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妍 第六章
单筑儿状似仓皇的身影远去后,俞廷向前关上她离去时忘了合上的门,又再次回身过来。
“爷,经过这几日,属下已然布署完毕,只要爷一声令下,明日之后,商场从此不再有‘单’家生存之地。”
单家仗着送女为妾以及与文家有着商业往来,在外大放厥词并打着文家名号做着图利自身的事。
原本这种小奸小恶的事对文家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单家大胆捻虎须的行径却意外的惹起文仲雅的怒火,并在数日前下了要单家在商场上消失的命令。
而今,一切已然就绪。
文仲雅听了俞廷的话之后并未马上回应,身子往后靠向椅背,大手拿起桌旁的白玉骨扇展开,徐徐的摇动起来。眼神沉凝,看不出情绪来。
半晌——
“爷?”
“先暂缓几日再说吧!”文仲雅终于做下决定。
“爷?!”俞廷惊讶不解的看着他。
俞廷跟了文仲雅多年,当然知道他的个性、也知道一旦文仲雅作下决定的事,几乎是不曾更改过的,可这回却在—切就绪时喊了“暂停”……
懊不会是为了刚才离去的筑儿姑娘吧?!
文仲雅蓦地轻笑出声。
“事情还是要做,只不过先行缓一缓罢了。你不用如此惊讶的看着我。”
“还有什么未竟事宜吗?爷。”俞廷惊讶目光转为迷惑。
“不是你,是我。”文仲雅勾起唇淡笑,意有所指,并不隐瞒。
俞廷—愣,随即明白,“是为了筑儿姑娘?”
“正是。”手上白玉骨扇一收,“我对她的‘好奇心’尚未解除呢!怎能就此撵她出去,破坏了我目前的乐趣。”
乐趣?俞廷一头雾水,“爷……很喜爱筑儿姑娘?”他试探地问。
彬许文仲雅所谓的“乐趣”,指的是“喜欢”的意思吧?
“我是不讨厌她。”文仲雅魅力薄唇上的笑痕加深,“可她能带给我的‘乐趣’,才是比较重要的。一旦乐趣没了,事情便继续进行。”
没错,暂缓进行计划,皆因他从不曾碰过如单筑儿般的女人,而他暂时还不想失去这个能带给他新奇感受且时时令他发噱的“对象”。
俞廷愈想愈弄不懂。
文仲雅对女人的态度,表面上看来像是非常的温柔体贴,实则藏在温文表相下的他既无心又冷情,且从不曾有任何女人让他另眼看待过。
所以,这个“乐趣”又是啥玩意儿啊?他一点也没听懂文仲雅的话中之意。
身为文仲雅的随从,他可以在商事上帮得上忙,可有关男女之间的事,他可就没辙了。
“爷,此时计划如果暂停,那单家在外行径是否要先行做处理?”
文仲雅心中其实并不很在意那些琐事,可单家的行径也的确够大胆嚣张、目中无人的。
“也好。不如就遣人去向那单明富警告—声吧!”事情尚未了结前,就先玩玩容易穷紧张、却又生性贪婪的单家主人翁吧!
“警告?”俞廷微皱眉头,有些不解。
“警告。”文仲雅点头,“找人告诉单明富,要他去告诉他儿子单金堂,不要太常往文家的茶楼酒肆跑,这可是一种很浪费的习惯……”他撇嘴邪笑,“诸如此类的话,不需要我来教你怎么说吧!”
俞廷听完文仲雅隐含嘲谑的话语,心头一紧,即刻回应,“是的,爷,属下明白了。”
不管了!管他主子心中有何盘算,做下人的只要照命令去做就行了。
自从那日文仲雅亲自到单筑儿的居处带走她并对一旁急于“表现”的李媚、怡音两女视而不见之后,单筑儿就失去了这两位肯与她说话谈天的“朋友”。
李媚与怡音暗恨单筑儿“不肯”在文仲雅面前为她们美言,使她们毫无接近文仲雅的机会,因而也不再替单筑儿“守密”了。
结果在两女有意的宣扬、渲染下,单筑儿在“芳华苑”已不再默默无名。
单筑儿并不知道李媚、怡音两人背后的作为,只知道自从文仲雅三不五时召她前去云翔楼后,已让她陷入被人敌视的凄惨境界,因为她老是会碰到特意上她小院落来挑衅或是要她在文仲雅面前美言的人。
到后来,她白日时间干脆尽量待在厨房里躲避,可渐渐的,厨房里的人看她的目光以及对待她的方式也不再如往昔了。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文仲雅从来没有召她去云翔楼,她也就没有如今日这般的烦忧了。
可当她这么想时,她却又忍不住贬同时想起这阵子,某些夜晚见到文仲雅的情形,而心中那股不知何时产生的依恋仿佛更是加深许多。
由以前在单家生活的情形,她明知她不该有着依赖他人的奢想,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意念。
明显感受到芳华院众人对她的敌意,却也让她从中体会出自己对文仲雅那不寻常的感觉……
哎!好烦喔!打她长这么大,还是头—次感到这度烦闷耶!
