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釣麻雀 第八章
迸以璇在天色猶帶些許朦朧的清晨六點醒了過來。
她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環境，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溫暖的大床上，而衛槐雍則理所當然的佔據了另一邊──
他沉睡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個天真單純的孩子，渾然不見商場上爾虞我詐的謀算城府，呼吸勻淺的傳來……
幾個小時前的深夜，他們在客廳長沙發上分享了他們之間第一次的親密關系，他非常的溫柔，盡避有些無可避免的痛楚，但是平心而論，衛槐雍確實給了她被愛護的感覺，掩蓋了她不少心慌。
只是她不知道在一夜之後的男女，一覺醒來的第二天，是怎麼面對前一晚還熱情相擁的對象，然後又是怎麼從容的道別，離開那個分享彼此的地方？
「嗨，早安，昨晚謝謝你，我感覺很好。」是這樣嗎？
天啊，她想像不出自己說這種話的模樣，也想像不出她要怎麼面對衛槐雍，即便他們是兩情相悅，她還是怯弱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迸以璇看了看時間，決定先行消失，省去了待會的尷尬。反正他們一樣會在公司踫面，再者，她得回去換下這身衣服，好好梳洗一番，要不，她鐵定會趕不上今天的上班時間。
一秒鐘也不敢停留，她躡手躡腳的模下了床，迅速的穿好衣服，然後偷偷模模的離開了衛槐雍的家。
一路上她總是不斷的提醒自己，感情歸感情，工作歸工作，她不可以把這兩者混為一談，盡避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沒有衛槐雍，但是到了工作場跋，她還是要扮演好一個秘書的角色。
她招來一輛計程車，趁著上班的車潮還沒涌現前趕回自己的住處，洗了個澡換上干淨的衣服，薄施脂粉後，迅速的趕著去上班。
途中，古以璇經過了早餐店時，猶豫了一下。
這些日子跟在衛槐雍身邊，她知道他對吃有多麼隨便，常常一沒胃口或太忙就懶得吃東西了，一次、兩次還好，長期這樣下來，身體根本吃不消。
她舍不得衛槐雍這樣忽視自己的健康，工作成就都是其次，對她來說，他的身體健康與否才是她最重視的。
思及至此，她走進了早餐店。
「小姐，需要什麼？」
「兩份火腿蛋三明治，兩杯溫豆漿。」
「好，馬上來。」
迸以璇在等待的過程里，一個人傻傻的笑了。
原來替心愛的人張羅早餐，竟會是這麼濃烈化不開的甜蜜。
從老板娘手中接過早餐，她拎著她的小小愛心，踏著雀躍步伐迫不及待的走進衛亞集團大樓。
☆☆☆☆☆☆☆☆☆
時間已經超過十點半，這已經不知道是古以璇今天早上以來，第幾次抬頭確認牆上的時間了。
「奇怪，都超過十點半了，衛槐雍怎麼還沒有來上班？」
這跟他平常的上班時間相比，已經足足晚了兩個小時之久，眼看著擺在他桌上的早餐都冷了，人卻遲遲還不出現。
迸以璇心里有著無數的疑問，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給他，就在她不知道第幾千次感到擔心後，她終于決定打電話確認情況。
拿起話筒撥打著衛槐雍家里的電話，數字才按了一半，外頭的電梯就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她起身探看，果然看見那個教她牽腸掛肚的男人。
只是……衛槐雍的表情跟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鐵青著一張臉，活像是有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殺氣騰騰，黑色的眼眸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性感的唇瓣被他抿成了一直線，他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逕自定進辦公室去。
「衛……總經理？」她跟著走進辦公室，想要詢問他怎麼了，可是一看見他冰冷的表情，心里的話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有什麼問題嗎？」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的問。
「……沒有。那個桌上的公文，都是早上各處室剛送過來的，有些是急件，我已經放在最上面了。」
