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將軍 第八章
「晴姐姐,晴姐姐?」稚女敕的童聲不停地在慕晴丹的耳邊喚著,讓她終于從慌神中回過神來。
「靄,羅縈,怎麼了嗎?」看著眼前帶著頭巾的小男孩,柔聲問道。
「吃飯。」他比了比桌上的飯菜。
「喔!」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慕晴丹才知道自己飯吃到一半又出神了。扒了幾口白飯送人口中,慕晴丹不禁暗暗自責。明明她才是大人,為什麼還老是讓羅縈反過來照顧她?尤其當初她還信誓旦旦的說會好好的照顧自己。
羅縈很可憐,因為天生的一頭白發,被父母賣給了人口牙子,天擎王軍攻破邊城的外城時,那人口牙子顧著逃命,也忘了替他松綁,幸好負傷的她誤打誤撞闖進地窖救了他,否則這可憐的孩子只怕早就餓死,只是,她帶的糧食也有限,而城內的食物早被天擎軍搜刮一空,所以一發現天擎王軍撤離的跡象,她便帶著他趁他們疏于防範時逃離邊城。
不過這小子……就她女人超準的第六感,他絕對不是個普通的人物。
因為在地窖中時,她因為箭傷昏迷過去,醒來卻發現傷口已經止血,甚至有結疤的跡象。
她問過他,他說是用人口牙子沒帶走的藥幫她止血的,問題是那些藥草又不是神丹,有辦法才一天的時間就讓箭傷結疤嗎?還有,問他的來歷時,從他閃爍的眼神,她可以肯定他一定還隱瞞了什麼沒說。
「來,多吃些。」
或許是之前生活太過困苦,落下了病根,就算她努力幫他補身體,他還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此外,她開始考慮起要認真的找尋回到原本的世界的方法,畢竟,這個世界好玩歸好玩,但是也太多傷心的事了。
身體的傷可以治愈,心里的傷又怎麼辦呢?
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羅縈顯得老成的臉上閃過一絲的郁悶,他輕輕嘆了口氣,「晴姐姐,假若你真的想回去原來的世界,我可以告訴你方法。」
其實他知道她對這個世界有所留戀,但瞧她一路執意趕往王都,讓他不得不提早將這些話給說了出來。
又陷入發呆的慕晴丹一徑傻傻地應著,「噢,回去的方法嗎?謝謝你喔……」
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听到什麼,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剛剛說什麼?」
羅縈極有耐心的重復了一次,「我說,我可以告訴你回原來的世界的方法。」
「你說的是真的?」她依舊不敢相信。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是才別的世界來的?」
「是真的。而且我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了。」
慕晴丹眨著眼,突然換上說教的口吻,「羅縈,你該知道欺騙大人是不好的吧?應該說戲弄大人是不對的。」
羅縈好笑又好氣的看著她,「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是真的。」
「等等,我有疑問。」她站了起來,繞著他打轉,像是在觀察什麼,「你應該不是什麼返老還童的高人吧?」
「不是。」
她又猜,「那……是神童之類的?」
「也不是。」
「那……」還有什麼可能性?
「我只是擁有預知的能力。」不讓她繼續瞎猜,他索性自己說明,「另外,我也有治愈能力,雖然不能讓你完全康復,但是可以讓你的傷好一點。」
那天兩人相遇時,他其實剛從迷藥中醒來,以至于她後來傷重昏迷,他只有一點力量幫助她傷口愈合。
而由過去的慘痛經驗,讓他知道自己的這身能力在世人眼中是不被接受的,所以,一開始他才會選擇對她隱瞞,但是跟她接觸下來,他知道她是個可以信任的人,這才願意向她吐實,並幫助她回到原來的世界。
「喔。」她平靜的反應有點出乎羅縈的意料之外,「所以在地窖幫我療傷的果然就是你嘍。」
「嗯。」
她低頭不知喃喃自語了什麼,然後又抬頭起來看他,「你怎麼知道我想回去原來的世界?」
「那是因為你受傷昏迷的時候一直說夢話。」
「那你說,我該怎麼做才能回到我的世界?」她像是下定決心,堅定的看著他。
羅縈深邃的眼眸似乎能望進她心中的最深處,「你真的舍得回去嗎?假如你確定的話我就告訴你。」
被他問得心慌,她恍然的退後了幾步,連忙別過眼,不敢再直視著。
她應該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他答案的,但是為什麼,在話要逸出喉頭的那瞬間,她卻無法肯定地大聲說出來?
