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六號房 第一章
春神單腳佇立在蝕日城城門高翹的檐角上,揚袖輕拂,拂進了一城和暖的東風,紅色沙岩所築的城內,四處所植的各色桃李杏花因風吹揚起的花雨遮蔽了湛藍的天際。
築造得美輪美奐的護國將軍府內,穿過重重花影直映在花廊上的晨光,忠實地照亮了封浩那張老大不爽的臉龐。
「你開玩笑是吧?」
將他奉為上賓款待的將軍府內總管,在蹺著二郎腿的封浩挑高了一邊的朗眉,大表不滿地瞪著園中坐在亭內的女人們時,他忙將兩手攏在袖一異,彎身再朝封浩懇切地大大一揖。
「小人不敢。」
「你說,這是要畫給誰的相親繪像?」封浩收回了眺看的目光,漫不經心地伸手拈起桌面筆山上的一支畫筆。
「全朝王公大臣。」府內總管邊答邊再小心為他奉上一壺香茗,並在一旁的小報桌上擱上四色糕點與切妥的瓜果。
封浩側過首,仔仔細細地睡了那些坐在園中近處亭內,一個個生得難以入目,甚至還很可能出門會嚇壞路人甲乙,同時也害得他食欲盡失的女人後,不情不願遭人以五花大綁給捆來這兒的他,愈想愈悶地問。
「那個姓步的小子,不惜動用人手連夜把我給綁到這來,就只因你們希望我替你們造偽畫?」
「回封少爺,因我家老爺久仰封少爺您的大名,盼您能一展丹青之藝妙筆生花,故才特請千里候大人助上一臂之力。」絲毫不敢怠慢的府內總管,又是給他來上個深深一鞠躬。
「除了你家老爺外,趄中其他的大人是不是也都同姓步的小人打過招呼了?」又或者該說,天字一號房里,某人只動了動嘴皮子,就又多了幾箱進貢兼賄賂用的金沙或碎銀?嘖,待他回棧後,他說什麼都要去同步小人來個五五分帳。
愛內總管又是恭敬不已地朝他一揖,「蒙千里候大人貴言。」
再次自那些女人身上挪開了不忍卒睹的目光後,一個頭兩個大的封浩沉沉嘆了口氣。
「你們這些人,都不覺得這事未免太過強人所難了些?」就算他常騙人好了,但這回……分明就是多看一眼都怕傷眼的尊容,這是要他怎麼把她們畫成眾人搶著娶回家的天仙?
「我家老爺相信,畫技有若神人的封少爺您,定能在筆下化腐朽為神奇。」有備而來的府內總管,不慌不忙地將一小箱碎銀給擱上了花桌,並鼓勵地朝封浩一笑。
燦燦奪目的銀光,在朝陽的映射下直照進封浩的眼底,當下即成了壓垮良心的最後一要稻草,向來就信奉有錢當賺不該用力搶的封浩,隨即一改前態,邊說邊積極地挽起兩袖。
「說吧,你家老爺希望我怎麼畫?」不過就是畫張美美的繪像,好讓這些大家閨秀能夠嫁個好歸宿嘛,說真格的,他這還算是做件好事,功德一件呢。
「我家老爺的意思是,煩請封少爺盡可能地在筆下改善小姐外在方面的所有缺點。」府內總管笑吟吟地揚起嘴角,再揚手指向亭中一位穿黃裳的女子。
那還不如叫她重新投胎比較快……
瞪大了兩眼看清那位千金的面貌後,封浩提不起勁地垂下兩肩,但很快地,一旁正朝他招著手好生誘惑著他的一箱碎銀,又速速令他拋棄了他本來就不怎麼講究的商業道德。
「我知道了。」他迅即在桌案上鋪平了作畫用的絹紙,握筆蘸了些許淡墨後,著手在絹上描繪起與事實截然不同的美人輪廊。
雪白的絹紙上,一手執扇輕搖的女子,在早晨的朝陽下,看似在庭園欣賞著滿園欣然迎合著東風盛綻的春花,深淺合宜的墨彩,將女子的眼睫細細勾勒而出,掩不住風情的一翳荔似水眼波,任畫絹上活靈似真的花兒再美也及不上她一分,而筆下由絲綢包裹著的玲瓏有致的身段,則是叫春風也要相形失色,穿過五色花亭下的晨曦,柔柔地照亮了亭中女子絲絲光亮的秀發,仿佛再多看一眼,畫中的青絲就將迎風飛揚……
靜立在一旁瞧著封浩作畫的府內總管,在他筆下的人兒是愈畫愈美,愈瞧愈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下凡仙女時,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他繼續完成他手中的欺世大作。
「封少爺。」
「嗯?」將絹中的佳人唇上再勾上一抹嫣紅後,封浩漫不經心地應著。
「您不覺得,您筆下的小姐的面容,似乎有點……美化過頭了?」嚴格說起來,這已經不叫改善缺點,而是擺明了叫詐欺。
封浩滿意地看著筆下的美人,「這叫美感,你這外行人究竟懂是不懂?」
「但真人與繪像之間的落差……」忽然覺得很需要抹抹額上冷汗的府內總管,滿心不安地將眼瞟向身旁的騙子畫家,「倘若將來小姐的夫婿在見到小姐後,說咱們騙人怎麼辦?」