单筑儿原本走在通往厨房方向的小径上,无意识地拐进—旁隐密的树丛,并寻得一块稍大的平滑石头,以石代椅地坐了下来,打算好好的、不受人打扰的思索一番……
“……翠云姑娘气坏了,原本最常被爷召去侍寝的人,如今一个月能被召唤一次就算是好的了……”
树丛另一头传来嗓门不小的嗓音,打断丁单筑儿的思绪,也将那些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个清楚。
“可听说那个受爷新宠的女人长得也不怎么样,还听说爷连派个丫鬟给她也没有呢!哪像你还是老早以前就被总管振去服侍翠云姑娘了。”另一个声音不以为然的反驳着。
“说的也是,可翠云姑娘还不是整天生着闷气,害的我也跟着受罪。”先前说话的大嗓音啐了一口,语气稍微压低。
“忍耐点吧!我看爷对那个什么筑儿的八成也是一时兴起,否则怎会连个侍女也不派给她,说不准过一阵子热度褪了就不会再理会她了,届时你那翠云姑娘不就又如同以往一般受宠了。”另—道嗓音带着安抚地说着。
“希望如此罗!”大嗓门的声音有些无奈。
“不过就我看,你也别想翠云姑娘可以得宠多久,在府里这么久,你还不明白爷的侍妾成群,却是没一个能维持长久,爷有钱有权,想攀上他的人多如牛毛,爷哪会将这些侍妾放在眼里……
两个人在原地短暂停留后,即边谈边走,很快的声音逐渐远去,单筑儿也听不清楚了……”
“她们说新受宠的女人,说的是自个儿吧?”单筑儿喃语自问。
拜最近众人的“冷言嘲语”所致,较之以往,她已能清楚辨出他人对她的讽刺之言了。
她知道她们口中谈论的“翠云姑娘”是谁。
她记得自个儿第一次被召去云翔楼时,文仲雅在对她做了一些事之后,曾拉了一位女子进入内室,她记得那名女子的名字就叫作“翠云”。
而今,在经过这些时日后,她已经知道当时文仲雅要她“学习”的是什么事了。
从小就失去娘亲的她,一直以来并没有人教导过她有关男女之间的事,可这回被送进文府,直至最近与文仲雅之间所发生的事之后,她懵懵懂懂的心中总是感觉有丝怪异与不对,可却又说不上来,也无人可问,只得闷在心里胡乱思索着。
彬许,她是该找个人问问……
是夜,单筑儿再—次被召至云翔楼,而离上一回她来此已过了五、六日了。单筑儿慢慢走向坐在床沿的文仲雅,一言不发的站定在他面前。
“怎么这么—副严肃的表情?”慵懒又带着好奇的嗓音扬起。
文仲雅看着站在面前,已不大会露出惊吓戒慎神色的单筑儿,不太明白她今日脸上这副他不曾见过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原不想理会的,可不知为何话就这么滑出口了。
“想问我什么吗?’’既然话已出口,索性就问个清楚吧!
半垂的眼帘蓦地抬起,单筑儿惊讶地回望他。
咦?他怎么知道她有话想问?!
“问吧!”他勾起唇角。
“嗯……”见他并无不悦,单筑儿愣愣的点头并接着问:“之前听人说只要在芳华苑住满一年,就可以各自回家、不再受限制……”她小心地问出口。
文仲雅挑起眉,盯着她小脸看了半晌,“你没听错是有这么回事。”
单筑儿闻言水眸倏地瞠大,眼底流露出一丝希冀的光芒。
“那……爷,筑儿住在芳华苑已超过一年,那我可以回家了吗?”这是她日前才突然想到的事,本想找文府总管一问,恰懊今夜被召来云翔楼,且文仲雅又准许她问,所以她就赶紧把握机会的问了。
她想离开?
