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当下堂夫 第一章
五年后
豹灯初上,食物香味陆续从餐厅和各家厨房传出,引得行人饥肠辘辘,只想赶紧回家或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
位于台北市仁爱路上的顶级豪宅内,有间二十坪左右的现代化欧式厨房,里头的厨具都是白色的,看起来清爽舒适,但要维持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此时,一名纤柔的女子正在厨房中,细白的双手熟练地切切洗洗、炒菜翻锅,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五菜一汤已摆上桌。
所有菜肴都用精致的小盘盛装着,不但色香味十足,而且营养均衡,就连装盘的艺术都考虑到,看得出厨子的用心。
摆上最后一道菜后,丁崩娣看了墙上特殊造型的装饰钟——七点五分。这表示在孙泽仲回家前,她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梳洗时间。
罢结婚的头三年,他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疲累的神情看得她好心疼。工作上,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提供他舒适的家庭生活。
这两年,他不再加班了,只要没有应酬,就会在七点半准时回到家,几乎没有一天例外,这表示他已经能充分掌控公司的运作,她为他感到高兴。
她将沾到油烟的围裙放到待洗的洗衣篮里,走进房间拿换洗的衣物,正准备进浴室冲澡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一定又是每天准时“问候”的婆婆!
丁崩娣压下心中的不耐,过了五秒钟才接起电话。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整天在家没事做,就连接电话也不会吗?”另一头超高音调的怒斥声随即冲出话筒。
“妈……”拜托,别又来了!婆婆的高分贝,叫得她的额际隐隐作痛。
孙王舜茹每天的“疲劳轰炸”,炸得她心情低落,快到崩溃边缘了。
“最近天气很热,小心照顾我们家泽仲的身体,别让他累坏了。这点小事,妳应该做得到吧?”
孙王舜茹每天会不定时地打电话来“问候”她,有时还会登门视察,处处挑她的毛病,摆明了不让她好过。
“我知道。”同样的话已经听过上千遍,要能不记得才是奇迹。
“我告诉妳,嫁给我们家泽仲,是妳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孙王舜茹尖酸的语气五年来如一日。“如果不是我们家一时周转不灵,被妳那个爸爸狮子大开口,不但拿走我们家的股份,还硬把妳推销给我们家泽仲,否则我们家泽仲也不可能娶妳的!”
罢开始找丁崩娣麻烦时,孙王舜茹还有所忌惮,担心丁崩娣会跟丁荣石或是儿子哭诉,但几次下来,都没什么动静,她的胆子就跟着大了,越骂越起劲。
这个女人哪,连告状的胆子都没有!
“……”同样的话,孙王舜茹每次通电话时就会讲上一次,到底哪一天才会结束呢?
“说长相没长相,身材也不好,学历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妳家还有一点钱,根本没人会要妳!”孙王舜茹将焕娣贬得一文不值。“我们家泽仲真是可怜哪……”
“……”太超过了!崩娣想充耳不闻,但尖酸刻薄的话语还是一字不漏地入了她的耳,钻进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好想大声反驳,如果没有丁家的金援,孙家还能不能存在尚是一个未知数,更别说让家族成员继续过着优渥的富贵生活了。
这间位于仁爱路的顶级豪宅是父亲送她的嫁妆,如今挂在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名下,等于也是间接送了一大笔财产给孙家。
她从没想要邀功,但能不能不要再贬低她?她也是会受伤的!
“我对妳也不敢有什么奢求,只要妳把我们家泽仲照顾好,应该没问题吧?”
“嗯。”
“还嗯?连回答都不会,真是没有用!”孙王舜茹火气十足地挂上电话。
丁崩娣无力地放下话筒,每次跟婆婆说完话后,感觉就像是活生生被剥了一层皮似的,不满与痛楚长久累积下来,她已经濒临溃决边缘了。
铃~~铃~~
崩娣瞪着话机,不会又来了吧?她闭上眼,等了十秒钟才接起电话。
“喂……”
“焕娣,是我啦!”电话里传来低沈性感的嗓音。
“茤萸!”听到小妹的声音,焕娣明显松了一口气。
丁茤萸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妹妹,她另外还有一个身分“丁萸”,是台湾鼎鼎有名的性感超级名模。
“怎么啦?干么叹气?”
