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倒閻王 第二章
帶著煩躁的心思,閻佔夜心不在焉地走完一趟交易,回到渡口,卻不見閻夕央來接他,他轉而快馬回府,竟也沒在自己房間里看到她。
「……她在哪里?」他瞇起烏瞳問。
「少主,夕央在我房里。」東方盡頭疼地垂下眼。
「她為何在你房里?」他快步走向下屬居住的院落。
「她——」
「因為我不要跟佔夜哥哥好了,我以後要跟盡扮哥一道睡。」嬌女敕的嗓音從房內傳出。
閻佔夜撇唇、笑得邪氣,斂笑瞬間,一腳踹開上栓的房門。沒有防備的閻夕央還坐在桌旁練字,被他的暴行嚇得忘了反應,可立即又恢復鎮定。
「丫頭,妳現在是有了新人忘舊人了嗎?忘了是誰救妳的?」他緩步走到她面前,瞇眼瞪著她毫不回避的無懼視線。
敗好,不怕他了?
「是你自己先毀約的!你說過要一直陪我的。」她扁起嘴,口氣哀怨。
閻佔夜一怔,大手覆唇,忖了下,接著坐到她身旁。「妳可以念書練字,是因為哥哥工作才供得起,妳要听話。」
她抿了抿唇。「我知道,盡扮哥有說過,可是……如果哥哥跟你的爹娘一樣,一去就不回來了,我怎麼辦?」她沒有記憶,她僅存的世界里只有他,雖然有點懼他、怕他,可跟他相處後,她清楚感覺到他的疼愛。
閻佔夜憐惜地撫上她扎起的可愛雙髻,將特地為她帶回的雕花玉簪插上。
「我不會丟下妳一個人。」
「可是,那樣很危險啊,要是有人要殺哥哥,哥哥又要殺人了……我不喜歡這樣,我會害怕。」就算失去記憶,她下意識還是把上船出海和先前他殺人的事串聯在一塊。
看著她在宣紙上的娟秀字體變得顫抖不休,他索性抽開筆,將一塊墨綠玉環塞入她手中。
「送妳的,改天差人打造銀煉,等妳大了點,就系在妳的腰間,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響,很好看。」他不正面回答問題,企圖拿玉環轉移她的注意力。
「真的嗎?」年紀還小的她果然輕易上當。
瞧她展笑,他略松口氣。「夕央,我餓了,陪我一道用膳吧。」為了見她,他一上岸便快馬趕回,許多瑣事還來不及打理,貨物全都先交給厲風行囤放倉庫。
「可是,我才和盡扮哥吃過包子呢。」她喜孜孜地把玩著掌心大小的玉環,墨黑玉環中唯有一點濃綠,玉質極涼,滑膩如瓷。
「喔?」閻佔夜瞥了眼站在門外的隨侍。
幸好她的下一句話讓他收回目光一笑,救了東方盡一命。「哥哥先吃一點,晚點我再陪哥哥吃一點。」
「好啊,晚膳就到我房里吃。」
「好,吃過晚膳,我再回來和盡扮哥一道睡。」
閻佔夜淡淡的笑意,在她沒心眼的話語中瞬地消失,冰冷的瞳眸如箭般射向躲到無處可躲的東方盡身上。
「……妳這幾天,都和東方一道睡?」話是問她,眼卻是看著不敢輕舉妄動的隨侍。
「嗯。」不管東方盡在外頭用力擠眉弄眼,閻夕央還是實話實說了。
「是他要妳和他睡的?」說時,瞇緊的黑眸微迸殺意。
「不是,是因為佔夜哥哥不在,我一個人不敢睡,才拜托盡扮哥陪我睡,他好為難,說不好跟我睡。」她忍不住又怨他了。
「是嗎?」殺意解除,他的烏瞳柔和起來。「既然我都回來了,妳不找我,還要找他?」
「可是這樣好像很不講道義欸,利用盡扮哥時才找他,佔夜哥哥回來了又不要他。」她小嘴扁起,露出天人交戰般的猶豫神情。
「夕央,這跟道義沒關系,完全取決于妳的心。誰最重要,妳就找誰,這樣就對了。」東方盡跋緊開口,就怕閻夕央的石頭腦袋不知變通會害慘他。
「既然盡扮哥都這麼說了,那我今晚就陪佔夜哥哥。」她笑嘻嘻地把臉貼在他臂上。
「……丫頭,妳哥哥真多。」他听膩了盡扮哥這三個字了。
「可是——」
