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第五章
林間,不知名的蟲鳴回蕩著,兩個腳步蹣跚的人,正趕著路。但訓練有素的兩人,雖然酒意迷蒙,卻也不能感覺身後一股急馳的殺氣,正迅速逼近。
「有人!」其中一人開口,兩人急斂酒意。正了心神,猛一回眸,正巧迎上加速趕來的任放憂。「竟是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兩人警戒的表情一愣,迅速轉為大笑。
「姑娘,你十萬火急起來追咱兄弟倆,是怎麼啦?是咱沒付酒錢?還是你需要我們伸出援手啊?」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迅速轉為輕松,他們以為是酒意作祟,才讓自己做出錯誤判斷。
敝復一身女裝在任放憂,美得驚人,手里擒著羅刀劍,一步步朝著他們逼近。
「是誰派你們滅了黑寨?」任放憂不理會兩人輕佻的眼神,殺氣逼在劍尖,等著適當的時機,就要直接殺人滅口。
她不愛殺人,但是在必要的時候,她不會心軟。
兩人挑眉,對視一眼,明白是自己不小心漏了口風,惹來殺機。
「怎麼?難不成你一個水靈的娃兒,也是黑寨的人?還是黑寨里有誰負了你,吃了沒抹嘴,讓你一講到黑寨就殺氣騰騰,恨不得砍之而後快呢?」兩個繼續顧左右而言他,仍舊沒有把手擒羅刀劍的她放在眼里。
「究竟是誰?」任放憂的聲音壓得更低,美眸里的殺氣更甚。「給我姓名!」
「別管是誰了,來,到哥身邊,讓我們倆來安慰安慰你啊!」男人仍是吊兒郎當,嘻嘻笑笑的,不覺得帶劍的娘兒們,有什麼好怕的。
「把話說清楚,我能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任放憂絕癥的小臉滿是冰霜,低喝一聲,羅刃劍往前一擺,映著刀光的眸子,更加閃亮了。
兩個全身充滿酒意的男人相視一笑,目光轉為婬邪,跟著握住了刀刃,蓄勢待發。
「來,妹子,到哥哥的旁邊,我來告訴你究竟誰是幕後主使者,讓你別再這麼心癢了——」兩人閃電般出手,打算直接擒下她。
「不知死活的家伙!」任放憂冷哼一聲,舞起羅刃劍,與他們對打起來。
雙方才交戰,兵器相擊,發出鏗鏘聲響,四川唐門的人臉色隨即一變,發現自己輕敵了。
刀劍之氣,激起點點塵煙,綠葉亂飛,任放憂從容舞劍,在紛亂的刀光劍影之下,已經在兩人的手臂上,劃上見骨的兩刀。
「還要不要我再靠近點?」任放憂停下攻勢,相較于她的臉不紅氣不喘,另外兩人就顯得上氣不接下氣,血跡片片。
「你、你、你……你究竟是誰?」來人面露驚慌,發現自己招惹到要不得的人了。
「告訴我,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打算在哪里會合?」任放憂一陣冷笑,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一步步逼近他們。
他們兩人身受重傷,逐步後退,兩人對視一眼之後,有默契的朝她灑出陣白煙,隨即往另一個方向縱身而去。
任放憂反應輕快的閉氣,閃過了他們的襲擊,見兩人縱身逃走,她決定追上兩人,問個水落石出。
「四川唐門,不過如此爾爾,我非得擒下你們不可!」她撤下羅刀劍,縱身而起,朝兩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苞在她身後的丁馴,也在此時趕到,看著她罔顧「窮寇莫追」的道理,竟然飛快地追了上去,他心里暗叫不好。
就在此時,四川唐門的兩人,自覺處境危險,從懷里掏出毒鏢往後一射,須臾之間,漫逃誥鏢直直朝著任放憂射來。
任放憂沒想到他們還會再來這一招,羅刃劍迅速格開大部分的毒鏢,紛紛射在粗大的樹干上。只是,她用著極快的輕功往前飛奔,收勢不及,整個人直直沖向剩下的毒鏢,眼看就要被射成蜂窩了——
說時遲那時快,丁馴十萬火急的趕到,先是伸手握住她的手,使力一扯,她整個人往後一彈,丁馴順勢一轉,直接圈住她的腰,將她攬入溫暖的懷中。
「你?」任放憂沒了危險,迎著起來的他,頓時胸口涌現復雜的情緒。
「我就是放不下你。」丁馴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黑眸一斂,查看她安然無傷後,眸中戾色稍減,但手中的劍可沒喘息的時間,長劍揮出,頓時青光疾閃,凌厲無比,劍氣讓再度射擊而來的毒鏢紛紛四散,用力嵌進泥土里。
