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堡主 第十二章
坐在書房中,湛初白專心地看著出門這段時間累積的賬目。
而那個原本該坐在她旁邊練字的男人,此刻卻在外面大吼,那響亮的聲音即使她都用棉布充當耳塞了,還听得很清楚。
不過這次她根本就不想理他,因為理了,她可得就要乖乖地成親去了。
那個男人正在跟她鬧別扭,他要成親,但是她不要。
開玩笑,她才幾歲啊!她還打算多玩幾年呢!哪肯就這麼被綁住。
書房里冷不防出現一道黑色人影,她卻眼也不抬,淡淡的問︰「有什麼事情嗎?」
「慕樓主請兩位樓主到邊關一趟。」來的人是三色樓的密探星辰。
「嗯?晴丹找我做什麼?走私保養品還是化妝品啊?」她開玩笑道。
「不是,慕樓主只傳來『病危,速來』四個字。」星辰听不懂她的笑話,面無表情的報告,並遞上字條。
「什麼?!這怎麼可能?」她震驚地站起,很快下了決定,「好!我知道了,你去幫我準備一下,我們待會就出發。」
離開前,湛初白顧不得自己還正在和炎武郎冷戰,直接來到他的練功房。
可沒想到,她卻撲了個空,她轉往牧場,又听說他帶了幾匹馬往馬市去了,得三天後才回來。
看來這男人別扭鬧得不輕,想用這招來逼她讓步就是了!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輕嘆了口氣。
可是三天……她沒有時間等他了。
算了,那就等她回來再說吧!必于兩個人結婚的事。
※※※※
快馬奔馳著往火堡的方向前進,炎武郎眼底充斥著怒火,心中的慌亂幾乎讓他快無法呼吸了。
她竟然離開了?!
沒想到他才到馬市,第二天就收到堡里派人來送口信來,說她出堡去了。
她難道就這麼不想嫁給他嗎?甚至還這麼義無反顧地離開,連聲招呼都不打?!
一路沒有休息,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直接沖往他的房間里,她的衣物少了好幾件,他心一冷,轉往書房走去。
書房,她最常待的方,假如她有留下什麼訊息,也一定非在書房莫屬了。
一腳踹開書房的門,大眼快速梭巡整理得干淨無比的空間,果然在桌上找到兩張紙條。
一張紙條上寫著「病危,速來。」另外一張是她的字跡,寫著「邊關」兩個字。
他壓抑著滿腔的怒火,捏緊了手中的紙條,往外大吼,「炎總管,替我馬!」
他非得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邊關,然後找到她,要她給一個完美的答案才行──
告訴他,為什麼要逃,還有為什麼不想……嫁給他。
※※※※
一輛馬車往邊關的方向前進,本來就容易暈車的湛初白因為連日來的顛簸,差點連膽汁都要吐了出來。
好不容易馬車停下來休息,她臉色蒼白地下了車,騎馬跟著馬車的星辰連忙下馬過來攙扶她,「樓主,妳還好吧?」
由于邊關路程遙遠,所以接連五日他們幾乎是日夜兼程的趕路,吃住方面自然也不能講究,她和車夫倒還好,但是樓主這贏弱的身子怕是已經承受不了了。
「還好……」湛初白忍住欲作嘔的沖動,慢步走到樹下休息。
「樓主,那我先去替您找些干淨的水和食物來。」星辰說完後便派車夫去找水,她自己則去找食物。
湛初白虛弱的閉上了眼,忍不住想起那個粗嗓門又善良的男人。
他回來後看見她留下的字條,會不會生氣呀?如果她沒猜錯,應該暴跳如雷了吧!
離開他之後的每天夜里,她總會想起他的身影,現在不過夏末初秋,沒有他在身邊,晚上她竟覺得冷。
從來沒有嘗過為一個人牽腸掛肚的滋味,那個男人讓她第一次知道,相思有多甜、有多苦。
甜的是,想起他的面容,想起他的聲音和氣味,總讓她情不自禁的微笑。
苦是,想著他的時候,那難熬的寂寞鋪天蓋地般襲來,心像空缺了一塊,再也得不到完滿。
如果可以,她多麼想現在就回到他的身邊,偎在他的懷里,听著他說些傻話,享受他的溫暖入眠……
突然,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感覺包圍著她,讓她是松了口氣的露出淡淡的微笑,在疲憊中沉沉進入夢鄉……
※※※※
連續幾天的快馬趕路,讓炎武郎一身狼狽布滿風霜,高速奔馳的馬卻讓他猛然勒韁,因為他看見那個在樹下閉眼休憩的人兒。
那身的鵝黃色,正是她最愛穿的衣裳顏色,而且那嬌小的身影──絕對是她沒錯!
