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之諭 第六章
曾有人對她說過,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反而看不出它的價值,求之不得的,才是珍貴。
現下的她,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她只是和石中玉一般想要回家而已,只是她從沒想過,回家竟會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因為口頭上說說是很簡單,但能不能簡單的回家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們是誰?」愛染指著遠處問。
「天宮的人。」石中玉一手掩著臉。
「又是來找我們報仇的?」除了這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八成是。」他已經很認命。
她兩手環著胸,火氣開始往上冒,「他們是怎麼找上我們的?」
「很可能是……」他有點心虛地模模鼻尖,「前些天某個腳太癢的人報的訊。」那位孟氏仁兄,本業除了是道上的包打听外,同時也兼販售情報。
「都是你!」愛染頭一個就把罪怪到他頭上,「他不過是想找你報仇而已,你沒事折騰他做什麼?」
他很冤枉地叫屈,「我的姑娘,那事-也有份,別急著撇得那麼清行不行?」
「我只是沒有阻止你而已呀!」她揪緊他的衣領,還說得振振有訶。
石中玉無力地垂下肩,「這就已經算是共犯了好嗎?」相信那個專長就是記恨的孟焦,所恨的絕對不只他一人。
此時此刻,身處于四不管地帶的某對男女,四腳才一踏出叢林,就急急地回頭往林子里鑽,原因無他,只為了林外一只只飛翔在天際的天宮月翅飛鳥,以及遠處已靠月翅飛鳥找到他們的大批天宮人馬。
「現下怎麼辦?」跟他一塊躲在大樹後頭的愛染,愈看來者們龐大的陣仗愈覺得大事不妙。
「老規矩,待會-閃遠一點就行。」做人很看得開的石中玉,邊說邊撩起衣袖,早把被入圍堵的小事當成家常便飯。
「我是相信你有本事以一敵百,但絕對不是在對方同胞家破人亡急著找人報仇的狀況下!」才不做這種冒險事的愛染,劈頭吼了他一陣後,一把扯過他掉頭就跑。
被拉著跑的石中玉很無辜地翻著白眼。
「為什麼我要替那個囂張的臭小子背這種黑鍋?」實際上他和紫荊王根本就不對盤好嗎?干嘛他的同僚們闖的禍,統統要由他來承擔?
「等你能活著回去,你再去砍紫荊王幾刀吧!」忙著逃命的愛染,拉著他在樹叢中慌忙地找路。
無奈地被拖著跑的石中玉,邊跑邊讓肩上的黑鷹飛上天,好讓它去對付那些死追著他們不放的天宮月翅鳥,突然間,在這座原本靜謐的林子里,除了他倆的腳步聲外,多了一道隆隆震耳的聲響,愈听愈覺得不對勁的他,在明白那陣愈來愈大的聲響是什麼時,連忙拉住即將沖出林外的愛染。
緊急遭石中玉拉住的愛染,此時臉上呆愣的表情,就與她後頭的石中玉一模一樣。一塊呆站在林間最盡處的一顆大石上的他倆,先是瞧了瞧對面山崖上那道自高處一瀉千里,水勢猶如萬馬奔騰的宏偉瀑布,再低首看著下方遭彌漫的水氣和浪花遮掩住,連水面都見不著的急湍。
石中玉很想翻白眼,「-可真會帶路。」他不該忘了,拖著他跑的這個女人,根本就是迷路成性。
「怎麼辦?」她的腦海里頓時一片空白,只記得後頭還有一大票人正朝他們這邊追來。
他兩手一攤,「沒辦法,只好那麼做了。」
「怎麼做?」她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到還有啥辦法可月兌離困境。
他以嘴朝前頭努了努,「喏。」
「你想從這里跳下去?」愛染迅即刷白了張小臉,沒想到他的餿主意竟然出得這麼餿。
「不只我一個,還有。」他點點她的鼻尖,順道點名她這個同伴,「待會-會陪著我一塊跳。」
「這麼高?」懷疑他神智不夠清醒,愛染鄭重地一手指著下方,再次向他確認一回。
他大大地點了頭,「就是這麼高。」他保證天宮那些追得緊的家伙,絕不會也跟著他們這麼做。
「我……」愛染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轉身就走,「我不行。」誰要跟習慣出生入死的他一樣玩這種危險的行為?沒有九條命的她才不奉陪。
「行的行的。」還有心情笑給她看的石中玉,不疾不徐地把逃兵拖回原處。
「我不敢……」她開始發抖,並悶火地看著他那副樂天的模樣。
「那-最好抱牢一點別放手。」趁她還在猶豫的時候,石中玉已解下自己的腰帶,動作俐落地將兩人腰際緊綁在一塊。
她不斷搖首,「不行,這太危險了……」光看下面壯觀的水氣也知,在這瀑布底處藏有著無數的暗礁或利岩,給他這一跳還得了?