「夕央,我是佔夜哥哥的隨侍,妳應該跟著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東方盡快速打斷她的辯駁。
「是喔∼」她尾音拉得長長的,似懂非懂的語氣。
閻佔夜涼涼瞥了隨侍一眼。「什麼時候東方說的話,比我說的來得有用了?」他才離開幾天,她就對東方信之入骨,要是他終年在海上漂泊,再回來時,說不定她連他是誰都不認得了。
「因為盡——」
東方盡再次打斷了她的發言。「因為少主要我好好教導夕央,所以她視我為老師,當然比較听得進我說的話。」他開始懷疑自己不過年方十七,卻已經要被眼前的兩人逼出一頭白發了。
閻佔夜揚眉不語,反見閻夕央微嘟起唇,說︰「誰讓佔夜哥哥不在?不過沒關系,佔夜哥哥應該不出海了吧?」
幾日後——
同樣的渡口、同樣的戲碼再度上演,閻夕央把小嘴扁得發白,強忍著淚水,決定這一次絕對不哭不鬧,要當個懂事的好孩子。
然而,她的乖巧卻讓閻佔夜的心像是刀刺劍剮般犯疼。
「夕央?」
「沒關系,哥哥是為了我才遠行的,所以我會忍耐,不會妨礙哥哥,不要讓哥哥擔心我……」她強笑的瞬間,淚水啪啦啪啦滑落,矛盾的情緒將秀美的眉眼拉扯得扭曲。
閻佔夜濃眉緊蹙,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我會乖乖的。」閻夕央的秀眉彎成了毛蟲狀,還很努力地揚笑。「我等哥哥回來——」
不著痕跡地嘆口氣,他向前一步抱起她,打斷了她的話,朝東方盡淡聲交代,「取消交易。」
東方盡詫異地看著他。「少主,這一批交易——」話未盡,對上閻佔夜沉冷的目光,他不由得咽了口水,把話給吞進月復。
「哥哥、哥哥,你不上船了嗎?」閻夕央問得很輕,小手揪著他的衣襟。
「不去了。」
「真的?」嬌軟童音陡高。
「往後都不去了。」他淺噙笑意對上她笑眯的大眼。
閻夕央的嘴大大揚開,卻又收得很急,小聲問︰「那……我們以後吃什麼?」
他一听,哈哈大笑。「反正餓不著你。」
「沒關系、沒關系,我年紀小,吃少少的,多的給哥哥吃。」他笑,她看著也跟著笑了,撒嬌地偎在他的頸項。「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吃什麼都好。」
閻佔夜淡笑著,柔了那雙俊魅但冷冽的眼。
必到府中,外頭雜事交由厲風行處置完後,四人坐在主廳里吃著午膳,商討閻門未來的走向。
「少主,不走私海買賣,往後大伙吃什麼?」厲風行苦著臉,不敢相信少主竟然這麼隨便就斷了閻門的生路。「下頭在抱怨了,說少主年歲太小,扛不起閻門,都說想走。」
「要走的就讓他走吧。」閻佔夜讓閻夕央坐在他腿上用膳,壓根不在意底下部屬紛紛要走。
「少主會這麼決定,是已有了打算?」東方盡輕問。想起前陣子少主不斷地細查賬本,再加上這陣子海防也因外海火燒船一事盯閻門盯得極緊。他會想要另起爐灶也不是不可能。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閻佔夜垂眼瞅著吃得香甜的女娃。「夕央,你覺得該做哪門生意較好?」
卑一問出,對面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睜大雙眼開始懷疑主子被這丫頭影響得太可怕,居然連這等大事都問她。
「哥哥,不用擔心,盡扮哥說我很聰明,等我長大考了狀元,換我養哥哥。」閻夕央用握筷子的手拍了拍胸口,一副一女當關,萬夫莫敵的驚人氣勢。「我要是當官,就可以幫哥哥很多很多了。」
三人有點傻眼,意外這丫頭也懂官商勾結這事。但也意外她居然天真地以為女子可以考狀元。
