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美人的奢望 第二十九章
姚望敲了敲門,不一會,靜寧開了門,一見是姚望,正要關上門時,姚望趕忙道︰「我家老太君想探視少夫人。」
靜寧看向範姜老太君,猶豫了下,道︰「老太君,敢問想對我家小姐說什麼?」她這個說法有失規矩,可是為免小姐再受打擊,她必須先問清楚。
範姜老太君揚眉勾笑。「說些體己話。」
「請老太君進來吧。」她想,小姐如今心緒正亂,有老太君在場,也許能讓她的心緒穩定些。
一旁的範姜魁喜出望外,卻不敢入內,站在外頭,直到門當著他的面關上,感到些許失落。
「範姜家的主子,可有興趣再聊聊剛才的話題?」沉默多時的朔夜輕問著。
範姜魁看向他,不多細想地道︰「我們到一邊去吧。」
「走。」
守在門外的姚望看著主子離去,想了下,還是留在原地,把里頭的對話都听清楚了,再轉述給主子。
「靜寧是誰?」文執秀虛弱地問。
「小姐,是老太君。」靜寧搬了張椅子走進屏風後。
文執秀一愣,看著老人家拄著拐杖緩慢走來,忙道︰「靜寧,扶著老太君,她的膝蓋不好。」
「不用了,這點路不礙事的。」姜老太君走到她面前,心疼地攢起眉。「丫頭,怎麼瘦成這樣?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喝藥?」
「……有。」文執秀心里五味雜陳。「姥姥別站著,趕緊坐。」
說著,她掙扎著要起身,靜寧趕忙向前,攙著她倚靠床頭而坐。
「丫頭,就沖著你這一聲姥姥,你要趕緊將身子養好,姥姥可是等著你熬姜渣膝蓋呢。」
文執秀聞言,怔愕地睜大水眸。
「唉,也對,我這老太婆根本就沒有善待人家,也難怪人家不願意再伺候我了……」她故作悲傷地嘆著氣。
「姥姥,不是的,我……」
「你是不是怪罪姥姥,所以不願意原諒魁兒呢?」她再問。
「不是的,跟姥姥沒關系。」
「不然呢?」
文執秀絞著手指,不知道怎麼回答。
「都怪我遇昧糊涂,才會一直惦記著當年的事,被仇恨遮蔽了雙眼,忘了世間本無常,為什麼非得要執著于兩家的仇恨。」範姜老太君嘆了口氣。
兩天前,文家的木造廠來報,告知因為木匠全去支援範姜家的船宮,導致生產落後,這意謂著文世濤明知道木造廠亦在趕工,卻寧可先調派人手支援範姜家,不管是他那份疼愛妹妹的心思,還是絲毫不記恨兩家世仇的大量,都讓她省思。
這些天,她想了許多,也總算想通了。放下仇恨的瞬間,她整個人都輕松起來,不再拿仇恨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就連覺都睡不好。
「姥姥,不是的,無關兩家仇恨。」文執秀深吸口氣。「是我不好,是我沒將缺陷告訴相公,是我的錯。」
「哪來的錯呢?你很好,我完全沒發現你異于常人的地方。」她已經得知她入府之後所發生的事,更了解她種種處境,自身的障礙,對她心憐不已。「都怪我,放縱下人欺負了你這個主子。」
「姥姥別這麼說,我沒放在心上。」
「姥姥真喜歡你這性子,听不見又如何呢?有的人听得見,卻陷在那些捏造的謠言里,衍生出莫名的仇恨……有些時候,听不見反倒比較好。」她說得語重心長,像是深有體悟。
感受到她的改變,文執秀不禁感嘆為時已晚。「其實,真正教我想要相公休妻的原因是……失去孩子的我,已經不能生育了。」她把話說白,免得再犯同樣的錯誤,他日又惹事端。
但範姜老太君似乎早有應對,不疾不徐地道︰「沒有孩子有什麼關系?我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但是現在卻沒有半個在我身邊,我嘗盡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說著,她唇角浮現苦澀的笑。「這也許是我當年報覆文家,最終卻報應在我的孩子身上吧。」
「姥姥,沒這回事!」
範姜老太君滿意地笑著。「執秀,听姥姥的話,命中無時莫強求,人生只求盡歡罷了,你又何必拘泥于世俗的看法?」
「可是相公是範姜家的獨脈……」
「領養個孩子也不失為好辦法。」
文執秀驚詫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能豁達到這地步。
「喏,這幾張紙是府里的下人寫給你的道歉信,你瞧瞧吧。」見她有所動搖,範姜老太君從懷里取出幾張紙,靜寧趕緊接過,遞給她。
文執秀一張一張地翻,上頭不是寫著懺悔萬分的字句,就是畫著圖,或跪或雙手合十為她祈禱,教她瞬間熱淚盈眶。
「先說清楚,這可不是我逼的,全都是他們自動自發的。」範姜老太君說明著,「那是姚望回府把事情都跟他們說了,教他們慚愧極了,不過……就算他們懺悔了,該給的懲罰也不會少。」
文執秀說不出話來,緊抓著紙,忍著喜極的淚。「姥姥,別責罰他們,他們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真正在意的不過是孩子的事,那麼姥姥可以向你保證,姥姥不在乎,魁兒那小子更不會在乎……」花姜老太君一臉真誠地道︰「原諒他,再回來範釹府吧,姥姥保證一定會好好地疼愛你……姥姥錯過一次,你可要給姥姥有補救的機會。」
「姥姥……」文執秀未語淚先流。
「還肯叫一聲姥姥,就代表你願意,對不?」範姜老太君開心地笑著,沉聲喚著,「姚望,要你爺兒進來!」
「老太君,爺兒不在外頭。」姚望在外頭應著。
「那臭小子跑去哪了?」範姜老太君不滿地眯起眼。
她替他擺平娘子,他倒是逍遙去了?
