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搏命 第三章
一並帶著她?
斑!惡狠狠地,鄔然一棒子將石板上的濕衣服打扁、再扁、繼續扁。
她真傻,滿心感激表現得也太快、太明顯了,什麼叫作好生照應著?!謗本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好生照應?」拿木棒的手握得很緊。「根本是要留我下來做牛做馬,替初二哥討公道吧!謗本就是假公濟私,報前仇。」
去他的將功贖罪,會摔到初二哥身上,也不是她願意的呀!
掬起溪水往大平石上的濕衣服潑,不想不念,就已經攢了半桶子氣,越想越氣,拿起木棒,扁扁扁,又是一陣海扁。
「有一種上當的感覺。」躺了幾天,才剛可以下床,就被人使喚著做這做那,她的心里當然犯嘀咕呀,「就算是將功贖罪吧!同樣是下人,初二是奴,我成了婢,嗚……我是小婢女啦!」想到心更酸,下手捶衣的力道更大了。
懊痛,身上未愈的傷隨著彎腰掬水的動作而抽痛,腦袋仍沉甸甸的難受,自怨自艾中,一件長衫滑落平石,隨著溪水飄呀飄,就要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不好!
瞪大眼,鄔然奮不顧身地在激流中踉蹌移步,為了救衣,不但滑了一跤,還差點兒連自己也隨波逐流了。擁著搶救回來的濕衣裳,她蹲坐在河中的石塊上,眼紅鼻酸,不由自主的又捧住腦袋,哭成個淚人兒。
明明腦子里浮著無數紛亂的影像,但為何她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鄔姑娘,很詭異。」
孫別稔不置一詞。
以為少爺沒听清楚,成叔輕咳一聲。「少爺。」
「因為她一問三不知?」
「對呀,除了姓名及歲數,其余她都是搖頭以對。」成叔沉聲嘆道︰「我曾試圖逼問了幾句,偏她死都不講。」
「死都不講?」
「張嘴、閉嘴,眼淚汪汪的望著我。」
「然後呢?」
成叔先嘆一聲,「哪還有然後呀!瞧她淚漣漣的模樣,這我就、就唉!」
「你問不下去了?」
「可不是嘛!」語氣有怨,也有無奈。
神態淒楚且柔弱的鄔姑娘真勾出了他的惻隱之心,成叔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我看你八成都問人家的私事,所以她才打死不說吧!」孫別稔笑得賊兮兮的。「難不成,成叔,你是瞧人家小泵娘很對眼?」
對人家小泵娘瞧對眼的是少爺你吧!
揶揄差點兒就月兌口說出,可成叔忍住了,畢竟,少爺雖然較同齡的公子哥兒來得沉斂,但仍潛藏著讓人膽戰心驚的高度頑性,萬一少爺對他迸出了整人興味,那他豈不是禍從口出,自己找碴。
「少爺,話可不能這麼說呀,往後她至少會跟咱們相處好一段時間,」而這皆是拜你所賜哩,唉!「總得搞清楚她是敵是友吧!」
「敵?」他挑眉。「成叔,原來我已經壞到萬夫所指了?」
「這個……少爺,你別設圈套讓我跳了。出門在外,多方小心總是沒錯啦。」
「敵人會從崖上飛下來偷襲?」他反問。
成叔頓時窒住氣。
「那一墜,傷她不輕。」語氣有著不易察覺的不舍。成叔沒察覺,但孫別稔稍有自覺了。
「少爺,你真信她是傷到了腦袋?」擰眉,成叔反復思考。「果真如此,這倒說得過去她的處處回避,那我可就不能太苛責她了。」
「你想怎麼做?」
他想?
那小泵娘是憑空而墜,又不是他惹來的禍端,問他何用?八成,少爺又想耍他了。嘖,他又不是初二,沒這麼好唬弄啦。
「不是我想怎麼做,是少爺想怎麼做。」四兩撥千金,他機靈的將問題丟回去。
「什麼也不做。」
這……
「少爺想靜觀其變?」
不置可否的微聳肩,孫別稔替自己倒杯熱茶,忽問︰「她人呢?」一早就沒瞧見她,原以為她高臥未醒,可現在晌午都快過了,仍沒見到人,這也未免睡得太久、太沉了些。
「替少爺洗衣裳。」
他一愕。「她身上不是還有傷?」帶傷做工?「成叔,你何時這麼鐵石心腸了?」
「是初二使的嘴。」提起這事,他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大概還在氣她壓傷了他。」當他輾轉得知初二搞的鬼時,鄔姑娘已經不見人影,誰也不知道她捧著衣裳上哪兒去洗,現在,也只能等她自個兒回來了。
如果,她還記得回來的路。
孫別稔聞言不禁糾起眉心。
「我會吩咐初二,別再為難她了。」不待少爺開口,成叔先一步作出聲明,順便替他說項。「初二是氣過了頭,所以才會挾怨報復、失了分寸,這人之常情呀少爺。」
對一個身上帶傷的姑娘家挾怨報復,初二的心眼會不會太小了點?
