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別扣我的心 第七章
一改先前數回的神情緊繃,打跨出電梯的那一秒起,李仁耀的唇始終勾勒著愉悅。
昨天下午那塊山坡地的工程開標,長弘企業所屬的高典建設該是呼聲最高,幾乎可以說是篤定得標的,怎知它竟然沒標到這項工程,大肥肉被精華集團給叼走了,而底價只差一百萬!
炳哈哈,陸榷一定會被這個結果給氣瘋了。
早就想挑釁他的忍耐度了,眼看著他一筆一筆的生意相繼流失,實在是讓人不爽都難,李仁耀滿肚子的幸災樂禍。尤其,這回的工程案,暗里,他也出了一番力氣,功勞簿上是該大大的記上一筆。林林總總的舊帳新仇,不當著陸榷的面扯扯虎須,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況且,還得加上這些日子來,這個高傲的家伙讓他受的那堆窩囊氣呢。
可惜呀,昨天晚上一直搜不到他的鬼影子,只好讓心頭的興致息兵一晚。一大早,李仁耀就迫不及待的晃到陸榷面前扇風點火外加落井下石。
「精華集團這次的工程底標是誰給的意見,你大概不知道吧?」
「你告訴我呀。」雖然陸榷涼涼閑閑的回答,但口氣里的火藥味卻不脛而發。
昨天晚上跟小堇兩個人窩在汐止的別墅,悠哉甜蜜的布置著未來的愛窩。卻不料今兒個一早,就听了個壞消息,他正滿肚子火沒處發呢。
「說了,你可別將怒氣發在別人身上唷。」
「廢話一堆,不想說就給我滾。」事情一大堆,再加上昨天的馬失前蹄,他的怒氣是處于一觸即發的燃點上。
「看你這模樣,我還是不說算了。」
「拉倒。」隨手將筆一扔,陸榷雙手盤胸靠向身後椅背,「別在那里礙眼,沒話說就給我滾。」
「你……」千想萬料,怎麼也沒想到興匆匆的跑來揮動挑釁的紅旗,陸榷這家伙竟又先逮著機會給他窩囊氣受。急切的順著胸口的悶氣,李仁耀的愉悅被陸榷趕狗似的鄙夷口氣給驅散了。
「少在我面前扮結巴。」陸榷拿雙厭惡至極的眼瞪他,「沒話說就快滾。」煩人。
「其實,這件事你也不能怪她,她也是無心的。」看得出他的無禮,李仁耀滿肚子的惱,可他偏不走。
消息還沒放出去,石頭還沒丟到井里頭呢,他才不會被眼前這杰驁家伙三兩句話就給打發了。
他?「誰?」
這項山坡地的開發工程,他們可說是卯足了勁,做足了功課,下足了心思,幾乎都可說是盡了一切的人事,十拿九穩該會得標的,可卻馬失前蹄的爆了個大冷門,精華開出來的底標竟然只比高典低一百萬而已。高典這回可說是敗得夠冤枉。
陸榷知道公司里有人搞鬼,要不,這次的底標也不會在事前就流了出去。沒標到工程,他只覺得遺憾,但他不會放過那個扯他後腿的人,隱約中,他懷疑這件事跟李仁耀月兌不了干系。如今李仁耀自己主動揪了些話頭兒出來扯,他倒是有些意外。
「咦,你還猜不出是誰?」李仁耀的愉悅又攢了起來。
最討人厭的,就是這種吊人胃口的痞子,「你該滾了。」反正,他查得出來。
「唉唉唉,干麼火氣那麼大嘛!」看得出來,陸榷快沒耐性了,「其實,人非草木,這些年來,阿華對小堇的好,她也是都點滴記心頭的,接觸的機會多了,難免就會有說溜嘴的情形……」
「你說誰?」再怎麼想,他也絕沒將箭頭轉到她身上。
斑,捉到你了吧。李仁耀心念一轉,輕嘆了聲,「小堇那孩子畢竟心眼兒松,單純得很,又不懂得防人,隨隨便便就被人家套出個一兩件事情這也是在所難免,你可別對她發怒呵。」
「你說誰?」陸榷陡地鐵青陰沉的臉色夠駭人。
小堇她才不可能泄出底標呢,她怎麼會知道高典的競標價……心神一凜,陸榷忽地想起,那天,小堇俯身撿起自桌上飄落的競標單……「汐止這塊山坡地的標價要這麼高啊!」
不,不可能是小堇,就算再白痴,這種事情她也該知道不能講的,絕不會是她!