他翻身下馬,無聲無息地接近,低頭看著她蒼白的容顏,心中忍不住揪疼。
可惱又可恨啊!即使她逃離了他,他還是會為她的蒼白臉色而心痛。
涼風吹來,她縮了縮身子,一副畏寒的樣子,他連忙卸下自己的外衣蓋住她,將身上的大刀插在地上,以守護的姿態陪在她身邊。
滿腔的怒氣早在看見她嬌小的身影時化為無蹤,他輕摟著她,將她蒼白的小臉靠在他胸前,讓她睡得安穩些。
「武郎……」
他又驚又喜地低頭望著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會在夢中呢喃他的名字,這樣他是不是可以抱著期望,她的心中不是沒有他呢?
「唉……我到底該拿妳怎麼辦才好?」他輕嘆口氣。「我的初兒娘子。」
※※※※
星辰找回幾樣食物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個近來在武林上赫有名的火堡主,正摟著樓主在樹下休憩,而找回水的車夫則在不遠的車座上,緊張的監視著他們。
察覺到有人靠近,炎武郎立刻睜開眼,銳利的眼神投射向她。
「你是誰?」對方包得一身黑,讓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炎堡主,不用在意我,我是守護樓主的人,我叫星辰。」她放下東西,自我介紹。
她雖然自認武功不錯,但是要面對炎武郎,她心知肚明自己毫無勝算。
「樓主?妳說的是……初兒?!」他不可置信地問著。也听出對方的聲音是個女子。
星辰點了點頭,「沒錯,您口中的初兒,就是我們三色樓的樓主之一。」
他們兩人皆低語交談,就怕擾醒了還在他懷中安睡的人兒。
「妳知道初兒多少事情,全都告訴我。」
他早就懷疑她當初所說的來歷不實,現在又突然冒出一個新身分,他當然要仔細盤問清楚。
星辰搖了搖頭,「炎堡主,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不會比你多。」
「什麼意思?」
「我們也不知道這三位樓主的來歷,只知道她們救回了我們的左右魁首,拿到了我們三色樓的樓主令牌,我們從此為三位樓主效命,至于樓主們的過去,我們曾大力追查,卻完全無所獲,她們就像是平空出現的人,沒有人認識她們。」其實這是委婉的說法,因為一開始三人便直接挑明了說,她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要三色樓全力替她們尋這所謂世外高人,好求到回到原本世界之法。
這事听起來的確荒謬,但是在他們動用了眾多人力也都查不出她們任何的過去時,他們也不得不信了。
三色樓?!炎武郎听完她的說法後忍不住皺緊了眉,手里將湛初白抱得更緊。
他知道三色樓,那是一個情報組織,據說其情報網之廣,就連皇帝吃了什麼、批了什麼奏章都知道。
但是就連這樣神通廣大的組織都查不出她的來歷?!平空出現,這句話讓他心中忍不住慌亂起來。
這代表著,有一天她有可能會跟來時一樣,平空消失嗎?