「我會找時間看。」衛槐雍冷漠的說。
「還有……」古以璇欲言又止。
「古秘書，有什麼事情就快一點講，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如果沒有的話就請你出去，我要工作了。」他非常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我只是要跟你說，桌上的早餐是給你吃的。」她委屈的低下頭去，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拿走，我沒胃口。」他暴躁的低吼。
迸以璇表情十分錯愕的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怒氣，究竟是為了什麼。
「快一點！」衛槐雍咬牙切齒的說。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一片善意，好像被狠狠的摑了一巴掌似的難堪至極，她頂著蒼白的臉上前拿走了他面前的早餐，旋即頭也不回的轉身快步離開。
離開了辦公室，她跑啊跑的一路跑上了頂樓的空中花園，蓄積在眼中的淚水這才終于獲得解放的落了下來。
他又對她吼著快一點！他明明知道她有多害怕听見那種毫不給予轉圜余地的可怕催促。
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昨天晚上還對她溫柔多情，可是今天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無情暴躁。
衛槐雍這種極端的轉變，讓她根本無法接受，無法把今天的他跟昨天的他畫上等號。
迸以璇坐在石椅上，又氣又委屈的抹著滿臉的淚水，好不容易稍稍平復了心情，她這才重新回到辦公室去。
她坐在位置上，試著不要去想昨晚衛槐雍帶給她的感動，試著遺忘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親密關系，試著把自己現下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工作上……
蚌地，一疊文件凌空落下──
「今天以前把這份分析報告搞定，然後準備好下個禮拜一早上的會議資料。我現在要去經濟部開會，可能要下午才會回來，有什麼事情就打我的行動電話。」
「是，總經理。」她垂著頭，悶悶的說。
衛槐雍拎著公事包，一手抓著車鑰匙，像一陣風似的來了又去，只留下了滿室的蕭索寂寥給古以璇。
她忍住眼淚，不想要懦弱的為了他哭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他不高興了，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認為衛槐雍可以這樣任意的左右她的心情。
虧她早上還特地去幫他買早餐，誰知道他瞧都不瞧一眼，還用那種口氣命令她拿走。
懊啊，拿走就拿走，反正他要搞壞自己的健康是他的事情，輪不到她這個外人來替他窮緊張。
外人……原來她充其量就只是外人而已。這兩個字讓古以璇的肩膀失望又無奈的垂了下去。
她以為經過了昨晚，他們之間是不一樣的，沒想到反而變得更糟糕！
迸以璇近乎泄恨的敲打著電腦，說也可笑，她今天工作效率出乎意外的高，什麼都進展得很順利，除了她才萌芽的愛情。
中午，她車草的把那份被某人嫌棄的早餐吃掉了。
她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滿滿的，好讓自己連哭泣的時間都沒有……
行動電話突然響了，「喂？」滿口的食物讓她的聲音听起來有些模糊。
「以璇？是你嗎？」
「二姊，是我。」
「你聲音很奇怪，在干麼啊？」
「我……我在吃午餐啦！什麼事？」她努力的咽下三明治，清出嘴巴里的空間好讓自己說話。
「這個周末是阿公生日，你明天會回來吧？大姊說你最近常常加班，你可不要又加班加到忘記，知道嗎？以翔出國念書不在家，如果連你也不回來，阿公就會一直碎碎念的，你不要忘記喔！」
「喔，我知道。」
幣了電話，她還是覺得胸口發悶。
也罷，衛槐雍那個臭豬頭就讓他自己去暴跳如雷算了，她現在要努力工作，趕快把事情通通都做完，然後今天不要加班了，她要去幫阿公挑件禮物，然後回家收拾行李，等明天一早就搭高鐵回局雄去陪阿公過生日。
反正這個周末，她的世界里面不會有衛槐雍這號人物！
☆☆☆☆☆☆☆☆☆
貶議毫無意外的冗長，結束時都已經過了中午用餐時間，衛槐雍在路上草草吃了點東西就趕著回辦公室工作。
他一忙起來，連時間都過了大半也沒注意，直到古以璇走了進來。