“没、没事……”不敢让茤萸知道婆婆的行径,否则以妹妹的脾气,绝对会上门兴师问罪,这么一来,只会把事情闹大,让情况更复杂。
“后天是什么日子,妳还记得吧?”
“后天……”焕娣看了一眼茶几旁的日历,九月四日,正好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嗯……记得。”
“我跟若男想请你们夫妻俩吃饭。”
“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我已经在“茹丝葵”订位了,晚上七点半。”
“不行哪,我要问泽仲……”
“拜托!”丁茤萸受不了地低嚷。“妳都已经二十八了,不是两岁或八岁的小阿子,他也不是妳老爸,妳不需要什么事情都问他!”
“可是……”
“别再可是,就这么决定!”
“……喂?喂?欸,竟然挂电话了……”丁崩娣傻愣愣地瞪着话筒好几秒,然后无奈地将话筒挂回去。
她很清楚,孙泽仲根本不会答应参加这类聚会。陪她一年一次回娘家过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唉……”低头看见手上的衣服,这才想到洗澡被电话打断,看了墙上的时钟,剩下不到五分钟就七点半了。“来不及洗澡了!”
匆匆将手上的衣服放回房间,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后,才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大门的开启声准时响起,门后露出一张比偶像明星还俊美的脸。
“泽仲,你回来啦!”丁崩娣脚步轻快地走过同样是清一色白的起居室,来到玄关,拿出他专用的皮制拖鞋,脸上挂着发自真心的愉悦笑容。
她喜欢喊他的名字,有种亲密的归属感,像是再次确定他是她的。
她还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孙泽仲的震撼,他不仅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人,还拥有优雅的仪态和得体的谈吐,简直就像是标准白马王子的化身,让她一见就倾心。
他的身高差不多一百八,身材偏瘦但不单薄;肤色是干净清爽的乳白色;橄榄型的眼睛很漂亮,深邃有神;眼睫毛甚至比她还要浓密;鼻梁挺直;略薄的唇形优美。
她从不认为自己重视外表,但他出众的相貌,的确让人看了心情愉悦,就算看了将近五年,每次看到他,还是会让她怦然心动。
“来,你的拖鞋。”弯腰将拖鞋摆在他跟前,等他换上拖鞋后,顺手将他的皮鞋用鞋刷清干净才摆进鞋柜,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等你洗完手脸,换好衣服,就可以开饭了。”同样的话,她每逃诩会说上一遍,为的是找话说。
“嗯。”他头也不回地轻应一声,继续走往他自己的房间,反应很平淡,淡到几乎可以称为冷漠。
就算回家,他的脑子里还是在想公事,尤其最近有一个超级建案正在进行,占满了他全部的心思,对于不重要的人事物,他会自动忽略。
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背影,虽说已经习以为常,但她就是没办法不放在心上,心头酸酸涩涩的,五味杂陈。
就世俗的观点来看,孙泽仲是个百万中选一的超级金龟婿,不仅家世好、能力好,长相更是帅得吓吓叫,而且他不抽烟、不酗酒、不花天酒地,没有不良嗜好,每天还准时回家,是众人眼中的好老公。
正因为如此,对于自己能够嫁给孙泽仲,她总觉得高攀了。
尤其当她知道这桩婚姻几乎可以算是父亲给硬逼来的后,更是让她感到不踏实的心虚和难堪。
她相信,以他的条件,当年不可能没有女朋友,而她极有可能是抢走别人男朋友的第三者,这个认知让她忐忑不安。
她唯一能弥补他的,就是尽全力做一个温柔顺从的好妻子,提供一个舒适的居家生活,让他全力拚事业,无后顾之忧。
日本新娘学校毕业的她,家事和料理都难不倒她。知道他重视隐私权,她没请帮佣,所有的家务都自己扛起来做,为了维持一百多坪住家的整洁,每天从早忙到晚,但她毫无怨言。
为他,她忙得很开心。就算得应付难缠的婆婆,她还是很高兴能嫁他为妻。
只可惜,她的付出没有得到同等的响应……
眼角余光看见换上白色短袖Polo衫和米色休闲长裤的孙泽仲走进饭厅,丁崩娣立刻甩月兑心头的沮丧,换上笑脸迎上。
“今天工作顺利吗?”