封浩愉快地挑高兩眉,「這不就是你家老爺找我來的目的嗎?」本來就是騙人用的啊。
「可……」
「總之,咱們先把你家小姐嫁出家門就是,至于後果,我想你家老爺日後總會有法子收拾的。」封浩朝他擺擺手,一點也不將這點小問題給放在眼里。
愛內總管的眉心幾乎斂成一直線,「怎麼收拾?」
「到時就叫你家老爺對未來的乘龍快婿說,閨女既已嫁出家門,概不退換。」封浩氣定神閑地一笑,繼而有恃無恐地兩手環著胸,「我想,依你家老爺在朝中的德高望重與官居高位,眼下,應當是無人敢登門指著他鼻子說他騙婚才是,若是這招不行的話,到時就叫你家老爺抬出千里候大人的名號不就結了?」反正這些名人高官所重視的,不就是所謂的門當戶對?至于名不副實,那都只是利益之下的小事,能否攀結成親家這一點,這才是他們骨子里最重視的一環。
愛內總管仍是有些猶豫,「這麼著成嗎?」
「怎會不成?」封浩一臉無所謂地將畫絹擱至一旁靜待筆墨晾干,同時還不忘對他叮嚀,「記得,在新娘嫁出門揭蓋頭之前,你可千萬別讓你家小姐在外拋頭露面,不然若是不小心露了餡,到時可就前功盡棄了。
「小人謹記在心。」
「接下來該畫哪個?」封浩伸了大大的懶腰,再次取來另一張空白的畫絹,打算一鼓作氣就在今兒個解決步青雲所有委托之事。
「散朝大夫之女。」盡責的府內總管,彎身在他一旁再次指向亭中另一名待嫁的千金。
燻暖的東風,越過園外象征著富貴榮華的高牆,將亭中少女身上所著色彩繽紛的衣裙紛紛吹舞飄揚在風中。望著那一張張他恐怕窮其一輩子也沒法記在心頭的面孔,封浩不禁想起,在好些年前,也是在這樣的令人陶然欲醉的春風下,有一張仿若以刻刀雕鑿在他心中的面容,也曾在如此柔柔的春風中回首望著他……
他還記得,站在風中的她,一手將飛揚的烏黑發絲挽至耳後,她不似眼前身著華服,在園中采花撲蝶或是刺繡的大家閨秀一般,她總是一襲黑衣黑裙,不愛笑、不愛做與常軌有關之事,她總是在見著他後,微偏著蜂首,並在他看她看呆了時,輕聲喚他……
「封少爺?」府內總管在他停筆不動時,冷不防在他的耳邊出聲提醒。
「何事?」封浩甩甩頭,再次重新振筆疾畫,洋洋灑灑地畫出他人心中所要的貌美仕女圖。
「小人听說,封少爺可說是出了名的換業如換衣,不知這傳聞可是真的?」趁著機會難得,老早就想證實一下這傳聞的府內總管,滿心好奇地問。
「是真的,因那是我家祖訓。」三兩下就完成畫作的封浩,在把畫絹交給他時,又再取來下一張畫絹。「我家祖先有交代,凡我封家子孫,年過十六起,就得開始按照祖訓日日換行做生意。」
愛內總管以欽羨的目光看著他,「因此傳聞封少爺精通三百六十五行這事,也是真的?」
「說到精通……那倒未必。」難得老實的封浩坦白地招認,「因我只是個凡人,而身為一個普通的凡人,當然難免會有擅長與不擅長之事。」正確來說,一年中的半年,他做的工作,的確是他再拿手不過的,而另外半年他所做的,若不是賠本生意,就是唬人坑人的生意。
「例如?」已將他看成無所不能的府內總管,緊皺著眉頭滿心懷疑地問。
早已察覺四下所有風吹草動的封浩,氣定神閑地朝鄰近的府牆一指。
「例如正要跳進你家高牆內的那位,就是為了我所不擅長之事而來的債主之一。」說起來,他還滿佩服這位一路從盟主山追他追到此地的冤大頭呢。
不明所以的府內總管抬起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名輕功非凡的不速之客,已突破重重府內護院,一鼓作氣地躍過了黃牆,無聲無息地跪立在園內的草地上,令亭內眾千金花容失色之余,也令府內總管忙不迭地退至老神在在的封浩身後。
「還我錢來!」硬生生橫斬過一園的花木,甚至還掀翻了封浩所處的小亭一半亭頂屋檐的刀氣,當下伴隨著來者的怒吼聲劃破了滿園的靜謐。
拉著府內總管退至亭外逃過一劫後,封浩拍拍身上的木屑,定眼看向那個打從武林盟主大會後,就一直在他後頭窮追不舍的跟班。
「我都同你說過多少回了?本大爺姓封名浩,不叫還我錢來。」嘖,這家伙還真不是普通的有毅力。
「少同我耍嘴皮!臭小子,你究竟還不還錢?」追尋債主一路追到這兒來的黃刀佑,一鼓作氣地躍至他的面前,劈頭就賞他重重一拳。
「都已是進了我嘴里的肉,要我吐出來?」打心底提不起勁的封浩,若無其事地接下那一掌,隨即旋身一腳將他給踢回遠處。