「這是總經理要的分析報告，另外這一份是下禮拜的會議資料，我已經都做好了，請總經理先過目。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想要先下班了。」古以璇把目光遠遠的落在某個角落，就是不看眼前這個男人。
衛槐雍顰起眉看著她，許久後才開口，「我知道了，你下班吧！」
一得到許可，她便立即轉身離開。
如果說這是冷戰，那絕對是一場最莫名其妙的冷戰。
畢竟有哪對戀人會像他們這樣，前一晚才纏綿悱惻的上過床，一覺醒來關系馬上降為冰點的。
迸以璇一個人跑去百貨公司的美食街吃了韓式烤肉飯，然後漫無目的的瞎逛閑晃，不想太早回家，于是一個人跑去看了場電影，硬是擠出幾聲稍嫌愚蠢的笑後，這才跟著人群魚貫的走出電影院。
打開手機，赫然發現衛槐雍打了五通電話給她。她先是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很沒用的主動回電了。
她啊，真的會被自己的心軟給害慘。
「你去哪了，為什麼沒有接電話？」衛槐雍在第一時間內就接起了電話，口氣不佳的質問她。
「喔，我剛剛跟朋友看電影。」她胡謅道，不想讓他知道她是一個人在閑晃，以免顯得自己很可憐。
「還不回家嗎？」
「要啊，買完東西就會馬上回去。」她淡淡的說。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斑，來不及了！她已經生氣了。
「不用了，我東西買到就會搭捷運回家，如果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也不管衛槐雍是不是還要說什麼，總之，古以璇毫不遲疑的掛了電話。
她知道她這舉動實在很幼稚，可是她才管不了那麼多。
她也是有脾氣的，總不能讓衛槐雍莫名其妙的對她發了頓脾氣，而她卻什麼都不做吧？
她賭氣的賴在街上東模西模的，直到時間正式邁入十點鐘，她這個無主孤魂才不得不跳上捷運回家去。
都還沒走到公寓，她發現衛槐雍已經站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腳步。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的馬上回家還真久。」距離她掛上電話，他已經等了快超過一個小時，而這還不包括他之前等待的時間。
「我不是說了嗎？我去買東西了。」
「東西呢？你買了什麼？」衛槐雍挑起眉，犀利的目光饒富興味的望著她空蕩蕩的兩只手。
懊死，她竟然忘了去挑阿公的生日禮物了！
「我、我……因為沒有看到喜歡的，所以……所以臨時改變主意不買了。」她有些慌張又故意逞強的說。
「喔。」他微微的挑動了好看的劍眉，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對了，你還沒說你來干麼。」
「找你去吃晚餐，但是你一直沒有接我電話。」
「我跟朋友在看電影，而且我吃飽了。」
「可是我等到現在還沒吃，陪我。」他耍賴的拉著她的手就往車子走。
「不要……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我今天想要早點睡，不然我明天早上會起不來。」
「明天是周末，你不是最喜歡休息嗎？干麼擔心起不來。」他對她的說詞不以為然。
「我要回去陪阿公過生日。」這個周末她不會再把時間留給他了。
衛槐雍挑眉，「在高雄？」
他突然想起，她之前就曾經假藉出差的名義回高雄探親、吃辦桌。
「嗯，是啊！從小阿公就最愛我跟哥哥，現在我哥出國念書，要是我也不回去陪他過生日，他會很失望的，所以明天千萬別找我加班，我拒絕。」古以璇態度表現得很強硬。
「是在鄉下嗎？」
「對，非常的鄉下，放眼所及都是原始的田野，跟繁華的台北相比是回然不同的地方，但是那里的民風淳樸，街坊鄰居都很熱心，比一些莫名其妙的台北人真的好相處太多了。下次有機會的話，一定請總經理去玩玩，讓你感受一下鄉下人好客的一面。」她拐著彎的酸了他幾句。
衛槐雍當場一口答應，「好啊，我跟你一起回去。」
「啥，什麼？」古以璇完全愣住。
「你不是邀請我去鄉下作客，還說要讓我感受鄉下人好客的一面嗎？我說好，我明天跟你一起回高雄。走，現在上去收拾行李。」
「這、這……」古以璇被他突如其來的決定搞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麼鬼，為什麼這樣反反覆覆的。
衛槐雍推著她回去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在他的監視下，她連模魚都別想，時間一到，他老大馬上挾持走人。