文仲雅眯起眼,“你在这儿住得不开心?”
“不会啊。”单筑儿不假思索的回答。
除了这些日子被芳华苑里其他人敌视外,她待在文府的日子可比待在单府愉坑卩了。
只是,即使她不是很喜欢待在单府后园的日子,可单府毕竟是她的家,而文府又不是。
“既然住得开心,那你提这事做什么?”文仲雅质问的语气融入一丝清冷。
即使依自己先前的计划,她早晚也会被他打发出府,但可不是指现在。而她的主动提起,不知为何竟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从来他不曾在意过女人,可也从未有女人离得开他;她的主动提起,是打着以退为进的想法吗?
“我只是在日前突然想起这事,不知为何,总管也没有来通知我已经可以离开了。”单筑儿并未察觉他语气中的转变,径自说出自个儿心中的疑问。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多留一段时间,与文仲雅多相处点,可她也知道,这事可不是由她可以决定的。
而从自己几天才得以见到文仲雅一面,她就隐约明白,即使自己对他日益产生依恋,可他却未必如同自己的心态一般。
文仲雅定定凝住她,见她并没有停止这个话题,心中怒气更甚。
“你要离开也并非不可,只是在我对你的兴趣未消
之前你还是得乖乖的在我需要的时候,前来服侍我,之后嘛……”他忽露出残忍的目光,“你想走就走,我才懒得管你,而届时如果你反倒想留下来,就别怪我命人把你扔出府去!”他盯紧她的眼,撂下伤人又寡情话语并撇唇冷笑着。
单筑儿一怔,一时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直至他那伤人的话语慢慢渗入她的脑中……
她的脸色倏然转白,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水眸里升起了无措神色,心中猛地揪紧。
她听出了文仲雅话中的鄙视与不屑,也终于有些明白他是如何看待如她—般前来云翔楼“服侍”他的女人了,包括她自己。
见她变色的小脸,文仲雅唇角霎时勾出—抹诡谲冷笑,伸手揪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拖上自己的腿上。
“什么话也不用再说,尽你的责任、服侍我吧!”他的眸光炽亮邪气,手臂力道强劲带着些许蛮横。
单筑儿瞠大眼,伸出小手揪住文仲雅的前襟衣料,稳住自个儿差点翻倒的身子,什么也来不及反应地盯着他那双浮起兽欲、晶亮灼热的眼。她终会明白,当他要她时,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而当他不要她时,她也休想再在他的身边停留一刻!
文仲雅吩咐俞廷对单家的“警告”,收到了很大的“回响”。
没几日,作贼心虚的单明富为了自己对家人的“管教不当”,特地登门拜访,求见文仲雅好亲自致歉以示诚意。而与他同行的是单明富—位文君新寡的女儿单春霞,长得美艳妖媚、顾盼生姿,只可惜眼中却充满着不悦与不耐烦的神色,就仿若这趟来文府,并非是出自她的本意一般。
不过,不管单春霞是用着何种心态而来,却在她见到文府主人文仲雅的身影之后,一切都不同了,她眼中的不悦、不耐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与爱慕
贪婪的神采。
“单老爷还真是劳累,太多礼了。”
文仲雅大刺刺地坐在迎宾大厅里的主位上,一双俊目轻瞟着一旁桌上的“厚礼”,语声轻淡柔和,语意一语双关。
“文爷,为了我儿莽撞的行为,我怎能不亲自登门向你作个解释,而且若不是你的手下前来提醒,我还不知我儿金堂竟然在文府旗下的酒楼里,因喝醉酒闹出事端在外头做出这么不智的举动来。老夫真是感到汗颜,也深觉对文爷很是过意不去。”单明富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致着歉。
自从文府派人来“提醒”他制止有关儿子金堂在外的行为后,一开始他可是担心得寝食难安,生怕文府已然发觉他私下的某些行径。可等了数天,却并未见到文府对单家有任何的“回报”手段……他才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在一番思索之后,他决定将去年所用过的方法,再次如法炮制一回。
他要一方面装作不知情的上文府,登门为儿子金堂
在外的行为致歉,另—方面则是将刚回自家门,守寡的女儿春霞带来文府让文仲雅见上一面。相信依女儿的姿色,定能让一向对美女来者不拒的文仲雅看得上眼。到时他和文家的关系岂非更稳固了。
所以,在定下计策后,单明富就兴匆匆地拉着不太情愿的单春霞登门而来。
“好说。”
文仲雅看着状似诚恳,实则说话避重就轻的单明富,表面上一派淡然温和,眼底却是掠过一抹不为人所查觉的鄙夷冷嗤。
他实在不得不佩服单明富这种睁眼说瞎话且面不改色的厚颜无耻行径。而单明富如此不将文府放在眼里,视他文仲雅如愚人般耍弄的可恶行为,教他怎能不“好好的”回报一番呢?!