「封、封少爺?」被迫近距離觀戰的府內總管,面色蒼白地瞧著身邊似乎對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的封浩。
「沒什麼,不過是生意上的一點小糾紛,你先帶著那些小姐到一旁看戲去。」封浩一把推開他,而後慢條斯理地扳扳頸項。
「是。」早就想逃命的府內總管,不待他說完,隨即腳底抹油逃命而去。
「還我驗璣賦的錢來!」伴隨著從天落下的人影,刺耳無比的怒吼聲亦在下一刻直轟至封浩的頭頂上。
「為何?」臨危不亂的封浩僅只是往後一躍,並在來者落地時,不慌不忙地揚起一手,狀似不解地輕彈著對方的鼻尖。
「因你賣給我的根本就不是斬家祖傳秘岌!」備感受辱的黃刀佑,一手捂著紅腫的鼻尖,一刀用力的指向他。
「這位搞不清狀況的老兄,麻煩你要算帳就認真的算清楚點。」封浩頗為不屑地睨他一眼,「別忘了,當初你在向我購買秘岌時,你可從沒指定過瓏璣賦的著者必定得是誰,且,你當時也沒說過你要買的究竟是正品或是偽貨不是嗎?」
逼刀佑登時漲紅了臉,「你少強詞奪理!」
「俗話說一分錢一分貸嘛。」封浩揚起手中未擱下的畫筆,輕輕松松地格住下一刻朝他頸子砍來的大刀,「你不會真認為,光憑個十兩銀子,就能在路邊的小攤上買到哈子斬家祖傳真跡嗎?」真要有那麼便宜的事,那頭一個賣他好了。
愈听愈生火的黃刀佑,一刀接著一刀地朝他砍去。「我之所以會上當,還不都是因為你打著你是武林盟主鄰居的旗號,而且還說你一身的功夫都是由盟主大人親授的!」
「在這點上頭,我可是從頭到尾真沒撒到半點謊。」封浩聳聳肩,隨手再攔下一刀。「我本來就是盟主大從的鄰居沒錯,而盟主大人也的確是傳授過我功夫啊。」既然有個身為武林盟主的鄰居,而他又不是傻子,他哪可能放過機會不善加利用?
「但盟主大人可從沒說過你可擅用他的名號,偽造他的家傳秘岌在外頭坑人騙錢!」回想起自個兒照著買來的秘岌練功,練到差點走火入魔後,哽著一股子悶氣不發不行的黃刀佑,刀尖一揚,直朝著狀似無辜的封浩臉上劃去。
「呆子,我與那位盟主大叔同住一個屋檐下,既是同一家人,那他的東西,理所當然也是我的東西。」封浩兩手一攤,面上絲毫不見半點愧色外,還說得再理直氣壯不過,「所以說,不過是借用他的名號來做生意,我是否需要知會他一聲?開哈子玩笑,那當然不必啦。」
逼刀佑氣抖地瞪大了眼,「你、你……」
「好啦,你就別抖了。」全然不將他當一回事的封浩,慢條斯理地踱至他的面前。「哪,沖著你追在我身後數月不減的毅力,老實說,我還挺欣賞你的。」
「那又如何?」上過一回當的黃刀佑,滿心懷疑地往後退了一步,謹慎地瞧著他那張看起來就是善良無害的俊俏臉龐。
封浩邊說邊自懷中模出一本小冊子,「因此我決定,今兒個我就行個善心,嘉獎一下你鍥而不舍的精神好了。」
「什麼意思?」
封浩朝他笑得壞壞的,「這是現任武林盟主親傳的卸武式,普天之下,除了盟主本人外,當今世上就只有一扇門的總捕頭左剛與我有幸習之。」
望著那本全武林求之不得的秘岌就在眼前晃呀晃,從沒想過除斬擎天外也有人三生有幸習得的黃刀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並在沉默了許久後目不轉楮地問。
「卸武式?」該不會又是假貨吧?
「對。」封浩先是翻了翻小冊,而後再一把用力合上它,「在習會它後,你就算不能天下無敵,不能勝過盟主大人在武林中稱霸,但至少,你不會輸給盟主大人以外的任何人。」
逼刀佑登大了眼瞳,「此話當真?」
「當然不假,這可是我身為盟主大人鄰居的特別優惠待遇。若你不信,你不妨親自找上盟主大人向他問問,他是否曾傳授過我這一式。」面不改色的封浩,絲毫不加珍惜地將看似破破爛爛的小冊,徑自在手中扔過來拋過去。
眼看那本武林盟主可以連任二十年的奧秘,就快在他手中給扔散了,黃刀佑連忙出聲喝止他的摧殘行為。
「你有什麼條件?」
他也很好商量,「你我之間的恩怨,今日起,一筆勾銷。」
「只要我發誓日後不追著你跑就成了?」
「對。」
「成交。」黃刀佑忙不迭地點頭應允。
「不送。」封浩揚掌一送,在將小冊送至他的手里後,隨即轉身走向遠處早就看呆的府內總管的身邊。
「封少爺……」沒想到他就這麼出賣自家鄰居,府內總管難以置信地瞧著完全不講道義的他,「您不會是真的將武林盟主的家傳絕學……」
封浩慢條斯理地回過頭,而後,以十分不以為然的目光斜睨他一眼。
「怎麼,你信啦?」難不成他臉上曾寫過童叟無欺這四字?
「咦?」難道不是嗎?