「這兩個渾蛋,這次逃不掉了!」任放憂被抱在懷里,氣憤的情緒仍未平息。
「我沒見過像你這麼好強的姑娘。」見眼前情勢稍緩,丁馴分神,低頭看著懷里的她,忍不住露出寵溺的笑。
「該死,竟然遇到兩個高手!」兩人不停低咒,趁著丁馴低頭分神之際,趁機撒出軟筋粉。
丁馴一時沒有提防,揚起頭時,已經迎向漫天軟筋粉,來不及閉氣,兩人全吸進這會讓人全身無力的白色粉末。
吸進軟筋散的兩人,內力突然被阻,丁馴突地抱不住背里的她,兩人身軀直直往下墜。
「死定了!」任放憂察覺體內虛軟無力,知道兩人此時的狀況,比一個不懂武功的農夫強不了多少。
任放憂低頭看著硬石般的泥土,咬牙做好直接落地的準備。
四川唐門的人見機不可失,也顧不得要殺人滅口,只想著要逃命,趁隙帶傷逃走,留下地面上滾成一團的兩人。
「砰」地一聲,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任放憂被密實的抱在寬厚的胸膛里,就算在地上滾了幾圈,她仍被護得完完整整,連根頭發都沒傷著,只因她整個人壓在了丁馴的身上。
丁馴連哼都沒哼一聲,手臂仍緊緊的圈住她,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縫隙,將她抱得又緊又實。
「沒事吧?」丁馴的嘴巴噙著悠然的笑意,看著正趴伏在他胸前的她,輕聲問著。
「我全身使不出一點兒力氣,跟個村婦沒兩樣,加上想追的人都跑了,自己還跌得一身泥,你說這是有事沒有?」任放憂沒好氣的回嘴,看著線索消失在眼前,她一肚子火,索性埋怨起他來了。
「虧你還是什麼天下第一神捕,不過是兩個小嘍,你都讓他們跑了。」任放憂雞蛋里挑骨頭,明知道如果不是他護著自己,她可能已遭暗算,但是現在的她,懶得替他留余地,只想出口氣。
丁馴突地咳了咳,臉色轉白,但唇邊的笑容始終沒變。
「看來,我真是負了這‘天下第一神捕’的盛名,我會檢討的。」他濃眉蹙了蹙,笑容轉為勉強,任放憂終于發現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你的臉色這麼難看?是嫌我重嗎?」任放憂始終壓在他的胸口上,她以為是內力頓失的他,承受不了她的體重,豁地翻身而起,插著腰瞪視著一臉青白的他。
「還不起來?難不成還要我去拉你嗎?」任放憂嘴里說得無情,眼里卻注意到他不但臉色轉白,連嘴唇的顏色也轉青。
難不成,自己真有這麼重?讓內力全失的他,被壓得臉色鐵青了?
「我沒事,你先回客棧去,我要在這里多躺一會兒。」丁馴只是搖頭,甚至是擺擺手,催促著她趕緊離開,一派悠然自得。
「多躺一會?」任放憂的聲音揚得更高,怒氣更加張揚。「你不怕剛才那兩個人趁著這個時候回來捅你一刀,你就得回蘇州賣鴨蛋了!」
丁馴的笑容加深,他怎麼會不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催促著她先離開,怕的就是那兩個人去而復返,現在的他,只怕保護不了她了。
任放憂覺得他實在太奇怪,顧不得他催促著她離開,反倒走近他的身邊,小手扯住他的手,要將他拉起來。
「快起來!」她一邊使力,一邊像貓般對著他低吼。「我可不打算明日再來幫你收尸。」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任放憂發現他似乎並不打算起身,不但不自行出力,還將全身的力量全壓在她的身上。
「好啊,你存心欺負我?以為我的力氣比不上你是嗎?我做給你看!」任放憂什麼沒有,就是脾氣倔,怎肯讓他看輕,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終于將他從地上扶起。
只是,她還來不及對著張狂,就發現地上正嵌著適才被打落的毒鏢,而此時毒鏢上還沾著血。
任放憂臉上一變,表情從張牙舞爪轉為驚慌,扳過他的肩一看,他的身後已經有兩道血紅的傷口,想必是落地時為了護她,來不及避開這些毒鏢,直直往地上落去,毒鏢不偏不倚的陷入肉里了。
「丁馴……」任放憂胸口充斥著莫名不解的情緒,鼻尖突地涌上陌生的酸意,心里很明白,要不是為了護她,他不會受傷。
不但如此,從頭到尾,他始終是噙著笑的。
要不是她硬著脾氣不走,他是不是真要讓自己在這里等死?
