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东家(下) 第二十四章 英雌重出江湖
第二天,扬州城的衙门终于开仓放粮,还呼吁盐商富贾共襄盛举,出钱出力,谁出的钱多,还能得到旌旗表扬。
不懂内情的人以为地方官终于良心发现,但其实是,这些拿国家月俸,却不见得能体察民情的官,是在得知水患的事情已经惊动朝廷,这才赶紧要做点什么。
皇上对这条河原来就无比看重,如今六、七十万的居民流离失所,农作损失难以估计,又加上灾民和盐商的对峙已经演变成流血事件,于是京城的那座宫殿里,天天硝烟弥漫,文武官员被皇上斥责得满头包,一片愁云惨雾,几位为了储君大位拉帮结派,把朝中局势撹成一团混水的皇子更是偃旗息鼓,唯恐一个不小心被迁怒,自己的苦心布局就会破功。
这一个弄不好,轻则考核不佳,严重被弹劾,有丢官之虞,安抚灾民,自然就变成了当务之急。
这是把老百姓当傻子,那大把的赈灾银子哪去了?
在这一片表面上看似风平浪瀞的气氛中,京里传来皇上立储,将派太子下江南察视水灾的消息。
“直娘贼的,大当家,你说皇帝这老头儿心里打什么盘算,册立的太子居然不是五皇子,庙堂朝野无不议论纷纷,他不是最受宠爱吗?俺把赌注都压在他身上,这下亏大了!”张渤的大嗓门在湛天动接到快报,将文书交给他看完后彻底放开了,非常不服气的把茶杯盖敲得锵锵响,茶盅里的茶沫溢出杯沿、沾了手,他索性往身上那上好的料子抹了抹了事,显见气得不小。
五百两银子丢进水里,还听得见咚一声,这会儿,连个声音也没有,你气不气?这完全一个堵心哪!
处理完最后一件帮务的湛天动脸色倒是平瀞。“皇家事不是你我能说道的,这话在这里说说就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不小心你的脑袋就得换地方放了。”
“想要俺的项上人头,有种的来拿!俺顶上还有你,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俺可不怕!”看着湛天动笑笑的看他,张渤不禁一怔,冒了冷汗。他个性粗鲁莽撞,但还知道要抱谁的大腿,这世道多变,眼前的高枝,谁知道明日会不会连根被铲了?幸好他家老大就是个吃立不摇的,跟着他才实在。
“你这五百两花得真不值,买个头面回去取悦弟妹,还能换她一笑呢。”
“俺又不像你心心念念家里的那个,我那婆娘,别提了,昨晚又因为俺要宿哪跟俺呕气,说不定这会儿气还没消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二当家府里的那本经就是院子里的女人太多了,夜宿哪里成了每天头痛不已的事情,闹得不像话,他大爷干脆就外宿,哼,他那相好的可是巴不得他天天留在她床上呢。
湛天动可不想接这话题,“我朝祖制规矩是立长不立幼,若论齿序,大宝位置轮不到朱五公子。”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喜么儿,国赖长君,京里头那一位只是从了常理而皇帝子嗣单薄,总共就那么几个,能活下来的,数年前都已成年,许多谏臣鼓吹要立储安民心,可京里那一位不想立太子的时候,谁说都没用。如今却是深夜拟旨,交与宦官,去某处宣布了圣旨,早朝大臣们才得知消息,这时为了各自的主子拼命的臣子就算要一头撞柱子死谏也来不及了。
明路都过了,只剩昭告天下,真是君心难测。
“那你跟他套什么近乎?俺还以为大当家站队了。”
“这选边站是门学问。”没有人知道朱璋是投石问路,他是虚应故事。他不背叛任何人,不做任何人的敌人,不选择派别,一直走到今天,但是这样一来,任何一股势力都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一旦运气不好,会连退路也没有。
可反过来说,哪怕是站对边也未必能落个好下场,哪天被见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他没有经历过宫闱那种无声、不见刀光剑影的勾心斗角,却清楚的知道到时自己的小命得让人拿捏在手里,没那必要!