「想也知道那當然是假的。」封浩一臉無所謂地抓抓發,「就算盟主大叔當真教過我好了,但我光是忙著做生意都來不及了,哪有什麼閑工夫去習卸武式那種麻煩至極的東西?」拜托,那種功夫也只有刻苦耐勞的左剛,肯花下足足三年的苦功才學得會好嗎?他才沒那只大呆熊那麼勤奮咧。
他愈想愈納悶,「那他所拿走的東西是……」
「老實說,我也不太記得了。」封浩偏首想了想,「大概是……上個月我賣藥時所寫的坐月子專用食譜吧。」
愛內總管一手顫顫地指著他,「你、你……」
「你想得一點也沒錯。」封浩朝他微微一笑,「我的確是個貨真價實的騙子。」
抬首望著烏黑蔽日,且沖天不散的癉氣,站在花家外頭遠處觀看的花村村長,頭疼地按著眉心,而後偏首問向花家的家長們。
「你家的花楚又作法了?」日日都作法施咒,這座原本一年四季都可以瞧見蔚藍晴空的花村,這些年來因她之故,都快變成天無三日晴的怪村了。
報十一娘以指刮著面頰,「大概是剛降過巫或施過咒吧……」
「這回她又想詛咒誰?」
「大概又是拿得出一堆真金白銀的人吧……」身為封浩青梅竹馬的花楚,就如同封浩一樣,做起生意來只要是有錢,根本就不怎麼挑對象的好嗎?
村長哀嘆地再搖搖頭,「她的功力似乎是愈來愈高強了。」再這樣下去,今年鄰村的作物大概又要因缺乏日照而沒法收成了。
「大概是這樣吧……」站在另一旁的花十娘,自責地垂下蠔首。也不知她們花家怎會在撫養了個封浩後,又再出產了個與眾不同的怪胎。
「我听說花楚打小最大的心願,就是在花村里建立一個蠱巫新門派。」已經煩到吃不下睡不好的村長,質疑地看向她,「再這麼下去,咱們村子,日後會不會成了座巫村或是鬼村?」明明這個村子就是以武學名揚天下的武村,村里所住的皆是武學大家或是地位崇高的宗師,可打從那個不好好習武,反而承襲親父一身咒術的花楚開門營業後,這座武學小村,就再也是那麼回事了。
一個頭兩個大的花十娘,頻轉著十指,一時之間也找不著什麼可供安慰的話。
「那個……」巫村或鬼村這都還算是好的了,她只怕除了一身高明咒術外,還擅長下蠱與施毒的花楚,將來還可能會把這里變成一座專門出產毒藥與藥的大村呢。
「你們就不能想想法子阻止她嗎?」
身為花家當家的花九娘,不抱期望地問。
「誰有那個臉面去攔她?」一來是花楚什麼勸言都听不進耳,二來是因為,全村一整年加起來收徒弟所賺得的銀兩,都還沒她一人單月所賺的來得多,看在錢的份上,對于負擔著家計與全村生計的花楚,她們這些個不長進的長輩哪好意思去同她說一說?
遮蔽住天際的癉氣在風兒的吹拂下逐漸散去,揚首望著白雲端露臉的絲絲日光,花家長輩們皆垂首喪氣地皺著眉心,不得不在心底承認,既想依賴花楚又想維護顏面趕走花楚的她們,在辛勤賺錢的花楚的面前,她們實在是沒那個立場可去阻止她。
「可再這麼下去,咱們村里的招牌遲早會被拆下的。」已經來這說過很多回的村長,萬般沉重地再嘆了口氣,「總之,今日我是特地來告訴你們,快些想個法子把她弄出村去吧,無論是什麼手段都可以。」
「知道了……」已快被村人視為公害的花家長輩們,個個提不起勁地踱向她們都不太想進去的家門。
一張與她們濃妝艷抹相比,顯得過于素淨的容顏,在花九妨方踏進宅里的內廳時,以過近的距離懸在她的面前。花九娘任由眼前身為村人煩惱來源的花楚,一再地貼近面前細細端詳,並放棄地在心底想著,這名由她們三姐妹一手帶大的親佷女,這回,大概也一樣不會認得眼前所站之人是誰。
「請問……你是哪位?」眯著眼認人認了許久,最終還是對這張面容沒啥記性的花楚,好聲好氣地問。
「你姨娘。」花九娘木然地應著,順道指了指後頭,「這兩個也是。」
「怪不得我覺得你挺面熟的。」花楚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而後拉著她們幾個往飯桌的方向走,「你們回來得正好,我剛燒好午飯,快些過來吃吧。」
日日有若夢魘般出現在她們面前,總讓她們消受不起的滿桌大餐,又再次烙印在她們三人的眼底,拚命想壓抑下轉身逃跑沖動的她們,雖是苦在心底怨在眼里,但在花楚的盛情邀請下,仍是不情不願地挪動著腳步踱向準備讓她們受刑的飯桌。
與其他兩人一樣,坐在席間不敢冒然動筷的花十一娘,與身旁的花十娘一塊喝了口擱在桌上的茶水後,有些懷疑地問。
「小報,這茶是……」怎麼有股怪味?