「中了鏢為什麼不說?」她氣沖沖的問,胸口充斥著不明的情緒,她不知如何發泄,只能用怒氣宣泄。
「這很丟臉。」丁馴還是一臉不在意,還為了不讓她感到有壓力,甚至打趣說道︰「要是讓人知道,我丁馴沒被偷襲的鏢射中,反倒自己滾過去讓毒鏢嵌進肉里,天下人豈不是要笑翻了。」
「胡扯!我帶你回客棧找大夫去。」任放憂由氣怒轉為著急,知道他開這個玩笑,只是不想讓她擔心,甚至不想連累她。
卑畢,她先是提氣,勉為其難地點住他周身大穴,延緩毒血竄流的速度,之後用盡力氣想要撐起沉重無比的他,但暫時失去內力的任放憂,做來有些力不從心。
「你先離開吧,要是他們回來……」丁馴看她不肯放棄,終于說出真心話。
「那我就跟他們拼了!」任放憂惡狠狠地頂了回去。
「憂兒……」丁馴不認同的搖頭,希望她改變主意。這軟筋散封住他的內力,他一時半刻內無法自保,他不願她跟著一同涉入危險。
「我不是個沒有義氣的人,你省省吧,我不會走的。」任放憂告訴自己,她只是不想背負這個人情而已,絕不是對舍身救己的他,有什麼奇怪的情愫。
丁馴沉吟半響,知道打定主意的她不容易被改變,也不再浪費力氣說服她,索性順著她,借力使力,兩人分工合作,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靠在她的肩上,丁馴知道她承受著多大的重量,但是她沒有放棄,她選擇守著自己,陪在自己身邊……
鼻間有著屬于她的淡淡香氣,他的神智有些飄渺。
是毒性發作了嗎?
為何他會有種近乎幸福的錯覺?
兩人體型終究相差懸殊,任放憂無法單憑一己之力,攙著他回到客棧,不過也來到一個隱密的山洞,一旁還有清澈的泉水,能讓她替他清潔背後的傷口。
任放憂扶著他靠著山壁坐下,氣都還沒喘順,就急著對他開口——
「月兌下衣物。」任放憂對著他命令道。
丁馴倚著山壁,借著即將西沉的夕陽,看到她臉上的紅潮,仍是不改愛戲弄她的本色。
「謝謝憂兒的熱情相約,只可惜丁某此時身上帶傷,恐怕不能盡如卿意,要讓憂兒失望了。」事實上,軟筋散發揮了作用,再加上毒血竄流,他一身虛軟,只怕連揚手的力氣都沒了。
「死到臨頭了,還油嘴滑舌!」任放憂小臉一紅,拉下臉來嬌斥著他。「快把外衣月兌下。」
「只怕,得讓你這個黃花大閨女,來替我更衣了。」丁馴無奈的輕笑,搖了搖頭,啞聲緩緩開口。
此話一出。任放憂又是一怔,臉上的紅雲更甚。
從小在寨子里長大,男人的赤果胸膛她是看過不少,但是……主動剝男人的衣裳,這可是頭一遭。
只是,看著他臉色慘白,一向溫暖的大掌,失雲了原本熾熱的溫度,知道是毒血流竄造成失溫,她得先替他清除殘毒才行。
深深吸了一口氣,任放憂不再與他抬杠,在他的面前蹲,鎮定的準備拉開他的外衣。
縱使是名目正當,理由正當,但任放憂臉上的溫度還是不停飆升。伸出顫抖的小手,扯住他的衣裳,緩慢且小心翼翼的拉開,動作出乎意料的溫柔,就是怕摩擦到他身後的傷口。
她小心的替他月兌下外衣後,終于看清他身後的傷口,有兩道傷痕深及骨。想必是她壓在他身上的重量,造成毒鏢直接刺入肉里。
這個人竟還一聲不吭,甚至想趕她離開,只因為怕她又受到傷害。
想到這里,她的心泛起陌生的疼,也讓她暫時忘記羞赧,拿出隨身攜帶的解毒散,準備替他上藥。
她撕上的衣角,在一旁的小溪里揉了揉,洗淨之後回到他身旁,用最輕柔的動作,替他先拭去血跡。
她的動作很溫柔,不同于她平常的男孩子氣,輕緩的用衣角內側較為柔軟的那一面,小心的滑過傷口周邊,專注的清洗著傷口。
丁馴微轉頭,不是為了檢視自己的傷口,而是為了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夕陽下,她的小臉泛著金光,白皙透亮,長長的睫低垂,只因正看顧著他的傷口,漂亮的唇緊抿,像是正為他擔心。
「我沒事。」丁馴開口,迎上她情緒復雜的澄眸。「你不用擔心。」
「有我照顧,你當然沒事。」任放憂沒好氣的瞪他。「再說,我不擔心,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過了這一關,你什麼時候要死,都不關我的事。」
丁馴挑眉,蒼白的唇瓣微揚起,看著這嘴硬心軟的小丫頭。
