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為婚 第五章
第三章
翌日,天一亮,厚重的雲層染了墨,宛若隨時都會覆蓋大地,整個空間悶得難以透氣,然而今日卻是半年一期的夏獵。
所有學子興致勃勃,伊靈卻是頭昏腦脹。
不是因為她怕熱,更不是她體力無法負荷學堂的課業,而是她一晚未眠,只要一閉上眼,他的身影立即自動飛到眼前,怎麼撥也撥不開,煩透她了。
一早,所有學子就在學堂前集合,再到後山馬廄取馬,她不會騎馬啦!
一看見馬,伊靈的頭更痛了。
「你跟我同乘一馬。」孟君唯理所當然地說著。
伊靈再次瞪大眼,已經沒有勇氣回頭面對後頭紛紛議論的同學們。
但孟君唯無視于她噴焰的眸,逕自將她抱上馬圈在懷里,她頓時僵若化石,動也不敢動。
「時間為兩個時辰,哪方的獵獲多,就由哪方獲勝。」
簡單的游戲規則公布之後,所有學子猶若驍勇善戰的將領快馬而去,孟君唯則是遠遠落後,馬兒有一步沒一步地踢踏著。
「別怕,我會讓它慢慢走的。」
伊靈水眸微瞠。她又是哪個舉動讓他發現,她其實是不會騎馬的?
很想回看看他的眼楮,猜測他的心思,但是坐在馬背上實在是太可怕,教她不敢動彈,到最後,也懶得猜了。
「先生,你讓我和你共乘一匹馬,到底要我怎麼低調?」他根本就是想要整死她吧。
「無妨,有我在,沒人敢動你。」昨日,他已經殺雞儆猴了,應該沒有笨蛋想要再挑戰才對。
「你會不會覺得你對我太好了一點?」教人不誤會都難。
「會嗎?」不是裝傻,而是真的感到疑惑。
這麼幾個舉動,就算是好了嗎?
「不會嗎?」伊靈略微回頭,馬兒突地小跑了一下,嚇得她趕緊抓住他的衣襟。「你騙人,你不是說它會慢慢走的嗎?」
「它沒跑,只是蹄下有小石子顛了它一下。」他趕緊安撫著,但卻被她嚴重發顫的身形給逗笑。雙手揪著他的衣襟就算了,還一副只要馬兒再跑,她就會不顧一切地撞進他懷里的可愛模樣。「你真這麼怕馬?」
慢著——伊靈驀地抬眼,想知道當他笑出聲時,是什麼樣的表情,然而動作過大,竟吻上他笑咧的嘴,鼻腔吸進他混合著淡淡茶香的氣息,四片唇瓣是如此理所當然地嵌合在一塊,誰也沒有先動。
她瞪大不知所措的水眸,他則是垂斂濃密的長睫,就連座下馬兒也不知道在何時自動自發地停止動作,在綠蔭後的山徑里。
風,拂入林間,揚起陣陣窸窣聲,她心跳如擂鼓,懷疑自己心跳的聲音已經從嘴巴沖了出去。
而他,平靜如天空沉室的雲,只是瞅著她,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眸闐晦得像是黎明的前一刻,黑暗得太徹底,心緒深藏在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版塊上。
直到她羞齦地垂下臉,挪開她的唇,他才猛然發現,他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平靜。
她乖乖地背對他坐好,他緩緩攤開手心,掌心竟有抹濕意,緩緩地貼上胸口,心跳亂了,茫茫然地撫上唇。她殘留的柔女敕、雅致的清香……教他心猿意馬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
不該是這樣的……
「先生?」過了半晌,後頭半點動靜都沒有,教她不由得怯生生地回過頭。
「你為什麼到這里來?」他突問。
伊靈頓住。
「你不該來這里。」他微惱低咆著。
「先生?」伊靈被他臉上寒鷙的光痕震懾住,一道青冷閃光劃過天際,錠破雲層,打在山巔上,迸出陣陣燒灼的火花,嚇得馬兒抬起前蹄嘶叫著,她失去平衡,本想要抓住他,但被他臉上的冷漠震住,她選擇握緊拳頭,放任身子往外斜出——
她不懂,為何他突地這樣對她說話。
來到松濤書院之後,她發現,自己不懂的事,愈來愈多了。
「伊——」孟君唯失了冷靜,在她身子滑落崖邊時,躍身撲去,緊緊地將她護在懷里,像是呵護著什麼珍寶,然而以背頂著崖壁順勢滑下。
她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有人將她護得好牢,她身上半點塵土未沾,甚至傾盆大雨也沒將她淋得太濕。
因為,有個男人替她承受了這一切。
伊靈被安置在一間茅屋里,看著他渾身濕透,還忙里忙外地翻箱倒櫃,良久才發現,原來他是在找火折子和木柴,可惜一無所獲。
「冷嗎?」他踅回,問著她。
伊靈大眼眨也不眨地瞅著他,被他搞得腦袋好不清醒。
初見面時,他眸帶難以掩飾的關懷,然而先前,他冷漠得教她感到很受傷,如今,他眸底卻又染著毫不掩藏的擔憂……這人為何如此善變?抑或者是他在隱藏什麼?