東方盡開始後悔自己干嗎跟她說讀書練字是為了仕途,而厲風行則是呆到說不出話,唯有閻佔夜像是在剎那間悟到什麼似的彈著長指。
「有意思。」
他對官場沒興趣,但他可以養官,養幾個在朝中掌權的官,不但能替他追查毫無頭緒的命案。更可以在商場上扶持他。
「少主,你不會真的要小夕央去考狀元吧?」厲風行一臉驚駭。他不信少主不知道女扮男裝上闈場,一旦被拆穿就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閻佔夜涼涼地看他一眼,下個問題又讓兩人嚇一跳,「夕央,你覺得哥哥要做什麼樣的生意,才能供你上京赴考?」
雖然搞不清楚他為何會這麼問,但她還是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盡扮哥說過,要考狀元,要花很多很多的銀兩,哥哥要想辦法攢到很多很多的銀兩。」
說了老半天,說跟沒說差不多,閻佔夜卻一斂睫,輕彈著長指,像是已經有了底。
「東方,把所有貨物清算,先弄個錢莊玩玩吧。」
以往交易所留下的家業,再加上可觀的珍寶全數變賣後,想弄間錢莊,輕而易舉。
之前他執意要走私海交易,是因為那是爹娘的路,更是查出爹娘死因的線索之一,但現在選擇放棄,除了官府盯得緊之外,也因為他身邊多了個夕央,他想給她更穩固的生活,而不是每回他要走。就得面對她言不由衷的噙淚笑臉。
為何這麼在意她?
他不語地凝視著她用膳的幸福模樣。她又夾了口菜,動作自然地喂進他的口,然後甜柔地笑眯眼,毫無防備地偎進他懷里,溫熱嬌小像團火,煨得他心里發暖,讓他忍不住收緊雙臂,嗅聞她令人安心的馨寧。
他想,也許他是在她身上,看見自己過往的影子。
一晃眼,過了十個春秋。
閻佔夜認為,當年的自己錯得離譜。
屋外,烏雲密布,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屋內,低壓籠罩,正處于某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滯悶狀態里。
閻夕央玉白的瓜子臉,嵌著秀美精致的五官,正值二八芳華的她,此時正可憐兮兮地撇起嘴,一雙勾魅的眸子無助地向站在主子身旁的東方盡求救。
「不用看他。」坐在案前的閻佔夜冷道。
他正值青年,褪去青稚,五官更加立體出色,濃眉入鬢,烏瞳冷郁,身形更加抽長拔壯,一襲玄色錦衣外頭罩了件月牙自紗半臂,更襯得身形頎長,但也更顯出他淡覆惱意的冷冽。
「……佔夜哥哥。」閻夕央身穿精繡月牙白夏衫,鴨綠青羅裙,外搭對襟藍比甲,腰間玉帶上還系了條銀鏈穿鑿的墨綠玉環,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甚是好看。
「誰準許你外出的?」
「……我只是想來找佔夜哥哥。」
唉。她好不容易找到時機偷溜出府,偏偏那麼巧就遇見剛好踏出錢莊的佔夜哥哥,更糟的是,還被他撞見她的行善之舉。
閻佔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我倒沒瞧見你來找我,反見你豪氣得很,把我送你的玉拿去送人。」打從他送她雕花玉簪和墨綠玉環後,便發現她偏愛玉,于是各式各樣的玉到了他手上,不管是簪、釵、玉佩、系環,甚至連把玩的玉寶,就都一並轉手給了她。
豈料,她竟輕易就給了人,壓根不心疼。
「不是,是那個人有困難,我……」
「你把我的錢莊當成了救濟院不夠,還拿自個兒的玉贈人解難,偶爾還要造橋鋪路、開學堂、防水患救災,可真是善心呢。」他哼笑。「夕央,皇帝老子都不管了,你做這麼多是為了什麼?」