石中玉一手勾起她的下頷,低首在她唇上用力地啾了一下。
她火氣旺旺地問︰「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安慰我了嗎?」現下就算他親一百次也不管用!
他老兄嚴肅地澄清,「不,我只是想賺點甜頭。」誰曉得跳下去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偷香?先親一個補補本再說。
「你……」
「待會記得要閉氣。」也不給她準備的機會,石中玉將她塞進懷中抱緊後,縱身用力往前一躍,試圖在下水時能夠盡量遠離下頭的礁石區。
在耳畔呼嘯的風聲,被轟隆震耳的水聲給蓋過了,急速下墜似是漫無止境,轟然一聲後,霎時一股涼意從頭至腳浸滿了她全身,咕嚕嚕的水泡聲爭先恐後地擠進她的耳里,水底的暗流在她身旁四處刮嘯……數不清的聲音令她根本無法辨識水底的情況,疾打在她身上的水流令她的背部疼痛不已,在她覺得自己就快窒息在這片湍水里時,一雙大掌穩穩地托抱住她的腰際兩側,用力將她給托出水面。
終于得以呼吸的愛染用力深吸了口氣,睜眼一看,過急的水速已讓她遠離了瀑布的底處,在水中載浮載沉的她,正快速地順著河水朝下游漂去,突然間,一陣巨大的浪花朝她打來,沉重的力道硬生生地將她再壓回水里,在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撐扶在她腰際的那雙大掌,使勁將她朝河岸邊一甩,讓她緊急地避過了前頭激起浪花的大石。
被甩至淺灘的愛染,費力地游上岸後,倒臥在河邊的碎石上拚命喘息,在她終于平順下氣息時,她瞧見了腰上那條原本將她與石中玉緊緊綁系在一塊的腰帶。
一股令人戰栗的恐懼突升至她的心頭最頂處,她忙不迭地支撐起身子,在四處都沒瞧見石中玉的身影時顫聲地問。
「石頭?」
除了潺潺的水流聲外,空曠的河谷間再無其他的聲音。
但她卻連水聲都听不見,她只覺得四下很靜很靜,過于沉重的靜謐,像是亮出獠牙的暗鬼,正張著血盆大口,終于能夠如願地將她多年來的恐懼吞噬下月復。
「石中玉!」她手中緊握著那條腰帶,站在石上放聲大喊。
午後的晴日將河面映照得粼粼艷艷,映照出愛染奔跑的身影的同時,也映滿了她的心慌。順著水流不停往下游跑的愛染,強忍住失去的悸怖感,也不管她的叫聲是否會被天宮的人發覺,一徑扯開了嗓子遍遍地喚著他的名。
突然間,盤旋在天際的黑鷹發出一聲嘶叫,愛染抬首看了石中玉所養的愛鷹一眼,立即朝那個方向奔去,在她繞過河畔四處橫立的大石,來到一處水流潺緩的淺灘時,映入她眼簾的石中玉,正面部朝下,整個人俯臥在淺水里一沉一浮。
她不知淌在她兩頰的眼淚是何時落下的,她不顧一切地沖進水里,咬緊牙關使勁地將他給拖離水邊來到岸上,一到岸上,她的淚珠即撲簌簌地落下,因他為了保護她,他背部的衣衫早已被岩石割破,整個寬背上全是鮮血直流的割裂傷,她翻過他的身子低首去探他的氣息,然而在她的指尖下,卻是什麼反應也無。
必于冥土巫女的傳說,自她的腦際一閃而過。
「騙子……」她抖著手捧住他的臉龐,「你不是說過你絕不會因而我死嗎?」
一顆顆落在他面容上的,在此刻,愛染分不清那究竟是水還是淚,她心慌意亂地撫壓著他的胸口,想快些將水自他的口里擠出來,可他卻是一徑地緊閉著唇不肯動。
「不準……我不準你死……」在失望籠罩住她之際,她對著他喃喃低語了一陣,而後以拳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口,「活過來!傍我活過來!」
有點擔心胸骨會被她給打斷,石中玉原本垂放在身側的一雙大掌突地抬起制止她,一臉疲憊的他,張眼看著正騎坐在他身上,連眼淚都給急出來的愛染。
「姑娘……-想打死還沒過門的親夫嗎?」他只是游得太累了點,所以才懶得上岸干脆在水里睡了一陣,沒必要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叫他起床吧?