「听王世文得意的提起,這個價錢是王佑華建議他的……」
「再說一遍!」猛地揪緊李仁耀的衣襟,陸榷眼中滿是狂炙的怒火。
「你得承認,如果不是有人扯後腿,精華絕對不可能撿到這次便宜。」不動聲色的覷了眼,李仁耀很滿意陸榷變得難看的臉色,「王佑華向來是不管他父親公司的事情,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你存心挑撥!」明知道李仁耀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落井下石,陸榷很努力的抑住自己的怒火,可是……幾乎是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終于吞回沸騰翻滾的怒火。
他的心還是受到了傷害。他想殺人!
「不相信?你可以去查啊。」諒他也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李仁耀相當有自信。
安插在高典的那家伙早教債務給逼到東南亞藏匿了,而他很確信的是,就算陸榷直接問小堇,小堇也絕對會抱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心態敷衍了事。尤其是在陸榷怒火萌發的最高峰去質問她時。
李仁耀心知肚明自己佷女的依賴心態。自她父母親翹辮子後,陸榷就完完全全霸住她的心,她怕死了他發火,怕死了他拍拍走人。
「我會查清楚。」咬牙切齒,眼中閃著犀利的凶光。
最起碼,他會弄清楚,這件事情小堇究竟有沒有沾到邊。
「嘖嘖,當水落石出時,你可別對我們家小堇太凶啊。」涼涼的在他的怒火上澆油,一抹狡詐閃爍在李仁耀眼底。
斑,死到臨頭還在那里裝傲,一件一件的揪你後腿,看你的長弘還有多雄厚的資金可以玩下去。
***
她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狂飆回汐止的別墅,陸榷杵在客廳良久。
看著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件家具,那是他跟小堇花了不少時間選焙,又花了不少心思布置。一點一滴,全都有著他們的甜蜜愛情摻在里頭,甚至昨天晚上,他們還在那塊剛買回來的地毯上翻覆著身軀,任由火熱的燃燒彼此……」一幕一幕的回憶襲上他欲爆裂的腦子,慢慢蠶食著他的理智。
原以為會見到小堇還熟眠在客房里的,可是,空蕩蕩的屋子里沒有人跡。記得今早將她吻醒時,慵懶恍然中,她語氣惺忪的說要賴在床上一整天。
但是,她人不在這里。
她又撒謊!這個念頭徑行在陸榷腦海里攀爬而上,直至……
「小堇,你竟然背叛我!」狂嘯一聲,再也抑不住的怒火乘霄直上,完完全全的將他引以為傲的自制給打碎了。
熱怒的眼底滿是狂意,再也抑不住的暴力傾向徹底的月兌了韁,雖然赤手空拳,但此刻再也沒什麼可以阻止他的暴行,麻痹透極的神智一心只想要破壞,只想要毀滅,只想要將所有屬于他跟她的一切記憶自他周遭抹去。
莽了性子的陸榷像是發了狂,渾然無神卻又傾滿著萬鈞暴怒的力氣殘毀著屋子里的一切。所有能砸不能砸的東西,一進眼,全都被他給毀得極其徹底。
直到花了巨資裝璜的屋內再無一物是完整無缺的,直到他筋疲力竭的跪坐在地上,直到他發現自己的眼光竟然是不舍至極的落在被摔向牆角的那張照片。
照片里的小堇朝著他笑,笑得年輕、笑得真誠、笑得令他薰然心醉不已!