他可是有了媳妇,有了家小的人,将来还会有一窝的崽子,他要她安安心心、无忧无虑和他白头到老,生同衾,死同穴,一生一世。
想到她心口就一阵暖,他坐不住想回家了。
“大当家,你的意思到底是怎样?给兄弟交个底,俺也好打算打算。”张渤提起钵子大的拳头,他的一条命是绝对卖给大当家的,没有第二句话。
“以不变应万变,本来的日子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无论是谁坐上大位,天下翻几翻都不关我们百姓的事。”湛天动淡淡的说道。
收罗从前逆子贰臣的三皇子;打亲和牌,以礼贤下±出名的四皇子;有皇后和外戚当靠山的二皇子,更别提几个皇子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回到京中依旧行事乖张的大皇子临王爷,也就是太子,以及看似无所为,鸭子划水的五皇子,这几股势力暗中较劲,日子还长得很,往后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他知道的是每个皇子背后都有一股势力在支持,一旦尝过权势滋味的人,谁再也放不下,看似简单的道理,却攸关胜者为王、败者为宼的下场,所以,储君是立了,或许那些套蠢欲动、虎视眈眈会消停一点,但是,能不能长久,谁都说不定。
未来晦暗难明,无论前头是悬崖断壁,还是生机,都得走下去。
不过湛天动没想到那些个远在京城的变数和腥风血雨,会很快来到他跟前。
“帮主,有人投帖求见!”门子进来,打断了湛天动的沉思。
相隔几月,西太瀞又见到唐夫人和唐嫣。
家归她管,只要吩咐下去不见,这对母女也不能拿她怎样,只不过,不见了之后呢?斩草不除根,到时候心烦的就会是自己。
她的生活舒心而忙碌,家里的事都上了轨道,闲暇她宁可睡个小觉、看看帐本,但是不想添上唐氏母女这一笔。
要见是吧?那就见,她真想看看这对母女脸皮能厚到哪种程度,会没脑子愚蠢到哪种地她何尝不知道这对母女真正的目标是谁?
是她家大爷。
一颗看起来甜蜜多汁又好吃的蜜桃。
哼,那也只有她能吃。
哪里有永保无虞,可以跷着大腿吃香喝辣的保证?
真想扯着她们的耳朵大喊“天下没有不劳而获”,这句话,你们听过没?
或许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一步一脚印太辛苦了,觊觎别人的,要能抢到手,坐享其成反而比较容易。
不过那个唐嫣要是以为女人比较好讲话,就错得离谱了。
她是悍妇,是妒妇,随便要安什么给她都无妨,她可以贤良淑德,但是这些德性不会用在让渡丈夫这件事上。这世间很多东西可以让,但绝对不包括夫君这一项!
唐家母女不是第一次来湛府,入二门却是头一遭,这一路过来,高耸的屋脊,飞扬的檐角,大气尊贵的石雕,奇花异草、温室花房随处可见。五大间高大正堂,窗棂雕着精致的花鸟渔樵图案,气派非凡;进到厅里坐下,摆设官窑看着样样稀罕;等丫头上茶,那丫头的穿着可比富家小姐还要精致上几分,再看那甜白瓷的茶碗,通体温润,毫无一丝瑕疵,撞进眼里的事物看起来低调奢华,这一屋子估计价值好几个房子了。
唐夫人看得眼睛发直,几乎不会说话,只要能把女儿塞进湛天动身边,女儿满足心愿,这些……也会是她的,这是一石二鸟啊。
端庄年少的西太瀞出来了,她也没刻意做什么打扮,但笑容可掏,语气亲切。“唐夫人,唐姑娘,这一大早的,不知道有什么指教?”还一大早的?唐嫣一听心里就来气,都过午了还早?