強壓住心中的恐慌,炎武郎繼續問︰「那麼妳這次到邊關是為了什麼事?」
「我們慕樓主傳了消息,說是病危,要另外兩位樓主趕到邊關。」星辰據實以告。
「所以她不是要存心逃離我?」
她笑了笑,「火堡主,這個問題我不便回答,但是你不妨直接問我們樓主。」
炎武郎低下頭,果然看見湛初白正睜著眼看著他。
她不知醒過來多久了,他們的對話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你以為我是為了逃離你才離開的?」湛初白舒服地躺在他懷中問著,沒有起身的打算。
聲音沙啞的回答她,「我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
「現在呢?」
「我不知道。」
她挑了挑眉,「不知道?你剛剛應該已經听了星辰我要趕去邊關的理由了。」
「但是……妳去了邊關之後,還會回火堡嗎?」還會回到他的身邊嗎?他不敢確定。
「我為什麼不回去?我東西都還留在那里,還有我幫你重振的產業,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你。」
他不安又可憐兮兮的說︰「我以為就是因為我,妳才會離開。」
「你怎麼會這麼以為?」
「因為妳始終不肯答應嫁給我、跟我成親。」他嘆了口氣,「我知道妳不是一般的女子,才借著圓房的手段想留下妳,誰知道妳根本不在意這種事,依舊說不嫁就不嫁,我想,會不會因為我書讀得不夠多,或者是我的外表太過丑惡,才讓妳不想下嫁給我?」
野人、不識白丁的武夫、修養不好、外表粗野……他二十多年來听過太多這樣的評語,所以難免往這種方向想去。
即使她曾經那麼大力地替他辯護出氣,但是他的心中還是有股不安,恐懼他有一日會舍下他離開。
「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乜有這樣的心機?!」她訝異地驚呼,不敢相信這男人懂得先上車後補票,只可惜這對身為現代人的她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大事。
所以這招用在她身上是他失算了。
「我的心機只用在妳身上。」炎武郎苦笑著,「可是看起來好像沒用。」
他苦笑的表情配上他幾天來趕路的風塵僕僕,看起來真像個野人,但是她卻更對他心疼了。
唉∼這樣單純又沒心機的男人,假如沒有她的話,他下半輩子該怎麼辦啊!
「唉,我不是不想和你成親,我是不想跟任何人成親,畢竟我還年輕……」
「妳不是已經十八了?」他困惑地問。
「我是十八了,那又怎麼樣?」
「女子十五即可婚嫁,十八都已經算是老姑娘了。」他按照常理地說。
「老?」他竟然敢說她老?湛初白橫眉豎眼的說︰「那是對你們這里來說才叫老,在我們的世界里,我這樣的年紀結婚算太早了。」
以前她還想,等到三十歲才會考慮婚姻,沒想到現在才十八歲卻被逼婚了。
「我們的世界?」炎武郎身體一僵,「這是什麼意思?」
她們就像是平空出現的人。他想起方才星辰說的話。
「這……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而且那會有點難以接受。」她想含糊帶過,畢竟她沒有自信他听完之後能不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以後我再慢慢跟你說。」
「妳不告訴我也沒關系,我只想知道,妳會不會有一天走到我踫不到的地方?」他迫切需要一個保證。
她可以回去原來的世界嗎?她自己也不清楚,不過她相信上天既然將她們送到這里,必然有牠的用意。
回不回去原來的世界對她來說只是生活便利與否的差別而已,畢竟在原來的世界里,她沒有了親人,最好的朋友也跟著她來到這個世界了,而現在,她還遇上了他……
她想回去嗎?這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不會的,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她做出保證。
「那──」他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星辰突然走了過來。
「怎麼了?」窩在炎武郎懷中,湛初白沒有半分不自在,仰著頭問她。
「樓主,我們必須要先趕路了,天邊出現黑雲,等等恐怕會下大雨。」
「是嗎?」她讓炎武郎攙扶著站起身,仰頭看著他,「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他覷了她一眼,「這不是廢話嗎?妳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他粗聲粗氣的回答,卻細心溫柔地替她接好了身上的外袍。
湛初白再次體會到他嘴拙下的體貼溫柔,忍不住在心中嘆氣。這男人就是嘴笨,看來要他老實的說出好听話,她還得多加訓練訓練才行。
「低下頭來。」她突然要求道。
「嗯?」他不明所以的低下頭,不意唇上竟覆蓋上甜美柔軟的觸感。
他睜大眼看著她,不敢相信她居然主動吻了他,而且還是在這荒郊野外,旁邊還有觀眾的情況下。
纏棉的結束這一吻,湛初白淺淺地笑著,自顧自地走回馬車,不管那個因為一個吻就愣傻發呆的男人。
「主子,要把炎堡主叫醒嗎?」星辰忍著笑問道。
一個大男人傻笑成那樣,臉紅呆站在那里真的很……逗趣。
「嘻!不用了,我們走吧!」她放下車簾,含笑的聲音從車廂里傳來。
「是。」唉!樓主也真是壞心。
就在她們準備離開之際,那個傻笑的男人才終于回過神來,快速地跳上自己的馬,急追而去。
「等等我啊!娘子──」他大嗓門地呼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