘不在了,阿静得比以前更懂事,要会照顾身体,不可以生病,我们答应过娘的,要把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娘在天上看着咱们呢。”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忍不住哽咽。

钟子静亦然,他低下头,微微一点,泪珠子被甩出眼眶外,坠在青色衣衫上头,印出两个黑点。

钟凌一把抹去泪珠,搂搂他的肩膀说:“阿静,别再伤心了,我们要化悲愤为力量,要活得好好的,要生气盎然,不能教爹娘担心。”

他又点头,再甩出两滴泪。

看两姐弟这副模样,上官肇澧抑不住心疼,一手一个,将他们揽进怀里,承诺道:“别害怕,有贺大哥在的一天,你们姐弟就会平安喜乐。”

钟子静抬起头,腼腆道:“姐,真好,咱们有大哥了。”

钟凌用力点头,用力笑着,附和阿静的话,“对,真好。贺大哥在,一直一直在,我们就不害怕。”

上官肇澧也跟着点头,他明白她为什么说“一直一直在”。他暗暗立誓,为了她,他会更加珍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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