茫然的移開眼,怔忡的望著地上碎成數片的陶瓶,陸榷的心一緊,空洞怔忡的腦子忽地浮上了當小堇將陶瓶捧在他面前的嬌媚神情。
那是小堇花了好幾天的工夫做的,完成時,她還得意洋洋的跟他炫耀著自己的手藝,小心翼翼的將它擺在櫃子上,左瞧右瞧的終于擺定了個順眼的位置,還千叮萬囑的要他輕手輕腳,別砸壞了它。
結果,它真的被他給毀了!
長長的吸了口氣,一抹悔意閃過陸榷的胸口,環視著四周,盡目的瘡痍,他忽地長嘆一聲。
萌發的暴怒在得到完全的抒發後只余深沉的揪痛,他慶幸著李淑堇的不在場,要不,怕自己會失手傷了最愛的她,但卻更痛心著自己的失去控制。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將暴力發泄得這麼徹底,他是怎麼了?
沒有經過小堇的口,他竟然就斷然判定她的罪。
他要親口听到她的回答!
***
「是你告訴王佑華的?」就這麼猛地現身往李淑堇身前一站,陸榷整個人冷咻咻的凍人,連話也是,冷冷清清的聲音,沒一絲較高的音量,讓人听了就直覺得涼透了心。
「啊?」
沒頭沒尾的,誰知道他指的是哪一項?側著臉,停住正在切水果的忙碌動作,李淑堇很想開口問他她告訴王大哥什麼?可是他臉上的風暴懾住了她的疑問。
他看起來像想宰了某個人似的。而那個人……若她一個回答不當,很可能那個人就是她!
「是呀。」揣測著他的問題,李淑堇漫不經心的點著頭。
應該是上回聊天時,她不經心的跟王大哥提到,陸榷的父母在近期內會到台灣住一段時間的事吧。
陸榷不喜歡她跟人家三姑六婆一些有的沒的,更討厭別人來探挖他的私生活。而她的確是不經意的跟王佑華透露了一兩件事情,他質問的該是這檔子事吧?要不,除了這幾項,她實在是猜不透他的怒氣所為何來。
她最近快被手頭上趕著的畢業作品給煩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別墅的布置都得先擱在一旁,哪還有時間去惹是生非呀。
殘留的一線希望斷了,雙手恨恨的握成拳,陸榷望著她的黑眸里風暴疾聚,原先的怒氣已然冰涼,取而代之的,是被硬剝開了的真心。
她竟然真的——背——叛——了——他!!
陸榷無法相信自己所求得的真相,他是這麼的愛她、相信她,但她卻背叛了他。面對他的質問,她的回答竟然是輕松恣意的……傷人!
「你為什麼要告訴王佑華?為什麼?」
「啊?」茶余飯後的閑聊,她哪知道陸榷連這事情也希望她戒口,「我以為……沒什麼大不了。」就算她不說,等陸榷他爸媽到時,王大哥一樣也知道呀,不是嗎?
「沒什麼大不了!」一句話,堵得陸榷的臉色驀然驟變!
「這很嚴重嗎?」李淑堇真的打心底納悶,「反正,他總會知道的呀。」
啞口無言的望著她無辜又疑惑的臉,有那麼一剎那,陸榷的眼底浮上了對她的鄙夷。不管是不是有王佑華的介入,或是李仁耀從中作梗,她的反應讓他心寒。
「是我看走了眼,既然你這麼想,那,隨你。」
隨她什麼?今天的陸榷好奇怪,問著莫名其妙的問題,發著莫名其妙的火,連看她的眼神也那麼莫名其妙的讓她……打心里頭發毛!
「榷?」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李淑堇開始緊張了。剛剛,他的眼中有著不齒,為什麼他會用這麼讓人打顫的神情對她?
「別踫我!」猛地揮開她的手,陸榷狠狠的瞪著她。
良久,李淑堇差點沒被那口氣給憋死。
「怎麼……」
「你讓我失望。」
失望什麼?奇怪,他今天怎麼淨說些怪里怪氣的怪話?