雖然沒再嘀咕,然而孫別稔心中已浮起一絲不悅。
少爺心中的微惱成叔怎會看不出來,撇開少爺對郎姑娘的另眼相看不說,初二的行為確實是過火了些,不過他可不會笨到火上加油。
「我已經數落過他,而這事也絕無下例。」成叔作出保證。「你也知道他是個大老粗,可心不壞,否則,與鄔姑娘初遇時,他才不會被她的惶然不安激出俠義心腸。是因為氣過了頭呀,才會昧著良心對她落井下石,但不知道少爺發現了沒?」
「沒。」
「咦,不會吧!」觀察力超強的少爺何時變得遲頓了?「連少爺也沒瞧出來。」
「你不說個影,我怎麼捕風呀。」孫別稔忍不住譏了句。「成叔,我可不是你肚里的長蟲呢。」
「呵,是我急昏了頭,以為少爺也瞧出了那鄔姑娘的改變。」
「你發現了什麼?」
「經過一段不太順遂的生活,她變得更引人注目了。」成叔說得很感嘆。
雖然,小泵娘並未費心思來打理自己的穿著,一頭濃密的秀發也只是隨意扎起,但簡樸的妝扮卻無掩她的花容月貌。沒錯,拭淨了污血,再經過幾天來的細心調養後,鄔然身上散漾著超凡月兌俗的靈性之美,甚至因為心有旁騖,舉手投足間隱約帶著份神秘且誘人的狐艷神采,如今的她比美人胚子更勝一籌。
這個發現令他憂心忡忡。
「她是更美了。」
「可不是嘛,我就知道少爺一定也瞧出來了。」成叔謹慎的挑出重點。「自古以來,紅顏總容易掀波起瀾呀!」
若她僅有沉魚落雁之姿,這還無妨,偏她不僅容貌出眾,更有著不凡的神韻,這林林總總,很容易魅惑向來就不按牌理出牌的少爺。
「太遲了。」
「赫!」成叔聞言心驚。「少、少爺,這,有多遲?」不會吧,難不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少爺跟鄔姑娘已經怎麼怎麼了嗎?
「這個麻煩,已經攬上身了。」
「說得也是。」呼,原來是他想太快了。「說得也是。」呼!
「除非,你想當壞人?」孫別稔又補了一句。「這我就沒話說了。」
沒話說?
少爺才是愛說笑話,若他真開口趕人,恐怕下一個躺在床上哀哀叫的可憐蟲就是他孫成吧?
「既然少爺決定了,那,她就是同路人了。」當然,心里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被趕鴨子上架的無奈感。「我會替她張羅一切所需。」
「成叔,你越來越深得我心了。」
「少爺說這話就不對了,替少爺分憂解勞是我的責任呀。」少爺笑得好詭異喔!心里暗忖,成叔也不戀聊。「我先下去了,還有別的事忙。」既然少爺執意要-這渾水,他再勸,未免就太顧人怨了啦。
只不過,禍水是紅顏呀!
「路上若遇到廟,就進去燒炷香吧!至少,求個心安也好。」模模半凸的腦門,他自言自語。「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唉!」
早在初二開口前,鄔然就瞧見他了。
「-!」
眼珠子一溜,鄔然來個不應不睬。
貶擺架子的人可不只他初二哥一個,想再趁機誆她做牛做馬,哼!休想。成叔已經明明白白的說過了,她仍帶傷在身,該繼續休養一段時間,有了免死金牌,他還想搞什麼鬼?
見她一臉的-樣,初二氣沖腦門,只手扶在綁了木板條的腰骨,咬牙忍痛,一擺一擺的追上去。
「喂,叫-呢,走這麼快,是想找……」憶起成叔的諄諄提醒,接下來酸溜溜的死字硬是卡在舌尖。「找少爺呀?」
鄔然仍愛理不理。
「-……喂,-……鄔然,-真敢不理我!」
「這就對啦,我有名有姓,你那聲喂,誰知道是在叫什麼阿貓阿狗呀。」
「-!」
「怎樣?」
他哪敢怎樣,她有少爺做靠山,成叔也警告過了,不準再對她呼來喚去,他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怎樣。可是,不說些什麼,他會悶出病來。
「-有點不一樣了。」嘔歸嘔,初二仍不改直言的莽性。「以前,-有這麼刁鑽討人厭嗎?」
「以前?」
「就-還沒變傻,腦子還沒被砸到前啦。」
「這個嘛……」
「有嗎?」
「我……」
「一定也很顧人怨喔!」
鄔然的確很想知道失去記憶前的自己是什麼性子,可是,初二哥這麼咄咄逼人的嘴臉,嘖嘖,她有必要對他一五一十招供嗎?