“还好。”孙泽仲跟以往一样,只给最简洁的回答,随即沉默地坐在长餐桌最靠边的座位。
丁崩娣盛好两碗饭,先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再走回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今天的竹笋很女敕喔,你试试。”起身又拿了一个空碗,舀满竹笋汤,放在他面前,期待地等着他的评语。
他挟了一块竹笋,咬了一口,鲜女敕的美味让他惊艳不已,忍不住一口吞下,又挟起另一块笋子。
“好吃吧!”看到他的表情,她满脸得意地报告。“那个卖菜的老伯伯还教我怎么挑选竹笋喔,以后我就知道要怎么选懊竹笋了”
“嗯。”这是他唯一的反应。
说实话,她煮的口味满合他胃口的,结婚这几年来,他胖了几公斤,就连长年累积的胃病也不再犯了,算是跟她结婚的收获。
“这波经济不景气有对公司造成影响吗?”她不屈不挠地继续找话题。
她对商业完全没兴趣,但为了不让自己言语无味,只好每天拿着商业书刊猛啃,看得她头昏脑胀,还是不知所云。
“我可以应付得来。”语气淡漠,回答又简洁,彷佛说话的对象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认真说起来,她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会做家务,个性温柔又听话,没什么好批评的。硬要挑剔的话,只能说她的个性太闷,言语无味,不是家庭琐事,要不就是言不及义的内容,激不起他聊天的。
对一个只懂酱醋茶的家庭主妇,他还能奢望什么?
况且,他娶她并不是为了心灵交流,而是利益交换。他以婚姻换取她家的经济支持,成功化解家族企业的危机,婚姻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丁崩娣暗叹一口气,不再费心想话题,安静地吃着沈闷的晚餐。
就算相处五年,她还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这个人,因为,他们两人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交谈过。
她只知道他的一些喜好,比如说他不喜欢吃油腻的菜色,不敢吃辣,喜欢清爽的白色,喜欢有质感但不花稍的服饰,而这都是她花很多时间细心观察来的、属于比较表面层级的东西。
至于他的内心世界,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努力想打开僵局,但他将心紧紧封锁住,不让她越雷池一步。
孙泽仲是众人眼中的超级金龟婿,只可惜,他并不爱她。
他的被动和冷漠,让她觉得好累。
孙泽仲沉默地将桌上分量不多的菜肴吃光,喝下最后一口汤后,俊眸终于看向她,没头没尾地丢下一句问话——
“这个星期六晚上可以吗?”