聞言,閻夕央再次確定他今天心情很不好。
抿了抿唇,她緩步走到他身側。「佔夜哥哥,行善積德是好事,反正我們錢莊錢很多,而且你也幫了不少落魄秀才上京赴考不是嗎?我也是有樣學樣嘛……」
佔夜哥哥真是個經商的料子,才幾年時間,閻門錢莊就連開數家票號,就連京城都有分號。
而且不只錢莊,就連其他商行都有涉及,有一回听風行哥哥說,杭州城的城中十字大街上,十家商行有七家是佔夜哥哥的,她驚詫極了,從不知道佔夜哥哥是個厲害角色。
所以說,錢那麼多……分一點給沒有錢的人不也挺好的?反正他又不缺。
「喔,你的意思是說,是我沒把你教好?」他贊助落魄秀才上京赴考,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和打算,決不是她說的善人行徑。
十年過去了,惱人的是,他至今仍查不清當年的海上慘案,最讓他發火的,是他栽培的幾個官目前還不能成為朝中砥柱。
「不是啦。」她軟綿綿的嗓音還帶著幾分童音,撒起嬌來酥人肺腑,再加上輕扯著他衣袖的舉動,相信這樣一定能讓佔夜哥哥消火。「佔
夜哥哥最疼我了,哪會把我教壞?佔夜哥哥最好了,這麼樂善好施,我也是學你呀,這是好事呀,佔夜哥哥——」
東方盡垂下眼,退到幾步外,開始暗暗猜想主子這回會在多久時間內投降。
睨她一眼,閻佔夜冷臉還緊繃著,但語氣已緩和了。「你知不知道玉不能亂贈人?更何況你贈的是個男人,要是讓人會錯意,還以為你瞧上了那人,要不要替你去提親?」
「才不是呢!我才沒喜歡那人,不過是初次見面,我又沒想那麼多……可我答應哥哥,從今以後,我絕對不會再拿哥哥送我的玉給他人了。」說著。她不忘拉起系在腰間的銀鏈。「瞧,這墨綠玉環我可是絕對不會送人、千金不賣的,要陪著我到老。」
閻佔夜頗滿意她的回答,確定了她贈玉是出于善心,並非動情,心底安穩了些許。
「怎麼,只要玉,不要送玉的人了?」他瞟了眼墨綠玉環哼笑。
「當然也要佔夜哥哥陪呀。」她像還沒長大的娃兒,一坐在他腿上,雙手環抱著他的頸項,親昵地親著他的頰。「佔夜哥哥不要再氣我了,求求你、拜托拜托、好不好嘛……」
已經退到角落的東方盡嘆口氣,默念著非禮勿視,直接走到外頭,讓他們親熱得盡興。
閻佔夜輕扯唇,和先前殺氣橫生的神態大相徑庭。
「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娃兒。」他笑罵著,眸色盡是寵溺。
「在佔夜哥哥面前,人家就是個娃兒嘛。」只要他笑,那就是解禁了。
這十年來,他們都是這樣相處,犯了錯,她就使出她所向披靡的撒嬌功,十年來從未失敗過。
「爺,玉坊的王老爺到了。」守在書房外頭的東方盡,眼見拱門外,掌櫃的帶人踏上回廊,隨即出聲提醒。
閻門錢莊就設在杭州城東最繁華的胡同里,閻佔夜總是習慣待在後方另闢的書房與人商談生意,讓還不了巨額欠款的商家抵押商號,或以土地、寶物還債,通常只要有人造訪,便是錢財滾滾來的時候。
「知道了。」他斂去笑意,睇著揚笑的閻夕央。「你要讓風行先送你回去,還是在這兒待下,晚些陪我一道用膳?」
「當然要陪哥哥用膳啊。」再傻的人都會挑這條路走。
「去那兒坐著,坐我腿上多沒規矩。」
「好。」她乖巧地走到臨窗的屏榻上。
不一會,掌櫃的已經把人帶到。
王老爺子頭戴羽絨六合帽,一身錦衣華服,看起來相當闊綽富裕,然而他的神色有點飄忽,手上還端了個精致漆盒,重量八成不輕,才會讓他捧得氣喘吁吁。
「今兒個是什麼風把王老爺子給吹上門了?」閻佔夜貼在椅背上,雙肘支在椅把拱握,眸色慵懶地看著他。