憊緊握著拳心的愛染,呆怔地看著他沒事的模樣。
「失算。」他以指抹去她頰上的淚,「本來我還以為能夠再賺點甜頭。」
她還不太能夠思考,「什麼……什麼甜頭?」
他壞壞地咧著笑,「賺人熱淚或是讓我欲火上身的表白。」這兩者他都已經盼望很久了。
下一刻,石中玉那張不知死活的笑臉,馬上被她一拳給揍歪。
「這種甜頭就不必了……」他吃痛地撫著頰,直在心底大嘆老實話要挑情況講。
「你這頭魯莽的熊……」她氣得直掉淚,收減了力道頻打在他的胸口上,「每次都這樣!你做事情前就不會先考慮一下後果嗎?」
他握住她的拳頭,半坐起身扯掉身上已破碎的衣衫,扶著她的腰際笑笑地問。
「沒做過怎會知道後果?」他的性子就是這樣,別人說的他不信,非得要自己試過了再說。
餅度的驚嚇與松弛,令她氣得說不出話,素來白皙的小小臉蛋,也因此而染上了絲絲的粉澤。
石中玉著迷地看著她,看著艷陽下這名為他流淚的女子。
「石頭?」在他看得出神時,她有些擔心地喚著。
「幸好-完整無缺……」他低聲輕喃,感激地輕撫著她細女敕的面頰。
愛染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眼中的感激,迷蒙的淚霧頓時又涌上她的眼,在那顆淚月兌眶而出前,石中玉傾身上前,甜甜蜜蜜地吻住她。
「是不是又重新迷上我了?」在換氣的空檔,他邊吻邊問。
她僵住了身子,近距離地瞧著他的眼瞳,止不住的紅暈一下子鋪滿了她的臉龐,他卻笑得像只偷到蜜的熊,看一臉紅就停不下來的她,一下子用兩手捂住臉頰,發覺這樣也不行後,急急忙忙地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好好好,我知道-在臉紅。」他邊撥開她的濕發,邊壓低了性感的嗓音,「不過……」
「不過?」悶在他胸前的愛染,直瞧著他被河水浸亮的胸膛。
「-確定-真的不想從我的身上下來?」
她愣了愣,低首看著兩人曖昧的姿勢,在神智回籠的那一刻,想走卻已被他給結實地抱住,兩人濕淋淋的身軀緊貼著,感受著彼此急奔不已的心跳。在這沉默的片刻,他沒有動,她也沒有,他們只是定定地看著彼此。
倘若感情是個坑洞,那麼她想,她一定是陷得很深很深。
但在那不見一絲光明的坑洞中,他定會緊牽著她的手,不管是在什麼狀況下。在她的身軀里,緩緩流動著的是他的血液,在她胸口里跳動著的是他的心,假若要將他割舍的話,或許她就再也不能呼吸,一如先前在水里一般,因他已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割不掉的,任誰也無法。
同時,也放不開。
「愛染。」石中玉轉了轉眼眸,動作快速地拉她起身,「我們得趕一下場子,那些跟屁蟲快追上了。」