想說些什麼,可是被嚇呆了膽的李淑堇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的,看著陸榷駕御著渾身的低氣壓打她身前呼嘯而去,一如他突兀的出現在她身前般。
不知所措的杵著,李淑堇連鋒利的刀子自松緩的手中落下,在腳掌細細的劃上一道血痕也渾然不覺。
***
一切,全都跟李仁耀月兌不了干系,陸榷早就在心里暗忖著這一點,也相當的不齒他的陰險。可是,讓他氣憤之至的,是小堇的背叛。
但盡避是氣極,他仍是做不到傷害她半絲。他愛她。可是,李仁耀就不同了。
「毀了他。」他不是聖人,李仁耀咬了他一口,他絕不會輕易饒恕,「我要他傾家蕩產。」背靠著皮椅,陸榷黝黑的眼落在澄藍的天空。
是誰說的?愛與恨是一體兩面。對于小堇,他恨她,可是,胸口卻是沉澱著更多、更濃的愛。
無法否認的,他愛她呀!
再幾個小時,他的人就已經不在台灣這塊土地上了。想到要離開這里、離開小堇,陸榷的心還是會炙痛難捺。可是他必須暫時離開這里,暫時。否則,難保自己會再一次失控,說不定會做出傷害小堇的事,這是他所不願見到的。
傷害她,無論是以何種方法,他是如何也狠不下心。可是李仁耀休想安穩的度過余生。
「啊?」不會吧?「你是說,要徹底摧毀她的一切?!」感情不再,連報復都得如此徹底嗎?
「對。」既然李仁耀看重的是名與利,他就取走它。
「你確定?」听命行事的手下除了訝然還是訝然。
苞隨了陸榷這個主子多年,或許陰鷙了些,或許酷做了些,可是,他從不知道主子竟然可以做到這麼無情。
愛情沒了,連生路也不給對方留個小縫!
「需要我到律師那兒公證?」陸榷的口氣已是挾帶著火藥味的嘲諷了。
「我會辦妥!」拿人的薪水,听人的使喚,主子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兩個人,全都沒進一步的求證,這個「他」的性別。
一個是陰郁著臉,意欲毀之而後快。
另一個,則是驚異又不贊同的盯著他,希望他能及時撤回成命。
良久,兩張臉孔對峙著,神情憨厚的男人屏著氣,直到那張恍如盤石的壯碩身軀離開,這才猛地嘆出胸口那股子同情的氣。
李淑堇,或許是愛錯人了!
***
「叔叔,你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吞吞吐吐的,要說什麼也不干脆一些。稍嫌不耐的睨了她一眼,李仁耀貪婪的眼直瞪著她手中的文件袋。
只差這一手,他的計劃就大功告成了。
避他辛訊的下場貶如何淒慘,管小堇這個小畢呆會背負多少債務,這些,全不關他的事。
由他一手創辦的公司已經逐漸步上了軌道,辛訊的資金也已經被他蠶食得所剩無幾,客戶也盡數被他移到自己的公司,如今的辛訊差不多成了個空殼子,李仁韋當年辛苦創立的基業,再也撐不了幾天。
所有曾是李仁韋的財富,都將成為他李仁耀的了。
「叔叔……」
「究竟是怎麼了?」她欲言又止的遲疑讓李仁耀沉下了臉,「有話就快些說啊,你也知道叔叔很忙的。」那些印鑒一天沒到手,他就一天不能心安。
這些日子外頭有人在扯辛訊的後腿。正確說來,是在扯他的後腿。雖然不知道是誰主使,他也沒這份心思去揪出那個處處為難他的家伙,可是,外來的壓力卻也使得李仁耀加快了移轉手中持股的動作。
不溜快一點,待辛訊一倒,猢猻散盡,說不得他也會沾到些騷氣。
「我已經兩天沒有陸榷的消息了。」囁嚅的吐著話,李淑堇的心好慌。
不管是白天或晚上,她總聯絡不到他。Call他不回,行動電話沒人接,連他的住處也是徹夜黑暗。兩天了,他的秘書見到她時總是一臉的憐憫,然後對她搖搖頭,死都不肯跟她透露他的去向。
心中揚起了惶恐與不安,連叔叔接二連三的開口向她告急,天天在她跟前要這討那的,她也沒心思去懷疑些什麼。
陸榷不見蹤影,她整個人都慌了神智。
「你以為他還會見你?」
「為什麼不見我?」她呆呆的問。
「小堇,你別再那麼天真了,你以為這幾天叔叔為什麼三天兩頭的找你要這要那?叔叔是不想讓你年紀輕輕的就煩心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擰起了眉,李淑堇不解的望著他,「公司出了什麼事?」她幾乎快月兌盡爸媽留給她的股票了,上回叔叔不是向她保證一切都解決了?