丁崩娣的脸蛋倏地染上艳丽的酡红,羞赧地点点头。
结婚这五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他的理由是——他回家还要在书房处理公事,担心影响她的睡眠,所以分房睡是最好的决定。
这是他的决定,她不敢也不会有异议。
虽然两人分房睡,但该办的事还是有照办,只不过日期是固定的,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晚上,若是碰到她的生理期,那个月就自动取消。
对他来说,只是一项权利和义务,并不是情感的延伸,她不会自作多情地添加暧昧想象。
他坚决要避孕,理由是他现在必须全心投入工作,没心思拥有孩子。他的理由不但牵强,而且没有道理,但她还是不敢有异议。
事实上,她好想要一个孩子,最好像他多一点,长相像他,头脑像他,但个性除外。她想要一个会跟她有互动的小小分身,一个可以让她疼、让她爱、让她搂在怀里宠的孩子。
案亲的重男轻女和母亲的软弱,只让她拥有战战兢兢的家庭生活,不曾享有家庭的温暖,正因为如此,拥有一个疼爱她的老公、可爱的小阿和温暖的家,一直是她最渴望的梦想。
“我知道了。”他站起身,顺手想要收拾碗筷,马上被她制止。
“我来收就好,你去休息吧。”
“嗯。”也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于是转身往书房走去。
“啊!等等……”她突然想到稍早时,茤萸的邀约电话。
“嗯?”他转身看她。
“呃……后天晚上,茤萸跟若男想请我们吃饭……”
“为什么?”他跟那两个小姨子的交情平淡,甚至可以说没什么交情可言。
“那天是我生日——”和结婚周年纪念日。但她还来不及说出后半段,话就被他截断了。
“既然是妳生日,妳自己去就好。”
“那天还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们邀请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她赶紧说出另一个庆祝目的,哪有结婚纪念庆祝是妻子一个人去的。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参加,妳自己一个人好好玩吧。”他完全没有跟她家人打好关系的意愿,但愿意做补偿。“妳可以给自己选一件礼物。”
“我……希望你能亲自选件礼物送我。”她强迫自己说出心底的渴望和愿望。
结婚这些年来,他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就连手上的结婚戒指,也是她独自去挑选的。
她好想要拥有一件他亲手挑选的礼物,就算是一颗石头,她都会视如珍宝。
“我没有时间,妳自己去选吧。”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身走回书房,留下丁崩娣独饮伤感。
她根本不稀氨什么见鬼的礼物,她要的只是他的一点点关心和在意,有这么困难吗?
“孙泽仲竟然真的没来?!”坐在隐密桌位的丁茤萸,一看到只身前来的丁崩娣,怒火瞬间爆发。“他到底有没有将妳放在心上啊?真的很可恶耶!”
临出门前,她还特地打电话给孙泽仲,请他务必“拨冗”参加今晚的聚会,因为这也是“他”的结婚纪念日。他没做正面响应,只要他们好好聚会,并代他选一样礼物送给焕娣,所有的账单由他买单。
她本来就对孙泽仲这个冷漠的大姊夫没啥好感了,如今更是厌恶。
太可恶了!
“茤萸,别说了。”坐她身旁的夫婿纪可法轻轻拉扯她的手,制止她激烈的言论,以眼神示意她的话已经伤到丁崩娣了。
纪可法的家里虽然拥有全台数一数二的医疗体系,但他却选择当一名小法医,声张迟来的正义。
随着老公的视线,看到丁崩娣脸上的落寞,丁茤萸惊觉失言,连忙道歉。
“大姊,对不起……”她平常习惯喊焕娣的名字,只有当她心虚或理亏时,才会称呼“大姊”。
“没事……”丁崩娣挤出笑容,坐进丁茤萸旁边的主位,但脸上的落寞和难堪,藏都藏不住。
“我今天跟孙泽仲通过电话,他说今天他买单。”丁茤萸赶忙转移话题。
“既然是他买单,要吃什么就尽量点吧。”丁崩娣故作开朗地挤出一抹笑容。
“太好了,那我要点三客最贵的牛排!”坐在纪可法对面的齐瓦开心地拿起菜单,对着随侍一旁的服务人员点出三客不同部位的大分量牛排。
“你最近不是嚷着要节食?”丁若男淡淡地提醒夫婿。
丁若男是丁家二女儿,自幼被当成男孩养,虽然结婚了,还是维持一身帅气的男性装扮,俊美的面容经常迷昏一票不知情的女儿心。
她的夫婿齐瓦是个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大块头,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是心思细腻,是个温柔体贴的好老公。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齐瓦痞痞地笑着,最后暧昧地靠在亲亲老婆耳畔说:“反正只要妳不嫌我重就好。”话一说完,立刻换来腰部的钳子手,痛得他差点滴下英雄泪。
懊狠的老婆!