隨著他一同站起,愛染卻腳下一軟,連忙攀住他,她低首一看,這才發現方才在她奔跑時,在河灘上的碎石間扭傷了腳,可她只心急著要找到他並沒有注意到。
石中玉皺眉看著她紅腫的腳踝,接著彎一把將她扛抱起放在肩上。
「石頭,你的傷……」
「沒事。」他不以為意,「-忍著點。」
在他的步伐晃動下,掛在他背上的愛染,在上上下下的搖蔽中看著他那一片血肉狼藉的背部,止不住的心疼,令她的眼淚忍不住再次掉了下來。
一徑往前走的石中玉,在這途中,從沒喊過一聲疼,也不曾因此而緩下腳步,走了一陣後,他擔心愛染會感到不適,于是換了個姿勢改將她抱至懷里,愛染伸手環抱住他的頸間,順勢將臉埋進他的懷里,不肯讓他看見她流淚的模樣。
歲月中,石中玉的臉龐,一一在她的眼前流劃而過,同樣的笑臉、同樣的溫柔,在她的心版上刻劃出一道道在幸福中帶著感傷的心痕。這麼多年來,這顆臭石頭始終沒有變過,她一直都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呵護的公主殿下。
她夢見了從前。
來到石府第二年的春天,京都仿佛著了火似的,家家戶戶栽植的牡丹開遍了大街小巷,遍生在河道兩旁的春櫻與杏花,紛紛將粉女敕的花枝低垂至水面上,將河面染成一派放縱的春色,從沒看過這種景象的愛染,恍然的以為,這座宏偉的城市就要淹沒在一片花海中。
她也因此天天流連在外頭,非要石中玉親自出門找人否則不肯回家。
這一日,一大早又在府里找不到她人影後,石中玉正打算去問問瀟灑是否又跟她串通好,讓昨日才在城中迷路到他得發動石府上上下下出門去找的女人,又再次溜出大門去給他找麻煩,可沒想到,十萬火急從家門處跑來的瀟灑,在他開口興師前,已一把將他往家門處拖。
「打架?」他瞠大了眼邊走邊問,錯愕的發現,他家的巫女,除了在找他麻煩外還新學會了捅樓子。
瀟灑沉默地頷首,將他拉至家門前後,站定腳步一手指著前方四個臉上都掛彩的女人。
石中玉呆愣著眼,看著其他三名一直不肯與愛染好好相處的巫女,此時個個雲鬢散亂有如鳥窩,衣衫除凌亂外還遭撕破了好幾處,在她們臉上,分別在眼角、臉頰等處掛著淤青,而站在一旁的愛染,雖說情況並沒她們那般慘烈,可也沒好到哪去。
看著眼前詭異的情況,石中玉不禁要想,這些平常絕不會與愛染有所往來的巫女,今日該不會是為了愛染而專程來找他興師的吧?
嗯……以她們這種也想痛扁他一頓的眼神來看,應該是。
他清了清嗓子,抬起一手先要她們三人緩一緩,接著走至愛染的面前,抬起她掛滿戰績的小臉審視了一番後,神情相當嚴肅地問。
「幾個打幾個?」人數是很重要的。
「一對三。」愛染得意地承認。
石中玉沉默了一會,再正經八百地向她請教。
「輸了還是贏了?」這個更重要。
她刻意側首對那些每個都被她揍過的同僚撂下一眼。
「贏了。」以為人多勢眾就可以欺負她?門都沒有!