「百足茶,養顏用的,對你們這年紀來說再適合不過。」專長之一就是養蟲養蠱的花楚,落落大方地介紹。
聞言的兩個女人,當下不給面子地偏過頭將那加了額外佐料的茶水給吐掉。
無視于她們糟蹋她愛心的舉動,早就對此景況習以為常的花楚,不疾不徐地自湯鍋中舀來一碗熱湯,關強迫性地擱在花九娘的面前。
「這湯是……」力持鎮定的花九娘,一點也不想知道這碗里看起來像烏龜的玩意到底有什麼功效。
「天麻甲魚湯,可為你們補補元氣。」近來瞧她們一個個不是面有菜色,就是愁雲慘霧精神不濟,再不幫她們補一補,她怕這些明明都已年過四十卻又不認老偏要充十八的女人,會在外人的面前破功,失了美色這一招牌。
當下只想奪家門而出的三個女人,無言以對地瞧著一桌又紅又綠又紫的菜色,哪怕花楚是如何地用心良苦,遲遲就是無人敢勇于挑戰地下箸。
「怎麼全都不動筷?要趁熱呀。」在一桌的好菜快涼了前,花楚輕推著左右只想遁地逃亡的姨娘們。
「小報,我方才忘了說,先前我已在隔壁用過午膳了。」率先搶下頭香的花九娘,若無其事地朝她微微一笑。
「我、我今兒個腸胃不造!」緊接著跟進的花十娘,隨即奪下第二席免食寶座。
至于反應稍嫌慢了點的花十一娘,在花楚將兩眼定在她身上,而她又遲遲想不出個好理由可月兌身時,欲哭無淚地看著身旁兩名袖手旁觀的親姐。
「我……」為什麼每次負責吃完一整桌,再辣到死去活來的都是她?
「多吃些吧,你的氣色不是很好。」花楚瞧了瞧她蒼白的面色,二話不說地把那碗湯給那到她的面前。
低首瞧著那碗很可能導致她日後打算茹素以求不再遭毒手的湯品,花十一娘不禁要懷疑,要是再讓花楚在家中住下去的話,別說是整村的生計面臨威脅,就連她們全家上下,也恐有絕食之虞。
為此,長年生活在飲食暴政恐懼下的她,即使再舍不得,還是決定遵照村長的指示,為全村的生計與她們的性命搏上一搏。
「小報,有件事我想與你商量商量……」算了,就干脆讓她離家去危害世人或是虐待封浩吧,總之,別再留在這折磨她們這些家長就行。
報楚毫無異議地頷首,「正好,我也有事與你們商量。
「何事?」
報楚交握著十指,徐徐地道︰「這些年下來,我的銀子攬夠了,巫術也已算是大成,因此,我認為該是我建立門派的時候了。」
當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里的三個女人,面色青青慘慘的交視著彼此,沒想到她們目前所面臨的困境都還未突破,馬上就又迎來了她們已憂慮多年的噩夢。
「關于建立門派那事,我信為我們應當再考慮——」開什麼玩笑,她只是在家中院子擺擺攤,就招開一大堆專向她買毒或買藥的忠實顧客了,要是讓她開立門派的話,那豈不是讓她開門戶收弟子,再制造更多類似的花楚來毒害世人?
報楚沒得商量地兩手環著胸,「我記得我打小就同你們說過,我一定要親手建立屬于我的門派。」
「可——」花十一娘還想再勸勸她,但在這時,撫額沉默許久的花九娘卻揚起一手阻止她說下去。
報楚不語地將兩眼看向家中的頭號長輩。而花九娘思索了半晌後,隨即有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要我答應你也行,但在這之前,你得先替我跑腿向某人討債去。」
「……封浩又買別村的人假貨了?」花楚沉吟了一會兒,而後根據經驗法則頭一個就這麼想。
「沒錯。」面不改色的花九娘從容再道︰「算算時間,我想你也自動當按慣例出門四處找他了,因此這事就順道替我辦一下。」
報楚狐疑地問︰「就這樣?」往常她們一听說封浩要回家,不是會指定一大堆帶回鄉的禮物嗎?怎麼這回她們居然對封浩網開一面,連訂單都不下?
「這回在找到他後,就算是用綁也得把他給我綁回來。」既然這座村里的人沒一人能攔得了花楚開門立派的偉大志向,那她把花楚的克星給請回來總可以了吧?
「捆?」她愈听愈納悶,「他是坑了一整村的人不成?」雖然封浩做生意不挑對象,但他也沒缺德到把鄰村的老鄰居們也都啃了才是啊。
「總之,你把人給我逮回來就是了。」懶得再編派謊言的花九娘隨口帶過,只求能達成目的就行。
報十娘泄憤地直拍著桌面,「那個死沒良心的臭小子,去年過節竟敢逃掉不回來……」居然置身事外跑得遠遠的,把小報和那些十全大毒餐都留在這讓她們消受,這象話嗎?還有沒有分德心呀?
深受其害的花十一娘,也將十指按得喀喀作響。
「這回在他回來後,我定要用畢生的功力來對付他!」枉她還從小把他給拉拔得那麼大,那小子也太不講文氣了。
看著她們眼底扎實又泛濫的恨意,花楚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她們不知道封浩之所以四處流浪也不願回家,其中的原因,有一半就是出在她們身上嗎?她們的吃喝穿用還有所有花費,哪一樣不是封浩賣力在外頭賺錢拿回來孝敬她們的?