「是這樣子的,我前些日子到閻門調了點頭寸,眼看著十日一期的利息將至,而我……」他臉色赧然地干笑著。「我听說,閻爺是個附庸風雅的文人,識玉也惜玉,也听說,閻爺向來允許借貸者可以以物抵利,所以——」
他不再多說,快快將漆盒遞到案上,打開精雕的團花盒面,露出里頭一組白玉雕制的棋盤。
閻佔夜瞟了眼,暗暗驚異這玉石的潤澤和細膩,但仍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人。「王老爺子,別說我不賣你人情,只是一盤玉棋就要抵你的利息……你當我做的是救濟的買賣?」
閻夕央在旁听見了。錢莊的事她向來不懂,又不知道王老爺子借了多少,那玉棋又值多少,心想好不容易才讓他氣消,不敢亂出聲又惹他發火,只是不斷地拉長脖子想偷覷那玉棋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閻爺,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這玉棋可是我鋪子雕匠精心之作,去年在京城品玩賞里大出風頭,是多少王公貴族都愛不釋手的寶貝,就連八王爺也多次請人接洽想買,是我鐵了心不賣的,否則這玉棋放在京城叫價,沒個上萬兩,也要值個幾千兩。」
王老爺子以礦出身,幾十年前不經意發現祖宗留下的山頭里,埋著價值連城的玉礦,一經開采。
再聘請雕匠打造,開了幾家玉鋪子,讓他富裕了一生,但近來因為家中驕兒迷上了賭,短短兩年光景,幾乎快要敗光他的家產,逼得他不得不先將玉棋拿出來抵利。
「怎麼,王老爺子是老糊涂了,忘了總共借貸了多少嗎?」他前後共借了三萬五千兩。十天一期利,利為十分,算算該要多少?彼此心知肚明,但閻佔夜不會傻得在閻夕央面前算。
他從不讓她踫錢莊的交易,更不會讓她知道,他之所以可以在短短幾年站穩商行,靠的並非商識才學,而是旁門左道,且耍盡了下流路數,吃人不吐骨頭。
在外頭,從南到北,听過閻門名號的商家,都稱呼當家為——閻王。
就像是閻王三更要命,決不留人到五更,而他這個閻王三更要財,更不留錢過四更。
「可是,這玉棋在品玩賞的叫價——」
「京城品玩賞三年一會,你可以等到兩年後拿到京城叫價。」他雙手一攤,擺明了對玉棋沒興趣。冷言相譏。「要是不小心封賞了,還能成為大內御貢。」
「我哪等得到兩年後……」王老爺子難堪地垂下臉。
「王老爺子不是還有幾家鋪子?」他循循善誘。
「那些鋪子可是我的老本!」
見他不肯配合,閻佔夜不置可否地揚起濃眉。「那麼,王老爺子究竟打算怎麼處置這筆債?」
「我……」
他一時語塞,沒想到一道清麗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面前。
「哇!好漂亮。」
「夕央。」瞧她整個人快要趴到案上,閻佔夜不悅地略擰眉頭。
「哥哥。收下啦,我好喜歡這個玉棋。」她央求著,拿起一顆玉棋擱在掌心把玩。她是真心喜歡,所以她表現得非要不可,免得哥哥看穿她其實有些私心是想幫這老爺子。
閻佔夜冷睇著她。
沒反應?閻夕央只好用力地裝傻,拼命揚笑。「哥哥,好不好嘛,送給我,好不好?」
「閻爺有個妹子?」王老爺子頗為驚愕,不只是因為她身為閻佔夜的妹子,更因她美得不可方物的嬌態。「果真是同出一脈,同樣絕色。」
「我像哥哥嗎?」有人夸她像哥哥,比夸她漂亮還要令她開心。
「仔細瞧,倒是不同的風情,但絕對都讓人傾心難忘。」一個眉柔眼媚,揚笑誘人,一個眉揚眸冷,噙笑寒冽盡生,五官沒太大相似,但都是令人過目不忘的俊美絕色。「閻姑娘,不知道許人了沒?」
若能迎得如此佳人進府,便能和閻門攀親附貴。往後調些頭寸也就方便了。
閻佔夜一語不發,墨黑的烏瞳沉不見底地瞪著他。