“乖乖吃你的面包!”拿了一大块刚端上来的面包塞住他的嘴,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开口说话,免得丢人现眼。
服务人员陆续上菜,纪可法自动自发地将自己的色拉让给工作上需要保持好身材的丁茤萸,再将她吃不完的牛排解决;齐瓦则是先试吃,再选出最女敕的部分给丁若男。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等到甜点上桌后,丁茤萸跟纪可法对看一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开口,掩不住眼中的喜悦。
“妳该不会要告诉我们,妳怀孕了吧?”齐瓦右手揽着老婆的肩,胡乱猜道。
丁茤萸诧异地瞪着齐瓦。“你竟然猜到了!”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
“蛤啊?胡说乱猜也可以蒙中?!”齐瓦才是最惊讶的人。“我应该改行去当算命的!”
“恭喜!几个月了?”丁崩娣羡慕地看着小妹,她也好想要一个小阿。
“三个多月了。”纪可法的手掌轻轻放在老婆微微突起的小肮上,脸上挂着初为人父的傻笑。
“哇~~真有你的!”齐瓦转头望向亲亲老婆。“没关系,我们只要加把劲,很快就可以赶上他们了。”
“要生,你自己生!”若男推开他想偷香的脸。
“欸~~没有妳,我怎么生啊?”齐瓦壮硕的身材,一下子缩了好几号。“难道说……妳不想要小阿吗?软软暖暖又可爱的小阿耶……”
“你很吵耶!”若男的手肘再度撞向齐瓦的小肮,让他暂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妹妹们跟老公之间亲昵的互动,丁崩娣掩不住脸上的渴望和羡慕。这是她最渴望却无法享有的夫妻关系。
结婚满五年,她跟孙泽仲相处的时间比其它两对多太多,但两人的关系却远远不及另外两对,他们两个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可笑吧?
“大姊,妳有心事?”话不多,但身为法医的纪可法观察入微,看出丁崩娣脸上掩不住的落寞。
“没!我没事……”她猛摇头,慌乱的表情看起来颇欲盖弥彰。
“大姊,有事情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头。”心墙筑得比谁都高、都厚的丁若男,在认识齐瓦后,也开始懂得分担别人的心情。
“……”丁崩娣有苦难言,这是夫妻间的私事,怎么说呢?
“是不是姊夫欺负妳?”丁茤萸马上联想到今天缺席的孙泽仲,个性直接的她立刻开炮。“娶到妳这么一个好老婆,他还不懂得珍惜,每天放妳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家,他到底在想什么!”
“妳姊夫公司忙——”
“那是借口!如果他爱妳,再忙都抽得出时间陪妳!”话一说完,看到丁崩娣苦涩的表情,丁茤萸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踩到地雷了。“大姊,我的意思不是说孙泽仲不爱妳,我是说……唉唷!”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第一次词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妳说的是实话。”丁崩娣露出一个悲伤的苦笑,只是实话太伤人。“这是一桩利益交换的婚姻,没有感情可言,怨不得他。”
“妳爱他吗?”丁若男问了一个重点。
“……嗯。”丁崩娣轻声承认。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正是她的悲哀。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感情的事,外人要怎么插手?
“你们不会结婚五年还没上过床吧?”齐瓦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惹来众人的惊呼。
“齐瓦!”丁若男的右手立刻赏他一记拐子,后悔让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跟来。
“喔~~痛痛痛~~”齐瓦痛摀着胸口,忍不住为自己抱屈。“我又没有问错!这是很有可能的事耶!”
自从知道他皮粗肉厚后,亲亲老婆越来越狠了,呜~~
众人有志一同地看向丁崩娣平坦纤细的腰,结婚五年,却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难道说……他们真的没有上过床?!