「待我收拾好行李就出門去找他,我會盡快把他給拖回來的。」說起來,封浩回家的次數的確是愈來愈少了,去年甚至連過年也不回來,為免接下來半年他又跑到什麼北大荒去讓她找不著,她是有必要找他問個清楚。
「慢慢來就行,沒事別那麼快回來!」最好是與封浩一樣,出去就跟丟了沒兩樣,或是過個三年五載再回來荼毒她們。
報楚徐徐掃她們一眼,「為何?」這兩個姨娘,會不會太明顯了點啊?
「呃……」
「你不是有話要對那小子說嗎?很重要很重要的話?」做沉得住氣的花九娘,適時地出手解救她們,並語重心長地對花楚交代,「在回來之前,記得把想說的都說出來,不要留待日後才後悔,知道嗎?」
報楚驀地頓了頓,在听清了話外之音後,她不自在地別過臉。
「知道了。」
「什麼很重要的話?」听不懂的花十一娘,在花楚上樓去收拾行李時,好奇地問。
「只是年輕人間的小問題,你就甭管那麼多了。」花九娘一語帶過,不想透露太多那兩人一直以為他人都不明白,可有心人卻看得再清楚不過的心事。
「你真認為……」深怕噩夢成真的花十娘憂愁地皺著眉,「封小子能阻止小報把花村變成巫村或是藥村?」萬一就連他也不管用怎麼辦?
報九娘無奈長嘆,「咱們也只能指望他了。」
打從開業以來,可說是整年從不關門歇息的有間客棧,有個街坊鄰里皆知,但外人從不知的不成文規定……
在每年端午來臨的前五日起至端午後的三日,關門避難,不做生意。
也因此,就在今日,大街上非但不見為養活眾房客而勤奮做生意的東翁開門營業,也不見韃靼端著張笑臉在外拉客,反倒是在客棧外頭,來了一大群群情激憤的陌生臉孔,人人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客棧大門,並在口中不斷喊著客棧內某位長年在外做生意不回家的房客之名,硬是讓這條吞月街最熱鬧的大街,再次因這間客棧而顯得更加熱鬧萬分。
派人把客棧門窗都給關緊上鎖,並釘上木條以策安全後,韃靼邊听著外頭吵雜的人聲,邊踱至同樣被困在客棧內無事可做的某人身旁,愁眉苦臉地問。
「東翁,你確定這陣子都不開門做生意?」
遭某位房客給連帶害慘的東翁,兩眼瞄了瞄窗外眾多債主的身影後,悶到極點地再嘆了口氣。
「照外頭那堆苦主的數量來看,你說我能開嗎?」多虧了那些熱心的左鄰右舍大肆宣傳,說什麼歸期總是不定的封浩,每年唯有在端午節才必定會回棧,害得他每年這個時節,客棧的生意都因此而泡湯。
「可事情總還是得解決的。」每年都得白日那堆冤大頭給包圍一回,難道他從來不想找那位禍首商量一下嗎?
「怎麼解決?」無計可施的東翁一手撐著下頜,「你說,你有法子逮到那只專捅婁子的兔崽子,將他五花大綁回棧後,再扔到外頭叫他去把事情擺平嗎?」
必想起那位大江南北到處跑的房客有多難見上一面,韃靼頓時也泄氣地垂下兩肩。
「不能。」他別比那個一年到頭都在外面晃的盟主大人更難找就好了。
「東翁!」仿佛是嫌外頭的陣仗猶不夠熱絡,自本館里一路殺出來的怒吼聲,也撿在這時冒出來一塊湊熱鬧。
眼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兩手掩面的東翁,哀嘆地不斷搖首。
「啊啊啊……內憂外患啊。」饒了他吧,今兒個他是流年不利嗎?
「那個還我錢來究竟回棧了沒?」與棧外所有來者相同,同為受騙苦主之一的左剛,一腳踹開本館大門後,即火冒三丈地沖至東翁面前一把扯過他的衣領。
「萬年不改的不肖商呢?」慢了一步的斬擎天,直接踱進櫃台內堵住東翁逃生的去路後,不疾不徐地扯過東翁另一邊的衣領。
「姓封的騙子在哪?」難得放下自家生意現身客棧內的陸余,則是面無表情地站在櫃台前扳按著兩掌。
一口氣遭兩人揪緊了衣領,東翁萬般無奈地大大嘆了口氣。
「那小子又干了啥好事?」為什麼每回在封浩捅了簍子後,他就理所當然的成了眾苦主投訴兼發泄怒氣的第一標靶?他們就不能自個兒去把那個不負責任的小子逮回來嗎?
「你說呢?」三雙含怨帶恨的火龍眼,當下集中地直往東翁的臉上掃過去。
「好吧,一個一個來。」東翁揚高了兩掌,首先問向扔下一扇公務不管的左剛,「哪,你找他的理由是?」
專程回家興師問罪的左剛,頂著大黑臉湊至東翁的面前。
「前陣子我照著他給我的消息,到蝕日城外的西山埋伏,要抓個欽命要犯。」
「結果?」按理說,身為包打听的封浩,給的消息應當很準確才是啊。
「結果我在那座山頭蹲了半個月也不見半個人影,就在我下山後,我才听天水說,他也是半個月前向封小子打听消息,可他早就搶走我的功勞,把人給逮回六扇門換賞金去了!」愈想愈火大,也愈說愈激動,滿心被坑怒火無處泄的左剛一拳重重捶打在櫃台上。
「你在向封小子打听消息時,有沒有付錢給他?」又得重新修理櫃台的東翁,在心底大嘆倒霉之余,還是很認分地替某人收拾善後。
「當然有!」那個死要錢的臭小子怎可能不跟他收錢?