「幾件大Case被人給搶走了,幾筆款項成了呆帳,可是開出去的票還是得籌錢去軋,這幾天,叔叔都快被這幾件事情給搞得焦頭爛額,再籌不出錢,說不定辛訊就得宣告破產。」
「宣告破產?!」這個消息震驚了她的意識,「不會吧!」
「沒辦法,我們手頭上的錢已經差不多告罄,只要再跳張票,就玩完了。」將雙手一攤,李仁耀無奈的嘆著氣。
「怎麼會這樣呢?」
「問得真好,這些還不全都是陸榷那家伙干的好事。」輕而易舉的,李仁耀將陸榷擺到罪魁禍首的位置上。
「陸榷干的好事?」僵著臉,她不敢置信的重復著他的話。
「要不是他耍陰的,老在扯我們後腿,我們也不需要一口氣調那麼多現金去軋票,這些你都不懂,告訴你也是沒用。」李仁耀說得滿臉的遺憾。
「不會,陸榷不會這麼做的。」搖著頭,李淑堇抗拒著叔叔的話。
他愛她呀,他怎麼可能會做出傷害她的事呢?
「你對他那麼有信心?」冷笑一聲,李仁耀不由分說的搶過她手中的文件袋,「醒醒吧小堇,你想想,如果他真關心你,怎麼會避到溫哥華呢?」
「他避到溫哥華?」為什麼要避呢?
你讓我失望!
蚌地,上回見面,他臨去時說的話浮上了李淑堇腦海。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呢?究竟,出了什麼事?驀地,一股冷顫襲上她的身,怔忡的望著叔叔不以為然的臉,一朵不祥的黑雲打胸口冒出。
老天爺,究竟是出了什麼她所不知情的事?
「你不是四處都找不到他的人?听說,他前天下午就飛到溫哥華去了。」小白痴一個,連個男人都留不住,「好啦,叔叔得忙事情去了。」
李仁耀揭露的事情震懾住她,愣愣的望著叔叔抖抖手中的文件袋揚長而去,心中一角悄悄的崩了道裂痕。
她不相信叔叔的話。陸榷絕不會這麼對她,絕對不會。
可是,如果陸榷沒去溫哥華的話,他去哪兒了?
***
報了一天的時間,李淑堇終于確定了一件事。
陸榷的確不在台灣!
听說,陸榷離開當天在辦公室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听說,為了一些不足為外人所知的原困,陸榷向外宣稱要毀了她。听說,陸榷情誓旦旦的要她——傾家蕩產。
每听說一次,她胸口的血就多淌一些。
李淑堇再也不知道該不該多听些「听說」了,縱使,听得多,她了解得更多,可是听得多,她的心傷更深。
尤其是在親眼目睹別墅被毀損得不堪入目,所有他們親手添購、布置的東西,盡數被摧毀。四分五裂的椅子、摔壞的電視機、她鐘愛的那座水晶雕像……還有碎裂在地上的陶瓶……淚,紛紛的滾落頰際。
他的恨,表達得夠血淋淋的了。
老天,她究竟是做了什麼?竟將他惱得這麼絕情、這麼冷酷的誓言要將她毀了?