是夜,就再慕晴丹還坐在客棧的房里發呆時,她的眼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讓她嚇了一大跳。定晴再一看,原來是在邊城分開後便不見人的流星。
「主子,屬下一直掛心您的安危,幸好主子吉人天相沒出什麼大事。」流星單膝下跪的說著,「對了,您的箭傷沒事吧?」
那天封城之際,她先送如煙姑娘進內城之後,要再出來協助主子送盛老夫人進城,卻發現主子就在城門前受了傷,而那時,城門已經關得只剩一道縫了。因為內城的城牆是特別加高過的,城門一旦合上,別說一般的攻城器械無法攀附,連他們這種非主練輕功的人也無法躍出。無奈之余,她只能以信號通知三色樓的密探追蹤主子的消息。然而邊城陷入戰禍,即使啟動情報網,要找到人談何容易?好在,飛鳳軍攻復邊城的幾日之後,主子的行蹤即由三色樓的密探傳來。
「沒事沒事,早好了。」慕晴丹笑了笑,對于在這個世界還有個人這麼關懷她有點感動。
「沒事就好。」流星松了口氣,可旋即她又想起一件事,不由得眉頭蹙起,「主子,其實……」
「怎麼了?」
「盛將軍……」
「別提他。」慕晴丹突然冷下臉,打斷她的話,「我和他已經再也沒有關系。」
那讓人傷心的男人,一提到他,她就忍不住心隱隱作痛。
「主子,也許您不想知道,但是盛將軍其實也來到這個小鎮了,而且就住在鎮口的客棧。」流星堅持把話給說完。
「流星,我說了我不想知道-」慕晴丹有些惱怒的看著她。
「主子,我雖然不明白您跟盛將軍在慪氣什麼,但是他對您的確是真心的啊!」
住在將軍府的那段時間里,跟在主子身旁的她看得最清楚了。將軍總是在主子的身後用溫柔無比的眼神望著她。在主子睡著之後,他會站在她床邊看著她許久,說著主子要他說的愛語,那些主子沒听見的話,她全听見了。更不用提,內城開城門的那天,知道主子受重傷之後,他那失神的表情,還有最後噴出的那口血。也因此,她才會多事的在獲知主子的消息之後,也留了消息給將軍,誰知還臥病在床的將軍竟然不顧自己的傷勢,策馬追來了。
「他真心不真心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嗎?」她冷哼一聲,走到窗邊,試圖讓冷風吹熄她不該再悸動的心。
「主子,要是您不相信流星說的,請你親眼去看看盛將軍吧。」流星嘆了口氣,「盛將軍從戰場上帶傷而歸,加上听說了主子生死不明的消息之後,竟然硬生生的嘔出一大口血。」
這麼嚴重?她突然身子晃了晃,急急追問︰「那他現在情況如何?」
流星低下頭,據實稟報,「傷重加上沒有好好靜養,據流星所知,盛將軍目前已病到無法下床。」
「無法下床……」慕晴丹失神的喃喃念著,倏地,她失去冷靜的抓著流星的肩膀,「他在哪里,帶我去找他。」
「是,流星遵命。」
走在客棧的三樓通道,慕晴丹在流星的帶領下直往盡頭的那間廂房走去,直到兩名守衛將她們攔下,她這才拿下面紗。
兩名守衛見了她的臉,立刻退開,因為她正是將軍要尋找的人。
一踏入廂房,藥味隨之撲鼻而來,讓慕晴丹有些難受,但她沒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走,直到走到床邊。床上的盛浩然,胸口纏上一圈圈的布條,他原本就不甚黝黑的臉龐此刻更是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雙頰消瘦的過分,下巴的未清理的青碴顯得他更加憔悴。悄悄的坐上床邊,她伸出手輕踫著他的臉頰,一只手捂著嘴不讓自己心疼的哽咽出口擾了他。盛浩然在沉睡中似乎聞到熟悉的香味,他緩緩睜開眼,一張紅著眼眶的艷麗小臉正望著他。
他淡淡一笑,「怎麼哭了?」
他以為自己還在作著夢,所以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半撐起身子,抹去教他不舍的淚珠。可怎麼會哭了呢?過去幾天的夢,他總是夢見她生氣的罵他,或者是擺著冷臉的。
「你……怎麼傷成這樣還不好好休息?」她嗚咽地問著。
「找你。」他無所謂的說著,眼楮卻不舍得離開她的容顏半分,怕夢醒後再也看不見了。「你走了,我怕等我好了,要再找你就找不著了。」
她心疼地瞅著他,輕輕嘆息,不知道是該怪他傻還是怪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你呢,你的傷怎麼了?」他皺著眉,擔憂地望著她。即使在夢里,他仍舊沒忘記問著他最擔心的問題。
「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你躺下了好好休息吧!別瞎折騰了。」他依她的意思重新乖乖躺下,但是眼楮卻直勾勾地望著她,讓她都被這眼神看得羞怯起來。