將她藏在大宅里,就是不想讓人知曉她的存在,免得被人利用,視她為跳板;不讓她上街,就怕她這張傾城容顏,替她招來不必要的災難。
一開始,他的確把夕央當妹妹般疼愛,然而隨著她長大.他發現自己見不得她和其他人親昵,只想獨佔她,讓她永遠待在自己身邊,才發覺原來他對她,並非只是將小時候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更不是將她視為妹子,而是……一個他喜歡的女人。
因此,他決不容許她離開他身邊!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輩子跟著哥哥。」閻夕央移到他身側。「佔夜哥哥,你說好不好?」
聞言,他冷冽的眼神頓時軟化,當下心情大好地順了她的意。「得了,喜歡就拿去吧。王老爺子,你可以回去了,記得十天一期利,逾時不候。」
「謝閻爺。」王老爺子松了一口氣,先行離開。
閻夕央拿起玉棋對著燭火賞玩著。「哇,這玉質真好,通體清涼,白玉無瑕,拿起一瞧,透光而過,是極品呢。」
「他有座玉礦,里頭全都是上等羊脂玉,和你身上那塊玉佩的質挺像的。」正因為玉質相仿,才會讓他想要取得他那幾家鋪子。
「他有玉礦?」她漂亮的瞳眸閃著光彩。「哇,我要是有座玉礦,不知道該有多好。」
「你想要?」
「呵呵,說說而已,一座礦要多少銀兩呀。」她只是隨口說說,不過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
「數十萬兩罷了。」他淡道。
「……數十萬兩?」這對日理萬財的他來說。可能不是什麼罕見大數字,但對她而言,根本是個不可思議的價錢。
閻佔夜輕掐著她微張的唇。「姑娘家張著嘴,難看。」
「有什麼關系?就只有哥哥在。」她咬了他的指尖,還嘿嘿笑,像個長不大的娃兒跟他玩鬧。
然而這個舉措,卻讓他沉了眼。
「怎麼了?會痛嗎?我有咬那麼大力嗎?」她趕緊牽起他的指尖細瞧著。「沒有啊,連一點咬痕都沒有。」她不解地蹙起眉,瞅向他若有所思的臉龐。「佔夜哥哥?」
「夕央。」
「嗯?」
「你喜歡我嗎?」他突問,淺噙笑意。
「喜歡啊。」她回得理所當然,毫不猶豫,更無扭捏,讓人很清楚,在她心里沒有半點男女之情,否則她的應對不會如此快速。
閻佔夜笑意不減,淡道︰「那麼,就給我听話,下次再溜出府,我就把你綁在房里,讓你哪兒都不能去。」
「……」她用力地撇起嘴。
哪有這樣的?剛才明明已經不氣了,現在又來個回馬槍。
「你先到外頭找風行,順便告訴他,下次他要是再敢讓你對他撒嬌,而他還傻傻地讓你牽著鼻子走,這種隨侍,我就不要了。」他輕掐她的秀鼻,淡淡的交代里卻有不容置喙的堅決和毫不戀棧的無情。
愛里,他派人看著她,沒人有膽讓她踏出府外一步,會禁不起她撒嬌的,就只有風行那笨蛋。
閻夕央無奈地嘆口氣。「我知道了。」他向來說一是一,從不玩笑。反正話是說給她听,要是她再犯錯,擔罪的是風行哥哥。
待她一走,東方盡焙緩走進,不敢明說少有人不買她的賬,就連主子自個兒也一樣。
「東方。」閻佔夜喚著,長指在桌面輕敲。
「屬下在。」
「你想,挖出一座玉礦,大抵要多久時間?」
東方盡壓根不意外,一臉勝券在握。「爺,我保證,不消三個月,絕對會讓王老爺子的兒子給賭得非抵出玉礦不可。」
「很好。」
打一開始,他想要的就是玉鋪子,只因夕央愛玉惜玉,所以他用賭坊做釣餌,誘出了王老爺子不成材的兒子,如今王老爺子竟對夕央動了非分之想……他決定要接收他所有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