“有……我们……有……啦……”丁崩娣满脸通红,急忙澄清。
“大姊,妳确定你们有做全套?”丁茤萸怀疑地看着结婚五年依然清纯可人的大姊。
丁崩娣虽然排行老大,但生性单纯,社会历练也不及她和若男,搞不好连上床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哩!
“全套?”丁崩娣通红的俏脸满是茫然。
上床还有分全套?半套?这完全超出她的知识和经验范围之外。
“就是……就是……唉呀……”丁茤萸尴尬地附在丁崩娣的耳旁低声解释。“懂了吗?”
“喔……”原来她说的全套是指这个啊!
“怎么样?你们有做完全套吗?”丁茤萸再度追问,其余三人的眼睛也紧盯着丁崩娣不放,聚精会神地等着她的回答。
“……嗯。”丁崩娣迟疑了好几秒后,才害羞地点点头。“但他坚持避孕。”这才是她一直没怀孕的原因。
“喔……”原来如此。众人了然地收回探索的目光。
“既然妳爱他,你们又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妳就该好好争取他的爱情,让这桩婚姻有个完美的结局。”齐瓦总算说了句象样的人话。
“我不是没试过。”五年来,她做过不少尝试,但无论她怎么做,都得不到他的反应,让她心灰意冷。
不需要言语,众人都能感受到丁崩娣的沮丧。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两对夫妻都希望她也能拥有同样的幸福。
“他在外面有女人吗?”齐瓦的爆炸性话题再度惹来众人愤怒的杀人眼光。
丁崩娣整个人僵住了,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问题,怕会让自己更受伤。
“齐瓦!”谁来将他推下去?向来冷静的丁若男突然有股谋杀亲夫的冲动!
“你问的是什么鬼问题啊?”丁茤萸抱头哀嚎。她已经够白目了,没想到齐瓦比她更瞎!
这种问题能在当事人面前问吗?
“欸~~我的问题很实际呀!”齐瓦再度为自己伸冤。“我们总要知道孙泽仲的确切情形,才能对症下药啊!”
“我问你,要是孙泽仲有别的女人呢?大姊就要放弃吗?”丁茤萸翻着白眼,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要是孙泽仲的心另有所属,那就要看大姊要不要跟别的女人共享孙泽仲喽!”齐瓦的话实际到有些残忍。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女人,但他每逃诩会准时上下班,很少加班应酬。”丁崩娣强作冷静地回答另一个问题,至于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她目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起来,孙泽仲像是没有偷吃,不过我会作进一步确认的。”齐瓦指派给自己一个任务,但同时提醒丁崩娣。“大姊,妳也要多费心思找出他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比如说食物、音乐,或是兴趣等等。”
丁崩娣苦涩地摇摇头。“我努力观察过了,他几乎没有特别的喜恶,除了工作以外,没有什么事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连她费心做的食物,也从没有得到他的一声赞许。
“天啊,他这人还真是无趣耶!”丁茤萸忍不住猛摇头,唉叹道:“大姊,妳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啊?”空有一张迷人的外表,其余却无聊透顶。
“是我配不上他。”丁崩娣颓丧地低着头,自卑地承认。
不需要婆婆三不五时的提醒,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确矮孙泽仲一大截。
他是标准的“三高”男,学历高、收入高,条件也高。而她呢?念的是只要有钱就可以就读的私立学校,而且没赚过一毛钱。
她的确是高攀了。
“谁说的!”丁茤萸满脸不悦地反驳。“妳不但人长得漂亮、温柔贤慧,而且又会理家,哪点配不上孙泽仲?”
“我学历不如他,长相不如他,甚至没自己赚过一毛钱,是只标准的米虫。”对于自己的不事生产,她越来越唾弃了。
“孙泽仲说妳是米虫?!”鲜少动怒的丁若男闻言,俊美的脸倏地冷凝,周遭的温度马上降低了好几度。
“没!他没这么说过,是我自己这么觉得啦!”她急忙为孙泽仲澄清,神情苦涩地说:“看看你们,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拥有自己的一片天,而我呢?什么才华都没有,而且打从我出生到现在,也没赚过一毛钱,这不是米虫,是什么?”