「好,那我今天不死,明天不死,你在身邊的時候,我就不死……」丁馴黝黑的眸專注的凝豐她,徐徐說道,笑得十分溫柔。「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我就能一輩子不死了。」
任放憂沒遇到誰跟她這麼說話過,那樣熾熱的眼神,教她心口莫名一熱,粉臉更紅了,只能垂下眸,掩下心底翻攪的波瀾。
「你想得美,誰跟你來的一輩子。」她冷哼一聲,轉過身,又到溪邊揉洗已經沾滿血跡的衣角。
「還能有誰,當然只有你。」丁馴看著她的背影,知道她的嬌羞。卻因為沒能親眼瞧見她羞紅的臉而甚感惋惜。
「沒想到,‘天下第一神捕’功夫不怎麼樣,調戲姑娘的嘴上功夫倒是數一數二。」她嘲諷了他兩句。
「所以,你現在承認你是姑娘了?」丁馴反將她一軍,看著她漲紅了臉,唇邊的笑意更深。
任放憂又氣又惱,插著腰瞪著他。
「信不信我打昏你?」她出言恐嚇,帶著干淨的軟布回來,報復性的在他的傷口上按壓,滿意的看到他微蹙起濃眉。「疼死你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丁馴干笑兩聲,好一個殘忍的丫頭。
「好好好,我管好自己的嘴,不說話了。」他作勢縫了自己的唇,用行動表示他真的會安靜了。
「這還差不多。」任放憂黨眉微揚,總算佔了上風。
只不過,她得意的太早,這男人雖然嘴巴閉上,但一雙眼卻越加火熱,黝暗的雙眼,肆無忌憚的盯著她的臉、她的唇,毫不掩飾對她的注視。
那帶著火的目染色,讓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像帶了溫度,烙著她、灼著她,讓她更加不自在。
「我的鼻子上長瘤了嗎?」禁不住他惱人的凝視,她心慌意亂的試圖喝阻他的注視。
見她頰邊的嫣紅更加艷麗,丁馴努力想忍住薄唇邊的笑。只是,他太得意了,持續涌上的笑意,在他的胸中累積,滾上了他的喉間。
「不準笑!」任放憂能看到他的薄唇正微微抖動,她咬著唇,試圖威脅他。「你笑出來,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殺了你!」
真的,丁馴真的很想活下去的。
只是,當那笑意不停涌上時,他再也無力阻止。壓抑的笑意,在瞬間轉為滾滾笑聲,下一瞬,他仰頭大笑出聲,就算拉扯到背後的傷口,讓他的濃眉再次蹙起,他的笑聲也始終沒停過。
「丁馴!」
任放憂氣惱的聲音,在山林間不停回蕩著。
夜深了,天氣轉涼,丁馴側著身躺在鋪好軟草的泥地上,因為毒鏢的折磨,終于沉沉睡去。
任放憂靠在一邊的山壁上,沒敢真正睡著,只是眯著眼假寐一會兒,等著軟筋散的藥效散去。
幾個時辰過去,她感覺到體力正在恢復,再度生龍活虎了起來。
一陣冷風吹過,身著單衣的她在內力恢復之後,逐漸能抵抗侵身的寒冷,她微睜眼,查看著丁馴的狀況。
雖然替他上了解毒散,減緩了毒鏢的毒性,卻顯然沒有完全對癥下藥,他的體力與精神似乎沒有轉好。傷口上的血轉黑,讓她無法放下心來。
她移步來到他身邊,先是檢查他背後的傷口,在輕觸他背上肌膚時,意外的發現他的體溫格外冰寒,她臉色一沉。
想來是劇毒在體內作祟,加上夜風沁涼,他的體溫才會像身處寒窯一樣……
看著他薄唇又青又折,她心知不能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在天明之前,她得先維持他的體溫才行。
只是,雖然點了柴火,卻沒能讓他的體溫維持,眼下唯一能幫他維持體溫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雖然是為了救人,但……怎麼說都是個驚世駭俗的想法與行為,她很難處之泰然,只是眼下,她已經別無他法。
深深吸了幾口氣,她終于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看他睡得正熟,連輕推他都沒有反應,她勉強告訴自己,他不會發覺的。
只要她提高警覺,在天明之前就離開他身邊的話,自然不會被他發覺,她也能避去那種尷尬——她努力自我建設,想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救人。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小心翼翼的鑽進他的胸懷里,以不吵醒他為努力目標,成功的在他的懷里窩住。