她哪里知道西太瀞就是存心要恶心她。
再次看见这被唐夫人骄纵得目中无人的唐姑娘,果然眼里仍旧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应该说她被母亲呵护得太仔细了,资历尚浅,不明白人和人的对应,是需要一层心眼隔着的,那么赤luoluo,一下被人看到根底……让人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好了。
不过,一人讨厌一个人不会轻易改变的,你越讨好她,她反而更讨厌你,虽然西太瀞有想过看在自己夫婿脸上,对这小师妹假以辞色,不过她的夫君很简单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就好”,那么,她也就遵从自己的心意,与其在讨厌自己的人身上白白付出笑脸,还不如对不讨厌自己的人好一点。
“指教是没有,我是想说你和天动也成亲几个月了,看你这府里空荡荡的,可以互相扶持的人也没有一个。天动家大业大,大男人身边只有一个正妻,会被人笑话不说,你一个女人家的,要打理这么大的宅子,得多辛苦?男人娶妻为的就是要开枝散叶,我家嫣儿是自己人,与其以后天动纳了不明来路的女人为妾,倒不如抬了嫣儿进门,嫣儿不同,她可以与你齐心,这样的好事你打着灯笼也没处找,一举数得不是?”这唐夫人可吃过西太瀞油盐不进的苦头,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连客套话都省了。
这些日子,她闹心得差点过不下去,都说儿女是来讨债的,她这独生女天天轮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折腾得她恨不得随便找个阿狗阿猫把人嫁出去,但是气归气,不论怎样都是从自己肚皮出来的,还是要为女儿的终身张罗设法。
子嗣是大事,拿这顶帽子压她,把她当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吗?
“唐夫人说的话句句在理,想必师父是个有福的人,有夫人这么大度的妻子,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准是不少,姨娘抬了一房又一房吧?”夫君,你可不能怪我把你师父拿来当枪子使,我也是被逼的。西太瀞心想。
这非要把女儿塞给别人为妾,没脸没面的师母是怎么回事?开枝散叶的事情就真的不劳她们费心了。
“你这个目无尊长、污言秽语的女人,夫君就得我一个正妻,谁也别想来分一杯羹!”唐夫人气炸了,慈眉善目的面具卸下,只差没成了母夜叉。
“唐夫人可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还是可以抬为平妻的。”唐夫人心虚的说,就连嗓门气势都短了一大截。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大女乃女乃。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天动哥哥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平妻?那还是抬举了你,你要嘛干脆答应,要嘛,自己下堂求去,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唐嫣再也坐不住,拧着快被她绞成咸菜干的帕子,也顾不得什么淑女风度、礼法名声,只想上前去抓花那个抢了她位置女人的脸。
那女人看着脸女敕手细,身边瞧瞧有多少个丫头嬷嬷伺候着,这些本来都该她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吃不好睡不好,反观这个大大方方坐在首位上的女人,夫婿是南方水粮河霸主,单独府邸而住,没有公婆妯娌罗唆,府邸随她布置,银钱随她花用,还没有一个人管得了她,她凭什么?!
更气人的是她嘴角那抹仿佛明了一切的笑,让自己觉得难堪,无所遁形。
西太瀞文瀞的把左手贴着右手摆在大腿上,腕上的绞金环滑了下来,金光灿烂,花了人的眼。
胆子很肥啊,跟她公然叫板!泼妇的真面目遮盖不住了?
“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是爱慕虚荣又贪慕富贵的女人,“纳妾,他如果点头,我就让位;他若不离,我便不弃。”她厌倦了和这对豺狼似的母女多费唇舌,把话说完,便想端茶送客,不想两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还缓缓的帮她按捏。
“……夫君?”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都听见了,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不离不弃,相依到老。
唐家母女两张脸顿时如涂了锅灰。不会她们之间的对话都叫他给听了吧?