松了口氣後,石中玉也不管那票特意登門興師者都還在,他拍拍她的頭嘉許,「干得好。」
三道凜冽的寒光,當下直直戳向石中玉。
他卻當啥都沒看到,徑自牽起愛染的手往家里走,不曾被男人牽過手的愛染,下意識想揮開,但他牢握的大掌卻緊握著她不放,她有些在意地看著後頭那些正瞪著她的同僚,而後壓低了腦袋跟著石中玉走,但就在此時,他停下了腳步。
石中玉皺眉地捧來她的一雙手,在看到她因打人而打得發紅的拳頭後,他心疼地邊揉著她的掌背邊向她叮嚀。
「下回-又想出門打架前,記得來找我教-幾招,保證-穩贏不輸外,還可以節省不少力氣。」
「真的?」原以為自己會被罵的愛染,眼中盛滿了意外。
「嘿,-敢小看我?」以為她是小看他的打架功力,石中玉當場就示範給她看,「來來來,我先教-,下回-要揍人時,記得拳頭要這麼握。」
特意跑來興師卻遭人給扔下的巫女們,見他倆根本就沒把她們看在眼里,終于忍不住發作。
「石中玉!」被打得最慘的應天首先發難,「看好你家的巫女,別讓她忘了她是出自何處!」
石中玉先是將愛染推至自己的身後,接著有些抱歉地朝應天搔著發。
「這就有點困難了,她這個公主殿下,我供起來伺候著都來不及了,又怎能去看住她?」
「你還維護她?」喜天沒想到他竟這麼放縱自己的巫女,不但不責怪,反倒對付起她們這些受害者。
他搖頭晃腦地糾正,「不是維護,我說了,我只是好生的在伺候她。」他雖然不會摘星星也不會撈月亮,不過只要是他能給的,愛染想要什麼都會給,不為什麼,就只為他打一開始在她進家門時就給過她的承諾。
斑大的身影遮住了頂上的天光,站在石中玉的身後,愛染無言地看著這具保護她的背影,一顆心因他的話語而緊絞著,就像她先前打架時緊握住的拳頭般,怎麼也松不開。
「什麼巫女就有什麼主子……」應天氣抖地在嘴邊喃喃,「冥土地賤,就連主子的性格也是。」
怒火霎時又被點著的愛染,立即走出石中玉身後,在石中玉想拉住她時,她撥開他的手。
「你等我一會。」
說完話的她,大步朝應天前進,在走至應天的面前時,握緊了拳頭就揮手再賞她一拳。
「-是什麼身分?」她那雙深沉的黑眸緊盯著應天不放。「他是帝國的南域將軍,-要再敢對他有任何不敬,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
被她一拳揍倒在地的應天,一手撫著發疼的面頰,怒氣沖天地看著愛染那雙似想殺人的眼眸。
「-……-……」她忿忿地站起,不服輸地張大嘴開罵,「-以為-是什麼東西?別以為石中玉對-有意——」
已警告過她的愛染,在她又提及石中玉的名諱時,也不讓她把話說完,朝天際一彈指,當下用不曾在人前使用過的獨門絕活,直接給她來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用雷劈人耶……石中玉看得目瞪口呆。
「哇,-這麼凶?」當甩頭就走的愛染走回他身邊時,他怕怕地問。
「你這才知道!」愛染哼了哼,不過一會又挨在他身邊小聲地問︰「喂,剛剛我握拳的姿勢對不對?」
「對是對了,不過……」石中玉先是點點頭,接著好奇地拉著她,「-可不可以先教我那個五雷轟頂的招數?」這招必殺技太強了,他一定要學會這招用來對付臭鳥和紫荊王。
愛染看了他一眼,不給面子地轉過小臉。
「你沒那慧根。」粗人一個,心思一點也不縴細,學不會的啦。
「沒試過-怎知道?」他百般討好地拉著她衣袖央求,「別私藏著自己用,教教我囑。」
就在他倆你一句我一句時,身後的人聲不知是在何時消失了,他倆同時回過頭,只見拿出管家公氣勢的瀟灑已趕人關門,還命人在府門上給落了栓,以防她們再登門來找麻煩。
愛染不說不動地看著那個她到了府里不久後,即跟她感情好到像是手帕交的瀟灑,再回想起石中玉方才為她做的一切,不知怎地,她的喉際有些哽澀,她低下頭,努力想掩飾她的鼻酸,卻瞧見了石中玉那只在不知不覺間又牽握住她的大掌。
也發現她在看的石中玉,轉正了她的身子,彎對她擺了個開朗的笑臉。