彬許是懷里「塞」了個人的感覺不同,丁馴微微的挪動了身子,嚇得任放憂大眼瞪得老大,警戒的想說要不要一肢踢開他之後,火速逃開。
但還好,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他原本側放在身前的手,直直往她的腰上擱去,像是自有知覺的,將她緊攬在胸前。這下,就算任放憂想跑,也暫時跑不了了。
懊吧,既來之,則安之,任放憂告訴自己,再尷尬難堪,也不過如此爾爾,她是為救他的命,才出此下策的。
焙緩的,在緊張過後,她的呼吸慢慢平順,小手也敢貼上他的胸口,感受他微弱的心跳。
練武的他,呼吸不該氣若游絲,一定是毒性阻撓了他的氣息。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偎得更近。
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有必要為了她,做出這樣的犧牲嗎?
他大可以推開她,讓自己成功避開那些毒鏢的……
但是,他什麼都沒做,就連毒鏢扎進身子里時,還想著她的生命安危。
她窩得更近,能感覺他厚實卻帶著冷意的胸膛,直覺的向她靠近,手臂將她攬得更緊。
屬于他的氣息,充盈著她的感官,完整的將她緊緊包覆。
直到感覺他的身軀逐漸回溫後,她才能安心的嘆了一口氣,直到這會兒,她才肯對自己承認,她其實很擔心他出事,很擔心他就死在她的面前。
那不是責任、不是榮譽,而是更深層的,潛藏在她心里的,陌生而讓人不解的情緒。
看著緊閉著雙眸的他,任放憂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揚起小手,輕輕的觸模著他有稜有角的俊臉,滑下他有型的下顎,停在他慢慢回溫的薄唇上。
這個讓她迷惑,讓她不解,卻又放不下的男人。
他有這麼在乎她?在乎到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提供她溫暖強壯的臂膀,替她撐起一片天空?
那種感受好陌生,陌生到讓她心慌意亂的地步。
從來,她都是別人的依靠。在黑寨里,她是全寨子的重心,大事由她決策,小事也由她發落。整個寨子的生計,全靠她指揮若定,以致于沒人把她當個姑娘看,而將她當成生活中的領導者。
他,是第一個把她當姑娘,試圖將她捧在手心里照顧的男人。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排斥,甚至覺得他看輕了她、污辱了她,因為,沒人把她當姑娘的原因,是因為她很強。
只是,她強,他更強。
在相處的過程里,她發現他的笑臉迎人與熱絡態度,都是他的偽裝,為了掩飾他「天下第一神捕」的機智與反應,用來掩飾他內在莫測高深的一種手段。如果他認真起來,敗陣的下來的人一定是她。
當他從那兩人手里,穩穩的護住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時,她堅硬、果敢、冷絕的一顆心,仿佛突地被敲出裂痕來,滲出一絲溫度。
他的確強。
但是,並不是他的強悍讓她心動,而是他護著她的行為,擊碎她一直以來的自我保護。
她要到哪里去找一個……肯用生命護著自己的男人?
任放憂第一次感到彷徨。
看著眼前蒼白的俊臉,她的心脆弱得心疼得不像是她的。
一股難以想像的感覺,迷蒙了她的理智,她的心好亂,只能任由失敗的情緒將她緊緊包圍。
仗著他還深深沉睡的此刻,她允許自己,將小臉貼上他的胸口,讓自己當個「正常人」,在他的胸口暫時休息那麼一會兒。
只要一會兒就好。
在天明之前,她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馬上醒過來,不讓他發現,她曾經在他的胸口休息。
在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法確定,窩在他胸口的原因,是為了暖和他,還是暖和她這顆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