「我已經回家了，我不想要再出門……」她死命的抓著門板，奮力抵抗他要帶走她的企圖。
「陪我去吃飯好不好？我等你那麼久了，肚子真的很餓了。」他大少爺見硬的不行，竟非常卑劣的露出令人無法招架的乞求表情，當場殺得她原本就很薄弱的堅持片甲不留。
丙然，古以璇完全敗倒在他的可憐兮兮之下，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也全然忘了自己還在氣惱他白天亂發脾氣的事，就這樣傻傻的被拎上了他的車子，跟著他走了。
一頓遲來的晚餐吃下來，衛槐雍又恢復了昨晚的溫柔體貼，不斷的對她噓寒問暖，這讓古以璇不免懷疑──他該不會是被什麼妖魔鬼怪附身了吧？
要不怎麼會晚上一個樣，白天又一個樣？
偏偏，她對他的溫柔，完全沒有招架余地，只要他噙著笑容對她招招小手，她就會渾身癱軟的臣服在他腿邊。
她被他擄到了他家，「為什麼不讓我回家？」
「第一，我們本來就應該爭取多點時間聚在一起。第二，明天我要陪你一起回高雄，我不希望明天一早還要浪費時間在會合上面。基于上述兩點，你來住我家是最合理的解決之道，不是嗎？」
懊像很有道理，古以璇根本找不出破綻來攻擊他。
「你真的要跟我回去高雄？我想你最好再慎重考慮一下。」
她莫名其妙的帶個男人回家，難保她家那群親朋好友不會追問他祖宗八代，再說，上一次她跟六嬸婆親戚介紹的陳先生相親失敗，她猜，多少已經有小道消息傳回去了，衛槐雍明天跟她一起回家，那無疑是自投羅網！
「你的口氣好像你家人會把我生吞活剝吃了似的。」
「要是讓他們知道，你就是商場上大名鼎鼎的衛槐雍，我看到時你想要留個全尸，難嘍！」
她說的一點都沒有夸張，畢竟對她的家人來說，衛槐雍這種等級的身分是屬于高不可攀的上流社會份子，難得見到本尊不狠狠的拷問他才怪。
「哈哈哈……听你這麼說，我對你的家人實在越來越好奇了。」
他尤其好奇是什麼樣的家庭，竟會養出她這個教人牽腸掛肚的機伶小家伙。
「你……根本就是神智不清啦你！」除了這麼說，古以璇完全不知道怎麼解釋他的反常。
梳洗過後，她被他擄上了床，當他翻身抱住她時，她緊張的將手抵在他胸口。
「你干麼那麼緊張？」
「我……」她又舌頭打結。
可惡，她平常跟小青說起話來總是辯才無礙，為什麼一遇到衛槐雍，她的伶牙俐齒就老是吃癟？難不成他是她的克星？
「放心，我只是想要抱著你睡覺，當然，如果你希望有額外的服務，我可以勉為其難。」
「衛槐雍，去你的勉為其難！」她氣呼呼的嗔瞪這個可惡的男人。
她從來不知道眼前這長相斯文俊美，還曾經給她文人氣質印象的衛槐雍，使起壞來也是這麼可惡。
她，真是誤上賊船了！
被衛槐雍緊緊的圈在懷里，她活像個動彈不得的禁臠，然而他身上的暖意，卻溶化了她的心，讓她毫無防備的枕在他懷中幸福睡去。
☆☆☆☆☆☆☆☆☆
懊死，又不見了！
衛槐雍醒來，看到床邊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簡直是氣炸了。
他明明昨天晚上才把那個小女人緊緊的摟在懷里，就是要防堵她又從他身邊消失，沒想到一覺醒來，還是被她溜了。
衛槐雍氣急敗壞的下床來，像只受困的野獸，渾身充滿了怒意，不斷的在屋子里找尋她的蹤跡。
浴室、廚房、書房、客房、陽台……他幾乎把屋里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沒看見古以璇的身影，他抓起電話撥打她的，結果鈴聲卻從房間的行李袋里傳了出來。
她的東西明明都還留在這里，可是獨獨人跑得不見蹤影，為什麼？
衛槐雍先是焦躁的在屋里走來走去，直到實在是等得不耐煩了，便拿起對講機詢問樓下管理員，是否有注意到她離去的事──
「喔，昨天那個小姐啊，有，我早上有看到她一個人走出去……啊，衛先生，那個古小姐她回來了！」
迸以璇才要走向大廳的警衛室，遠遠的就看見管理員指著她不知在喊什麼。
咦，現在是怎麼回事？她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古小姐，你可回來了，衛先生正急著在找你，你快上樓去吧！」管理員催促道。
「喔，好，謝謝。」古以璇拎著早餐，想不透衛槐雍干麼勞師動眾的找她，還特地打電話到警衛室。
難不成他以為她一個人偷溜回高雄，放他鴿子了？
這個猜測讓古以璇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她極力克制，可還是咯咯咯的一路笑著上樓。
然而等她一走出電梯，她便發現穿著睡袍的衛槐雍已經打開家門，像尊門神似的等在電梯外。
呃……不會吧，他又板著一張臭臉了！這讓古以璇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