東翁想也不想地再問︰「而天水一色付得比你多?」
左剛頓了頓,「你怎知道?」
「那就是了。」東翁兩掌一拍,再贊同不過地朝他點點頭,「既然你付的誠意比天水一色少,消息的可靠性當然會打對折啦,看在錢的份上,封小子怎可能不出賣你改投靠到天水一色那邊去?」
「你……你竟站在他那邊?」原以為他會主持一下公理正義的左剛,難以置信地瞪著這個胳臂居然彎向封浩那邊的東翁。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速速打發他後,東翁將臉一轉,迎向眉心幾乎皺成一直線的盟主大人,「這位苦主您呢?不會是還在記恨他又陷害你當了武林盟主一回吧?」
「不,這回不同。」斬擎天悶悶不樂地瞪向他,「前陣子,我向那個不肖商進了一批我要去賑災的藥材。」
「那小子雖是不肖,但我想他還不至于敢向天借膽,在你要用來救人濟民這類東西上動手腳才是。」就某方面來說,那小子還滿尊敬這位盟主大人的。
「他只是哄抬價格,賣給我至少比市價貴了兩成而已!」暗地里被坑的斬擎天,一想到那些辛苦錢可是他跑遍了幾座山頭猛打零工才湊齊的,他就心痛得快淌血。
東翁朝他擺擺手,「好歹他也是個商人,又不是開善堂的,他總要賺點價差當利潤,你說是不?況且你家開陽大人所賺的不義之財,多得就跟在堆銀山似的,才那麼點小錢,您這位德高望重的盟主大人就別太同他那個小老百姓計較了。」
「東翁,你這樣為那小子收拾殘局已有幾年了?」滿心不快的盟主大人,不禁要認為他根本就只針對某位姓封的房客偏心。
「很多年了。」哀怨到極點的東翁只是搖搖頭,再轉向最後一位苦主,「下一個——」
令人冷澈骨髓的寒目,筆直凶猛地直戳進東翁的眼底,甚少在家中擺出討債德行的陸余,慢條斯理地伸出一指朝東翁勾了勾。
「小余,你……你冷靜點,你的臉色都變了……」東翁在他一副殺人樣似的逼過來時,慌張地抬起兩掌請他高抬貴手。
一把扯過他的衣領,陸余毫不留情地直將響雷打在他頭頂上,「告訴那個騙子,叫他別一天到晚打著我陸家的招牌在外頭招搖撞騙!憊有,下回就算他再當了他自個兒,他也休想指望我會再拿著贖金去贖他回家!」
「是是是,我定會轉告他……」東翁害怕地頻頻往後縮,「你先消消火,我、我這就派人去找他!」
陸余一掌按住他的肩頭,「慢著。」
「還……有事?」沒法插翅離開虎口的東翁。怯怯地回過頭來。
「說,你是不是早在暗地里與他串通好了?」早就懷疑這點的陸余,神情陰鷥地逼近他的面前與他眼眸齊對。
「有嗎?」冷汗抹不完的東翁,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
陸余眯細了兩眼,「那不然為啥每回不管出了何事,你都處處護著他?」
「因為……」長年下來,暗地里靠著封浩在客棧外頭大賺不義之財的某人,兩眼開始心虛地左飄右瞄。
陸余不客氣地拆穿他,「因那個姓封的,只對你這客棧老板一人生財?」哼,有誰不知道,這間客棧,能夠與封浩相互得利者,除開那個善于利用鄰居辦事的步青雲外,就只剩下奉行羊毛出在羊身上,當然要剝皮來抵的東翁了。
東翁以指刮面頰,「是……是可以這麼說啦。」
陸余鄭重向他警告,「我不管你們私底下究竟有多少交易,你又從他身上撈了多少好處,當你身為這間客棧的主人,你就有義務吧那個專捅婁子還專害他家鄰居的災星給關在客棧里,以保其它房客的安全!」
「說得沒錯。」深受其害的盟主大人,頭一個跳出來附和,「那小子根本就是個會走動的人形瘟疫兼掃把星!」要不然他也不會連著上屆武林大會都被搞砸,害得他又得含著眼淚咬牙連任。
就連左剛也跟著幫腔。「一號房的步小人雖是克遍天下人,可他卻安分的只待在一號房里從不出門生事,而那個專克這間客棧所有房客的臭小子呢?一年到頭四處亂跑不說,誰要是踫上了他,還包準因為他而背到最高點!」
有些招架不住家怨和眾怒的東翁,在被轟得節節敗退的這節骨眼,也只好搬出神算房客曾經對他們說過的話來當作最後的擋箭牌。
「那個算命的不也說過,只有在封小子走運時,他身邊的人才會因他而倒霉到最高點?」按軒轅如相的說法是,姓封的那小子,是天生的一麗澤之相,只是在樂了他之時,必定會苦了其它人就是。
他不說還好,一說某三人更是只差沒用殺人的目光將他砍成好幾截。
「他哪一回不走運?」全天底下運氣最好、無論做何事永遠都幸運無比的人,除了那個姓封的外還有誰?