「別管他人對-說了什麼,也別去計較他們如何看-,就算-要耍公主的任性或脾氣,或是小心小眼的找人吵架干架都可以,只要有我在,-什麼都不必去管,盡避去做-自己,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就成了。」
她倔強地抿著唇,怕一開口,藏在眼中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愛染?」看她的眼眶都紅了,石中玉好不擔心地捧起她的臉蛋。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明明就是個異邦人,又是生在豐邑那種不受歡迎的國家,整個京都的人都不歡迎、甚至是討厭她,就只有他願意敞開心胸接納她。
「我打一開始在櫃子里不就對-說過了?」他將她溢出眼角的淚水擦去,對她投以一抹微笑,「-是我的公主殿下。」
人前強裝出來的勇敢和委屈,全在他這句話中,化為成串的淚珠落下,愛染主動投進他的懷中,把來到中土後所有的心酸與感動,大聲地在他擁緊的懷中發泄出來。
那是她來到中土後頭一次放聲哭泣,也是她這輩子哭得最痛快淋灕的一次,自那日以後,她開始把石府當成自己的家,把住在里頭的人全看成是她的新家人,在石中玉的寵溺下,她開始了一段全新的人生。
可是,他卻常常不在家。
起先她並不明白,為何她會無意識地常站在大門邊等待他歸來的身影,也不知道,為何在久久不見他那張會令她開心的笑臉時,心底會有一種怎麼也填不滿的寂寞。白日里跟著瀟灑一塊管理府務時,她會想他想著就開始發呆,夜里她在搗藥時,她會覺得,一種叫作相思的藥材,似乎也被她給一進放進心底輾轉-磨著。
直到那一日,她終于確定這所謂的相思從何而來,而她也知道了,在這塊中土的土地上,她想要的是什麼。
出巡南域近兩個月沒回家,風塵僕僕返家的石中玉,在抵達家門時,並沒瞧見愛染那總是等待他的身影,他納悶地走進府里,也沒見著等在真頭接他的瀟灑,他邊褪去身上的鎧甲,邊一院找過一院,在快走近廚房時,他赫然听見兩道嚇人的高聲尖叫。
以為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石中玉拎著一把大刀直沖進廚房,一進門卻愕然發現,瀟灑與愛染高高站在桌上抱得緊緊的,且兩人皆面色蒼白地直視著那只坐立在地板上,抬首望著他們的……
「耗……耗子?」石中玉差點瞪凸了眼。
就為了這只小不隆咚的耗子,他這兩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管家公與管家婆,可以尖叫到像是宅子失火般?石中玉首先看看那只還賴在原地不動的無辜鼠輩,再看向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的瀟灑,以及花容失色的愛染,而後,他結結實實地站在門邊發起呆。
他家這名打架功力遠近馳名的公主殿下,她可以三不五時在外頭跟人打得鼻青臉腫,一身光榮戰績地回家,也可以心情不好就賞人個五雷轟頂,轟得人頭頂冒煙外加渾身酥麻,可她,卻怕這小小一只長尾巴的家伙?
石中玉緩緩擱下手中毫無用武之地的大刀,一手撫著胸坎,再虔誠地抬首看向房頂,很努力地體會此刻無語問蒼天的心境。
下一刻,公主殿下的吼聲差點把他的耳膜震破。
「你發什麼呆?還不快把它趕出去!」
「是是是……」一點威嚴也沒有的南域將軍,趕忙遵旨彎,趴在地上四處搜捕那只害他家屋瓦差點被掀掉的凶手。
窩在廚房里又蹲又爬又抓,好一陣子過後,滿頭大汗的石中玉終于將凶手緝捕歸案,拎著那只小澳子走出廚房交給下人處理,在去洗淨了手後,他再次回到案發現場。
「兩個都下來。」他走至他倆面前下令,在他們還緊抱著對方不肯動時,他拉大了粗嗓,「下來!」站這什麼德行?活像苦情姊妹花的這兩人是打算給人看笑話嗎?