瞧那对夫妻蜜里调油的样子,唐夫人心里像泡泡般破灭的声音越来越多。
“天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无声无息,怪骇人的……”湛天动回来,听见小妻子有客,也不让人通传,便寻到这里,恰恰好西太瀞的那铿雏有力的宣言落入他耳中。
他心里说有多欢喜就有多欢喜,虽然面露疲惫,精神上却十分亢奋。
这会儿只见她搂着自己的胳臂,晕红着小脸,又憨又娇的模样,看得他直想把她扛进房里去。
“这是我家,我想回来就回来,往后师母若是无事,多费心在师妹身上吧,她这样的性子,只怕山上的大熊见了她都跑。”西太瀞瞪着眼,掐着湛天动胳膊坚硬的肌肉,不敢喷笑出来。
哇哈哈,连大熊都要退避三舍,她都不知道自己夫婿这挖苦人的功力如此深厚,然而,手里的黏腻感教她忽然一怔。
唐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让唐夫人拖走了。
男人都给冷脸子瞧了,这对母女不管知不知羞,她能确定的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不用再见到她们了。
她没看错人,这男人是会为她挡风遮雨的,但是……西太瀞一把将湛天动按进太师椅,动手便去月兑他的衣服。
“娘子,这于礼不合。”他笑得很是开心。
“不许动!”她的眼凝了,神情哪还有方才的柔情万种,手下坚持的剥了他一件又一件衣服,直到一道狰狞肉绽的伤口出现。
湛天动显然已经点穴止了血,可是那伤痕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
十九和鳞囊原先是想避开的,却在西太瀞月兑下湛天动外衣的时候就看见中衣染上的血色,两人眼色交换,也不吩咐小丫头们便出去了,很快,水盆和巾子、金创药、替换的衣服就放在桌案上,然后退到一旁垂手等候。
西太瀞也没问伤口是哪来的,两眼眨也没眨的看着那伤处,把整瓶合创药都撒在伤口上,再用长白巾仔仔细细的里了,最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衣物,布料连沾上皮肤都没沾,那小心劲,就好像他是最上等的瓷器那般值重。
两个丫头收拾了一切,把厅堂留给小俩口。
“只是小伤,怎么就哭了?水护卫比我还惨,他的腿肚子可结实的中了一箭。”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把小妻子搂过来,放大腿上。
“哪有!”只是泪水在眼眶打转,那不算。
“明明这么稀罕我,我擦破皮都要心疼个半天,还对外喽喽着你不稀罕我?以后不可以苒动不动就说让位,我湛天动的婆娘可不是谁都可以当,谁都当得起的。”她这拉着他的柚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让他不把心融化成春泥都不行。
“瞧妾身这不是自保嘛,花都花你的银子,把私房、铺子都拢着,以后你要变心了,妾身还有后路,可以自己过日子花用。”湛天动被她逗笑,心里的阴霾去了不少。
“跟妾身说说吧,这是遇上了什么事?”
“是朱紫。”
她一下就反应过来。“京里头那一位的老三?”