「改天,我想到再跟你說嘍。」揚揚手中的瓷瓶。「成叔急著要用,所以,你有什麼事快說啦。」
斑!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卑鄙女人。
「-是沒長眼呀?那袋布包,-不提開?」初二沒好氣的低吼。
「哪一袋?」她順著他的目光瞟去,牆角果真有個舊布包。「那又不是我的。」
「那是我的!」
「喔,難怪。」她瞄了他一眼,再多瞄布包一眼。「有空你真該拿去洗一洗,好髒。」話畢,又想溜了。
萬萬沒想到她前一秒還有商有量、下一秒就翻臉不認人,他惡著臉的磨磨牙。
「-真敢嫌,-……小妖女,-給我站住,喂,小……鄔然,給我滾回來。」氣到忘形,他猛地急跳腳,-那間,傷口痛到一個不行。
鄔然的柳眉挑了挑。
「-還敢笑。」
「不能笑?」
「當然!」
唷,初二哥這麼理直氣壯呀!那……
「嘻,嘻!」
「-……哎喲!」痛到極點,他眼淚汪汪的彎身,輕撫著慘遭二度傷害的腰肢。
氣呀氣,氣死你活該。
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悶怨,鄔然惡意盈心的無聲詛咒,卻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奇怪,她的心有這麼毒辣嗎?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正想扶起幾乎痛到蹲跪在地的他,身後就有腳步聲傳來。
「初二怎麼了?」
糟了,孫少爺怎會突然冒了出來?
「哪知。」敵我未分之前,她得謹言慎行些。「大概是動作太大,又扯到傷口了。」避重就輕,先撇開關系要緊。
從成叔和孫少爺的態度,她揣測他們對她是心存善念,但初二哥就不同了,可她不怨他,畢竟他身上的傷是因她而起,會對她恨得牙癢癢的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人不親土親,誰知道似乎是權大勢大的孫少爺會不會一個翻臉,將她棄而不顧。
丙然,恍若救世主出現了,初二哪會放過喊冤的機會呀。
「少爺,她欺負我。」
「她?」
「我?」鄔然一臉無辜的眨眨眼。「我可沒對你動手動腳。」
「-、-對我講話尖酸刻薄。」
「我,尖酸刻薄?」她神情更無辜了。「初二哥,你會不會是听錯了?」
「听錯,這就-跟我而已,我怎會听錯?!」
「可是,初二哥說話向來直截了當……萬一是別人曾這麼說,你在床上躺了幾天,又喝了這麼多的湯藥,腦子不清楚是很自然的事,對不對,孫少爺?」她將球丟出去,看他怎麼接。
斜睨了她一眼,孫別稔似笑非笑。
「少來,腦袋被敲個大洞的人是-耶!」情緒太激動、搶著解釋的初二又是一陣捶胸頓足,自然又是痛得哀哀叫。
初二哥這麼激動,要不要緊呀?無辜的表情持續著,鄔然同情在心。
孫別稔講話了。「初二,你這麼快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大夫要我再躺個兩天。」初二憨直,不敢瞞自家少爺。「是因為听到她的聲音才……」
「才怎樣?」
才跑出來尋她的梁子啦!
眼再拙,初二仍捕捉到少爺跟那小妖女的眉來眼去,再呆再笨,也知道自己這一仗是敗下陣來,只好模模鼻子,認了。
「算啦,我回房了。」偷偷又惡狠狠的,他白了她一眼,以唇語警告。「-給我小心一點。」經過舊布包時,他甚至順便踹了一腳。
哇,這梁子結得真大呀!鄔然壓根就不想跟初二哥扯破臉,畢竟還得相處一段時間。
「他恨我。」目送他忿忿離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嘆道。
「-這麼欺他,他當然恨。」
罷!孫別稔講話也這麼直接且毒辣呀。
「我?有嗎?」
「這表情是不錯。」
「啊?」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下回想裝無辜時,嘴角別提得太高。」
「呃……」
「會扣分。」
這叫什麼?窩里反。可是,真沒想到他竟會偏向她這邊哩!
「謝謝,我會記住。」鄔然小小聲的響應,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一時心軟,又跑回去拎起初二哥的破布包。
就當是補償他吃了悶虧的代價吧!
「真髒。」
「我也這麼覺得。」
「-該不會就這麼跟初二說的吧?」
「咦,不能說嗎?」
孫別稔笑出聲。「難怪他怨。」數落的語氣絲毫嗅不出責備,只有寵溺及顯而易見的縱容。
鄔然陪著嘆氣,唇畔卻不由自主的綻出一朵笑蕊。
這回,是真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