「還不睡嗎?」
「不睡。」
她有些氣惱地看著這個生了病之後,像從男人退化到男孩的男人。「受了這麼重的傷,不睡覺難道還要我哄呢?」
他笑著,手主動握著她的,十指相扣,不讓她再輕易從他眼前溜走。「唱點歌來听吧!常听你不知道哼哼唱唱些什麼,唱首歌來哄我睡吧!」
慕晴丹空著的那只手替他拉了拉被子,講起條件來,「先閉上眼,我才唱歌給你听,還有,不準多問,靜靜听我唱就是了。」
「是。」他含著笑,乖乖地閉上眼。在夢中也能睡嗎?他好笑的想著,但是不知怎的,他頭卻是越來越昏沉了。
看著他閉上雙眼,她輕啟紅唇開始唱起那首她最愛的杜德偉的「天真」。
「愛你的心,愛你的人,愛你在早晨,愛你在黃昏,我無時無刻,無所不能的為你……」
她一遍又一遍的唱著,臉上逐漸爬滿淚痕,每唱一句就越心疼,直到他沉沉睡去為止。她這才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後幫他蓋好被子,手想再度踫觸他,卻在半空中收了回來。
「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現在有個愛你的人出現了,你母親也喜歡她,就接受她吧!她才能給你幸福。」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才轉身離開。
回到居住的客棧,她一點都不意外看到了羅縈就站在她房門外。深吸了口氣,她將自己的決定說出,「羅縈,我想清楚了,我還是要回去原來的世界。」
「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舍得回去?」羅縈定定地看著她,那緊皺的小臉看起來有點老氣橫秋。
「本來在將軍府听到那些話的時候,我很生氣的,氣他是個老古板,氣他不敢為我們的愛情做爭取,他媽要他娶誰就娶誰,氣他沒問過我,就以為我一定會讓他娶個大小老婆,那時候我真的是惱了,所以忘了,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在我的世界,戀愛是自由的,婚姻是雙方的事,父母縱然能夠干涉,卻不能做主。」她頓了頓,淚流了下來,繼續說著,「然而這個世界卻不是這麼回事,我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他,問題是,我真的能夠嗎?我所愛的不就是正直古板的他嗎?那我是要改變什麼,要他為了愛我背負不孝的罪名嗎?」
「所以你決定離開,不讓他夾在你和他母親之間為難?」羅縈人小鬼大的歸結。
「對。」
「難道你不會為他妥協嗎?既然你這麼愛他,也能體諒他的立場了,為什麼還一定要離開?」
慕晴丹苦笑一聲,「就像我剛說的,這是個我原來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夫多妻的制度在我看來是很可笑,是對女人很不公平的,而且是撇開自尊不談,我也沒辦法跟別的女人共享他的愛,光是想象那畫面,我的心就像被人掐住,更別說,他的母親還那麼排斥我。」「為了他,我當然可以忍耐,但是我知道這樣的自己不會快樂,何況難道要他一輩子選邊站?那樣的話會換成他不快樂。」
羅縈嘆了口氣,拿出放在身上的方帕給她擦臉,「如果你已經決定好的話,那我沒話說。」
「那什麼時候可以?」胡亂擦了擦臉,她滿臉暈紅地問著。在一個孩子面前這樣哭泣,讓她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明天早上就可以了。」
「明天嗎?」她仔細問著,「那要到哪里去?我該怎麼做?」
羅縈牽著她進房,打開窗戶,讓她看著那籠罩在水霧之間的山峰。「那座山峰上有個懸崖,在濃霧還沒散開之前往下跳,你就可以回去了。」
慕晴丹睜大了眼,指著那座山峰,有些結巴的問著,「你確定是從那邊跳?」
「確定,那懸崖不是一面湖,你在濃霧未散去之前往下跳,會透過湖回到原本的世界。」羅縈朝她看去,「這跟你來的方式不是差不多嗎?」
其實……差很大!因為那時候她們是劃船,可不是跳高空彈跳。不過他說中兩點,一點是濃霧,一個是水,所以就算原本她還有一點懷疑「先知」的存在可能性,現在也完全沒有了。
她笑著模了模他的頭,「羅縈,謝謝你了,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後會想你的。」
要感謝我的話,等你真的回得去再說吧!羅縈看著她搖了搖頭。他為何要到這個地方,到這個時間才告訴她回去的方式呢?這自然有他的道理,先知可不是人人都能當的。