“几个月前他遣人来,对我既是威胁又是示好,恩威并施,我把人请出去,今日他就亲自来投帖子。”碰了钉子,然后就动刀了。
这个喜欢剑走偏锋的皇子怕是早就计画好,他若从了,大家还是留着好看的脸面,他要拒绝,便杀之。
不为他所用,也不给别人用。
湛天动没有男主外,国家大事不可对女子言的士大夫习惯,只要西太瀞问,他就会说,不过,对于血腥的场面,他很自然的跳过去,如果可以,这些外面的风雨最好都与她无关。
他烂在肚子里的还有那朱紫下了重手派来剌杀的皆是死士,要是他反应慢上一点,武功差一点,她今天就别想再见着他,或者要去给他收尸了。
不只朱紫,几位皇子都向他抛出过橄榄枝,对旁人来说这或许是天大的荣宠,对他却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都看上漕运这个钱袋子了,还有她……人人都想觊觎。
亲觎她赚钱的本事。
要问这世上最赚钱的买卖无非五样:盐务、开矿、漕运、边贸、海运,这些大宗买卖,他们夫妻俩运气不好就占了两项。
可她不成,他不会让她出去顶这些风霜雨雪的。
他太清楚这些个自幼活在尔虞我诈里的皇子最是狡猾,没一个吃素的,手下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推去当替死鬼,无处喊冤。
他不可惜自己的命,如今却不能不顾及眼前这小女人,他想和她牵手到老,她要有个万一,他圣心无欲死。
朱紫这人杀伐决断,一旦觉得这人不能为他所用,或是失去他的信任,下一刻人头就会落地。
这等心胸狭窄之人,要是坐上那把椅子,天下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这些想做大事的人,一个比一个不择手段。
而那些还不敢动湛天动的人,忌惮的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江湖绿林势力,若因他会得罪江湖帮派,也需要三思而后行。
武林,卧虎藏龙,多少奇人异士,真正有脑子的皇家人绝对不会和下九流的江湖人对着干,不过被利益熏坏了脑子的也大有人在就是了。
“炙手可热远比乏人问津要好,对不对夫君?”看湛天动难得的皱起双眉,眼中隐含凌厉,她乐观的宽慰他。
虽然湛天动少跟她说朝廷事,她也是嫁人的妇人了,却不是门一关起来,什么都不知情的深闺女子。她是商人,以前得过她好处的那些商户夫人,一有宴会就来相请,什么秋菊宴、桂香宴,谁家孩子满月、周岁,谁家抬妾等,故做贤德的主母就会宴上一宴,一个月里总有那几张帖子。
而她没少过这些交际应酬的。
她和这些商户夫人周旋过,对如今的态势很是明白,加上她还有铺子,对外消息只多不夫婿都让人砍了,她还能闷声不响吗?
她心中不由得发沉。
“别发愁,我不爱看你皱眉头,这事我心中自有盘算,你就好好在家让我安心就好了。”夫妻做了有那么一段日子,虽然说他还不能将小妻子的情绪猜出个八、九分,七、八分一定不远。
他也不是那种让自己处于挨打不还手的人,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嘴里说着喜欢却无法给对方幸福,这算什么?
至于朝廷这笔烂帐,他自有他的想法。
他不想理这些为了利益闹得乌烟瘴气的皇子,却不代表他没有能力。
他将最爱的小女人搂在怀里,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然而,他神色冰冷,眼中锋芒一闪,唇瓣抿成直线。
停了好几天的雨又成线,从云里密密的筛下来。
他们成亲还没满一年的深秋季节,湛天动借口要押粮赴京,留下三大暗卫,只带水和一应人手上船去了。
西太瀞急得跳脚,她一个妇人要这么些个身手不凡、高来高去的高手做什么?帮她上梁拿腊肉吗?他才是该注意自己安全的那个人哪!
还有他想骗谁?漕帮里随便数过去的堂主、分舵主轮得到牌号的有一箩箧这么多,不行的话,还有二当家张渤,李卫日前也提拔成为三当家,没道理他堂堂一个帮主还干这种苦差她这下子会意过来了,这个男人是早早计画好的。
她没忘记他要出发那晚,在她的耳边吹气低语说要是有天他不再是漕帮帮主,身上穷得一毛钱也没有,她还愿不愿意跟着他?