幾天來的憂忡,心里的悲傷,再再侵襲著她的意志,再也擋不住那份疲憊,虛軟的身子癱滑在地上,恰巧與斜倚在牆角的自己打了照面。
相片中的她,笑得好無憂無慮。與此刻的她一對映,像極了在嘲諷著她的無知。
杵在冰冷的地板,李淑堇就這麼怔忡盡夜。直到清冷的晨光自落地窗射進屋里、灑在身上,正想自地板上爬起,忽地觸到了褲袋的紙張。
昨天晚上檢驗所的護士小姐順路送到家里的檢驗報告。
因為心系著陸榷的行蹤,她一直沒心思去瞧上一眼,慢慢的翻開對折的紙張,茫然的眼眨了幾次,這才終于清清楚楚的看進了上頭的字。
瞧著填寫著結果的那一欄,李淑堇的唇畔浮上了一朵淺淺的苦笑。
扒,如今,果真是禍不單行!
憔悴著心神游晃到公司,才進大門,就被助理給攔了下來,遞到她眼前的是一大堆有看沒有懂的文件。
「我叔叔呢?」這該是叔叔處理的事呀。
「李總到現在還沒進公司。」女助理的臉色有些怪怪的,欲言又止了半天,卻沒再說什麼。
「喔。」低吟一聲,「這些東西急嗎?」李淑堇揚了揚手中的文件。
「很急。」女助理的回答是斬釘截鐵的正經。
「那……我去找叔叔問問該怎麼處理。」
「呃,李小姐……」叫住轉身欲走的李淑堇,女助理的神情有些畏畏縮縮的,「公司的危機,能度過吧?」
「應該可以吧。」強自鎮定的對她一笑,李淑堇沒讓隨後的那聲嘆息飄進女助理的耳朵里。
應該可以吧!多沒自信的回答呵,若她是公司所屬員工,的確是該開始緊張了。可是,應該可以救得回辛訊吧?她已然耗盡了手頭的所有積蓄了耶!
她的不確定直到她來到叔叔家,按下電鈴,見到他的剎那,全都成了一縷充滿了不祥的感嘆。
「小堇,不是叔叔不肯幫你,實在是辛訊的洞太大了,叔叔沒這麼多的錢。」李仁耀大聲的嘆了口氣,「如果可以補救,叔叔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辛訊倒呢!」嘴角叼了根煙,他的表情倒沒太多的遺憾。
「眼睜睜睜的看著辛訊倒?」她怎麼從來不曾覺得,叔叔看起來很像一個大流氓?
「嘖,這回的洞太大,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讓它起死回生。」
李淑堇很不願意往人性卑劣的方向想,可是,叔叔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些寒心。
「叔叔,你的意思是,辛訊沒救了?」大概是因為壞事最近都一窩蜂的尋上她,除了臉色更白更沉,心情更陰郁外,李淑堇反倒是沒太大的激烈反應。
「唉,這件事,叔叔是愛莫難助了。」眯著眼,他話鋒一轉,「你怎麼啦?臉色那麼難看。」
「我……我……懷孕了。」沒有多想,意識仍處于怔茫的她月兌口說出才剛知道的事情。
「什麼?」皺著眉頭,李仁耀的臉色變得難看,「你懷孕了?是陸榷的?」那家伙,連跑了都還要拖個累贅!
「嗯。」低垂著臉,抿緊嘴,滿心淒楚的李淑堇看著自己發著抖的手。
她曾幻想過,有那麼一天,當她懷了與陸榷的愛情結晶,嬌羞的向他開口時,他雀躍萬分的景象。
可卻從來不曾想過,事情的發展竟是如此的不堪!
她真的懷孕了,可是孩子的父親卻消失無蹤。而叔叔的反應讓她覺得自己很……下賤!