不情不願,眼底還寫滿恐慌的一男一女,以龜爬的速度緩緩下了桌,排排站在石中玉的面前,滿面不安地繼續四下張望。
「你,別哭了。」石中玉一手指向滿臉淚痕的瀟灑,另一手則指向臉白得跟雪似的愛染,「-,回魂。」
听了他的話後,瀟灑忙不迭地以袖拭著臉,但愛染則像是掉了三魂七魄般地杵站在原地不動,不曾見她這般的石中玉,模了模她的臉蛋,發覺她還是渾身抖個不停時,他大大嘆了口氣,一掌將毫無血色的她給壓進懷里。
「我在這呢,不怕不怕。」他邊拍撫著她的背脊,邊在她的耳畔低聲勸哄。
被晾在一旁的瀟灑指著自己的鼻尖。
「我呢?」會不會不公平了點?
「……給我滾一邊去。」石中玉頓了頓,-細了眼將他給驅逐出境。
緊閉著眼的愛染,不知瀟灑是何時被趕出去的,偎靠在他懷中的她,仔細聆听著這片胸膛傳來的規律心音,緊繃的心神,總算因此而冷靜了下來,接著,意識到這具偉岸的胸膛主人是誰時,她開始臉紅。
「不許隨便抱我。」她尷尬地退離他的懷抱,很想掩飾看到他回家後雀躍的心情。
石中玉刻意往旁一看,「啊,漏了一只。」
說時遲,那時快,愛染兩腳一跳,兩手緊環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又掛回他的身上,任他輕松地抱住她。
「不許隨便抱-?」他將她抱得高高的,與她眼眉相對,「嗯?」
一徑與他對看了好一會,愛染發覺,原先他眼中的戲謔,看她看著,漸漸地變了調,轉成了一種她說不上來的熾熱,他看得是那樣專摯,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吸進里頭似的,她很想撇開臉,卻又不想示弱,所以她也一直盯著他瞧,但瞧著瞧著,她卻听見了自己失序的心音。
「愛染。」此時石中玉低沉的嗓音,是她從不曾听過的。
「嗯?」她屏緊了氣息。
他著迷地望著她,「別只當我的巫女好嗎?」
「我還兼職當你的公主殿下不是嗎?」感覺他似乎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流連在他倆之間曖昧的氛圍,令她就連出口的話都有些顫抖。
「可以再多兼一份差嗎?」他直看著那雙頭一回在殿上見著時,就遭她吸引住的黑眸。
「哪份差?」
他直接以行動回答她,往前一靠,溫暖的雙唇覆住她的,柔柔親吻著這個令他總是急著想回家的女人、這個讓他在看遍她的堅強與脆弱後,無法自拔迷上她的女人,將多日來與她不相上下的相思,全都傾注在這一吻中。
「願意嗎?」半晌後,他款款退開,盯著她嫣紅的小臉問。
愛染看著他那雙方親吻過她的唇,直想著他方才話里的話意,她伸出一指輕觸他的唇,記起他常在嘴邊掛著,我的公主、我的姑娘,我的我的……好象說久了,就真的是他的了。
彬許,他也是個善于下咒的人。
她想要這個也會下咒的男人。
下一刻,貼上他唇瓣的芳唇,也似他先前的回答般地回復他。
「這意思是願意?」石中玉在她退開時,啞著聲問。
她側首輕問︰「難道你還有別的解釋?」
「不,完全沒有。」他漾著笑,表情像是得到了至寶,「完全沒有。」
甜美的回憶在她夢中漸走漸遠,自夢中醒來的愛染,張開眼時,大地仍醉倒在幽暗的夜色里,些許的露水沾濕了她的發,再一次露宿在外的她,看著滿天的星斗,回想著方才所夢著的那些珍藏。
身後那具烘暖她全身的身軀,提醒了她現下所處的現實,她迅速記起在躲開了那些追兵後,就因背後傷勢而發燒的石中玉,她在石申玉的懷中轉過身,擔心地探手模模他的額際,查看還有沒有發燙,在確定他已退燒後,這才放心地再次偎進他的胸膛里,試圖在他的懷中再貪另一個好眠。
裝睡的石中玉在她睡著時,張開眼,偷偷在她額上吻了一記後,滿足地收緊了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