她说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不当这捞什子帮主最好了,一起回安途县的老家去住,他打猎,她煮饭种菜养鸡,钱够用就好。
至于她的嫁妆,在炎成的打理下,直也经营得不错,有女儿就留给女儿当嫁妆,有儿子就让他人生一生顺遂,要是一个蛋也孵不出来,也够他们夫妻一辈子嚼用的了。
她不愁这个。
那晚,他抱着她睡了一晚都没松手。
其实她隐隐知道他在想什么,任他抱着而自己全身僵硬,红着眼眶,没有阻止,只是由他去。
两个月过去,眼看着年就近了,湛天动却没有一丝归家的消息。
“姐姐,眼看要过年了,再不把库房里的节庆物品搬出来清洗整理,怕是要赶不上新年了。”见她心情低落,少言少语,吃得比鸟还少,春水放下海靖,雷打不动的每日过来,就算没话说也捧着笸箩做女红,就是不让西太瀞一个人木着。
是啊,这是他们第一个年,要是他回来了,家里冷冷清清,也太不像话了。
她点头允了。
仆人得到口令,瞅着难得的天晴日,洗洗刷刷晒晒,总算给自从湛天动出门后瞬间就寂寥下来的宅子添了几许人气。
西太瀞可以下封口令不让几个丫头在她身边罗唆唠叨,对春水,总有着那几分一路走过来的情感,真要烦了,她便把门上锁。
春水也绝,也不知什么时候攀上的交情,约了张渤的七姨娘来她门口剪窗纸,什么吉祥如意福,什么竹报平安,什么财子聚宝盆……完全走大型创作路线,一摊出来,好看得不得了,两个人年纪约莫相近,叽叽唆唆,像两只雀鸟没一刻消停,也不知那七姨娘回去说了什么,隔个两日,正头娘子出现了,就连善针线的麟囊也凑上一脚,简直就像开起了姐妹会。
人家的正牌娘子出现,西太瀞说什么也得出来表示一下善意,把人请到偏厅,不得不说这位二女乃女乃年纪稍长,虽然不见了那明媚韶华,但别有风情,礼貌话说过一轮后,讲到自己的夫君,竹氏便叹了一口长气,倒豆子似的把心里的苦劈哩啪啦的倒出来。
这春水压根故意的。西太瀞看了眼贴在门外以为没人看到的两道剪影。
张渤那个人就是个爆炭性子,看起来却不像没心肝的。
她听完只是淡淡的说:“就冷他一冷吧。”
爱喝花酒,爱追什么花魁娘子,漂亮姑娘都往家里放,都随他,反正身为男子,从不需要费心去猜测女子到底在想什么,只要安心接受她们的伺候就好了,久而久之,很容易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竹氏可是知道自己丈夫的兄弟夫妻感情甚笃,两家院子就隔了条巷子,后门还对着后门,半信半疑的回去之后,后续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慢慢的,她不再天天守着那常常从白日等到天黑,又从黑夜等到天明,花径犹然空旷寂然的院子,偶尔还能听到她的惊世之语:“男人有什么好的……”西太瀞有些心虚,她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教坏了人家的老婆啊?
即便如此,一到夜里,仍是冷的丝被,冷的床,一灯如豆。她搬来自己江南的全部铺子帐册,埋头在里面,几天几夜过去,瞪着仿佛又黑了一大圈的眼眶,把全部的管事都招来,宣布她要在全国都开上牙行。
她让人把库房里有价值的金玉珠宝全部搬空,把自己的嫁妆全赌上,要是她的夫君还不回来,她不会有儿子女儿,留这些嫁妆做什么?
一干娘子军也贡献出自己多年的私房,她们没想过要回本,但是她们都无条件相信西太她穿回男装,把脸抹黑,准备带着炎成的弟弟和海靖出门去做她想做的事。
原先她人选里并没有海靖,是那孩子听到她要出门,自己跑来一一“我在学堂可以识字,但是跟随着大女乃女乃,我可以学到更多。”西太瀞拒绝。
“大女乃女乃曾经说过我是个有用的,海靖既然有用,就请大女乃女乃带着我,让我表现给大女乃女乃看!”西太瀞沉默很久,转身要进屋以前撂下这么句话:“出门吃不了苦我可不管你,还有,从明天改口称呼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