「呃……」這下就連東翁也兜不回來了。
面對這三方由上而下直欺來的重重指責目光,原本身形高大的東翁,也只能在他們面前委屈地愈縮愈小,就在這時,一道對東翁來說宛若天籟般的男音,很會選揀時辰地翩然飄至東翁耳底。
「咦,這麼巧,今兒個這麼多人都在家啊。」從客棧後頭爬牆進來的封浩,在來到營業用的大廳打算向東翁報告他回家時,頗感意外地瞧著那群看似難分難解的四人。
默然回首瞧了久尋不遇的禍首一眼後,身為苦主的某三人,不語地回過頭,再齊力吧東翁的脖子掐緊一點。
「封小子。」迫于民怨不得不投降的東翁,只好如他們所願地開口。
「嗯?」
「在你把捅下的簍子全都擺平錢,你被禁足了。」東翁朝一旁彈彈指,「韃靼,把那只拎進去處罰一下。」算了,就由他去自生自滅吧。
「哈?」還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的封浩,下一刻即遭人高馬大的韃靼自身後捉起衣領,高高拎起直往本館內送,全然不給一頭霧水的他半點發問的時間。
「這下諸位都滿意了吧?」送走了頭號萬惡淵藪後,東翁朝眾位等不及去算賬的房客攤攤兩掌。
「慢著。」本想馬上回去找人算賬的斬擎天,似乎是在警覺了什麼後,忽地朝其它人抬起一掌。
「盟主大人?」
「外頭有貴客,不開門不行。」他邊說邊走向大門,難得一見的嚴肅神情靜據在他的臉上。
不明所以的眾人,在斬擎天開啟了客棧大門,並自外頭擠著要進客棧來討債的人群中迎進了一人,並再次關上大門後,人人皆一頭霧水地瞧著那個身著一身黑衣,個頭嬌小、五官深邃好似外族人的女人。
沉默的大廳里,在來者以一雙湖水似的碧綠眼眸掃視過廳內所有人後,仍是沒有半點聲響。東翁好奇地睜大了眼,看著眼前的陌生客一語不發地來到了他的櫃台前面,毫不介意地將臉近距離地湊至他的面前,而後微眯著眼楮,以一種好似迷茫又像是誘惑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在經她那簡直跟勾引沒兩樣的目光一瞧,轟轟的心音直在東翁的耳畔有若擂鼓,他連忙一手按住因她而亂亂跳的心房,並用力咽了咽口水力持鎮定。
「請問你是?」盯著人動也不動地瞧了老半天後,花楚在一室的靜默中懷疑地開口。
「東翁,這間客棧的老板……」不敢再直視她眼眸的東翁,微偏過首,邊答邊以袖擦著額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大汗。
听得了他的答案後,花楚微微揚高了柳眉,隨後一改前況地沉下了臉。
「我想找個人。」、
「哪位?」不知她為何變臉的東翁,總覺得那一雙像是在誘人犯罪的媚眼,突然間,好像是摻雜了點……怨意?
「封浩。」
「若要討債的話,麻煩請照規矩來,先到外頭排隊。」又一個要來找封小子算賬的?已是嘆到無氣可嘆的東翁,提不起勁地揚起一掌,直指向客棧大門。
然而站在原地不動的花楚,只是在一室人們好奇的目光下,不疾不徐地開口陳述。
「我與封浩的關系較為特殊。」
東翁不以為然地睨她一眼,「怎麼個特殊法?」哪個上門來討債的,不都說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一個?
「我是他的青梅竹馬。」因此與外頭之人所討的債務有所不同。
月兌口而出的輕柔話語,很快地即消逝在安靜的廳內。在听完了她的話後,廳內的眾人以無聲的眼神相互交換了幾眼,隨即不約而同地看向同樣也是滿面震驚的東翁,然而東翁只是先朝眾人揚起手要他們緩緩,而後客客氣氣地問向眼前的小美人。
「打小與他同住一個屋檐下、同吃一鍋飯,一同長大的那個青梅竹馬?」
「嗯。」
听完她的話後,當下廳內所有人,皆下意識地趕緊撤離她三大步,以保自身安全。
「請容我再確定一下。」唯一沒跑的東翁,從容地伸出一指向她求證,「年年都追在封小子的後頭跑,與他很親近的那個青梅竹馬?」
她點點頭,「應該就是指我吧。」
「那你……」東翁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過一回後,以懷疑的口氣繼續問︰「你從小到大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大災小難,或是遇上過什麼天災人禍?」基本上,只要與封浩相識,這幾乎就是最標準的下場之一。
「沒有。」
頗為訝異的斬擎天忙接口續問︰「你曾不曾被人討債追著跑,或是可曾有人在路上沖著你大喊還我錢來?」
「也不曾。」她微皺著柳眉,愈听愈覺得莫名其妙。
左剛也小心翼翼地求證,「那你的運氣會不會時好時差,尤其是在遇上了某人後就一路背到極點?」
她再搖搖頭,「完全不會。」這些人是怎啦?
「這樣啊。」大抵搞清楚之後,東翁直接朝剛從本館走出來的韃靼再次下令,「韃靼,這只也順道拎進去。」
「是。」
「他要拎我上哪去?」不知為何遭人挾持的花楚,在快被拖走之時,忙不迭地朝那一室神色不善的男人們討個原由。
「還債。」相當團結的眾人,將一模一樣的答案送進她的耳朵。
「可是我是來討債的!」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的她,在被拖進本館內時連忙說清來意。
陸余愉快地向她頷首,「正巧,我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