「怎麼了?」他輕拍著她微涼的頰,濃眉微擰。
「我在看你有幾張臉。」她似笑非笑地道。
孟君唯微愕。
兩人對視片刻,他生硬地轉開眼。「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用哪種眼神看你?」
他心慌了?她是什麼眼神?為何能教他心慌地先別開眼?
「伊武,這兒沒有火,待雨小些,我再帶你回書院,現在你先把濕掉的外袍月兌掉,免得受寒。」孟君唯不答,反而逕自交代著。「我到外頭去。」
話落,他旋即起身。
「你為什麼要到外頭?」伊靈緩緩地爬坐起身,舉手投足是長年在煙雨閣被教出來的優雅身段。
孟君唯沒回頭。
「濕透的人是你,你不月兌衣袍,倒是要我先月兌……孟先生,你在忌諱什麼?」
那感覺像是他早已看透她的性別。
這麼說來,一切就都合理了。
她沐浴,他守門;他說她不該來到書院;他甚至還想避嫌……這一切都說明了,他早就發現她是女兒身,若是無誤,應該是在初見的第一眼。
為什麼?她不認為自己會那麼快的露了餡。
知道要女扮男裝,她特地學了一些文人的舉措行步,不敢說自己學得唯妙唯肖,但是絕不可能在第一眼就被識破。
他給她的感覺彷佛,他認識她。
但是不可能,她沒見過他,若見過,絕不會忘。
「我沒忌諱什麼。」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到屋外呢?」她輕笑著,很想告訴他,他想退到屋外的舉動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自動招了。
明明是個受禮教束縛,又細心照料她的人,為何先前在山徑上突地變得冷漠?她發現,她不喜歡他用那種態度對她。
非常不喜歡。
「我不冷。」他還是沒回頭。
「我也不冷,不如我到外頭,讓你在屋內好好地月兌衣吧。」說著,她站起身,瀟灑地要往外走。
「外頭風雨交加,你一出去不就渾身濕透了?」孟君唯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手。
「孟先生不也一樣嗎?」為什麼要對素未謀面的她這般好?
「我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她勾笑,笑得極艷,勻淨的小臉滿是誘人光痕,柔軟身子往他胸膛貼。
「你!」他立即將她拉開,惱她竟然在這當頭挑誘他。
「我怎樣?」她扁了扁嘴,裝可憐。
原本,她就是要勾引他,既然已經被他發現她是女兒身,那剛剛好,就讓她來試試,他是不是真的有斷袖之癖,那淨嵐姑娘說的話中有幾分可信。
「你濕透了。」他瞪著她的袍子被他沾得濕透,惱叫道。
什麼?他發惱,不是因為她誘惑他,而是因為氣自己把她弄濕?
伊靈不快地瞪大水眸。
這……男人真的愛男人喔,要不然面對她煙雨閣花魁的刻意魅惑,怎還能無動于衷?
「我就是想濕透!」她近乎挑畔地道︰「咱們再一起月兌!」
她這個堂堂花魁居然被他如此漠視,這一口氣,要她怎麼吞得下去?
「你在胡鬧!」他低咆著,瞧她不斷地欺來,他只好不斷地往後退,而她像是豁出去似的,硬是將他給逼到牆邊,這一時之間教人疑惑,這采花賊到底是誰。
伊靈放下女子矜持,整個人貼上他,直到感覺到一股涼意滲透她的體膚,教她不由得打了個顫。
糟,不該逞一時之氣的,這山里天候變化多端,下了雨後,盡避是入暑,但卻好像有點冷……
「冷了吧。」低沉嗓音透著淡淡的責難。
「不冷。」她嘴硬得很。
「把衣袍月兌了。」
「什麼?」剛才還要避嫌的,怎麼現在突然要她月兌衣?
「快點!」瞧她動也不動,傻氣地看著他,他索性自己動手。
「你做什麼?」她嚇得連退數步,突地發現兩人立場互換,輪到她連連後退,一直到退到背抵著牆,而他靠近再靠近,然後伸出手,扯著她衣襟上的繩結,刷的一聲月兌掉她的外袍。
她瞪大水眸,連掙扎都忘了。
然後呢?他要采草了嗎?
她屏住呼吸,緊緊鎖住他每個動作,瞧他拿著她的衣袍,架在一旁的破舊櫃子上晾干,而後,動手月兌著自己的衣袍,就連中衣也,並褪去,露出他結實而好看的背影,轉身,骨肉分勻,線條分明的體魄就這樣冷不防地撞進她的眼里,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冷不冷?」他問。
「……有點。」
「介意我抱著你嗎?」
「嗄?」真、的、要、采、草、了??伊靈下意識地雙手交抱胸前。
孟君唯將她抱起,一同躺在他稍稍整理過的茅草堆,用自己的身體熨熱著她,而後閉目養息。
伊靈心跳加速再加速,卜通卜通快要撞出胸口,感覺渾身都被他熨得好暖,而他的雙臂只是圈著她的腰,再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她在掙扎許久之後,偷偷地掀開眼睫,發現他竟在閉目養神,準備入睡。
啊……就這樣?
真的只是要取暖而已?會不會太君子了一點?yin魔不應該是這樣的。
淨嵐姑娘……是不是搞錯人了?那時與淨嵐姑娘相約好,入書院十日後,她與她約在鳳凰山上的道觀相見,屆時再跟她確定一下,免得害錯人。
她暗思量著,听著外頭張牙舞爪的風雨聲和他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