「唉,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傻呢?」本就打算在奪產後,早早跟這小白痴畫清界線的。如今,她竟懷了陸榷的野種,他更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扯了,「他知不知道?」
李淑堇木然的搖搖頭。
「嘖,怎麼會……唉,小堇,你也知道,這女人家的名聲有多重要,可是,你怎麼還弄出這麼麻煩的事呢?白白的給人睡了也就罷了,還懷了人家不要的野種,這……嘖,往後,你教咱們李家的臉要往哪兒擺呢?」
「叔叔?!」再怎麼樣,李淑堇也絕沒想到,自一向還算疼愛她的叔叔口中所吐出來的話竟是如此傷人。
「我是可以收容你啦,畢竟,再怎麼說,你也是我哥哥的遺孤嘛,如果讓你流落在外,人家會怎麼批評我呀。」李仁耀壓根就不去掩飾眼中的譏嘲及口吻中明顯的不齒,「可是如果你住進來,得先答應叔叔,往後要收斂那些不檢點的行為,知道嗎?你也知道,小美年紀還輕,什麼事都不懂,萬一被你給帶壞了怎麼辦?叔叔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不多顧著點是不行的……」
人生的低潮一波接一波的出現在她生命中,李淑堇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心態來面對這一切。
「為什麼?叔叔?」她不懂,她真的是不懂眼前的男人為什麼態度大變,「我是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你為什麼變了?」是一夕之間的轉變?抑或是她一直愚蠢的不曾去探索過叔叔的心思?
「不為什麼,小堇。」面對李淑堇嘶聲低喃的質疑,李仁耀也豁出去的坦承一切,「這些年,我為辛訊做牛做馬,不管付出再多心血,它畢竟永遠也不屬于我,我要有個屬于自己的財富。」
「可是,你是辛訊的總經理了……」
「上頭還是有你那死鬼爸爸,他死了,還有你呀,我永遠只是第二!」李仁耀一針見血的供出醞釀在心里多年的野心,「我要成為第一,你們憑什麼坐擁一切名利,那些都該是我的,是我的。」
「我的天!」木然的望著叔叔驀然猙獰的臉孔,李淑堇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陸榷的不告而別,她的懷孕,尤其更甚的,是自親叔叔口中所說的話,老天,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力量可以支擋她挺直身軀離開這里。
心愛的男人無端的背棄,她的痛是無可言喻的深沉。血緣至親的叔叔含槍帶棒的譏諷,更是莫大的恥辱,咬著牙,李淑堇不發一言的掉頭黯然離去。
今天的這一趟求援,她是自取其辱。
***
夜闌人寂,被遺棄的不堪事實令李淑堇椎心刺痛,可更難忍受的是,縱使陸榷走得這麼絕裂,縱使他使盡方法要毀了她,縱使他已經不再愛她了,她還是好想、好想、好想他。
可恨呵,愛他、止不住的思念,竟成了他折磨她的最佳利器。
幾天的時間,李淑堇的體重直線下降。瘦骨嶙峋的單薄身子擋不住萬念俱灰的頹喪。冷夜的淒愁,白日的現實,在在都逼迫著她日復一日緊繃的精神。
李仁耀毫不留情的宣布離開了辛訊,陸榷的人虎視耽耽的盯緊她每個動作,意圖阻斷任何可能成為她援助對象的門路。
這世界是現實的,辛訊原本就不是她在露臉處理一切,李仁耀的臨陣抽手更令辛訊雪上加霜,更可況還有勢力龐大的長弘企業在暗里施著壓力,原本就已展露的危機更是擴展得疾速。
低落著心情,李淑堇翻閱著助理下班前呈上來的資料,忽地嘆了聲,啪一聲將資料擲回凌亂的桌面。看得再多也是無用,她本來就不是從商的料,臨危上陣,又怎麼期待會出現奇跡呢?
唉,她果真是無能呵,竟讓爸爸辛辛苦苦所創立的辛訊在她手中給輕易的崩塌了。
也罷,陸榷是存心要毀了她的,而事實是,她就算絞盡腦汁,也是救不回辛訊了,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如了他的願。
彬許,不該她的財富,她就不該執意保留。而不該她的幸福,也是她所強求不來的。而陸榷的懷抱,本就不是她的歸屬。
清冷的淚一滴一滴的滾下發紅變澀的眼眶,淡淡的在衣襟滲出了淺淺的水漬,眨了眨眼,眨不回斷了線的淚,卻眨出了自心底泛出的苦笑。
發生這許多事,她不怨任何人。該如何怨呢?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的呀,追根究底,全都是她的痴傻、她的愚蠢,教她如何能將責任交給別人扛呢!
苦笑不斷的李淑堇約了律師徹夜詳談。
事情,總該有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