「剛才,那位朔夜先生問爺兒有沒有興趣之前的話題,爺兒便跟他一道走了。」姚望一字不差地轉述著。
「朔夜先生?」文執秀聞言,心里泛起不安。「不成,要趕緊找到他。」
她急著要下床,靜寧趕忙阻止。
「小姐,你還不能下床,有什麼事我去就好。」
「快!跋緊找到姑爺,絕不能讓他和朔夜先生私議什麼!」
他愛她,她從沒懷疑過,所以,為了她,他肯定會傻得答應以自己擁有的東西為代價,換取朔夜先生對他施咒。
「說吧,你想要拿什麼交換?」
走到東蘿院外的青石廣場上,朔夜回過身問著。
範姜魁直瞅著他。「你知道我想要改變什麼?」
「不就是要執秀的身子能像尋常人一樣。」
範姜魁垂斂長睫,啞聲道︰「我要她不再受病痛纏身,要讓她的雙耳听得見,想要挽回失去的孩子……你說,這些事,要我拿什麼交換才行?」
朔夜聞言,嘖了幾聲。「這代價可大了。」
「不管要我拿什麼交換都可以,但你可真的辦得到?」
「不過是小事一樁,問題是……」他賣著關子,吊他胃口。
「是什麼?」
「施咒必須以物易物,以同持代價換取同等效果,所以你想要改變的東西,就得要以你的眼……」朔夜走向他,伸手撫上他的眼。「你的耳、你的口……你的雙手和雙腳,才足以換取。」
範姜魁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這樣就夠了?」
朔夜低笑著。「你可知道交換之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你有眼不能看,有耳听不見,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動,有腳不能走,可是成了真正的廢物。」
「就這樣?」範姜魁無懼地問。
朔夜注視他良久。「你最好考慮清楚,值得嗎?從此以後,你成了廢物,但執秀可就月兌離了病魔,她不見得會回頭照顧你,而你也不見得有感覺……那滋味,就像是魂魄被鎖進木偶里,軀殼是假的,有意志卻不得動彈,直到你壽終正寢……值得嗎?」
範姜魁不由得笑了。「有何不值?執秀說,打從她生病以來,從未有過一天是覺得渾身舒暢的,要她以這樣的身子時時在鬼門關前徘徊……我寧可與她交換。」
「喔?這般痴情,那又怎會傷她如此深?」朔夜笑得戲謔。「還是……你在贖罪?」
「贖罪?」他搖了搖頭,抬眼看著朔夜。「你一定沒愛過人,才會這麼猜吧?你要是真愛上一個人,就會一心只求她好,只要她好,自己就好。」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要是不成全你,倒顯得我太不近人情了。」朔夜哼了聲,手指在半空中畫下綻著金光的苦老文字,文字緩慢地往範姜魁靠攏,像是要將他團團包圍。「你還有後悔的機會……換不換?」
「換。」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很好。」朔夜勾著冷笑,長指往下一比,金光旋即將他包圍,隨著他的念念有詞,金光開始收縮--
「不換!」
听到那柔柔的嗓音,範姜魁朝右邊看去,瞧見文執秀竟掙月兌靜寧的攙扶,踉蹌奔來。
「執秀,不要過來!」他吼著。
她卻像是听而未聞,用盡所有的氣力,瞬間飛撲到他身上,同樣被包圍在金光里。
「不換!我不準你換!我痛我苦,我甘願,不要為我做任何改變,我不要!」她緊緊地環過他的頸項。
方才,她瞥見了金光,趕緊穿過拱門趕來,盡避不知道他打算交換什麼,但哪怕是一只耳朵、一只眼她都不肯。
「執秀。」範姜魁緊緊地將她摟進懷里。
「不準換,我要安好無缺的你,答應我,答應我!」
「我……」範姜魁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周身金光瞬間隱入體內,同一時間,他的體內爆開一陣難言的痛楚,像是有萬蟻鑽動,又像是有人拿著鞭子在心底抽著,更像有人伸手覺著他的五髒六腑,痛得他站不住腳,他踉蹌著。
文執秀自覺身子的痛楚瞬間不見,詫異地看著他,就見他的臉色蒼白,冷汗密布,像是隱忍著多麼巨大的痛楚。
她不由得回頭瞪向朔夜。「解開他的咒!」
「沒辦法,咒已成立。」朔夜一臉愛莫能助。
「那你可以再重施咒,把屬于我的痛楚還給我!」她享受著記憶中無病無痛的美好,可是她一點都不快樂。
看著原本屬于自己的病痛轉移到他身上,她的痛苦更甚從前。
「辦不到。」朔夜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