他一点也不相信单明富会毫不知自己儿子特意在他文家旗下酒楼,先是以文家妻舅身份地大肆赊帐,而后又赖帐的行为!
包别提单明富自己亦不落儿子之后的行径了。
单明富向他人暗示即将与文府结亲,将手上—批劣质瓷器商品,以极高价卖与那些想与文家攀上关系的商家,及待对方发现自己竟以特级品的价格买到劣质的商品时,又因惧于文家的势力而不敢声张,生怕多抗议几句,反倒招来日后更大的损失。
于是单明富就用此种方式,私下偷偷做了不少不诚信的生意、赚取了暴利,甚至还自以为文府毫不知情他的行径地登门为他的儿子做辩解。
文仲雅淡睨着他,轻摇手中白玉骨扇。
不管上了单明富的当的商家,是因贪念而咎由自取地蒙受重大损失,可单明富如此彻底的利用文家名声,还真是涉足商场多年的他平生仅见哩!
见文仲雅似无责怪之意,单明富心中暗喜,认定自己行事的“高明”已然瞒过文仲雅的眼,于是脸上惶恐的神色逐渐退去,得意之色浮现。
“蒙文爷不见怪,老夫可放下心中重担了。”他口中说着客套话,心中可没忘今日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另外,老夫今日来此,除了为小儿不当的行径致歉外,小女春霞仰慕文爷已久,于是老夫厚颜,特携女同行;与文爷见上面。”
文仲雅闻言眼神顺着单明富所指地瞟向那个自他走进大厅后,即不断以媚眼撩勾自己的女人,心中登时才有些发噱。
送了—个还不够,单明富又打算再送一个女儿予他为妾?文仲雅抿唇一笑。
他文仲雅在外人眼中真的有这么“”因而这回单明富又打算怎么来算计文府了?
单春霞熬到爹爹终于提起了她,再见文仲雅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之意,于是她迫不及待的扭动腰肢,莲步轻移地走到文仲雅的面前。
“文爷……”她用着妩媚的身段福了福,一双媚艳的眸子大胆的直视勾撩他。
当初单明富为了拢络某位富商,所以才会选了天性荡肆、长相美艳的她,嫁予那位“年迈”的富商当续弦,结果数年之后,富商死,她没捞到好处、反倒是在—次偷情时被人发现而被夫家赶了出来。因此这回,她定要找一个年轻且有权有势的男人作依附,而眼前这位令她一见倾心的文仲雅就是她单春霞的最佳目标。
“单姑娘不必多礼,仲雅可担待不起呢!”文仲雅摇着手中扇,语音低柔慵懒地掩住不屑的轻鄙。
“叫我春霞吧!文爷。”单春霞唇边勾着醉人媚笑,浯气大胆毫不羞怯,“听说文爷的府邸乃是京城内颇富盛名、景致优美的名宅,不知……春霞是否有眼福能一揽胜境?”她的眼神充满希冀,语音娇嗲,明示着自己想就此留下的意愿。
“春霞!”一旁的单明富低斥出声,“你这样太为难文爷了,文府是你想留就可以留下的地方吗?!”他故意说着反话与女儿配合、唱作俱佳。文仲雅挑眉,但笑不语。
这一家人还真是有演戏的天分哩,老的老奸巨猾、大胆妄为,小的无视礼教、大胆婬娃!
懊吧!就看着单明富日后还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就在单家父女以为文仲雅的沉默即代表着拒绝而脸色微变时,文仲雅蓦地开了口。
“既然单姑娘有此期望,仲雅怎好令佳人失望而返?”他忽地绽出灿笑,俊目带着几分邪味,让站在他面前的单春霞心头一阵狂跳。
“就请单姑娘留在文府作客几日,待仲雅亲自带领单姑娘在敝府中一游。”
闲来无事,就陪他们玩上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