“大姊,不要让任何人贬低妳,就算是妳自己也一样。”丁若男严肃地纠正她的观念。“妳有妳的好,不需要跟别人比。”
在父亲丁荣石极度重男轻女又高压的变态统治下,姊妹三人的性格多多少都受到影响——茤萸以冷嘲热讽应付外人;她是用冷漠包装自己的怯懦;焕娣则是委曲求全。
她跟茤萸都很幸运,遇到了体贴的齐瓦和纪可法,但她不认为孙泽仲具有体贴的特质,那个人现实又功利,不可能花时间在无谓的事项上。
取悦老婆,就是属于无谓的事项之一。
“谁说妳没有才华?”丁茤萸特地拿高挂在胸前的精致坠饰。“妳看妳亲手设计制作的这个项链坠饰,这是我看过最精巧又特殊的设计,我每逃诩戴在身上,每个看过的模特儿都想要一个,一直逼问我是哪个设计师做的呢!如果不是妳坚持不想曝光,妳的订单绝对接不完!妳的才华不输给那些国际知名的珠宝设计师,谁敢说妳没有才华?”
这条项链坠饰差不多三公分见方,以丁茤萸的十二月生日石土耳其石为主,粉白色小珍珠为辅,天蓝色的土耳其石搭配珍珠,组成一个清爽又奇特的几何图形,隐约可以辨识出是“萸”这个字,抢眼又独特。
“我没妳说的这么好……”
“我也很喜欢妳送我的这副袖扣。”若男秀出衬衫袖口上由黑色蛋白石制作的精致袖扣,肯定地说:“妳的确很有才华。”
“我没……”丁崩娣不好意思地摇头。
“大姊,妳太没自信了啦!”齐瓦不以为然地猛摇手。“谦虚是种美德,但过度谦虚就没必要,会让人觉得懦弱。”
“妳这种个性很吃亏,难怪会被孙泽仲吃得死死的!”丁茤萸认同地用力点头。她向来受不了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偏偏丁崩娣是其中之最。“妳可以爱孙泽仲,但也别忘了要同时爱妳自己,如果连妳都不疼爱妳自己,谁会怜惜妳?”
每次看焕娣老是把孙泽仲挂在口中,拿他的话当圣旨,总是让她非常火大。
“爱……自己?”丁崩娣茫然地重复。
长这么大,她从没想过要好好地疼爱自己。
她只想着如何迎合周遭的人,不跟人起争执,让自己好过一点。
但,她真的好过吗?她真的不在乎别人的谩骂吗?
没有,她其实在意得要命。只是为了不引发事端,所以她全都隐忍在心,直到再也忍不住绑,将会爆发、毁灭吧?
“没错!”丁茤萸用力点头。“当妳爱自己时,别人才会爱上妳。”
一个连自己都吸引不了的人,要如何吸引别人?
爱自己?“那不就是自恋吗?”丁崩娣还是没搞懂妹妹的话。
“茤萸的意思不是自恋,而是要妳发掘自己的美好,对自己更有自信,进而发自内心地喜爱自己、疼惜自己。”纪可法进一步解释妻子话里的深层涵义。
“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让任何人看轻妳,包括妳自己。”丁若男也补上自己的建言。
“没错,妳的个性需要彻底“改变”。”齐瓦下了最后的批注。“试着说出心里的想法,一次两次之后,妳就会发现,表达自己的意见其实并不困难。”
“疼惜自己……爱自己……不让人看轻……还有改变……”丁崩娣喃喃念着,静静思索他们的建议。
如果她试着适度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再一味地委曲求全,她跟孙泽仲的关系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澳变,需要勇气。
她……有足够的勇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